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八:你有神仙迷魂索,我有煙炮鬼吹燈
神仙迷魂索,
煙炮鬼吹燈。
埋下絕戶計,
要人性命終!
小玉寶着了道,慘被壞種算計,性命交於他人之手,由不得自己拿主意。
她被活活掐斷氣,眼見歸西之時,有人突然破門而入,撞翻趙老大,驚呆雲東升。
雲東升一瞧,大叫一聲“死人活了!”
“死人”非旁人,正是董小五。只見他腦袋上纏着厚厚一圈兒西洋白紗布,乍一瞧,還以為是英租界的印度巡捕呢。
沒等兩個壞種醒過悶來,董小五大叫一聲:“着法寶吧。”
雲東升、趙老大就覺眼前白霧一片,鼻子也嗆得難受。
狗屁法寶,全是石灰細面兒,這玩意兒鑽進眼珠子,立時就能把眼睛灼燒的睜不開。
等到二人明白董小五的“法寶”究竟是何物之時,為時已晚,石灰面兒進了眼,兩人哇哇怪叫,趕緊用手揉眼睛。
趙老大嘴中大喊一聲:“別讓他們跑了。”掙扎爬起大胖身子,朝着小玉寶摔倒的方位撲過去,結果撲了個空,小玉寶不見了!
咦,人呢?還用問么,讓董小五救走了唄。
董小五趁他二人眼睛進了石灰粉無法睜開之際,拽起小玉寶,扛在肩頭撒腿就跑。等到兩人眼睛能睜開之時,人早已不知跑哪去了。
只說董小五,肩扛小玉寶,腳上生疾風,就跟後面有四條大狼狗追他賽的,這小子跑的並不比兔子慢。人在生命受到威脅時,往往能發揮出平日無法發揮出來的動力,董小五此時就發揮出了這種動力,這說明一個問題——這小子真怕死。
一口氣跑出是老遠,董小五一邊跑嘴裏還不閑着。
“玉芝啊,你可千萬別死啊,你要死了,我也不活了……姑奶奶啊,你倒是回我一句啊……”
任他怎麼叫,小玉寶始終如條死魚一般,毫無動靜。
就在董小五沒頭沒腦瘋跑之際,前面突然閃出幾條人影。有人大喊一聲:“董小五!”
這一嗓子把董小五嚇得魂兒險些順腦瓜頂飛出來,兩腿一軟,連他帶小玉寶全摔翻了。
那幾個人迅速到了近前,董小五此時看清幾人面目,忙喊一聲:“我天,可算見到親人了!”
來者非別,正是徐老禿、趙老四、三庭子,還有小順子。
順子一見小玉寶躺地上如同死屍,撲過去邊喊邊哭。
徐老禿年長几歲,行事比較穩重,忙用手指探小玉寶鼻息,只覺氣若遊絲。由此可見,小玉寶並沒死。他讓順子暫且別哭,這會子不是哭鬧的時候,救人要緊,先把人弄到馬記老店再說。
徐老禿背起小玉寶,幾人跟隨,朝着馬記老店方向奔去。
剛跑出沒多遠,就聽董小五怪叫一聲:“壞事,壞事,我忘了小紅還在他們手裏!”
一聽這話,幾人趕忙收住腳步,三庭子心眼活,馬上說道:“徐大哥先把大當家背回去,我三個過去把小紅救下來。”
說罷,讓董小五頭前帶路,三人撒腿如飛,朝着雲東升那所破宅院奔去。
董小五如今有他倆陪着,也就不那麼害怕了,正好藉此機會,讓趙老四看清他親大哥的真面目。
三人腳步快,不多時便到了破宅院門前,董小五大喊一聲:“呔,五爺我又回來了,你倆受死吧!”
說著話一腳把門踹開,三人進院一瞧,已是人去屋空,只在當院有幾灘血跡,血跡還未乾,看來三人來晚一步,那倆壞種擄着小紅跑了。
衝出院落四外找尋,也找不到任何蹤跡,三人頓足捶胸,不斷唉聲嘆氣,無奈只能先回馬記老店,再另做打算。
回程路上,趙老四突然喊住董小五,問道:“董小五,我問你一句,跟雲東升在一塊的真是我大哥?”
