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太子的手段
第161章太子的手段
東宮。
太子體弱,一入秋,便搬入了暖閣。
今日驟然降溫,一整日,太子都呆在暖閣中。
兩幢暖閣三樓之間,有一條空中連廊相連。
連廊中間,有個高高的亭子。
此時,太子離遇遲,就在亭中。
連廊兩邊,亭子八角,都用厚厚的棉布擋着風。
離遇遲不耐煩地翻了翻白眼。
“若水,把那塊布給我扯了。”
亭子包成這樣密不透風是什麼鬼?
旁邊,總管太監金元寶急得直跳腳。
“我的太子爺,不能打開,不能打開,您的身子弱。”
雖然已經進入了二月,但是南離的天氣,就是這般變幻莫測。
南離的春天,一場春雨下來,冷入骨髓,比冬天更甚。
離遇遲身旁,蹲着一個圓臉的小太監,不過十一二歲大小。
他是太子的貼身太監,金多多。
金多多一邊給太子爺扒葡萄皮,一邊看着他叔金元寶跳腳的樣子,樂得直笑。
若水一撥,金元寶就踉蹌後退幾步,努力了半天,也靠不近棉簾。
這會聽見小侄子的笑聲,沒好氣地瞪了金多多一眼。
金元寶和金多多是親叔侄。
十一年前,文弱的金元寶抱着襁褓里的嬰兒,差點被餓瘋了的災民煮了。
路過的太子,將他們撿了回去。
是留在冠軍侯府還是進宮陪太子,金元寶咬咬牙,選擇了後者。
他萬萬沒想到,十年後,他的小侄子金多多,也選擇入了宮。
“叔,你說我也沒有武學天分,學不了武,護不住殿下。我當不了侍衛,就沒法進宮。還不如索性,就做了太監。跟着太子殿下,往後,我的好日子,長着呢。”
金元寶很不是滋味,但是沒說什麼。
這世道,想成為人上人,首先,就得先對自己狠。
得忠心。
這是十年前,金元寶選擇凈身之時,年僅九歲的太子,對他說的話。
“忠心於孤,孤活着,誰都欺不了你。牆頭草,向來是死得最快的。”
十年後,在金多多凈身前夕,這句話,由金元寶轉述給了侄子。
他們金家,從此以後,斷了根了。
那就讓他們叔侄兩,這輩子,活得燦燦爛爛的,這才不枉此生。
金元寶凈身後,修養了兩月。
兩月後,太子將他領入東宮,將當時的東宮太監總管畢節摁倒在他面前。
“殺了他,你就是東宮的總管太監。”
九歲的太子,長得極為漂亮。
帶着玉冠,穿着金黃色的蟒服,笑得,卻瘮到他心頭去。
金元寶永遠都記得那一天,他顫抖着手,將匕首送進了,被太子摁着的前任太監總管畢節的心口。
畢節倒下的那一刻,他成為了新任的東宮太監總管。
太子稚嫩的臉龐,充滿讚許。
“元寶,記住這一天,你若是背叛我,下一個,躺在這裏的,就是你。”
這便是,整個南離都以為,自幼體弱,不能理事的太子殿下。
金元寶跟了太子十年。
他至今也搞不明白,太子到底,是不是真的體弱。
雖然,他總攬了東宮大小事務。
但是太子殿下,最信任的,是這些‘若’字輩的屬下。
比如,身前這個攔着他落下棉簾的少女。
少女今天十七八模樣,長相嬌弱可人。
彷彿風一吹就能倒下的少女,她叫若水。
所有人都以為,她是太子的枕邊人,是通房,是太子的小寵物。
沒有幾個人知道,她那雙嫩白的小手,輕而易舉,就能捏斷一個大漢的脖子。
“若雨。”
“主子。”
隨着離遇遲話音剛落,一道身穿黑色勁裝的女子,突兀地出現在亭子裏。
“西山獵場的事,準備得如何?”
若雨答道:“已經辦妥了,二皇子今日帶着數十公子小姐前往西山狩獵,這些人皆出身名門。”
不是那個一品官的嫡子,就是那個公侯家的小姐。
“給陸小三送個信,讓他去楊府,叫上楊泓,陪本宮去狩獵。”
若雨領命離去。
金元寶這才不解地問道:“殿下,可是楊太傅家的五公子?楊家與我們東宮一向無往來,楊老太傅和楊大老爺似乎一心一意要做個純臣,楊五公子,會願意來嗎?”
