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十一章 DNA鑒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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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位讀者,本文看到這裏,應該會有一種已經對恐懼免疫了的感覺吧,至少看到我寫的文字,你們不再會膽怯得如此強烈了!對不?
其實,這也是我寫作本書的一個目的,摒棄不該有的恐懼,喚醒人類本應存在的良知和正義。
屍體再血腥、恐怖,其實都並不可怕!可怕的永遠是那些對這些屍骨實施暴行的人。因為人們總會有一種罪惡不知何時會加於己身的感覺,這才是讓很多人汗毛豎起的根源,這種感覺遠比屍骨本身的視覺衝擊要來得強烈得多。
但,更重要的是,我把這些恐怖的屍骨,用文字的方式展現在大家的面前,而大家能感受到的是什麼呢?這是個值得思考的問題。
如果你能覺得恐怖!那證明我的文字已經達到了一定的境界。
如果你能感悟人生!那證明您的覺悟已經到到了一定的境界!
曾經有個同事告訴我:“你可把咱們公司的小女生們嚇壞了!她們都不敢看你的作品了,你還是寫點陽光點的小說吧,別整天像個老頭一樣,凈寫些嚇人呼啦的東西,這樣的文章是不會吸引多少女性讀者的!”
陽光!
這是我一直嚮往過的詞語,但是又有多少人知道陽光在人身上的定義呢?
在大多數女孩的審美觀中,陽光只是眾多偶像劇中,那些出身豪門,穿着光鮮,把頭染得跟雞毛一樣,單薄得像紙片那樣男孩的代名詞。
陽光,這個優美的詞語,卻在她們的眼中顯得如此膚淺,空虛且沒有內涵。
其實,我想說陽光是一種溫暖的感覺。無論何時,無論有多麼寒冷,只要他在你的身邊你就會覺得溫暖,只要有他,你就有追逐光明的動力,我覺得這才是陽光的定義。
人類的社會總是在陽光下的陰影中存在着,本文並不想獵奇,也不想嘩眾取寵,更不是想讓大家像看恐怖片一樣追求刺激。而是想讓大家能夠在這些恐怖的屍骨中,回望自己的人生,向正義和希望的彼岸前行。
我總覺得能稱的上陽光的人應該是像大周那樣的,雖然總是在冰冷的世界中,總是看到他同樣冰冷的眼神,但你卻總能從他身上感覺到那不時散出來的溫暖的氣息,而我只是想做他的光線,把我從他那裏感受到的這種溫度用我的文字傳遞給大家。
如果,當大家看過這些冰冷的文字,殘酷的屍體后,心中還能有一絲暖意的話,我相信您已經懂得了陽光的意義。
這個世界本該如此的,但卻被太多的人誤解了!
2
2007年7月20日,天有些陰霾。
我看到大周的解剖台上,又放上了很恐怖的東西,那是兩顆人的頭顱,被砍下的頭顱,一男一女。女的眼睛圓睜,而男的眼睛閉着!
“這個又是從哪裏搞來的?”我的話里明顯帶有顫抖的音色。
“這是一對姦夫淫婦!女人的老公出差,提前回來了,到家后卻看到他們滾在床上,氣急敗壞下,便到廚房裏拿了把菜刀殺了他們,並砍下了頭顱。”大周說道。
“怎麼聽得有點像《水滸》裏的節啊?”我看着那個女人還在圓睜的雙眼,真的有點恐懼!
“作家,你能在這兩顆頭顱上看出什麼嗎?”
“說實話,壓根不敢仔細看!今晚回去恐怕又要做惡夢了!”
“哈哈!我還以為你早已對屍體免疫了呢!”
“再免疫也擋不住你這裏的花樣翻新啊!每次都能看到各種各樣的死者,再堅強的人恐怕都不能心平靜吧?”
“好吧!那我告訴你,不同就在這裏!”大周指着頭顱頸部的切口說道,“男人的頭顱是活生生被砍下來的,而女人的頭顱則是被殺死後,再被砍下來的。”
我聽后,仔細看了看大周所指的切口位置,男人的切斷肌肉處有明顯的收縮,創口邊緣的肌肉向內捲起。而女性的頭顱的創傷邊緣則沒有收縮現象,“男人的傷口是捲起的,而女性則沒有。”
“看來你已經看見了!你說的是判斷生前被肢解還是死後被肢解的方法之一,但如果是死後不久便割下了頭顱,創口皮膚收縮也就沒有這麼明顯了。”
“那還要看什麼?”
“生活反應!”
“生活反應?”
