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風雨欲來
第142章風雨欲來
薄薄一封信。
信封上無字,信沒有封口。
可以看得出,一方面,季無畏對陶氏極為信任。另一方面,季無畏對這封信的內容很有自信。
他並不怕別人看到。
信封里只有一張四折的信紙。
李堇徐徐打開,裏面是幾組短詞,全都是用拼音寫的。
只有最底下一組漢字。
學海,二,漢語言文學,hy1123-7。
李堇回到小書房,季言安已經等了許久。
李堇進來,季言安才放下手中的書。
“是跟我爹有關,還是跟岳母大人有關?”
李堇在他身旁落座,將發簪和那封信都遞給季言安。
季言安先是看了信,那些拼音字符他並不認識,最下面那行漢字倒是不難理解。
“學海樓,二樓,漢語言文學書櫃,這一組符號,應該是書的編號。”
季言安明白他爹的意思,“這是要我們去找某一本特定的書來解這組字符。”
“我大概知道是什麼書。”
季言安不解,“什麼書?”
“新華字典。”
季言安:那是什麼?
“那我們回落霞山,堇娘,現在就走。”
自季言安十歲,他爹過世,他就察覺不對了。
前一日,他爹還跟他說,次日帶他去小青山下的河裏釣魚。
次日,他爹無聲無息就死在小青山中。
雖然村裡人都說爹是被山中的猛獸攻擊的,因為他身上都是撕裂的傷口。
但是季言安怎麼看都不對。
小青山哪來的猛獸,最多就是野豬。
再說,他爹就是一介書生,體力一般,最不喜歡的就是爬山。
季無畏帶季言安到小青河釣了兩年的魚,一次都沒上過小青山。
八年來,他一直在查。
沒有人親眼見過他爹自己上山。
再後來,三年滿除了服,他正慶幸能趕上府試,結果,他祖母去洗衣裳,意外跌進小青河,溺斃了。
再三年,他年滿十六,才去考了秀才。
考秀才之前,陶氏突然上吐下瀉,床都爬不起來。
季言平無緣無故高燒不退。
季言安不眠不休地照顧母親和弟弟,考府試前一日還通宵未眠。
再之後,就是去年秋闈前,孫老二翻牆意圖欺辱陶氏和李堇,季言安被人惡意縱馬踩斷了腿。
有一雙看不見的手,一直在阻撓他走出山村。
他一直想知道為什麼,都無處可以下手。
一直到般樂到他身邊,才幫他揪出了那個太監。
現在終於有了爹留下的線索。
“言安,不用去了,這個拼音,我看得懂。”
季言安低頭看了看心中的字符,再抬頭看了看李堇。
他很確定,這些字符,他從未見過。
那堇娘,怎麼會懂?
堇娘可是和他一起長大的。
堇娘看的書,都是他的。
“學海樓是不是和岳母大人有關?”
不然堇娘怎麼會知道那麼多和學海樓有關的事,特別是那些又刁鑽又詭異的題目,聞所未聞,卻絲毫不影響堇娘登樓。
“可以這麼說。”
李堇沒有否認。
她不想談穿越和前生的事,因為沒必要,但是如果季言安想知道,她也不會瞞着他。
“能說?”
季言安問完,認真盯着李堇的雙眼,不落下她任何一個情緒。
李堇點頭。
“知道你的身世了?和昨夜般樂帶來的人有關?”
昨夜小書房來人,季言安當時雖然不知道,但是般樂離去太久了,他問了一句,般樂沒有瞞他。
“確實有事,但是我不能說。姑爺想知道要自己問主子。”
般樂這麼說,季言安便不強求。
堇娘覺得可以告知他的時候,自然會說。
堇娘不說,那也說明,他知道並無益處。
李堇沒有猶豫,將身世全盤托出。
“你是什麼打算?”
