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生命如此沉重,又何止青春(1)

14.生命如此沉重,又何止青春(1)

從你全部的收穫中,

沉思的繆斯什麼都沒有得到,

我的青春!—我不會回頭呼喚,

你曾經是我的重負和累贅。***

—茨維塔耶娃·瑪琳娜·伊萬諾夫娜《青春》

1

指針跳轉至午夜。

幽閉的房內,裸身的少女坐在床邊,修長的身體與蒼白的床單構成一個十字架。

那個古老而神秘的生殖符號,向我們透露出來自生命私密之處的信息:苦難、復活、宗教內部的莊嚴。

沉滯的暗色中,她光潔的軀體是初生的光源,照射着視野里最潔凈的羞恥感。如同隱喻,散來歷不明的黏稠氣息。

空氣擴張,牆上巨大的黑影彷彿隨時都要蘇醒,將房間吞噬。床邊的少女,對自身在光線中放逐的危險毫無所知。

她雙腿併攏,兩手交叉,木訥又本能地遮住身體的最大私密,眼神焦慮、空茫、清醒、無處依賴、無從解脫……似乎已放棄對記憶的搜尋,正試圖用虛無進入另一種思維與空間——連同青春,那一顆蓬勃的種子,在她體內,在被幽禁的密林深處,出的一片沉重而潮濕的尖叫。

——愛德華·蒙克(edvardmunch)的《青春期》。

十九世紀末的作品。時間流轉至今,畫上的青春,依然有着被遠古魘語環繞的驚恐……暗夜不去,夢境不醒。

此刻,夜色又欲濃,在靜謐的燈光下注視着畫面,我亦不得不臆想着,被往昔穿透的時光里,屬於青年時期的蒙克的那雙手,是怎樣抑鬱地撫過畫布,帶着本質的歡愉與痛楚,從松節油瀰漫的植物香息中,與黑夜兀自相遇,繼而流露出孤寂的深、關切,以及隱憂。

對於一個長期生活在苦難與病痛中的畫家,蒙克的心靈,其實一直處在一個病孩的狀態。

暗澀的童年、腐蝕的青春,一路見證着那至死無法治癒的頑疾。

所以他說:“我像一個病態的生物來到了這個世上,在這病態的人間,我的青春就像是其中的一間病房……我的生命因此不再完整。”

青春是一間病房。

就連陽光下殘餘的人間的溫暖,也將在連續使用的藥片、針劑、消毒水中漸漸消失,殆盡。不完整的生命,苦難重重。隨意拾起其中一塊被絞碎的靈魂碎片,上面閃爍的詩意,都是致命的利器——足以殺死青春。

2

被詩意殺死。幽沉而險象環生的青春。

讓人想起茨維塔耶娃。

這位俄羅斯白銀時代的傑出女詩人,從六歲起,在她的鋼琴家母親的影響下,就開始練習詩歌,關注靈魂的浪漫之美。

在青春之年,她已深入地閱讀過所有十九世紀俄羅斯經典詩人的作品,普希金、萊蒙托夫、涅克拉索夫……謂之身體中流淌着“普希金的黑色血液”,思考的是人生中愛、死亡、信仰的意義。

她出版詩集,不斷與心中的幻想、殘烈、溫柔等境對話。她用整個的青春歲月,成長為一個異數。猶如光陰里的小小女巫,執掌着文字魔棒與十字架,才中的優秀、血液里的瘋狂,一樣地令人感到不安。

在茨維塔耶娃的中學年代,為了一份宛若幻覺的愛,她可以寫上無數詩歌,深到萬劫不復;也可以在對方報之以冷漠后,買上一把手槍,去曾經上演過心愛作家戲劇的劇院自殺。當然,她並不知道,槍內裝的原是一枚啞彈。

自殺未遂后,她寫下《祈禱》,將在劇院中聞到的死亡的第一道香味,用詩意的盤子托起來,隆重地敬獻給了自己那紅色綢緞般的十七歲:

基督和上帝!我渴盼着奇迹,

如今,現在,一如既往!

啊,請讓我即刻就去死,

整個生命只是我的一本書。

我愛十字架,愛綢緞,也愛頭盔,

我的靈魂呀,瞬息萬變?

你給過我童年,更給過我童話,

不如給我一個死——就在十七歲。

——《祈禱》(汪劍釗譯)

3

哦,十七歲。

這個曾用盡我全部寵愛的三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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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我們終將逝去的愛情:國外最美詩歌里的深情與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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