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今晚吃燒烤(6)
我認識的於潔倒也不是喜形於色的,相反她顯得有點矜持。現在我也琢磨不透她憑什麼矜持。我記不大清自己是怎樣和她認識的,肯定是特別平常,就像學校開學同學相互認識那樣。我是越往後越注意她並和她走得比較近的。那一年分到我們報社的大學生不多,女的就我一個。所以從某種程度上我的工作性質接近於潔,介乎正式采編人員與打雜的臨時工之間。那時的領導和現在的領導工作作風很不相同,對部下很容易就頤指氣使,有幾位資深編輯用我就跟使喚丫頭似的。當時我的涵養還很不夠,心裏會覺得委屈。但我無意中現於潔在同樣被人支使時卻總是欣然應命。除了事辦得好,臉上的笑容也時刻甜美燦爛,讓人感到請她做事是看得起她,是給她機會。當時我糊塗到根本不知道於潔只是個臨時工,我和她根本就不屬同一階層,相反我卻很感佩她的委曲求全,甚至還暗下決心要向她學習。當然最終我還是領悟到了學會委曲求全本身就是資本,這是后話。到第二年我的地位就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一是又有大學生分來,打雜的事由他們分攤;二是新上任的社長是位風雅文人,因為我能寫幾筆毛筆字對我另眼相看。我在社長大人的親自關懷下分管文化藝術領域,而且我采寫的稿件從此\"原裝\"刊出。因為年輕,我對平步青雲竟習以為常,處境一好馬上就飄飄然起來。於潔顯然把我的春風得意深深地看在眼裏。她就在那個時期非常主動親切地來接近我。於潔給我的感覺是她非常關心我,幾乎無微不至。那會兒肯幫我的人很多,我根本用不上她。但為不辜負她的好意,我還是把手上不怎麼樂意做的小事分一些給她。我以為於潔不過是趨炎附勢,很快現是我把她看淺了。如果趨炎附勢於潔可以直奔領導,和我耽誤什麼工夫?我猜測於潔或許是把我當成了她所追求的生存狀態的範本了,而且在她的想像中肯定是比我當時的實際況還要好的。其實在我風光十足的背後多少是有不如意的,於潔看不到。
那一陣我有了很多外出採訪的機會,而且都是些令人神往的好地方。我下處在貪玩的年齡,又有社長大人做靠山,所以挑的不是沿海便是名山大川。我知道於潔是打心眼裏羨慕的。每次我出差回來,她總要仔仔細細地詢問我行程狀況,從怎麼買票到住什麼地方看什麼風物見什麼人採訪什麼題目統統問到,好像她隨後也要照樣走一趟。因為她問得饒有興緻,我也就答得十分周詳,帶點兒賣弄也免不了。我們兩個都為此興奮不已。但當時我並沒看出於潔事無巨細地詢問我的差旅並不僅僅因為她心嚮往之,其實是她對自己手裏做着的那一份活兒已經很不滿足,很不耐煩了。
後來我和於潔終於逮着機會一道做了一件大膽到忘乎所以的事。
因為於潔總向我打聽出差的事,我就頭腦一熱有了哪次出差帶上她的念頭。這件事操作起來竟比設想的還要容易。不久就有一份邀請函寄給我。一個海濱旅遊勝地建成一座聲光電的民俗宮即將剪綵開業,希望能撥冗前往報道。事是小了點,但地方很有吸引力,而且對方註明包車費食宿。我靈機一動,馬上就想到可以帶於潔一起去。說出來很簡單,於潔稱病在報社請兩天假,再打電話續三天假,偶一為之,絕不會不同意的。然後她以攝影記者的身份前往。一個報社去一個文字一個攝影記者不僅正常,而且顯得我們對對方相當重視。報銷我也想好了。於潔享受我的\"全包\",而我回報社正常報差旅就完了,一切都合合理。稍稍麻煩的是這麼一來為對方寫的稿子就成了\"關係稿\",不便小題大作寫成文章拿報社。但\"關係稿\"也有\"關係稿\"的處理辦法。我可以找家朋友或同學所在的報紙個豆腐塊,寄給主辦單位。想必主辦單位事一過也不會記得我們是周報的還是日報的。對自己報社我肯定也不能花了錢不出活兒。這同樣好辦。我可以在當地訪個把行業主管,請他們高屋建瓴地談談展旅遊對展經濟的作用,或者十年二十年思路及展望一類,把民俗宮開館作個新聞由頭,也可以對付一篇。這種一村一店的稿子視角雖然小了點,但與\"深人基層\"沾邊,只要自己不難為,主編睜一個眼閉一個眼給你上了版,別人也說不出什麼。我知道我所費的這些心機於潔都是明戲的。於潔從來是一個\"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瑤\"的人,說她\"投桃報李\"都不怎麼準確。我倒不為圖她回報,但她肯定是十足地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