董小五嘆口氣,說道:“老四啊,我把聽到和看到的一五一十全都告訴你,不過咱事先聲明,我說了,你不能打我。”
“你說。”趙老四聲音之中夾雜許多怨怒。
“嗐,好吧,你聽着!”
董小五舌燦蓮花,突突突突……將親耳所聞親眼所見,絲毫不加隱瞞,更不曾添油加醋,原原本本告知趙老四。
趙老四聽罷之後,重重一跺腳,一把住董小五小褂,惡狠狠道:“你說得都是真的?絕沒有騙我?”
董小五心裏犯憷,卻仍斬釘截鐵說道:“我要說瞎話,我是大伙兒的兒子。事兒就這樣,你愛信不信,不信我也沒轍!”
三庭子走過來抓住盟兄手腕,讓他鬆開董小五,並勸道:“二哥,他平日愛瞎白話,但這事兒他絕不敢瞎說。順子也說,是你大哥把小玉寶領走的。你若不信他,回去問問小玉寶不就是了么?”
趙老四長嘆一聲,不再言語,三人趕回馬記老店。
到了客房之中,見小玉寶已經醒來,見他三人回來,吃力問道:“小紅呢,你們怎麼沒把她救回來?”
趙老四與三庭子嘆口氣,低頭不語。董小五告知,小紅與那倆壞種都不見了,定是被他二人帶走,不過也不必着急,他幾個好好想想法子,一定會把小紅找到。
小玉寶低聲飲泣,順子趕緊安慰幾句。小玉寶點點頭,把淚水擦去,問董小五如何會去救他。
董小五剛要開口,趙老四把話攔下,問道:“大當家,你對我說句實話,害你的真是我大哥?”
小玉寶輕輕點點頭后,抬眼看着他,眼神中透出肯定。
趙老四徹底相信了,他癱坐在一張圈椅上,兩眼通紅,雙手攥拳,牙齒緊咬,可見此時他的心情定是痛苦夾雜着憤怒,若此事趙老大出現他面前,他或許會親手捅了這個壞大哥。
小玉寶說道:“當年我在小南檯子跟你兩個哥哥相好之時,你二哥曾對我多少提起過早先發生的禍事,說曾經看到你大哥跟一個年輕人偷偷見過面,並聽到你大哥稱他為雲二哥,不久后家裏便發生禍事,只不過他當時年紀小,很多事情不明白,但他始終覺得一切都跟你大哥有關。前些日子,聽說你大哥回來了,我才想起你二哥當年對我說的那些話。天津衛姓雲的就這麼一戶,你大哥口中的雲二哥不是雲東升還能是誰?偏巧這些日子云東升沒了蹤影,我懷疑你大哥會偷偷跟他見面,於是設了個套,讓你大哥引我去見他,我本以為他倆中計,結果仍舊是我中了他倆的計,如今還連累到小紅。事到如今,我也就不必再藏着掖着了,也是該把真話全告知你們的時候了……”
就這麼著小玉寶把自己的身世,與雲家、錢家、董家的恩恩怨怨以及如何找到小紅,又如何騙他們去救小紅等等等等全盤托出。
說罷之後,幾人方知這其中點點滴滴,不由得面面相覷,心中打碎五味瓶,各種滋味混雜其中,卻越發不是滋味。
這其中最感到難過的一人正是徐老禿,如今他心裏已經住下小紅,今時才知小紅就是邪祟,這四十多歲的漢子第一次感到這撕心裂肺的痛楚。
董小五早就知道這些內情,怕他三人怨恨小玉寶,忙替小玉寶說好話。
小玉寶讓他不必多說,自己做了許多對不起人的事,他三個怨恨自己,自己沒有話說。
他三人卻實在對她產生不出恨意,只是有些埋怨罷了。在他三人心中,小玉寶不是壞女人,而是一個苦命的女人。自己是堂堂鬚眉,去恨一個苦命的女人,這不是男兒所為。
不但不恨,他們更是決定要幫她把仇報了,宰了雲東升,把小紅救出來。至於趙老大,就留給趙老四吧,他們是親兄弟,恩恩怨怨就讓這對手足自行解決,外人,是很難插手的。
順子陪着小玉寶在屋裏獃著,四個男人走出去,喊來夥計,又要了兩間客房。馬記老店儘管不是津門最大的旅店,客房倒也充裕,再來幾位也住得下。
四人要了些酒菜,一邊喝一邊商議用什麼方式找到雲東升和趙老大,又如何能從他們手裏把小紅救出來。破院之中那些鮮血一定是小紅的,她傷成什麼樣子,那兩個壞傢伙又會如何折磨她,這都是令人煩惱且憤懣的事情。
徐老禿一杯接一杯灌自己,他平日話就不多,此時惆悵所致,更是無話,他只想用酒麻醉自己,讓自己不要那麼挂念小紅。儘管他此刻已經知道小紅就是人面狐,可他心中仍把所有的位置全部留給了她,她是人也好,是邪祟也罷,在徐老禿心裏,她都是自己的心上人。
而趙老四亦如盟兄一樣,不停喝酒。他是極度難過的,家族的禍端是由親哥哥惹出來的,而連累自己妻兒慘死的,也是這個親哥哥。而這個平日隨和,對他這個親弟弟噓寒問暖的大哥,竟是如此一個卑鄙無恥的貨色,他怎能不痛苦,不難過?