“這是一個法醫學的名詞,是指**遭受外界暴力打擊,而在機體局部或全身出現的特有徵象,是證明生前和死後受傷的法醫學基礎理論。”大周又在背書。
“不要說得這麼繁瑣好不好?”
“好吧!好吧!我還是舉例說明一下,比如出血和凝血,就是重要的生活反應現象。人活着時,心臟就像一個小電泵,使得血液在血管中存在壓力而產生流動,一旦血管受損,尤其是動脈破裂,會有大量血液流出,甚至呈噴濺狀。所以如果是生前受傷,創口內就會有凝血塊形成或軟組織有出血等癥狀。但如果是死後,一般無生活反應。雖然損傷屍體的低下部位或大血管時,有時死後出血也可能出現,但出血量很少,且不凝集,也沒有流動性。”
我比照大周所說的,又比對了一下這兩個頭顱的創口處的血跡,果然男性頭顱比女性頭顱有更多的淤血存在。
“那個男人為什麼要殺害他們呢?離婚不就得了嗎?”
“你說的倒是簡單!自古中國人是最看不得是兩件事!知道是什麼嗎?”
“殺父之仇!奪妻之恨唄!”
大周點了點頭,“在古代的刑法中,如果是遇上這兩種事而殺人的是可以免除死刑的。”
“確實,無論是宋江、楊雄、盧俊義還是武松,《水滸》中殺淫婦的那些好漢都沒有被處死!”
“不但沒有死,武松殺嫂這樣的節還被奉為了經典,武二郎殺了人,卻被世人看做是英雄,這就是我們中國文化和司法中一個比較怪異的現象。”
“有時,人也是被憤怒一時沖昏了頭腦。”
“也不完全是,比如這起案件。行兇的男人,上去砍了幾刀就將姦夫的頭割了下來,而他殺了妻子后,在屋子中呆了半天多,才割下了女人的頭顱,到派出所去自了。這就證明在他的思想中,一直都在琢磨自己行為到底是對?還是錯?值不值得?”
“現代中國的司法制度還沒有融入到社會的每個角落,大多數人還在老觀念里徘徊着。”
“正是這種復仇無罪的流毒思想,才會讓人瘋狂起來。要知道,無論在什麼況下,人類都有生存的權力,不應該被任何人用任何理由剝奪。”
中國人此時正在高速的展着,但是在這之前,我們是不是也應該跟舊時的司法、行政甚至是官僚制度,做一個了斷呢?
高喊着向文明的世界進軍,但思想中卻還保持着眾多封建社會的流毒,那樣的社會是可怕的!
3
2007年7月31日,空氣很好,天藍藍的,白雲朵朵!
“這幾天在忙乎什麼?”我特意買了一包咖啡豆到大周的研究室來,拿給他。
“稿費下來了?”大周看到咖啡豆,聞了聞,臉上露出了難得的笑容。
“有史以來最大的一筆稿費到賬!”
“呵呵!最近的故事寫的很有起色嗎!”
“還可以啦!最起碼約稿合同不斷,這和你的幫助是分不開的!”
“客氣!客氣!”
“這幾天在忙什麼?”
“一件很麻煩的事!”大周說著把一份資料放在了我的面前。
我打開了案卷,但這不是普通意義上的惡**件,“親子鑒定?這種東西我可不敢輕易看,不都是應該為當事人保密的嗎?”
“放心啦!這件事現在已經完全公開了,沒有任何保密的必要了!”
“哦?”
大周點了點頭,說道:“一個女人說自己的女兒,是她與一個億萬富翁的私生女,結果要求做司法鑒定,以確定女兒的身份。”
“為了繼承遺產?”
“是的!但是麻煩的是那位億萬富翁已經去世三年了,這時再做這方面的鑒定的話,已經很難了!”
“可以滴血驗親嗎!”我開着玩笑說。
“你不要嘲笑古人啊!滴血驗親可是古人的一種智慧呢!早在三國時代,就有了滴骨驗親法的實例。據記載,當時有個叫陳業的人,他的哥哥渡海喪命,同時遇難者有五、六十人,待現屍體時,屍體正高度**,不可辨認。陳業心想,聽說是親者一定有所不同,於是便割臂流血撤在骨上,果然一骸骨上血液浸入,其餘骸骨則血液不入。後來,人們就用把兒女的血滴在父親的屍骨上,如果血滲入骨頭裏,就證明是親生兒女,如果滲入不進去,就證明不是。這種方法延續了很多年。”
“我知道,但是這種說法已經被現代科學證明為不準確的判斷依據,因為已經找到了很多的反例。”
大周伸出食指對我搖了搖,“你這個說法有誤!其實認為這種方法存在問題的不是現代人,而是明朝人。”
“這麼早?”
