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蘭亭真相
“那是先皇在位,而朕還沒有正式主政的時候,先皇帝就曾經拿着這塊玉佩把玩。當時朕好奇地問先皇這物件的來歷,他只道是太宗皇帝傳給下一任皇帝的一個物件,並沒有提及其他。後來先皇龍體欠安,朕逐漸接管朝政,就在先皇立朕為皇后的前一天晚上,他急招長孫無忌和褚遂良進宮。由於當時先皇的護衛把守嚴密,朕也無從得知他們到底說了些什麼。”武則天輕輕的將信物放到狄仁傑的手中,狄仁傑趕緊小心地接到手裏。
武則天繼續說道:“後來長孫無忌被逼自殺,褚遂良也被流放愛州,朕接管了大權,所以就沒再追究此事,直到先皇去世。朕知先皇甚愛蘭亭,便希望以蘭亭貼陪葬,可是朕遍查宮中所有寶庫與先皇寢宮,都沒有找到蘭亭。更蹊蹺的是,本應傳給太子的那塊團龍玉佩也不知所蹤。”
“臣猜想先皇那時應該預料到太子之位可能不保,所以才讓長孫無忌與褚遂良帶走蘭亭和玉佩,待到朝政穩定,有合適的李姓後人出現,二人的子孫才能將蘭亭的秘密交到李姓後人手中。”狄仁傑道。
“沒錯,朕雖然感到有些異常,但是想到朕自認為是承天受命,並不是李姓子孫,所以就沒有追究,沒想到這個玉佩竟然還有這麼多故事。”武則天突然正色道:“懷英,你來看看這塊玉佩,到底有什麼秘密!”
狄公這才緩過神來,打量起這塊玉佩,正面的九龍灌浴紋飾大氣磅礴。歷代先皇對佛教甚是推崇,九龍灌浴不僅這正是天子承天受命的標誌,更是先皇們篤信佛教的一種表達,“九龍灌浴?”狄公腦中突然有個場景一閃而過,他閉上眼睛苦苦思索起來。
過了約莫一盞茶的時間,狄公緩緩睜開眼睛,將玉佩翻過來,玉佩的背面刻着八個小字:“君子之守,子孫之昌。”
“漪蘭操?”狄公的臉上露出了微笑,轉身對武則天道:“陛下,臣應該猜出了這信物中的秘密了!”
武則天道:“快說與朕聽。”
“皇上您請看。”狄公先將玉佩翻到正面,道:“陛下您看這九龍灌浴的題材,皇上為九五之尊,九龍是真龍天子的寓意。再說這九龍灌浴:相傳佛祖釋迦牟尼一誕生就能說話會走路,他向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各走了七步,每走一步,地上就開出一朵蓮花。他一手指天,一手指地,說道:天上天下,唯吾獨尊。這時候花園裏忽然出現了兩方池水,天空中出現九條巨龍,吐出水柱,為其沐浴凈身。先皇帝一直篤信佛教,所以選取了九龍灌浴的題材雕刻到玉佩之上,也是希望未來的子孫能夠以仁治國,善待百姓。”
“說下去。”武則天點了點頭。
“陛下請您再看着背面。”狄公將玉佩翻過來:“這上面有八個小字:君子之守,子孫之昌。這是取自孔夫子的《漪蘭操》,作者對其進行了修改,作者的用意應該是教育自己的後人,要守住君子之道,才能讓江山永固。”
“朕明白了!所謂‘漪蘭操’正是蘭亭序的暗喻!”武則天也是心中一喜,隨即又困惑起來:“可這蘭亭序到底在哪呢?”
狄公微笑道:“陛下您再看看這九龍灌浴的題材,是不是有些眼熟?”
“九龍灌浴……太子宮?那副屏風正是從太宗皇帝一直流傳下來的,真沒想到蘭亭的秘密竟然就藏在那裏!”武則天嘆道:“李治啊李治,你在我眼皮下騙了我這麼多年!懷英,我們現在就去太子宮!”
