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第12章
回到河坊街口已經很晚了,車子停下來,笑柔禮貌和杜哲衍道別,沿着熟悉的青石磚路小跑着回去,心裏還揣着完成任務的喜悅。
她進了宅門,看見一樓還亮着燈,言方還沒睡,一個人坐在沙發上,電視調得很小聲,嗡嗡的像蚊子在叫。
她隨性問:“都快十一點了,怎麼還沒休息?”準備上樓,言方忽然開口:“今晚去了哪裏?”
她停在第一階樓梯:“出去採訪了呀。”
“和誰去?”
“……”她默不作聲,她不能讓他知道是杜哲衍的幫忙,非被他罵死不可:“對了,你剛才打電話找我什麼事。”
這次輪到言方不做聲了,笑柔納罕,返身走到沙發邊:“你怎麼了?”
言方頭也沒回,聲音低沉,明顯透着不悅:“以後不要和杜哲衍走那麼近。”
笑柔吃了一驚,她不知道言方是從哪裏知道她和杜哲衍在一起,現在連瞞都瞞不住,她像被抓個現形的小偷,杵在那頓時不知所措。
“你……怎麼知道。”她覺得不可思議。
言方終於回過頭看着她,語重心長地說:“有些人和事情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你長大就知道了。”
笑柔驀然臉色一沉,像突然晴朗的一片天注入灰色的墨。
“你想說什麼?”
言方依舊不看她,直直盯着電視,沉吟了一下方抬起頭來:“我說那個幫你的人,還有應該你自己完成而沒有完成的事。”
“你少說教,我不想聽。”她生氣地撇過頭,知道他又拿她任務的事來說,心裏就莫名覺得壓抑的煩,她又沒去求杜哲衍,她甚至不知道他起初會帶她去哪裏,既然去到了,偌大的機會,她總不能說不,讓人家一番盛情變成尷尬,站在台上下不來。
“你總有那麼多大道理,我說不過你,我沒有憑自己的能力去做事,但又怎樣?我又沒偷摸拐騙。我累了,先去睡了。”她冷冷的說完便甩身上樓,走得飛快,回房時重重地把門關上,撞擊聲沉悶而響亮地在屋裏迴旋,久久散之不去。
言方怔怔地看着樓梯,忽然深深嘆息一氣,重重地靠在椅背上,斂着的眉越蹙越緊,他不是要管她,但又禁不住要管他。
在她回來之前,他一遍又一遍的囑咐自己不能說重話,他知道她任性的脾氣,只要稍稍聞到火藥味就會變得異常敏感。但見她那麼晚回來又禁不住直截了當的捅破她又綿里藏針的指責,意料之中她變了情緒。
他也不明白到底是出於擔心還是關心,好像都有,又好像都沒有。現在家裏靜得連電視機也沒有聲音了,他忽然兀自輕聲笑起來,手邊觸到冰冷的手機。
他拿起來看,界面還停留在電話記錄,藍色的指示條下顯示着還是她的名字,藍底黑字,異常明顯。
實習期在笑柔交完採訪任務后結束,她參加了報社的應聘,回家邊寫論文邊等結果。她沒敢奢望那麼多,但和她同期的實習生陸續被簽或遭拒,自己卻遲遲未得到結果,不由得忐忑不安。周末回家吃飯戈彤說她瘦了,凈是心疼,言士尹還問了她畢業后的去向,她一一簡要的說了。
幾日後她百般無聊在看網絡小說打發時間,鼠標軸滾得飛快,一目十行。言方敲了敲門:“到書房來,我有些事找你。”
她莫名跟了過去。
言方坐在寬大的榆木書桌后,十指交握置於身前,姿勢放鬆,仰臉看着她:“你真的很想留在報社?”
