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虞尋落座后,隨手指了指那張簡易橫幅,對流子說:“把東西收了。”
雲詞以為他也覺得這玩意兒傻逼。
然而很快發現這人的注意點根本不在這上面:“下次字寫好看點,大嫂兩個字寫這麼丑,不知道這兩個字很重要麼。”
流子沒什麼表情地說:“知道了。”
“……”
談戀愛會讓人迷失。
以至於他差點忘了,他男朋友有時候也挺神經病。
雲詞視線在兩桌人上轉了一圈,想起來跟這幫人也好長時間沒再聚過了。上大三后,大家都變得忙碌起來,開始做踏入社會之前的準備。
當然這兩桌人的反應都很尷尬,好像渾身長刺,不知道的還以為來吃斷頭飯。
還有人的手機一直不斷在響。
虞尋坐在這群人里,恍然間,像是回到了西高那會兒,雖然這人距離那時候變了很多,他原先那股漫不經心的鋒利的氣息壓下去,變得沉了些。
虞尋問:“怎麼不接。”
那男生:“……不太方便。”
“?”
“八卦電話,”那男生又解釋,“響一天了。”
八卦的內容是什麼,不用他多說,在座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他們從刷到朋友圈開始,就很難接受——尤其這兩人還是勾肩搭背推門進來的。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
再聯想到之前李言和流子拚命對他們說的禮貌。
當初不以為然,現在只能拚命反思自己當初究竟夠不夠禮貌,恨不得穿越回去,表現得更禮貌一點。
“當初籃球賽,我們給他們一人送一瓶水,”有人小聲對李言低語,“還是太保守了,一瓶水哪夠喝,早知今日,當初就該給他們送兩瓶。”
李言麻木地讚揚這位開悟的兄弟,說:“……很好,你進入狀態了。”
當初他承受過的一切!
現在該這群兄弟去承受了!
雲詞來的路上,就一直在想該怎麼和他們說,三言兩語似乎講不清楚。
但虞尋很熱衷於討論這件事。
得到這個答案,虞尋往後靠了下,清了清嗓子,緩緩開口:“想知道?”
其他人齊齊點頭:“想。”
有人按捺不住,主動提問:“你們誰追的誰?”
虞尋毫不避諱:“我追的他。”
話音剛落,李言立即拍桌,沖流子喊:“你賭輸了,一百,給錢。”
“……操,”流子從兜里掏出一百塊,扔給他,並且強行挽尊,“誰追誰不代表什麼,真男人就是要主動。”
那人的第二個問題:“可你們不是死對頭嗎。”
這個問題很關鍵,所有人都在等待答案。
當年那麼討厭對方的兩個人,怎麼就在一起了。
“死對頭?”
虞尋咀嚼了一番這個詞,然後手指搭在帶着涼意的玻璃杯上,輕點了一下說:“我從來沒有把他當成敵人。”
滿屋寂靜。
所有人就這麼屏氣凝神地,聽見了關於“死對頭”這個詞的另類解讀。
“從高中開始,”虞尋輕描淡寫,但眼神卻無比認真地說,“他一直都是那個對我來說很重要,讓我不斷關注的人。”
很重要。
不斷關注。
……
被虞尋這麼一提醒,其他人也逐漸反應過來:也是,誰上個學會那麼關注對方。小到今天小賣部買了幾個雞腿,大到比賽拿了第幾名。
“有一說一,”有人說,“我高中暗戀校花,但我也不知道她中午吃不吃雞腿……”
坐他邊上的人表示:“你這麼說,荒謬之中居然有了一絲合理性,我居然開始接受現實了。”
“……”
“總之現在大家就是一家人了,”
流子端着杯子,站起來做總結髮言,頗有種道上兩個團伙合併的感覺,“以後你們的事,就是我流子的事。”
“出門在外遇到什麼問題,都可以報我名字。”
李言質疑:“報你名字有什麼用?”
流子:“就是因為沒什麼用,所以可以隨便讓你們報一下。”
“……”
李言罵了一句:“傻逼。”
他罵完發現雲詞正在看他。
李言想起來他們現在是一家人了,於是他憋了半天改口說:“開玩笑的。”
他又虛情假意地說:“……流子這個人真仗義,來,給流哥一點掌聲。”
突然講起了禮貌,剛開始其他人都有點不太習慣。
有人夾菜的時候,不小心把別人下的牛肉一塊兒撈了。
邊上的人想罵人:“你他……”但最後一個字沒有罵出口,急轉直下,變成了一句“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吃吧。”
雲詞察覺到一絲熟悉。
好像當初李言和流子精神出問題的那陣子,也是這反應。
於是李言吃飯吃着吃着,雲詞敲了一下他的碗邊。
李言:“?”
雲詞平靜地開口:“大外甥。”
李言:“……昂。”
雲詞問:“你早就知道了?”
