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前言(1)
花開兩朵,三種可能
1996年,程青開始動手寫她第二批小說。她上一次寫小說,已經是數年前的事。當時她剛剛大學畢業,寫了約四五個中短篇。它們迅速表在《青年文學》等雜誌的顯要位置,其令一些還被轉載。之後,她到單位工作,又隨任到奧地利閑住了兩年。但可以相信的是,寫作活動在她內心,其實並沒有停止。因此,當96年她重新起筆寫作時——很少中國作家會這樣,在寫作之初,有兩次間隔相當長的開始——她作品立即表現出明確的風袼,即:講別人的事,但敘述者\"我\"的觀察與活動又深深地介入其中,甚至不可缺少。在96年,這兩種元素混同在每一篇小說里。前者提供節框架,而後者則賦予故事精神上的血肉、驚人的細膩幽默、不動聲色和某種超乎於性別的才能。但漸漸地,\"別人的\"和\"自己的\",這兩條線索便在程青的寫作中各自展開,並獲得豐滿獨立的生命力了。而且這一次開筆之後,程青的寫作便不再停。
程青96年的小說沒有收入這個集子,但這裏的作品,的確是96年的伸展。《泡沫》、《做媒》、《上海夜色下的36小時》等篇,寫\"別人的\"的事。《泡沫》講兩個同叫於潔但命運坎何相異的女孩;《儀媒》是女友李薏的戀愛;《上海夜色下的36小對》寫一次去上海的旅行,因公是出差,因私則是由於昔日密友雪荔夫婦各有危機,陷於人、社會職務與婚姻破裂等諸多時代因素攪合成的緊張焦慮漩渦,因此夫婦倆都急需找一個了解自己的朋友傾訴。看程青這類小說,最強的印象是敘述語調富有穿透性的冷靜。它們均用第一人稱敘述。這個第一人稱既是謙遜的也是活躍的。她總是只講述聽到、看到或遇到的事,極其客觀,彷彿生活原來什麼樣就講成什麼樣,被她講述的人和事都貌似隨意、流動、片斷不全。她的活動粘合起各處節,但感很少輕易投入,雖然,她所寫到的人物或多或少都處於私生活的感困擾中。她只是觀察。然而,程青小說的穿透性往往也就在於此。她的觀察是無忌諱的,能細緻到眼神、表、瞬間的微妙或場景。《上海夜色下的36小時》中,雪荔的丈夫陸海平邀請主人公去飯店進餐,這時文中寫遒:\"……當我和陸海平在新錦江飯店轉了一團后陸海平提議到頂樓旋轉廳看夜景,我馬上接受了這個不錯的建議。我們走進了升降電梯。這個升降電梯是透明的,懂行的人把它稱為'觀光電梯'在裏面可以看見飯店外面的風景,隨着它的上升,還可以鳥瞰城市。我和陸海平進去時電梯裏空無一人,我們各把一角站住,暫時無語。電梯飛快升高,城市迅速墜落到我們腳下。我看了一眼陸海平,這個時候他正透過電梯的玻璃,俯視上海城。他似乎感覺到了我的注視,也把目光投到我身上。
電梯仍在上升,但這個時候電梯裏的氣氛有了一點微妙。我不知道陸海平是怎麼想的,我卻在想,我們這樣斜斜地對面而立,兩人各向前跨出一步就可以擁抱,他如果向前邁上兩步就可以抓住我。儘管我們可以鳥瞰全城,但我相信全城這一會兒恐怕沒有一個人能看到我們。我突然就有了一有一切方向\"(楊煉《飛天》),他們有些為出走而出走。這樣目的性不明確的出走,減弱了突圍的悲劇性,增添了突圍的表演性,八十年代的文化突圍帶有強烈的悲劇性,那時候強調文化抉擇(注意這個抉字),確信二元對立,九十年代的突圍者身陷曖眛不清的文化多元境,有點像與風車作戰的堂吉訶德們突圍,不僅僅是突圍,而是帶有表演性的抉擇,形種呼天搶地的悲劇感消失,衛慧表演衛慧,棉棉克隆棉棉,程青嘲弄程青,汪昊書寫汪溟,墨白化裝墨白,吳晨駿操作吳晨駿,他們都是自己的\"風車\",都是自己的敵人。五年前,我曾將這種小說方式稱之為\"互文性\",還是從技術層面分析的,現在看來這種亙文有某種無奈的文化表演。
突圍本是悲劇性的,可他們將悲劇演成了喜劇、詼諧劇,他們甚至不會演正劇或許人們會不習慣這種表演,其實,文學藝術是離不開表演的。表現也好,再現也好,都必須有人在模擬某種場景和嘖景。悲劇也是劇,也是一種表演。
1999年5月18日於碧樹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