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晉江獨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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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未亮,青石板鋪就的街道上罕有人影,顯得分外寂寥。

青衫的店小二還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大大伸了個懶腰,眼角餘光瞥見身旁突有人影出現,想也不想地就堵在了剛卸下兩塊門板的缺口,略沒好氣道,“唉唉唉客官,這還沒到開業的點兒呢,要不您去別處……”。

攆人的話還沒說完,就見那紅衣女子從兜里掏出了十兩銀子,晃了他的眼。小二咽了咽口水,立馬堆起一臉熱情討好的笑容,樂顛顛地給她們讓了道。“客官裏邊兒請。”

跟在紅衣女子身邊的人蹙了蹙眉,視線亦是落在了小二身上,後者打了個寒噤,直覺那俊美的公子看自己的目光像是在看一隻待宰的肥羊,這……是錯覺吧?

紅衣女子輕車熟路地上了二樓,推門而入,翹腳獸檐上一團漆黑的東西突地被驚動,扯着難聽的叫聲撲稜稜飛走,這才看清是只烏鴉。

小二跟在二人身後低低啐了聲晦氣。

顧子焉看着屋子裏熟悉的擺設,不由在心底附和了一聲,的確晦氣。好巧不巧恰是前幾日約見穆彥林的地方,眼前突然浮現出當日的場景,莫名覺得有一絲不舒服。

“兩位稍等片刻,小的這就去沏壺好茶。”小二見二人沒有異議,一甩手中的毛巾打了個千,識趣地退了下去。

東方已經微亮,街上還是冷冷清清的沒什麼人,一點細微的動靜都顯得格外的明顯,透過原木雕花窗欞傳了進來。

顧子焉很快斂下這些亂七八糟的心思,一抬眸便看到宋晴容手腕內側的暗紫色刺青,不由蹙起眉頭道,“師姐,你入了魔教?”

“唔。”宋晴容略略頷首,算是供認不諱,用食指輕點着下顎若有所思地瞅着她。原以為這個直性子的師妹會當下和季慎鬧翻,沒想到空守了兩天……眼瞼微垂,掩去眸中一閃而逝的精光,猜測道,“看來季慎還沒有告訴你實情啊。”

實情?顧子焉想起忘了這茬的緣由,一時啞然。沒有節制神馬的太可怕了,原來節操會一起私奔的!對上宋晴容略有些懷疑的眼神,顧子焉默不支聲地點了下頭,耳根子微微泛紅,隱有些心虛。

宋晴容顯出一抹不出所料的神色,輕嗤一聲道,“想也是。”

茶樓的小二適時地端着茶盤來到二人桌前,麻利地放下兩盤精緻誘人的點心便退了出去,臨走前還帶上了門。

話題中斷,屋裏陷入一片死寂,只有輕風撩動着如雲的簾幔,方才使人覺得時間尚在流動。宋晴容抬眸靜靜地凝視着顧子焉姣好的側臉,目光深沉晦暗。良久嘴角緩緩揚起了一抹寂然的笑意,淡得沒有絲毫弧度,聲音帶着略微的暗啞道,“我喜歡師叔,喜歡很多年了。”

顧子焉不小心讓手裏端起的茶杯給燙了下,擱回了桌上,低低地嗯了一聲,算作回應。自從跟師叔敗壞門風后,這些之前不懂的現在也都明了,難怪師姐對自己的敵意越來越明顯……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連尷尬時手上的小動作都如出一轍,宋晴容只覺得分外刺目,微微低垂下眼眸來隱去眼底的酸楚與妒嫉。一想到自己的計劃,宋晴容壓下心頭的不快,凝着一臉呆然的顧子焉輕笑了一聲,似是陷入了回憶中。

“你就是這樣,什麼都不說,師父就會把所有好的捧到你面前,而我想要的就算再努力師父也會說少執念、多修心。每回只要是我想要的東西,師父背個身你就給了我,明明是我可以得到的,最後卻只能靠施捨。”

“師姐……”顧子焉一怔,有些難以置信地看着她。師姐你是認真的嗎?師父每次帶回來的那些奇怪的東西真的是好東西么,包子臉定型神器這種東西真的沒問題嗎?

宋晴容自顧說道,“論輩分明明該是我當這個衡山派的首席弟子,師父卻指定了你。”

“這……”明明是師父覺得她話少面癱扮得了高深莫測,做的了鎮派神獸。

“後來多了個師叔,明明誰都不搭理卻願意抱你。”

顧子焉依舊默然,當人肉墊子暖手神馬的這種悲催的事情不是一般人都夠體會的。

看着顧子焉微開着口無從反駁的模樣,宋晴容抿唇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直勾勾地看着她道,“這一回,把師叔讓給我吧。”

“!”顧子焉倏地瞠圓了眸子望着她,卻找不到一絲玩笑的意味,師姐是認真的。顧子焉被她這樣看着,登時感覺不自在起來,不一會兒就挪開了視線,輕咳一聲道,“師叔他不是東西。”

“……”宋晴容被茶水噎了一下,表情詭異。

“……”顧子焉默默用頭磕了下桌子,然後直起了身子淡定補充道,“師叔有自己的意願,又談何讓與不讓。”

宋晴容忽然低低笑了起來,搖搖頭,嘴角泛起一絲嘲弄,神情落寞道,“那我豈不是永遠都沒有機會。”

顧子焉本就不善言辭,半晌才磕磕絆絆地安慰道,“節哀順變。”

“……”宋晴容臉色微變,暗暗捏緊手中的茶盞,垂下眼瞼,掩去眸中翻騰的情緒,竭力維持平靜道,“我只是不甘心,不甘心我做了那麼多他卻這般待我。像師父一樣,不論待他再好,最後還是落得個慘淡收場。”

顧子焉心口猝然一顫,下意識地抬起頭看向對面之人,悶聲問道,“什麼像師父一樣?”

