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他抱着謝淮的雙臂又酸又麻,卻好似感受不到一樣。

“寶貝兒,第二天了,我繼續給你講那個故事,好不好?”江緒的聲音和往常一樣,沒什麼太大的起伏。

懷裏的人就像是進入了沉睡,無論江緒怎麼叫他名字,都聽不見謝淮回答他。

“謝淮,你不是讓我繼續給你講故事嗎,”江緒說到最後,終於忍不住哽咽起來,“謝淮,你為什麼……不理我啊?”

江緒垂下眼,他緊緊靠着謝淮,喉嚨發緊:“你自己,跟我說好的……但是你又騙我……”

江緒多希望這是謝淮跟他開的一個玩笑,謝淮不是最捨不得他難受了嗎,肯定會馬上睜開眼,笑着對他說,“江緒,我跟你開玩笑呢,你不要哭了,不然我會心疼。”

可是沒有。

江緒等來的,只有一張死亡證明。

謝淮終究是沒活過季夏的最後一天-

謝淮的葬禮很簡單,沒有多少人來參加。

江緒沒有哭,臉上甚至沒有什麼表情,他平靜得連江媽江爸都害怕。

直到下完葬,很多人都走了,謝淮的墓碑前只站着謝淮的爸媽,江緒,還有江緒的爸媽。

趙莉和謝爸眼睛都哭紅了,為了不讓趙莉繼續受刺激,謝爸把趙莉先帶離了這裏。

江緒的媽媽走過來,握住自己兒子的手,想安慰他,卻不知道該怎麼開口:“緒緒……”

江緒的聲音壓抑又沙啞:“媽,你跟爸先走吧,我想單獨和他待一會兒。”

江緒的爸爸拍了拍他的肩,然後帶着自己老婆走了。

一會兒的時間,整個墓園只剩下江緒一個人。

江緒盯着墓碑上謝淮笑得燦爛又陽光的黑白照片看了許久,最後慢慢在墓碑旁邊坐了下來。

然後從包里拿出那一本故事書,翻到最後一篇故事。

還有一個結局他沒給謝淮讀完。

說好的會給他講完,江緒答應了謝淮的。

江緒慢慢的讀了起來。

“最後,那隻名叫朵奇的拉布拉多活了下來,它的主人卻為了救它死在了那場雪崩里,它沒有家了。朵奇就日日夜夜守在主人的墓碑旁,因為它的主人對它說過,有我在的地方,就不會沒有你的家。”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朵奇總是會叼一些食物放在主人的墓碑前,它記得它的主人每次都會先把東西給它吃,所以它也要先把吃的給主人,但是它不明白為什麼這些食物主人不吃,眼睜睜的看着食物爛掉,又再去叼一些來,持續了三年的時間。”

“第四年的某天,朵奇忽然看見了自己的主人在朝它招手,朵奇太久沒看見主人了,搖着尾巴興沖沖的沖了過去,然後和主人一起離開了墓園。”

“朵奇,死在了主人的墓碑旁。”

這大概是一篇忠犬的故事。

江緒讀完,把故事書放在一邊,然後把頭靠在了謝淮的墓碑上。

“寶貝兒,我讀完了,你聽見了嗎?”江緒眼中噙着淚,“下輩子,你不能再食言了,好不好?”

最後,江緒再也沒忍住失聲痛哭起來。

不知道在墓園待了多久,江緒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

一晚上沒合眼,江緒也不覺得累,腦子裏想的全是謝淮,整個人看上去很頹廢,像是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一般。

他開門走進去,看見小淮淮搖着尾巴朝他跑了過來,小淮淮已經長得很大了,不是一年前的小不點了。

小淮淮在江緒面前溜了幾圈,然後又坐在玄關處,看着門外。

似乎在等什麼人。

等了許久,小淮淮都沒看見再有人進來。

它轉過身,咬了一口江緒的褲腳,把他扯到門邊,伸出舌頭抬起頭看着江緒,又看了一眼門外。

這一年來小淮淮基本都是由江緒的爸媽養着的,但它記得撿它的人是不是他們,而是謝淮。

也記得自己的謝淮爹爹經常和江緒爹爹每次都一起回家,可是它今天沒有看到它的謝淮爹爹。

小淮淮不知道該怎麼表達自己的話,一人一狗就這麼在玄關處站着。

這時江緒的手機振動了一聲,手機屏幕亮了起來,鎖屏是一張謝淮衝著鏡頭笑着比耶的照片。

小淮淮看見了,立馬就去抓江緒的手機,江緒沒拿穩,手機掉在了地上。

小淮淮就用腳去點手機屏幕,然後示意江緒看它。

眼神就像是是在問江緒,它的另一個爹爹呢?怎麼沒和你一起回來?