“純臣,楊老太傅他怕是做不了了。今日,楊泓他非來不可。”
“主子,今日好像是春闈進場。”
離遇遲不解地看着坐在小矮凳上的若水,剛才,便是她出聲。
若水將手中的綉棚放下,撲閃撲閃大眼睛,嬌嬌柔柔地道:“主子,殿下的未婚夫,季家的大少爺,今日要進場。”
這話的信息量很大,金元寶臉色有點發青。
離遇遲似笑非笑地看了金元寶一眼,再低頭用餘光掃了掃半點不慌的金多多。
嘖嘖,大的還不如小的鎮定。
“不能叫大少爺了,二舅舅人已經沒了,季家,是季言安頂立門戶了。往後,叫季大爺。”
若水咬着唇道:“我不能叫姑爺嗎?”
離遇遲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早着呢!”
“可是,殿下對季大爺很滿意的樣子。”若水繼續不怕死地刺激某個打翻醋罈子的哥哥。
金元寶在若水和太子殿下兩人之間來回掃視。
若水向來稱呼殿下是叫‘主子’。
那若水口中的殿下,指的是誰?
殿下還有未婚夫,也就是說殿下是女子?
那莫非指的是公主殿下?
可是,若水一向對那幾位公主不假辭色,愛叫不叫的樣子,哪怕是場面話,也是喊個大公主二公主三公主四公主。
哪位公主,若水也沒喊殿下。
能讓若水喊殿下的,這世上,也唯有,太子殿下一母同胞的嫡公主。
可是,那位公主不是已經歿了嗎?
再說,二舅舅。
太子殿下哪來的二舅舅?
太子殿下只有一個舅舅,就是冠軍侯陸澤陸侯爺。
信息量太大,金元寶頭快要炸開了。
但是他知道,今日,若水在他面前,講出這種隱秘來,是故意的。
故意讓他聽到。
這一方面說明,太子殿下信得過自己。
一方面是不是也表示,這些事,很快就不會是隱秘了?
金元寶神遊歸來,只聽得太子殿下,滿臉不高興地冷哼出聲。
一揮手,桌上的葡萄一顆顆懸浮而起,直奔着若水而去。
若水也不怵,嫩白的柔荑將幾顆葡萄接住,柔柔地道了謝,一顆顆往嘴裏塞。
是的,太子殿下會武,這點金元寶早就知道了。
是的,若水就是那麼受寵,金寶也早就知道了。
別人伺候太子殿下,是戰戰兢兢站着跪着。
就若水,能坐着絕不站着。
嫌伺候太子殿下浪費時間,還帶個綉棚繡花。
就這葡萄,可是皇莊暖房裏出產的。
天寒地凍的,產量稀少,別提多珍貴了。
也就送些到聖上和太后那邊,其他妃子皇子公主,那是想都別想。
可是,若水就是能一串串拎着啃。
不止若水,其他三位‘若’字輩的侍女,在東宮的待遇,也都是頭一份的。
“誰?”
亭子外面傳來一聲冷喝。
接着,兵器相交的響動傳來。
離遇遲有些驚訝。
東宮的守衛,絕不比父皇那邊差。
竟讓人,摸到身邊?
外面,和來人交手的是若霜。
若霜的身手,是他身邊屬下里數一數二的。
若不是若霜發現,竟沒有人知道,有人摸到他身邊不遠處了。
來人身手,未免也太可怕了。
他這四個侍衛,可是阿戰師傅調教過,後來又得大舅舅親手培養的。
若水快速地移步,護在離遇遲身後。
他沒發現,他這人都到外面了,他竟然沒發現。
咬了咬唇,若水有點懊惱。
外面,若霜越來越心驚。
對方身手明顯不如她,但是,對方的路數,很明顯,和她同出一脈。
“你是何人?你是不是來自雲……?”
離遇遲聽到若霜的問話,愣了愣。
幾步上前,若水從髮髻上抽出短匕一揮,將棉簾卸下幾張,半個亭子露了出來。
外面兩人交手的情景,也落入離遇遲眼中。
黑衣人的手上,帶着材質一看就很特殊的手套。
那手套就是他的武器,在若霜的劍下,迸發著火星。
“住手。”
若霜令行禁止,撤劍回到離遇遲身側。
黑衣人腳尖輕踩在樹梢,和亭子中的離遇遲面對面。
“你是何人?”
