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我們的愛情像一場戰爭(1)
我把你造得像我的孤獨一樣大
整個世界好讓我們躲藏
—保爾·艾呂雅《除了愛你我沒有別的願望》
1
聽王菲唱:“風風火火,轟轟烈烈,我們的愛像一場戰爭——”內心就金戈鐵馬了。***身邊密集的黑暗,霎時被時間之獸的利爪撕開,天地之間冰河碎裂,飛光暗度,蒼鳥離枝,人眼一閉即是老去。
她又唱,我們沒有流血,卻都已犧牲。一個字一個字地吞吐,像海底的妖,剛毅、精靈、頹靡……又煙視獨行。
彼時的她,化晒傷妝,薄唇,濃眉,一張年輕又冷傲的臉。清瘦的顴骨,支撐着年華里盛烈的不羈。聚光燈下的那一把孤芳,籠在她身上,自眉睫的陰影處傾瀉而下,自是兵臨城下的氣勢。
那氣勢里,又全是王菲的味道,愛的味道。壯烈,神聖。溫柔尚在,寂寞永生。沉在歌聲的記憶深處,惶惶十年,至今思來猶艷,猶驚心,猶哀涼。
“除了愛你我沒有別的願望。一場風暴佔滿了河,一條魚佔滿了河……”
讀艾呂雅的詩,讀他被信仰與愛詛咒的痛楚,內心也是哀涼的。綿密、隱晦、異域旅程一樣的寂艷哀涼,將從內心,慢慢反滲至皮膚肌理之中,讓視覺也無法安頓。
王菲的歌聲就是那一撮藥引子。在這寒荒的夜色中,就着一盞歲月的野火,就能把艾呂雅的詩煎出十二分的孤獨,入骨的孤獨——
當那遙遠的鐵馬踏過心中的冰河,那些棲居在體內的毒,一下子就碎碎地蠕動起來了。像破冰之後的小蟲子,一季的蟄伏,只能催生更多本能的啃噬。
“我把你造得像我的孤獨一樣大,整個世界好讓我們躲藏。”
孤獨的艾呂雅只活了五十七歲。一生寫詩和戰鬥。他參加達達運動和超現實主義運動,親歷第一次世界大戰與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及多次反殖民主義鬥爭。他是戰士,為自由與民主而戰。他也是超現實主義的傑出詩人,出版詩集數十種,為生活抒寫,為愛高歌。
而且,對於愛,艾呂雅同樣將其視為戰爭。
一次求生的戰爭。
沒有流血,卻轟轟烈烈。用一生的榮耀與孤獨、虔誠與憂傷去對待。而不去計較得到的是詛咒,還是成全。
那麼,那個讓他除了愛沒有別的願望的人,是誰呢?讓他把心裏的風暴葬身於一條魚的體內,佔據一條河谷的人,是誰呢?
2
一九一二年,一場疾病,讓他們成為了“最初的但並不是最後的一對戀人”。
初識之時,他還不叫保爾·艾呂雅,她也不叫加拉。他是年輕的法國青年歐仁·格蘭代爾,她是美麗的俄羅斯女子加琳娜·德米特里耶芙娜·嘉科諾娃。
在瑞士東部著名的肺病療養之地,新開張的肺病療養院“克拉瓦代爾”里,歐仁很快被加琳娜所吸引。
對於加琳娜,法國作家夏爾·加托在《艾呂雅傳》中如是寫道:“天資聰慧,如痴如醉地讀過陀思妥耶夫斯基和托爾斯泰的小說,她關注文學和藝術方面的新聞。在一九一三年,她畫過一幅立體派的素描,她很熟悉俄國的象徵主義者。無可置疑,她以其知識的魅力、性格的熱、正確可靠的判斷以及斯拉夫人的特質,征服了年輕人(指歐仁·格蘭代爾)。”
那一年,漫天紛飛的大雪將療養院塑造成了一個戀愛的天堂。那裏安靜、聖潔、詩意,有無數浪漫的愫在他們熱愛的詩歌中酵。
窗外是晶瑩的雪花,屋內是溫暖的壁火,他們圍爐靜坐,談論文學與詩歌,也交換家鄉的秘密與成長的畫面。
兩個人在一起,總有說不完的話。他給她讀他寫的詩,陶醉於她的黑眼睛中出的讚歎的光彩。那種光彩,將帶給他生命中異樣的能量。她興奮地對他說:“你會成為一個很偉大的詩人。”他則用熱烈而溫馨的詩歌告訴她,他的理想與愛:
“我理想的美不再是星星,我要用我歌唱星星的詩韻……來歌唱你的眼睛。”
“哦,如果說今晚,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夜晚,或世界只是為這一時刻而創造,那該有多好!一如兩朵蘊含雷雨的雲,我們的兩顆心融合在一起。哦,都愛得支持不住了,你的心依偎着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