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重慶:生活從不中斷(1)

1.6 重慶:生活從不中斷(1)

我們先去看了伯父的德國朋友赫爾斯坦蒙。***他在揚子江的南岸一個叫龍門浩的地方,臨江開了個帶酒吧的飯館,河對岸就是重慶城鬧市區。他的顧客主要是江面上停靠的美國艦艇水兵。有時候,英國艦艇也在此拋錨。我聽說很久以前德國的艦艇也在這裏靠過岸。艦艇的軍事目的我不清楚,但它們讓這個酒吧生意很好。很有可能是在戰亂不安的環境下,這些軍艦代表了它的國家對本國的生意人提供避難和保護。更重要的是軍艦上的電台,讓這些僑民與本國保持聯繫。重慶因為是戰時都,日本飛機轟炸很厲害,但這不能阻止我父親和他的哥哥找工作。酒吧老闆赫爾斯坦蒙給了我們一個房間暫住。我們的第二步是去找伯父的一個中國朋友,懂德語的皮膚病性病專家寧醫生。他可以說寫流利的德語,這是很不簡單的,我知道,其他很多在德國學習的中國人語都沒有過關。這位寧醫生同意讓我父親在他的診所專治肺病,其他病人還是歸他自己來治。父親的主要問題是要搞到治肺病的特效藥結核菌素。

這個寧醫生是個很有趣的人,50歲左右,有點灰白的頭,中等身材,總是帶着讓人愉快的微笑。當我第一次聽到他和我父親伯父說話,德語說得那樣完美無缺,不帶一點地方口音,沒有一點語法錯誤(德語的語法很複雜的),我真是驚訝極了。但是,他有時喜歡說點笑話,帶上幾句反閃米特人的語。我想他沒有什麼惡意,並不想冒犯我們,只是想顯示一下,他的語能力很強,對流行語也精通。他可能並不知道,我們對非猶太人說反閃米特語是很敏感的。

酒吧老闆赫爾斯坦蒙的大半輩子都住在中國,娶的是中國妻子,但她很久以前就去世了。老人體態笨重,滿臉絡腮鬍子,禿頭藍眼睛,離開德國這麼多年,鄉音未改。看起來,他很高興和我們說自己國家的語。我沒問他年紀,但我估計他有七十多歲了。他是老闆,還有一個合股的廣東人。老人之所以同意我們住他那裏,不僅是出於友誼和社交,也因為他知道父親是醫生。他老了,擔心身邊沒有人照顧,健康狀況會變得越來越糟。

在所有事都安頓好了以後,我們乘一個小小的汽輪迴到北碚。上水行船慢,我們花了兩天才到。在船上我病得厲害,腹瀉不止。上岸后,我連爬上在山頂的廟子中的家的力氣都沒有了。伯父叫了兩個苦力抬轎子,當地叫“抬滑竿”,把我抬回了家。我花了很長時間才恢復過來。維克托狠狠地把我教訓了一頓,這是給初來乍到者絕好的一課:“不準喝生水,不準用生水漱口,不準吃生蔬菜水果,不准沒戴帽子就在太陽下面走。你讓蚊子咬了,會得瘧疾;你被死老鼠身上的虱子咬了,那就更可怕,會得黑死病。”教訓得好!我再也不能痛痛快快地喝一杯自來水龍頭下接的涼水了!

不久,我們父子倆,伯父夫妻倆,一行四人搬家到重慶了。這次我們乘的是一艘老木頭船。我看這老木船本身有兩千多年的歷史,船上的東西沒有一件看起來是少於一千年的,哪怕是一盞汽油燈。船身非常穩固,船艙里也是結結實實的硬木,結構很緊湊。我平時暈船,這次卻有不良感覺,印象極深。風浪中的兩天行程,是我16年生活中從未有過的經歷,那麼有趣刺激,真是一場精彩的冒險!

大木船的主人在船尾掌舵,他的小手指上有很長的指甲,伯伯告訴我這是身份和財富的象徵。船主好象很為他的鬍子驕傲,長長的白鬍子稀稀疏疏,常常用手捋它。長長的舵在他手裏運用自如,在他穩穩掌握的航線上,兩個苦力一左一右地搖槳,他們配合默契,船平穩向前滑行,始終不偏不倚。兩岸的旖旎風光從我們身後漸遠離去,高山映照着河水又接連着撲面而來,這是中國獨有的景色,就像來到了神話故事中的世界,我感到身子飄起來,就要飛了!但是,到處都有暗礁和旋渦。船主不斷變換舵把,避開激流險灘。在這樣的一段水面,即使是游泳好手,掉下水也會給旋渦拖進深淵。我對老船長欽佩極了。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重慶往事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玄幻奇幻 重慶往事
上一章下一章

1.6 重慶:生活從不中斷(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