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八:好心之人無好命,招惹禍事只為貪
迷離之夜迷離事,斷魂過後又斷魂。
且說三庭子與家人團聚,哥兒仨陪伴老娘身邊吃飯,不想院中傳來大門開啟之聲。一家人出屋觀瞧,結果不看則可,看罷之後,老太太白眼一翻先行暈倒,接着老大老二褲兜子一熱乎,雙雙癱軟地上。
唯有三庭子膽兒肥,穩定心神用目觀,借皎潔月光看清之後,不由大吃一驚,萬沒想到,竟然是她!
這不正是小蘭的親娘,曹二爺的婦人,自己挂名的岳母大人么?
此時的曹夫人早已沒了那股雍容華貴,披頭散髮滿身血污,原本一張白凈富態的臉龐如今也已沾滿污血,披散下來的長發被這些污血粘在臉上,形如鬼魅一般。若不是三庭子膽子大,非活活被嚇死過去不可。
原本好好的闊太太為何變成這幅模樣?疑惑、心痛、不忍、心驚、惶恐五味雜陳的感覺交織在三庭子心中。還未等他上前問詢明白,曹夫人呲着白玉般的牙齒朝他一笑,把右手之中提着的一個圓鼓鼓的黑布包袱托起來,笑着對三庭子說道:“姑爺,天熱燥火大,我知道你愛吃瓜,我給你送西瓜來了。”
三庭子不解,如今已經深秋,哪還有天熱之說,曹夫人莫非瘋魔了?
這時間曹夫人已經呲着白牙到了他近前,把手裏的黑皮包袱托到他面前,嘻嘻笑着讓姑爺吃西瓜。
三庭子朝着她手中托着的黑皮包袱看了一眼,猛然發現包袱之上滿是血水,直覺告訴他,這裏定然不是西瓜,而是……
他猜得不錯,此刻曹夫人已將包袱皮打開,一顆人頭赫然出現面前,三庭子驚叫一聲:“曹二爺!”
那是曹二爺的腦袋一點沒錯,三庭子跟着曹二爺這些年,只一眼就看出真假。不同的是以往見到的都是活的,這會子見到的是死的,而且是死得不能再死的哪種。眼前的曹二爺光腦袋沒身子,閉着眼睛如同睡着。照此來看,他是在睡夢中被曹夫人將腦瓜子砍掉。
三庭子倒吸一口涼氣,自己本想找曹二爺算賬,沒料想曹二爺先走一步,不給他報仇的機會。
眼前的曹夫人不用問也知道,瘋了,徹底瘋了,平日吃齋念佛連雞魚都不敢殺的曹夫人如今殺人了,而且殺了自己枕邊人,這不是瘋了還能是嘛?
三庭子不禁大駭,又不免為曹夫人感到痛心,曹夫人是個好人,不招惹任何人,惜老憐貧樂善好施,實實在在大好人。
可好人沒好命,好好的女兒讓邪祟掏了腸子佔了皮囊,枕邊人因貪心成魔而忘記仁義根本,娘家兄弟一家老小悉數被邪祟殘害。換做誰,誰也受不了如此打擊,不瘋才怪。
曹夫人嘻嘻笑着一個勁兒讓姑爺“吃西瓜”。三庭子雙唇哆嗦,雙手打顫,喊出一聲“岳母大人”。儘管這是個挂名的岳母,但三庭子此時卻將她當成真岳母。岳母瘋了,女婿怎不傷心。
一聲“岳母大人”喊出,曹夫人一下怔住了,也不笑了,也不讓了,而是兩眼直勾勾盯着三庭子,張着嘴卻一言不發。
“岳母大人,讓您老受委屈了!”三庭子雙目垂淚,真心實意說出這句話。
“岳母大人,岳母大人……”曹夫人喃喃自語這四個字,一連念叨十幾遍,突然間那張滿是污血的臉變得扭曲,她瞪大眼睛朝三庭子急迫問道:“姑爺,姑爺,小蘭呢,我閨女呢?你媳婦呢?小蘭,小蘭,娘看你來了,你出來啊,娘看你來了,給你送西瓜來了,小蘭,好閨女,你出來,出來,出來啊,出來讓娘看看你,娘想你,你出來,出來啊……”