“是啊!我們的先人其實早就知道這種方法存在驗證上的問題。但是直到今天,我們也並不能完全否定這種方法!”
“為什麼呢?”
“我們不能總用現代科技的認知去苛求古人,你可以想一想,在那個時代里,中國人已經認識到了用雙方的血液便可以識別血親的關係,這本身就是一種偉大的想像力,而且是基於科學本身的規律做出的偉大想像,雖然結果有偏差,卻非常值得肯定。”
“就像是我們證明了日心說,其實也不應該否定地心說一樣,因為地心說最起碼讓我們認知了星球運動的基本規律。”
大周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看來作家最近惡補了不少科學方面的書籍嗎!”
“好了,不要臭捧了!回到案件本身上,你這個case遇到什麼麻煩了嗎?”
“麻煩的就是那個孩子的老爹死了三年年多了,只剩下一堆骨灰!”
“dna提取困難?”
大周搖了搖頭,“火場中的那些屍骨我都提取過dna的,主要是因為那個富翁的骨灰被安置在公墓里很長時間,試問他的家人怎麼會同意為了個想跟他們分財產的孩子做鑒定,而重新打開墓碑,取出骨灰做鑒定呢?”
“確實是個難題!”
“那你是怎麼辦到的?”
“毛!那個富翁的毛。”大周說著眨了眨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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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中也存在有血型物質,通過毛檢驗,可以測知毛所有者的血型。毛的血型,通常可以採用熱解離試驗或混合凝集試驗方法來測定,更重要的是毛中也可以提取dna。”大周從解剖台旁的資料架中,抽了一本資料放在我的面前。
那是一本十分特別的資料夾,裏邊並非是我常見的那些奇怪的照片,而是形形色色的毛標本。
“這就是人的頭標本,其平均直徑為0.075到0.1毫米,呈黑色、黑褐色或灰白色。”大周指給我看。
“有點像纖維啊!”
“確實是,所以必須要找出鑒別人類毛和普通纖維的方法。”
“等等,這個我知道!”
“哦?”
“是這個樣子的,小時候我老娘給我織毛衣,總帶着我去買毛線。當時毛線並非全部都是純毛的,所以我老娘就用一個方法鑒別。”
“火!”我和大周幾乎是同時說出了這個字,然後二人對視一笑。
“我老娘說如果是純羊毛紡成的毛線,燒一下後會有焦臭的味道,而普通的纖維做的假冒純毛毛線卻沒有,人類的毛我覺得也應該有這個特點。”
大周點了點頭,“伯母的做法非常具有實踐性,不過我們法醫用的方法更科學一點,毛易溶解於19%濃度的氫氧化鉀或氫氯化鈉溶液中,而其他纖維在此溶液中則不溶解,所以我們一般是用這種溶液去實驗。”
“如果想判斷到底是人的毛還是野獸的毛的話,那我老娘的方法可就沒有什麼用了!”
“如果真的是要鑒別是人毛或獸毛的話,就需要更多的經驗和更細緻的觀察了。因為有時人毛和獸毛確實有很多相似之處。從皮質來看,人毛的皮質較寬,色素顆粒的大小和分佈較均勻,毛尖部色素少,而獸毛的皮質較窄,色素顆粒的大小不一,分佈不均勻,毛尖部有較多的色素沉着。”
“你說的還真複雜,有沒有簡單點的方式?”
“有的,那就是瓊脂免疫擴散法,將毛根插入瓊脂免疫板上,如果對抗人血清瓊脂板生沉澱反應,即證明檢材是人毛。”
“大哥,一開始就說這麼簡單的方法不就得了!幹嘛繞了這麼個大圈子?”
“作家,你的老毛病又犯了。科學的認知都是靠一步步的實踐展來的,這個簡單的方法也是後來在千百次的試驗后才得出的,沒有之前仔細觀察,哪來的這麼簡單有效地方法呢?”
大周的搶白,讓我又無以對了,只好把話題拉回到了正軌上。
“對了,咱們不是一直在研究那個孩子的親子鑒定問題嗎?怎麼扯到人和動物的毛上了!”
“可是你把我帶跑題的!”
“是你在賣弄你的學問!其實我一直都有一個疑問?”
“什麼?”
“那個億萬富翁的頭,那對母女是怎麼得到的?如果是不知道來歷的頭,恐怕億萬富翁的家人也不會承認吧!”
“那根頭,一直放在律師那裏,做了公證!為的就是那對母女在日後可以憑藉這幾根頭可以跟億萬富翁做親子鑒定。”
“這就更奇怪了!那個億萬富翁臨終前寫好遺囑不就完了,或者直接把財產贈與他的那個私生女,幹嘛弄得這麼複雜?”