李言反應過來他這話什麼意思,拿筷子的手頓了下,然後點了點頭。
雲詞:“什麼時候。”
李言:“大一,文藝匯演那天。”
雲詞不記得文藝匯演那天發生過什麼了,印象里並沒有出現什麼意外。
李言滿臉寫着不願回憶四個大字:“那天退場的時候,我和流子想找個沒有人的地方打架,就進了消防通道,結果看到你們……算了,我實在不想提。”
那天他也和虞尋在消防通道。
雲詞沒想到那天隱隱覺得似乎有人,居然是
他們兩個。
雲詞解釋:“本來想找個合適的機會再說的。”
只是誰也沒料到,後來發生了一些事情。
李言當然知道這個機會為什麼一直等到現在,於是故意避開那段時間,轉移話題重心:“現在就挺合適的,這麼長的緩衝時間,你要是再早點,我都不一定承受得住。”
李言最後又說:“總之,你倆好好的就行。”
李言難得說這麼肉麻的話:“你之前那個狀態,搞得我也擔心。”
說完,他自己也有點起雞皮疙瘩:“算了,我這語文水平,也說不出什麼有水平的話了。”
李言默默地把手裏的酒杯倒滿,然後伸長手去碰了一下虞尋的水杯,最後才輕輕碰了一下雲詞的杯子。
這是兄弟之間,最真摯的祝福了。
-
飯後,一群人往回走。
校外那條街時不時會舉辦各種活動,這天他們吃完飯出來,發現路上多了不少攤位,其中有一家攤位上擺着熟悉的玩具槍和一堆氣球。
這次的一等獎是大型娃娃。
一群大老爺們,沒人對那個軟綿綿的娃娃感興趣,唯一有流子停下了腳步:“老闆,來十塊錢。”
“?”
雲詞掃了他一眼:“你喜歡這個?”
流子感覺自己被鄙視了,但還是禮貌解釋:“……送人的。”
李言在旁邊插嘴:“送他那個打遊戲的妹子,還在追呢,我還以為他脫單了,搞半天人壓根也沒答應。”
流子“操”了一聲:“老子起碼有脫單的希望,你有嗎?”
李言:“……”
總之,因為流子要追人,其他人也齊齊停下腳步,一群人把整個攤位緊緊圍住,齊心協力幫流子追女生。
“流哥,”有人掏出手機,“要幫你錄個視頻嗎。”
流子罵了句傻逼,然後抬手整理髮型:“把老子拍帥點。”
雲詞有過經驗,跟他說了嘴從哪排開始比較好打:“……對了,這槍也不太准,瞄的時候往下壓一點。”
流子第一次獲得來自敵我兩方的支持,不太適應,說:“謝了。”
他非常彆扭地喊,“大……大……”
他大了半天,眼一閉心一橫:“大嫂。”
“不客氣,”雲詞說,“不過——”
他又淡淡地說,“沒打中的話,就當我沒教過。”
雲詞補刀了一句:“有點丟人。”
流子:“……”
操。
最後一群人圍着流子起鬨,喊加油。場面挺熱鬧。
只是流子在握槍的前一秒,突然對李言勾了勾手:“你過來。”
李言:“?”
流子低聲說:“當初,那個打槍的攤位,記得嗎,你兄弟非要打,打完了還送……”
李言:“……”
他也想起來了。
他表舅當初做
的事,和現在的流子有什麼差別,當初愣是沒人覺得不對。
“看見沒有,”李言最後找到了可以用來攻擊的角度說,“你這些都是我兄弟八百年前就玩剩下的招數了。”
流子:“……”
雲詞站在最後,遠遠地看了眼,忽然想到這群人曾經敵對過的樣子,然後再往後面掃了眼,瞥見站得比他還要靠後的某個身影。
虞尋站在隊伍末尾,沒上去湊熱鬧。
少年站在陽光下,脖子裏那條黑繩還是明晃晃地露在外面,過於精緻的五官添了幾分硬氣。雲詞看着他從褲子口袋裏摸了一盒什麼東西,然後從裏面抽了什麼出來。
虞尋低着頭,手裏的東西剛拆到一半,被人突然抽走。
雲詞以為虞尋在背着他抽煙,結果抽出來才發現是一盒口香糖。方形的,扁的盒子,遠看很像煙盒。
虞尋挑眉問:“怎麼。”
雲詞抿唇,又還給他了:“隨便看看。”
虞尋“哦”了一聲:“你以為我拿的是什麼。”
雲詞心思太好猜,他接過後,承認:“買來戒煙用的。”
“是有點想抽,”他說,“但答應過你。”
……
雲詞還沒說話,他又捏着那盒口香糖,俯身向他靠近,說話時眼尾微挑:“看在你男朋友這麼聽話的份上,是不是該給點獎勵。”
虞尋逼近的時候,前方不遠處,流子已經射完一排,還剩下最後一排氣球。
他們所有弟兄正鬧哄哄地齊聲喊:
“牛逼啊流哥——”
“我要是妹子,我現在已經愛上你了。”
“……”
鼎沸的人聲里,人群末尾。
在虞尋話音剛落下的后一秒,雲詞毫不猶豫地,熾熱的唇貼上了他的。
兩人就這麼在人群後面,接了個吻。
虞尋之前已經嚼了好幾片,唇齒交纏間,雲詞感受到很濃的薄荷味。
……
沒由來地,他想起剛開學時,虞尋送過他的那箱薄荷汽水。
那時兩人仍在針鋒相對,他把虞尋的這種行為定義成故意找茬,並且連夜搖人喝水。
那箱水他當時一瓶也沒碰,不知道喝起來究竟是什麼滋味。
但在分開的那一年多里,他每路過校外小賣部一次,就忍不住走進去一次。在炎熱的盛夏,拎着從小賣部買的一瓶汽水出來。
他會把每一瓶都喝完,這才知道虞尋當時送的水是什麼味兒的了。
很苦的薄荷味兒。
……
於是記憶里,薄荷一直和苦澀划著等號。
現在變甜了。像薄荷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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