笑柔愣了愣。
“其他地方不好嗎?電視台?稅務?抑或來我公司幫忙?”他說到最後輕輕一笑。
她也笑了笑,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問這些,直白回答:“如果能留下,沒什麼不好的。”最真實的原因她沒有告訴他。
桌面上言方的手機開始亮屏震動,他接起來說了兩句便掛去,遂站起身取下外套走到她面前,溫笑道:“小姑娘要勇於嘗試做認為自己做不到的事。”
笑柔不明所以,他忽然抬起手揉她的頭髮,喟道:“算了,還小呢。”
他的手暖得沁人,從她發間驀地傳過來,她倏然像被百萬伏的電流貫穿全身,僵硬在那,動彈不得。
最後報社主任給笑柔打電話,確認了簽約的事。她怔忡了許久,一切都那麼不可思議,後面在操縱推動的手,是言方,定是言士尹又和他說了什麼,從言方問她為什麼想留在報社,她猶覺奇怪,至今忽然不足為奇了。
畢業以後笑柔又搬回言方家裏,她本來不好意思再繼續住下去,但言士尹堅持她只能住那,她無可奈何,明明能自力更生了,卻像個孩子一樣處處被約制着,言方於她,也是一種束縛,她越來越發現他像大人一樣來教導和管束她,讓她很不自在。
不久言方又出國了,兩個月沒回來,宅子那麼大,只有她和周嬸倆人終日上上下下進進出出,一到夜晚更寂寥得慌。但言方在的時候不也是一樣嗎,一樣的靜謐,一樣的默然?不過他不喜歡在卧室里看電視,而是喜歡在樓下廳里看,電視開得很小聲,只能聽見如蚊吶般。
她時而半夜去衛生間,看見他還在看電視,樓下關了燈只有電視屏幕忽閃的微亮,映得整間偌大的宅子一片朦朧瀰漫,卻因為這點光,似柔柔點點的暖意和踏實充斥着氛周圍。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有點想言方了,想念他在的時候的踏實和如磐的沉穩,現在她晚上走出卧室,往黑暗無光的一樓看下去,都會無端覺得腳下發涼。
當初宵宵說她會為了嚴殊石不顧家裏反對堅決離開市二建,她那固執的性子果然說一不二,家裏人本來就寵她,便由着她亂來,她找遍了借口終於搬去和嚴殊石一起住,還為這次無恥的勝利要買一條在雜誌上垂涎已久Tiffany鉑金項鏈來犒勞自己。但她看中的款式得預定,好不容易等貨到,便迫不及待拉着笑柔過去。
宵宵喜滋滋地拎着項鏈對着鏡子比畫,一會不停地重複詢問漂不漂亮,笑柔被問得無可奈何,最後忍不住說:“我說醜死了你以為你還能退嗎?你好意思退嗎?”
宵宵心滿意足地挽着笑柔的胳膊離開,中途到附近在商場尋洗手間。笑柔提着Tiffany贈品的小袋子在外面等,漫不經心地張望櫥窗里的擺設。
“你好。”溫柔的女聲在背後響起。
笑柔回過頭去,看見和她打招呼的女子。
“還記得我嗎?我們見過。”
笑柔看着她,腦筋飛快的轉動。
“就是上次在喜來登。”
經她提醒,笑柔恍然大悟,她今天穿了一套今天流行的碎花蕾絲裙,和那晚的端重淑女比起來,還真讓人無法認出。
但笑柔瞬間又變得尷尬無措,那天言方揪着她給人家幾乎挑釁的“相親”,該不會是回來尋仇的吧。
她訕訕地回禮。
女子上下打量她一番,看見她手上銀字印着“Tiffany”的包裝袋,笑道:“其實那天我也不知道言總有女朋友,我也是被半哄半騙過去的。我姓路,你呢?”
“趙,趙錢孫李的趙。”
“呵呵。趙小姐,但言總那樣不好,等你一來,他忽然釋懷的樣子,又那麼親密,我被擺到台上,實在難下來。”女子說完呵呵地笑。
笑柔也跟着傻笑,這哪跟哪啊,是誰被擺上台下不來。她還以為一晚客串后就完事,結果還是被人認出來,這個帽子可扣大了。
“咦,你看那邊。”路小姐的視線越過笑柔的肩膀落在她身後,她亦回頭望去,遠遠看見那邊的戶外電梯乾淨透明的落地玻璃里站着一名女子,乾淨歷練的姿色,整齊不苟的寶藍色職業裝,像極了一個人,她想了想,那不正是報社的副社長嗎?
她以為路小姐指的是另有其人:“哪個?”
“電梯裏穿寶藍色衣服的。”
笑柔回過頭來:“怎麼?”
那路小姐忽然高深莫測的笑起來:“那個是戴欣,我想你應該知道吧?言總的前妻。”
“什麼?”笑柔猛的一恍,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吃驚地看着路小姐:“她……是……”
“是啊。”路小姐看見笑柔如她意料之中的目瞪口呆,不由得意起來:“呀,我還以為你知道呢,看樣子言總把事情還藏得挺好。”
笑柔忽然說不出話來,腦里混亂得像被打翻的漿糊,她低頭蹙着眉,胸口有些絞着的難受。她忽然明白過來為什麼幾乎不費吹灰之力便能在報社留下來,那日在喜來登遇見戴欣,言方分明快速的變了臉色,她沒察覺什麼,原來他和戴欣還有這麼一層就算撇清了難以形容的關係,他該是不願意再見到她,而笑柔的無知和無意一句,她又分明聽得出他上次有不着痕迹的勸說,但她沒有改變想法,他也沒再說。他幫她,且是在縱容她,然後拉下面子去和戴欣說了什麼,她趙笑柔何德何能受他這樣大的恩惠。
宵宵恰時出來,笑柔像抓住了一個救生圈,立即對路小姐:“實在抱歉,我還有事,咱下次再聊。”不,絕對不要再有下次。
她拉着宵宵逃似的走開,宵宵莫名其妙地問她怎麼回事,但看見她臉色微微的煞白,嘴唇緊抿,不過一恍惚的功夫,她就變成這樣。
急沖沖地走到商場門外,宵宵一把扯住笑柔,喊道:“你到底是怎麼了?”
笑柔停下來,抬起頭沖她苦笑:“宵宵,你說我這個人是不是特別沒人性,我憑什麼讓別人對我那麼好,而且我不知道,我還狼心狗肺的和他鬧脾氣,我是個大廢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