季言安揉了揉眉心。
是,他之前是大概知道,岳母大人不簡單。
畢竟般可般樂身手太好,般樂辦事還特別利索,一看就是經過高人培訓的。
但是,萬萬沒想到,岳母大人,竟是一國之母。
而他的堇娘,是堂堂嫡公主。
而他……
“堇娘,我的麻煩,怕是不小。”
他的父親,身為國舅爺,竟然死得不明不白。
那他的仇人,就只能是京城皇城裏有數的那幾個人了。
季言安頭疼了會兒,冷靜了下來。
至少,堇娘這邊應該沒問題。
“南離上下都知道,聖上摯愛元後娘娘,娘娘離去十五載,后位依舊空懸。而陸侯爺,是聖上左膀右臂,是聖上寵臣,簡在帝心。如果沒有意外,娘娘和那位,應該是有很深的情分。”
李堇也這麼覺得。
“她做出這樣的安排,一切的前提都是,她自信,那位不會虧待太子,不會虧待她大哥二哥,不會舍下女兒。”
這就表明,元後娘娘很自信,她和那位的情分。
“也不能大意。不是還有嫻妃。”
嫻妃就是那位和元後娘娘有齟齬的妃子。
嫻妃進宮不久,元後娘娘就離了宮,住進了雲湖般若山莊。
一直到死,她都沒離開過雲湖。
“言安,你覺得,那位一直針對你的人,是嫻妃嗎?”
“不太像。”
季言安搖頭,“這麼多年,從未聽說過陸侯爺府上三位公子有任何意外發生。”
如果嫻妃針對的是元後娘娘的兄弟,沒道理揪着隱居鄉下的季無畏不放,卻對在京城呼風喚雨的陸侯爺視而不見。
“嫻妃應該也不知道我的身世。”
如果知道,她最優的做法,是將李堇身世公開來。
屆時,宗室皇親都會要去聖上召她回宮,她自然就落入嫻妃手裏。
“那就表示,還有一個人,這個人,也不知道你的身世,和陸侯爺沒有利益關係,只和我爹有關。”
“有可能是私仇,也有可能是公爹知道是什麼隱秘,被滅口。”
推到這裏,李堇瞪大眼睛,和猛地抬起頭的季言安四目相接。
“隱秘,滅口。”
兩人異口同聲地道。
“我爹畢竟是國舅爺,什麼樣的隱秘,非殺他不可?”
季言安臉色一瞬青,一瞬白。
“堇娘,我若查下去,怕是要牽扯進天大的事情里去了。”
他怕他會連累堇娘。
“那你想放棄嗎?”
季言安搖頭,他不會放棄的。
“那就查,只要這幕後真兇不是那位,我的身世,足夠保住我們的命。”
語畢,李堇隱晦地瞄了季言安一眼。
如果幕後真的是那位,她和他,就是隔着殺父之仇了。
初二,李堇和季言安,帶着般可般樂,去了雲湖。
般若山下。
駐紮着一支軍隊。
他們來自鷹衛。
鷹衛是聖上的利刃,共分十部眾。
自從十七年前,元後娘娘回了般若山莊,當今聖上就遣了三部來拱衛雲湖。
元後娘娘過世后,聖上調回了兩部,還是留下一部眾。
十五年來,鷹衛十部輪崗拱衛雲湖。
今年是星部輪崗。
大年初二,蓬頭垢面的阿戰,帶着般事和十數名侍衛,沖入了星部駐地,見誰打誰。
張翼看着戰力驚人的阿戰,氣得肝疼。
雲湖的人,每次見着他們鷹衛,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阿戰大人每次心情不好,也會沖入他們星部駐地找茬。
但是從沒有一次,是這樣帶一群人過來。
他們星部千部眾,只有阿戰大人,他們輪流上去挨揍,拼個五百來人,也能讓他把氣消了。
今日帶了一隊人過來,還打得沒完沒了的。
張翼無奈,抽調了一些巡邏的人手回來,不然這隊人都要把駐地打穿了。
鷹衛的任務是拱衛雲湖。
聖上明令,他們不可以上雲湖的人。
十七年來,他們都是挨打還不能還手的命。
十五年前,娘娘剛過世不久,阿戰大人幾乎天天來打人。
那時候日月星三部都在這裏,日部主攻伐,部首含斗性情比較暴躁,命令日部用軍陣圍困阿戰大人,將阿戰的手都折了。
聖上大怒,斷了含斗一隻手,若不是知道含斗忠心耿耿,腦袋都能被聖上擰下來。
那次之後,鷹衛上下都明白了,聖上愛屋及烏,娘娘的人不能傷。
來拱衛雲湖,就是來找揍的。