三庭子問董小五怎麼會及時去救人?想要藉助董小五的貧嘴,打破這種尷尬局面。
董小五說道:“該着五爺命大,雲東升一杠子打在我頭上,而後又跟趙老大把我丟爛泥塘子了,我開始還能明白事兒,只是手腳不能動,嘴也張不開。後來一着急,徹底失去知覺。一盆涼水把我潑醒后,我才明白有人把我撈上來了。說來真哏,把我撈上來那位,跟頭前把我從爛泥塘子拽出來的那人是同一位。他救我兩回,我千恩萬謝,給他幾塊銀洋,他可好,賺錢沒夠,問我嘛時候還往裏跳,還等着再撈我。我說等着吧,五爺哪天心情好,備不住又跳進去了。我本想來找你們幾個,可頭疼的厲害,手腳也沒勁,就讓他把我送郎中哪兒。結果這位是個二貨,楞是把我送到洋人開的醫館裏。三位,你是沒瞧見,那些洋人可邪乎了,拿會噴水的針扎我,還拿棉花沾酒往我傷口上沾,管這玩意兒叫消毒。聽聽,一杠子愣是給我腦袋打出毒來了,雲東升這老傢伙可真夠毒的。一通收拾我之後,來了個大洋馬,這洋娘們兒,渾身冒怪味,拿白布往我腦袋上纏。我可不幹了,我說這是幹嘛?我家沒死人,也不出殯,為嘛給我戴白孝,多寒磣,多晦氣。結果她跟沒聽見賽的,愣是給我裹上了,我想扯下來,她連說‘鬧、鬧、鬧’。哦,她以為我跟她鬧玩呢。我指着腦袋問她,就這麼裹着啊?也不知道她能不能聽懂咱大清國的語言,說什麼‘爺死,爺死’。呸,我爺早死了,現如今給我戴孝,晚了。我一想得了,戴着吧,雖說晦氣點兒,可裹在腦袋上挺好受。這一折騰就到了天黑,我想起那倆壞種要算計小玉寶的事兒,忙去三軒班找小玉寶,結果到了才知道,小玉寶跟趙老大走了。我心說壞事,嘛也不顧了,救人要緊。趕巧有人蓋房子拉石灰,我順手抓了一把,拿這些石灰面子當法寶,趁機救了小玉寶。嘿,五爺又是首功一件。”
他心裏挺得意,美滋滋灌下一杯酒,還哼上曲兒了。
徐、趙二人並不理會他,依舊只顧自己吃酒。
這時間,就聽外面有個童子聲音喊道:“這裏有誰叫小玉寶么,有人讓我捎封信來。”
一聽此言,四人放下酒杯,忙出門看究竟。
只見一個七八歲的小孩,手中拿着個白紙信封。順子此時出了屋,把信拿過來,問那孩子是誰讓他來送信的?
那孩子說自己不認識那人,自己在路邊玩耍,他給了自己幾個銅板,讓把信送到這裏。如今信已經送到,沒他的事兒了。說罷,撒腿下樓而去。
順子趕忙拿信進屋,四人跟隨其後。
把心交給小玉寶,小玉寶拆開一看,規規矩矩以小楷書寫紙上。
小玉寶看罷之後,猛然哆嗦一下,把信遞過去。他幾人不看則可,看罷之後,異口同聲叫出一人姓名——雲東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