江緒蹲下身,抱住了小淮淮。

“你爹不要我了,”江緒把額頭抵在了小淮淮的額頭上,忍不住哽咽起來,“你爹不要我們了。”

江緒閉上眼,眼淚落了下來,心口疼得就像是要炸裂了一樣:“謝淮不要我了……”

小淮淮不知道聽沒聽懂,但是它連續三天沒有吃一粒狗糧,連水都沒喝一口。

江緒就把它帶去了謝淮的墓園,小淮淮看着墓碑上它謝淮爹爹的照片,幾分鐘后,小淮淮安靜的趴在了墓碑前。

後來,小淮淮就開始吃飯了。

但它每周都會自己跑去謝淮的墓前,然後安靜的躺上一會兒,它用腦袋蹭了蹭墓碑,可是它的謝淮爹爹,再也沒像從前那樣,伸出手來抱着它-

開了學就是高三了,江緒旁邊的座位一直空着,陸一發現他們班長越來越沉默,越來越不愛說話了,但是總會盯着旁邊的課桌發獃。

陸一就以為江緒是想遠在異國的謝淮了,他安慰道:“謝淮以後還會回來的。”

江緒沉默了很久,在陸一以為江緒不會開口的時候,他聽見江緒很小聲的“嗯”了一聲。

那是一節數學課,江緒做好筆記后,下意識的轉頭想看謝淮睡覺有沒有穿校服外套,卻只看到了一個空蕩蕩的座位。

明明謝淮早就沒在學校上學了,可他還是沒習慣,意識總停留在謝淮還坐在他旁邊的時候。

江緒捏緊手上的那支鋼筆,繼續面無表情的聽課了。

有次體育課下了,陸一往江緒手上塞了一顆檸檬糖。

江緒看着那顆檸檬糖愣了好久。

他撕開包裝紙,含進了嘴裏。

好酸,為什麼會這麼酸,一點都不甜。

沒有謝淮的檸檬糖甜。

江緒從來沒吃過這麼酸的檸檬糖,都把他酸出淚來了。

陸一看傻了,心說這糖也不酸啊,怎麼他緒哥還哭了?

每次放學,江緒都會走那條有黃桷樹巷子的路,走到巷口的時候,他總會停下來,然後抬眼往裏邊看過去。

裏面沒有傳來熟悉的吵鬧聲,他也再也沒看到熟悉的人。

那天江緒回到家,發現自己的老媽已經回來了,還給他做了一桌子的菜。

“媽,我來幫你。”江緒走過去把菜端出來放在桌子上。

他有些口乾,今天一整天都沒碰水,走到自動飲水機旁,正打算拿杯子接水喝,卻一眼看到了杯子上的那只有一半的檸檬圖案。

是謝淮跟他一起買的情侶杯,另外一半也放在旁邊的,雖然很乾凈,但是看上去已經好久沒人用過了。

江緒在那裏拿着杯子愣了好一陣,直到江媽走了過來。

“緒緒,你怎麼了?”江媽擔心的問了一句。

江緒轉過了頭,他的眼眶紅潤,眼裏的紅血絲都能清楚的看到。

“媽……”江緒突然喊了她一聲。

江媽連忙上去抱住了自己兒子,輕輕拍着他的背。

“媽,我想謝淮了,”江緒垂着手,指尖發顫,肩膀輕輕抖着,“我真的好想他。”

江媽從來沒見自己兒子這麼哭過,一聽江緒提到謝淮,心裏也跟着難受起來。

江媽紅着眼睛道:“會好起來的,緒緒,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不負眾望,最後的高考,江緒拿了全市第一-

十年後。

江緒剛下班,從公司大樓里走出來,西裝革履,在一群公司員工的伴隨着笑聲的談論中坐進了一輛勞斯萊斯里。

江緒習慣了一個人上下班,所以他的車沒有配司機,都是自己開車回家。

今天的日子比較特殊,江緒沒有直接把車開回家,他把車開到了嘉陵江附近,找個停車位把車停在了那裏。

下了車他就往江邊走。

江邊有一個報停,江緒一如往年的往那裏走過去。

報停的老闆是個六十多歲的爺爺,江緒每年都來,他都已經認識了。

“孩子,又來買那個糖啊?”老爺爺笑着問他。

江緒點了點頭:“嗯。”

老爺爺搖了搖頭,可惜道:“那款糖已經沒有了喲,糖廠最後一家店去年十月份也關了,進不了貨了。”

江緒頓了幾秒,心裏忽然失落起來,連謝淮最喜歡吃的那款糖,都沒有了嗎?

老爺爺看江緒這幅模樣,趕緊又拿了一包糖遞給他:“孩子,檸檬糖也挺甜的,不過這個是硬的,沒那個軟,就送給你了。”

江緒接了過來,低聲說了句謝謝,走的時候還是悄悄放了五百塊在那裏。

他慢慢的走到一個有休息椅的地方坐了下來,把手上的檸檬糖放在一邊。

夜風吹過,帶着點江水的潮濕氣味,吹得人脊背發涼。

江緒捂住了眼睛,良久,像是再也忍不住什麼似的,唇縫裏發出了一聲抽泣聲。

“哥哥,你在哭嗎?”

說話的人是個小女孩。

江緒慢慢放下了手,卻沒去看她,怕自己嚇到這個女孩兒。

“哥哥,這個糖給你,媽媽說吃了糖就不難過了。”

女孩說著就把手上的糖遞在了江緒面前。

江緒抬眼,發現是那款海豚軟糖,眼睛猛地又開始酸澀起來。

他伸手接了過來,顫聲道:“謝謝你。”

女孩兒走了,江緒不知道在那裏坐了多久,直到腿已經開始發麻,才站起身,朝停車的地方走去。

江緒把車開去了墓園,晚上的墓園很安靜,但是卻不顯得陰森,江緒下車就往裏面走。

謝淮的墓前已經擺了好一些花,江緒抬起腳步走了過去。

然後把手上的那顆海豚軟糖輕輕放在了謝淮的墓碑前。

“寶貝兒,生日快樂。”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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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你很難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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