宋晴容似乎是意識到什麼,眸子在片刻的恍惚后恢復了清明,閃過一絲猶豫,“我……”

“和師父……又有什麼關係?”顧子焉皺眉,直覺有什麼不好的事要發生,下意識地迴避着這種感覺,卻敵不過師父那兩個字在心裏的分量。

“我本想為他永遠守着這個秘密,就算只是留在他身邊也好,可對他來說我始終是個威脅,容不下。在客棧那天夜裏他在粥里下了葯,我僥倖逃了出來卻遇上閻皇。衡山派與魔教因為閻君的死結了仇,我落在他手裏能留下條命已經是萬幸。”

宋晴容輕輕地撫摸着那枚刺青,目光中透着一種複雜的意味,喃喃道,“我擔心師父最疼的人步上我的後塵。”

“你是說師叔要殺你滅口?”沉默許久後顧子焉才低聲開口,聲音低沉冰冷,雖然語調平緩卻還是可以聽到尾音處帶着少許顫抖。

“還記得師叔和師父相處時候的樣子嗎?師父因為閻君的事自覺對他有虧欠,總是把還債掛在嘴邊,還的是一條命。”宋晴容從懷裏摸出一樣用布包着的東西,擱在了桌上,“你看了就知道。”

顧子焉伸手揭開了粗布,裏面赫然放着一把精緻的匕首,刀鞘上鑲嵌着指甲大小的四五顆藍寶石,曾一度讓某個鑽錢眼裏的姑娘垂涎不已,被告知遺失時更是肉疼的幾天幾夜沒吃下飯,現在卻出現在眼前。

如果沈璃知道,一定會很高興。顧子焉腦海中突然冒出個不合時宜的念頭,卻怎麼都笑不出來,抬眸看向宋晴容啞着聲音問道,“師叔的東西怎麼會在你手裏?”

“如果我說這是從師父身上取下來的呢?”宋晴容緩緩摩挲着杯沿,似真似假地開了口。

話音落,顧子焉極快出手,撩起匕首抵在了宋晴容的脖子上,眉宇間泛起一絲殺氣。後者不見慌亂地對上她的眼,勾起一抹莞爾,繼續道,“我親眼看到師叔握着這把匕首插入師父的心口。之後柳師弟來個師父送飯,我怕他發現被殺索性劈暈了他,在師父房裏看到被師叔遺落的匕首就藏了起來。”

看着顧子焉發紅的眼,宋晴容斂眸閃過一抹得逞,神情卻愈發愧疚。劈暈柳師弟不假,季慎當時卻還在屋裏,只是不知為何也是昏迷着。

顧子焉攥緊了匕首,暗暗審視她的神色,想起朦朧月色下二人並排躺在屋檐上,那人在耳畔低喃寧負天下也不願負你。這樣的人又怎麼會殺了她最親的人,怎麼捨得……沉默了半晌才澀然地開口,“這只是你的一面之詞。”

“你已經愛上他了。”宋晴容牢牢地看着她的眼睛,聲音裏帶着一絲悲憫,湊過身子附在她耳邊低聲道,“他留在衡山,當上掌門為的是嵩山派的心法,有了心法他才能練成九霄劍譜。是否真心,你且看着吧……”

且看着他會如何待你。

顧子焉魂不守舍地走出了茶樓,宋晴容的話如鬼魅般纏繞耳邊,揮之不去。懷裏的匕首更像是插在了她胸口上,一陣一陣的鈍痛。她說的一個字都不想相信,可字字敲進了心裏,帶出幾分惶惑。腦海里唯有一個聲音在說儘快,儘快回去找到師叔證明這些都不是真的……

下意識地加快了腳步,冷不防撞到了人,腦袋一下轟然。

“你……師姐?”略帶不滿的聲音轉為驚喜,正是出來覓食的傅安,此刻揉着胸口嘶了一聲道,“不是和師叔一塊兒出去的,怎麼就你一個人?”

顧子焉怔楞地看了他一會兒,回過了神,僵硬地沖二人點頭招呼之後匆匆離去。

傅安站在原地,看着那抹透着古怪的背影皺着眉道,“師姐好像有點不對勁吶。”

倒是憐荀默在一邊,視線敏銳地捕捉到前方茶樓里一抹熟悉的身影,四目相對,那人緩緩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極富挑釁。聯繫顧子焉的失常,約莫能猜出個大概,不過有季慎那老妖孽在,應該出不了什麼事兒便也沒再在意。

宋青山將你們保護得太好,這個世道並非我們所想的那般純良,人心最為難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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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叔不要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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