離遇遲再次問道。
般樂喘了十幾息,才平復下來。
他不是那女劍士的對手。
若非對方手下留情,他早就挂彩了。
距離太遠,隔牆有耳。
般樂縱身,往亭子而去。
若水正要出手,被離遇遲攔下。
一息,般樂就落在離遇遲面前,三步之外。
“元寶,多多,把人都撤下去。”
亭子裏就剩下離遇遲和兩名女子,般樂看向若水。
若水怒極,“看什麼看,主子的事,沒什麼我不能聽的。”
般樂沒好氣地翻了翻白眼,將臉上的面巾摘下。
“太子殿下,我家主子,想問殿下,要個物件。”
“你家主子,是何人?”
般樂看離遇遲老神在在的樣子,雙手抱胸,痞里痞氣地道:“太子殿下去楊府,要見的人咯!”
離遇遲愣住,接着迷人的桃花眼眯成彎彎的月牙,嘴角忍不住地直往上飛。
“她願意見我?是她說的?她要見我?真的?”
“太子殿下,主子想問殿下,要個物件。”沒有要見您。
般樂的痞樣惹怒了若水,若水濕漉漉的眼睛瞪了起來,指尖幾枚繡花針擊向般樂。
般樂掌心一握,將繡花針一抓,反投了回去。
“若水,好了。”
若水圓圓的眼睛,頓時冒出淚來。
“殿下,您凶我。”
離遇遲捂頭,“別鬧了,是妹妹的人。”
若水一愣,打量着般樂。
殿下的人,霜姐方才又問他是否出自雲湖,也就是說,這人是殿下的侍衛,也是師從阿戰師傅?
若水雖然也是師從阿戰師傅,但是並沒呆在雲湖過。
雖然不曾相識,但是,他和對方師出同門,同氣連枝。
炸毛的若水,瞬間變回溫柔乖巧的貓咪。
“妹妹要什麼?”
“主子需要太子殿下的令牌,主子有個對頭,來歷有點大,需要太子殿下您的令牌壓一壓。”
離遇遲臉色一寒,四周的溫度彷彿又下降了幾度。
“對頭?誰?”
誰敢欺負他嫡嫡親的妹妹?
般樂沒回答。
偷偷替主子告個狀就得了,太子殿下若想知道,自會去查。
他做屬下的,不能越俎代庖。
“這是什麼?”
般樂接過太子殿下和若水分別遞過來的兩塊令牌。
仔細一瞧,兩塊令牌外表相似,上面總體一體澆鑄而成,正面有‘東宮御令’四個大字。
不同的是,一塊背面是‘令’,一塊背面是‘遲’。
“一塊是東宮令牌,你下次若是進宮出示給侍衛就是。”
別跟今日似的,弄得他東宮雞飛狗跳。
“另一塊是孤的御令,將它給妹妹。這塊令牌,需要時,可以調動一支百人的東宮禁衛。”
在這京城,禁衛就是皇家的標誌。
雖然只有百人,但是東宮禁衛一出,代表的就是東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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般樂前腳離去,後腳,離遇遲也出發,前往冠軍侯府。
楊泓騎在馬上,看着身旁騎着溫馴小母馬的陸正康,再轉頭看看後面馬車上,病懨懨還帶着嬌俏柔美小侍女的太子殿下。
頭一陣陣的發暈。
陸小三說明來意之後,他想都沒想就拒絕了。
沒想到,一向告誡他做純臣的阿爺,竟然開口讓他跟着去。
真是瘋了。
阿爺怎麼也開始在皇子間下注了?
雖然太子身為儲君,又一向深得太后和聖上寵愛,但是,他最大的問題,就是身體太差了。
前朝都暗暗擔心,怕聖上還未退位,這位太子殿下就一命嗚呼了。
再說了,聖上春秋鼎盛,一身武藝,身體健壯。
至少能在位二十載都不成問題。
現在新入宮的美人,誕下皇嗣,正好,等聖上有個春秋,小皇子剛剛長成。
而那時,這位太子殿下,就算還活着,也四十開外了。
當四十年的太子,他熬得住嗎?
會不會,自個發瘋作死都不知道呢?
他阿爺,究竟為何,提前下注?
今日二皇子帶了一眾名門子弟,在西山狩獵。
偏偏,太子也選在今日去。
若是太子有個萬一,他楊家滿門都保不住。
“真是瘋了。”楊泓忍不住嘀咕。
“楊少將軍。”
是太子。
“臣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