“一難盡啊!”大周的神里似乎又懷有着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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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麼?毛不僅證明了他們的父女關係,還測出了毒素?”我又在大周那裏聽到了離奇的故事。
“是慢性中毒!億萬富翁的頭裏檢測出了大量的重金屬鉛元素。”
“頭可以沉澱毒素,是嗎?”
“如果是慢性中毒的話,通過身體的血液循環,毛囊的滲透,是完全可以的。但如果是急性中毒的話,由於人類的新陳代謝已經結束,則毒素沉積在頭上的可能性就不大了,除非有意外生。”
“意外?”
“比如近期披露的光緒死因之謎,你聽說過嗎?”
“一直都說他是在慈禧太後去世的前一天,被慈禧毒死的,但是一直沒有確切的證據。”
“現在有了!在光緒皇帝的辮子(清朝人都梳着辮子)里就現了砷元素,也就是砒霜的主要成分。”
“這……,既然是前一天才被毒死的,那為何會在辮子裏現砷元素呢?”
“這是個巧合!光緒下葬后,出現了盜墓賊,他們闖進了盛放光緒皇帝屍體的墓室,把值錢的東西都拉走了,光緒的屍體也被這幫惡徒從陵寢中拉了出來。後來,考古人員就把那具已經腐朽的屍體處理了,而他的辮子卻被保留了下來。”
“這件事還真是第一次聽說!”
“而近些年,一些科學家突然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要檢測一下那條辮子,結果有了重大的現。在光緒辮子的根部和尾部都沒有現毒素,而偏偏在辮子的中段測出了砷元素。”
“我明白了!”我的腦子裏突然亮起了燈泡。
“說說你的看法。”
“清朝人的辮子很長,如果放下來,辮子的中段就搭在了胃的位置上,經過屍體的腐爛,胃部殘留的毒素,就會透過屍體的皮肉沉積在胸口的辮子上,我想這就是為什麼在辮子的中段會測出毒素的原因。”
大周笑着拍着手,“你的說法,跟那些專家的說法完全吻合!”
我有點得意,但卻覺得有點不對頭,“好了!我們好像又跑題了!回到本身的話題上吧!”
“我從億萬富翁的毛上現了毒素,便提出了申請,重新對屍骨進行檢查。”
“成功了?”
大周搖了搖頭,“上方認為只憑兩根毛,證據不足!最後沒有採納。”
“可如果能夠在骨灰中檢查出毒素的話,這就是一起謀殺案啊!”
“沒有辦法,怎麼說也是過去了三年的事了!屍體也早被火化了,而只是從兩根毛上提取出了毒素就提出重新檢測骨灰,從證據上來說,這確實有些單薄。”
“我現在有點明白,那個億萬富翁為什麼要把那兩根頭留下了!他恐怕早已覺得自己的身體被人下了慢性毒藥,而把兩根頭留給律師就是想要自己的私生女繼承他的財產,並為他伸冤。”
“富翁到底是怎麼想的,我不知道!但聽那個委託律師說億萬富翁在生前就本打算留一大筆錢給他這個女兒的,但是那對母女一開始並沒有接受那筆錢,她們只是想過平靜的生活。”
“可是後來為什麼又去申請繼承富翁的遺產了?”
“女孩得了重病,是先天性心臟病!她的母親支付不起高額的手術費用,所以才找到了律師啟動了這個鑒定程序。”
“看來這個女人是真正的愛那個億萬富翁的。”
“在愛和金錢面前,很多事是很難說清楚的,不過我相信這對母女對億萬富翁的感要超過他的家人。”
“財富太多有時並不是什麼好事,泯滅親,甚至是泯滅人性!人倫悲劇大多是財富太多惹的禍!”
大周又看了看這些毛,“是啊!人類常常要為自己對財富的過多眷戀而付出血的代價!”
“最後,那個女孩拿到自己應得的財產了嗎?”我突然想到了問題應該回到最初的起點上。
“我說過,這件事已經公開了,你去查一下昨天的報紙就知道了。”
我回家仔細翻閱了日報,但是卻沒有找到什麼億萬富翁的私生女繼承財產之類的報道。當我要放棄的時候,卻在版現了這樣的信息。
“我市昨天成功完成一起低齡女童的心臟手術,該手術難度很大,手術成功完成標誌着我市心臟外科手術水平已經達到了國家乃至國際的先進水平。”
6
在我小的時候,記得我老娘所在工廠的牆上,寫着這樣的標語。
“高高興興上班來,平平安安回家去!”