鷹衛十部人人避之不及,最後就只能輪換。
好在阿戰大人雖然經常來找茬,都是只打人,不殺人。
一部千人,輪換一下,一般人挨完揍,他應該就累趴了。
忍忍就過去了。
之前每次都是自己來,今日,竟連那狡詐的般事也帶來了。
嘴裏還沒人乾淨話,一直挑釁,把他手底下部眾的火都勾起來了,打得難解難分。
“小六,去再抽調兩隊人回來。”
般若山腳,星部的人剛被叫回駐地不久,般樂就駕着馬車上了山。
留守的人看了一眼般樂,打了聲招呼,目送馬車上山。
一個時辰后,般樂駕着馬車,離開了雲湖。
阿戰才帶着人,回了般若山莊。
張翼看着遍地哀嚎的部下,青筋直跳。
他的右手挨了阿戰大人一拳,不自然地打着顫。
“這酒瘋子。”
張翼罵罵咧咧地回營,將今日的事,報往京城。
春天的落霞山,小雨淅淅瀝瀝地下着。
連續十多日,日日雨幕籠罩。
季言安和李堇,窩在學海樓,半個多月沒挪窩了。
正月十五,天放晴了。
晚上,一家人吃完元宵,李堇給下人發了紅封,順便給他們放了假,去城中看燈。
這段時日,許是知道,李堇和季言安接過了給季無畏報仇的重擔。
她整個人放鬆了很多。
陶氏已經十來天沒看燈了,今夜竟主動提出要出去看燈。
王嬸被陶氏說的心動,也說要去。
李堇索性讓王掌柜和青葉跟上。
家中,只剩下李堇和季言安兩人。
“堇娘不去?”
李堇搖頭,她不喜歡人多的地方,不喜歡人擠人。
“你等我會。”
季言安走開了兩刻鐘,才回來。
“堇娘,你來。”
季言安在小書房外面喚着。
李堇放下手中的書,出了小書房。
季言安牽着她的手,領她出了院子。
院子外,燈火通明。
李堇抬頭一看,廊下每隔三米,掛着一隻燈籠。
院子裏的矮樹上,也掛了好多。
各種造型、不同顏色的燈籠,發出一樣溫暖的燭光來。
“這是?”
李堇有點驚訝,“你做的?”
季言安眉眼溫和,專註地看着李堇。
“我買的。”
白日裏,堇娘和他說起晚上的安排,並無要出去看燈的意思。
思及每次人多嘈雜的時候,堇娘就皺眉閉眼,季言安大概也拆出她不喜歡熱鬧。
可是,元宵節怎麼能無燈賞呢?
季言安跑去買了百來個造型各異燈籠,將它們一個個掛好。
“一起賞燈嗎?堇娘?”
季言安伸出手,手心向上,放到李堇面前。
李堇彎眉輕笑,將手放到季言安的大手中。
李堇饒有興趣地一個個燈籠賞過去,不時還點評一下這個美哪個丑。
季言安也不說話,唇角帶笑亦步亦趨跟着她。
“怎麼買這麼多小兔子?”
又不是八月十五。
“因為堇娘屬兔子。”
這麼說,這一屋子孔明燈,是她專門買給她的。
“謝謝,言安,我很喜歡。”
網上說,對象要多誇誇,才容易進步。
果然,季言安被鼓勵到了。
“堇娘,來。”
院子正中的空地上,忙着一個紙狀物。
“孔明燈?”
“知我者堇娘。”
季言安本來是想給他家堇娘一個驚喜的,沒想到,被堇娘一眼叫破。
“我在學海樓中看到一本書中有記載這種燈籠,就試着復原了出來。”
季言安讓般可般樂按住燈籠下方的竹篾邊,點起火來。
熱氣升騰,燈籠鼓了起來。
李堇跑回房拿了毛筆,沾了墨水,在燈籠上寫下幾行字。
“一願郎君千歲,
二願妾身常健,
三願如同樑上燕,歲歲長相見。”
季言安一字一句讀出,目光灼灼,落在李堇被熱氣熏得紅彤彤的臉上。
李堇抬頭,迎上季言安的目光,淺淺一笑。
般可般樂手一松,孔明燈徐徐上升,飛上夜空。
今夕月圓,孔明燈扶搖直上,與圓月交映生輝。
三日後,正月十八。
葛楊和青葉坐在車轅,隨着葛楊一聲‘駕’,馬車離開了晉安郡城。
般可般樂騎馬護衛在馬車兩側。
出了城,等候許久的般百領着十數名侍衛,默默跟上。
車內,李堇和季言安臉色都有些肅穆。
此行進京趕考,才剛出發,就隱隱風雨欲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