曹夫人連哭帶嚎滿院子找閨女,母親對女兒的慈愛之情融匯在哭嚎之中,可她卻再也見不到自己那個乖巧懂事的親閨女了。
三庭子知道此時如何去勸也是無濟於事,只能雙膝跪地陪着曹夫人哭。
曹夫人喊着喊着,突然站住一動不動,嘴裏自言自語,不時會笑一下。
三庭子聽不出她自言自語些什麼,但看她時不時在臉上泛起的笑容,就知道曹夫人已經徹底魔障了,成了徹頭徹腦的瘋婆娘。
這一刻時間好似凝固了,不知過了多久。曹夫人突然發出一聲凄厲喊聲“小蘭”,而後拎着曹二爺腦後的半截髮辮跑出院門,一邊喊着“小蘭”一邊跑遠。
三庭子忙起身去追,明明藉著月光能看清曹夫人就在自己前方不遠處凄厲喊叫着瘋跑,而他卻始終追不上。
就這麼一直追,一直追到海河邊,曹夫人喊出最後一聲“小蘭”后,拎着那顆人頭朝着海河跳下,旋即沉沒水中。
三庭子看着曹夫人跳進海河,他本想跟着跳下去,但他沒有這麼做,耳畔似有一個聲音告訴他:讓曹夫人去吧,她的家散了,人也瘋了,或許這是她最好的解脫。
三庭子跪在海河邊,看着這養育津門父老的海河水,號啕大哭。這一切災禍都是一個人造成的,那個人就是雲東升。三庭子此時心愿只有一個,那就是活剝了這個畜生。為那些枉死、冤死、慘死的人報仇雪恨!
他一直跪到天蒙蒙亮,有起早的小商販和腳行苦力出現在街頭之時,才站起身返回家。
……
曹二爺被夫人剁了腦袋的事兒轉天就傳遍大街小巷,曹家有個使喚丫頭目睹了當時一幕,她被嚇暈,醒來后對外人哭訴這樁禍事。誰也不會想到,叱吒津門的曹二爺竟落到如此下場,不免令人唏噓。
曹二爺沒有兒子,偌大家業就只能交於姑爺繼承。外人哪裏知道那個嫁個三庭子的小蘭並非真小蘭,幾乎所有人都羨慕三庭子可以一夜之間繼承如此大家業,那些八竿子打不着親朋聚集陳家院門前,爭着搶着為這位平地一聲雷陡然而福的姑爺賀喜,想要從這位有錢姑爺身上沾點光。
陳家大門緊閉,誰也進不去。經歷驚魂一夜,老太太徹底嚇怕了,老陳家以往儘管窮,可沒有這些禍事困擾,一家人和和美美。如今大房大院住上了,吃香喝辣了,可日子不太平了。老太太不想三個兒子再出什麼事端,因此吩咐把大門關緊,誰也別想進來。
傍晚過後,三庭子順梯子爬出牆,徑直去了陳家溝子魚鍋伙,那裏有他一幫兄弟,儘管都是混混,可都是義氣兄弟,寨主曹二爺沒了,鍋伙也保不住了,不出三個月管保讓人奪了去。到時候免不了又是幾場大戰,又不知多少人因此而喪命。
見他到了,大伙兒有了主心骨,要他接替曹二爺掌管這裏。三庭子一擺手,說自己如今身不由己,還有些事情要處理,到時候能不能留下性命還未曾可知。這裏不要也罷,曹二爺家大業大,如今他家裏沒了苦主,就由自己做主將他家宅院賣了,不管賣多少錢,都由鍋伙裏面的兄弟自行分配,拿多拿少看自己以往功勞。有了錢,大夥就好好過日子,別再過這打打殺殺的生活了,家人才是最重要的。
眾兄弟聽罷,有些贊成,有些不贊成,但最終達成一致,一切聽三庭子的。