工人是個收入十分微薄的職業,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都是如此,他們就像是一台高速運轉的機器上最平凡的齒輪,總是在不知疲倦的轉動着,以維持社會這台大機器的正常運轉。
而作為工人階層來說,他們唯一的願望便是能夠每個月領到足以維持自己生計的工資,可以回到家裏看到老婆、孩子的笑容,共享家庭歡樂。
但是,悲劇卻時常生在這個本已單薄的群體身上。
2007年8月17日,當我和大周趕到我市一家衝壓件廠的時候,那一幕讓我終身難忘。
一個曠大的車間裏,擺着四台大型沖床,所有的工人已經停止了工作,誰都不說一句話,他們表一致,看着其中一台沖床呆。
那台高大的沖床的上下沿,嚴絲合縫的扣在一起,而就在沖床的邊上,立着一具屍體,屍體的上半身被壓在了沖床中,而下半身站在地上。
“死者是這個衝壓廠的機修工,在檢修機器的時候,把身子探入了沖床中,突然沖床向下運動,將他的上半身沖成了肉泥,連個全屍都沒有留下。”在場的刑警向我們介紹着況,語氣中顯然帶着無奈和惋惜。
當沖板被重新抬起的時候,我們看到了沖床上令人作嘔的場面,在方型的沖床下是一個放模具的空槽,而在這個空槽邊緣上,看得出是一個已經被沖爛的頭顱,腦漿和血混在一起,頭骨的碎片散的到處都是,還有兩隻手臂已經被拍成了兩個只剩下手型的輪廓,在沖床上還有很多碎骨或血脈混在在一起的脈絡,看不出是什麼器官,血還順着縫隙往下淌着。
大周花費了半天多的時間,才把整個沖床上的屍體殘片清理乾淨,完成後他已經筋疲力盡。
“死者剛剛二十五歲,成婚還不到半年!”大周下午在他的辦公室里,跟我談起了這起案件的經過。
“為什麼會造成這樣的悲劇呢?”我的心根本無法平靜。
“操作失誤!”
“操作失誤?”
“那台沖床是德國進口的設備,非常注重安全起停,平常需要兩個人四隻手才能操作。”
“也就是說,兩個人要四隻手同時按下按鈕才能啟動沖床?”
“是的!兩個開關分別在沖床的兩邊,每個開關上有兩個按鈕,要四隻手同時觸動四個按鈕的況下,沖床才會下降。”
“也就是說,沖床哪怕是有三個按鈕被按下,也不會工作?”
大周點了點頭,“平常工作的時候,是需要三個人一起工作的,兩個人負責機器的起停,而一個人負責將鐵片送入機器內,再把成型后的衝壓件取出。而我讓刑警找來了這台機器的英文說明書,那上面明確寫着,在檢修機器的時候,必須是四個人在場,兩個人起停機器,一個人做觀察,隨時給負責開關的工人起停的信號,檢修工才能進入機器中進行檢修。這樣做是為了不給操作開關的工人造成視覺死角。”
“而他們嚴重違反了操作規程,是嗎?”
“所有的工廠,都要講求的是勞動生產率,壓低人力成本,所以這家工廠的老闆無論是生產還是檢修機器,都把操作這台機器的工人人數減至到了兩人!一個人在沖床邊工作,而另一個人負責開啟開關。”
“這怎麼可能?不是需要兩個人操作開關嗎?”
“很簡單,用兩塊重物壓住對面開關上的兩個按鈕就可以了。”
我拍拍腦門,低下了頭,“中國人實在是太聰明了!”
“這也不能完全怪這些民營企業的負責人們!近些年所有的工業原材料價格都在上漲,人力資源成本不斷提高,各種稅負又很重!想要在激烈的市場競爭中生存下去,必須想各種各樣的辦法降低成本才行,這樣簡化勞動工序,節約人力成本,是最簡單、可行的方式。”
“《工傷保險條例》規定,如果員工工傷死亡的話,不論企業是否存在過錯,都是由工傷保險支付死者賠償金,企業的違法用工和違規操作的成本過低也是悲劇的根源之一。”
“好了!不要再說了!討論這些根本沒有意義!因為我們改變不了任何事。”大周磨起了我給他買的咖啡豆,聲音刺啦刺啦的,有點噪耳。
“死者這麼年輕,便拋下了嬌妻,他的老父母白人送黑人,實在是可憐。”
“安全生產的觀念必須植入到每個中國人的意識里才行,當然這恐怕需要很長的時間,這裏有方方面面的問題!希望所有的當事人,都不要拿這起悲劇當個案處理吧!”大周的磨咖啡豆的聲音此時又加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