三庭子另外有件事要大夥務必辦到,一定要將曹夫人屍首找到,選塊好墳地將其厚葬。
人多力量大,不怕不成事,當夜就有人去找買主。三庭子帶人去了曹二爺家裏,讓他們把曹二爺的家產歸算一下,而後讓人拿銀子去衙門疏通,求衙門不要追究此事,夫人因瘋魔而殺人,不算故意行兇。再者人已經死了,若繼續追究只怕驚擾亡靈。
有錢能使鬼推磨,自打上回衙門裏面鬧邪祟之後,太爺胡鼎仁嚇破了膽,大事小情全交由大太太和自己親兄弟處理,大太太最愛財,見了白花花的銀子,當場答應這事兒就當沒發生過。不讓追究更好,胡太爺正好得清閑。
就在三庭子忙着分配曹家遺產之際,哪料幾個花枝招展的女子哭哭啼啼到了曹家,非說是曹二爺的外宅夫人,她幾個如今是來分家產來的。
是不是曹二爺外宅,沒名沒分沒文書沒包票沒信物,誰知道真假。不過這些花蝴蝶兒既然來肯定就不能輕易走,三庭子讓人給她們一人一百塊銀洋,願意要就拿着,不要就滾蛋。一見這幫混混蠻橫,這些花蝴蝶兒嚇得拿了銀洋就跑,沒人敢矯情。
曹夫人屍體讓撈屍人給找到,三庭子身穿大孝給岳母岳母送葬。儘管他恨曹二爺,但人已經死了,一切冤讎也都過去了,只是腦袋找不到了,權且找工匠雕刻個木頭腦袋代替。曹二爺落到這種下場,不都是他自己作的么?
一忙活就是七八天,可把三庭子累壞了,原本就不胖,這陣子腮幫子都塌陷下去了。好在這些日子有三個人一直幫襯着他,幫他分擔不少事情。這三人分別是盟兄徐老禿、趙老四,還有個董小五。董小五別看滑頭卻也為此出了不少力,當然這小子也沒少得好處。還有一個就是順子,她一個小丫頭沒法參合這些老爺們兒的事兒,沒少讓董小五給捎信兒,讓庭子哥千萬別熬壞了身子。
有人問為何看不到曹家閨女披麻戴孝?三庭子不予理會。明明八抬大轎抬到陳家的小媳婦兒就這麼憑空不見了,這事兒可太怪了。儘管議論紛紛,但三庭子全都當做耳旁風,逐漸也就沒人再嘮叨這事兒。要不怎麼說人是健忘的呢?
折騰半個月,一切全都利索了。鍋伙沒了,曹二爺的家宅也低價賣了,至於哪些拿到錢的混混們願意怎麼走自己的路,他不會去過問,也不想過問,因為他已經不是混混了。
經歷如此多變故,三庭子變得成熟穩重許多,不再是原先那個毫不憐惜自己性命,一言不合就動攮子的愣頭青了。而是變成遇事先三思,為親人和身邊人着想的穩重男子。老說常說吃一塹長一智,人隨着環境和遭遇而改變心態和思維,這話兒一點都不假。
三庭子此時最在意兩個人,一個是雲東升,他不能讓雲東升如曹二爺一樣不等他報仇就先死,他要親手宰了這個禍害。另一個就是順子,他已經辜負這好姑娘一次,絕不能辜負她二次,等到一切利索之後,他第一件事便是娶順子過門。
說來也怪,三庭子這些日子讓人偷偷探聽雲東升動靜,得到答覆卻是雲東升好似人間蒸發一般,死活不見人影。而且雲家整日大門緊閉,除了下人買菜買米之外,看不到任何人出入。三庭子不禁疑惑,這老傢伙如今為何不再興風作浪,反倒成了縮頭烏龜了,這不是他性格,莫非又再偷偷醞釀什麼陰謀不成?
三庭子猜得一點都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