撫摸着九龍灌浴的屏風,望着空蕩蕩的太子東宮,武則天輕嘆一聲道:“懷英,你來看看這屏風吧。”
狄公來到屏風前,仔細檢查起這九龍灌浴的屏風來,這張屏風主體是上好的花梨木所製作,隱隱透着一股香氣。上面的圖案與玉佩上的毫無二致,背面卻什麼圖案也沒有,狄公看了看屏風的厚度,約莫與成人手腕一般。
“陛下,這幅屏風一直在太子東宮嗎?”狄公問道。
“這幅屏風在太宗皇帝時就已經存在,後來作為立太子時的禮物送給了先皇,先皇一直帶在身邊,李賢對此物也甚是喜愛,先皇曾允諾此物將傳於太子,於是在先皇駕崩之後,朕就將此物放在了太子宮中。”武則天道。
“漪蘭操中,‘君子之守’的上一句是‘君子之傷’,孔子藉此表達了自己懷才不遇;這玉佩上的后句‘子孫之昌’卻寓意積極,兩句一抑一揚。”說著,狄公又將玉佩輕輕打開,隨着玉佩的分離兩句話被分為了上下兩部分,狄公笑道:“原來如此。”
狄公拿着下半部分“君子之守”俯身向屏風下方看去,果然正下方有一個小小的插槽,他小心地將下半部分的玉佩輕輕送入插槽,只聽一聲脆響,玉佩陷了進去。然後狄公搬來一個椅子,拿着另一部分的玉佩來到屏風上方,果然有另一個插槽,他如法炮製,將另一半玉佩按了下去,屏風內頓時傳來一陣機括的響聲,狄公趕緊對武則天道:“陛下,請您退後!”
武則天稍稍往後退了退,只見九龍灌浴的九條龍先是向上抬起,然後向四周緩緩打開,中間的佛像伸了出來。狄公從椅子上下來,來到佛像之後,果然發現在佛像之後,藏着一個長長的絲綢包裹。
狄公將包裹取出,雙手遞上道:“請陛下御覽!”
武則天愣了一下,接過包裹,她的身體有些顫抖,因為這幅蘭亭已經不單單是自己想給丈夫隨葬的一個普通物件,對於她來說,更多了一層複雜的意義。
她緩緩打開包裹,裏面露出捲軸的一角,她的心跳猛地加快了。她來到書案前,緩緩打開捲軸,狄公也忍不住來到了武則天身邊,君臣二人的目光聚集在了捲軸之上,紙頁略有泛黃,卻依舊透着一股墨香,輕輕攤開,王羲之那平和自然、委婉含蓄、遒美健秀的筆法躍然紙上,狄公忍不住輕聲吟誦起來:“永和九年,歲在癸丑,暮春之初……”
“況修短隨化,終期於盡,古人云:死生亦大矣,豈不痛哉?”武則天也忍不住念道:“后之視今,亦尤今之視昔……”
二人鑒賞許久,才意猶未盡地將蘭亭收起,武則天道:“懷英,你覺得此物可是真跡么?”
狄公拱手道:“臣可以確定,這的的確確是王羲之的真跡。”
“那所謂先皇傳給太子的秘密在哪?”武則天問道。
“應該就在那畫軸之中。”狄公道。
“將它打開。”武則天將捲軸遞給狄公。
狄公小心地將捲軸豎起,中間是一個木製的圓筒,狄公用手指捏住頂端,輕輕旋轉,果然這中軸內有乾坤。他輕輕將打開的小口朝下,一個卷小小的絹布掉落了下來。
“陛下,這應該就是了。”狄公將絹布遞給了武則天。
武則天將絹布接了過來,小心翼翼地打開,狄公發現女皇一向凌厲堅毅的目光竟然變得溫和甚至溫柔起來,他試探的問道:“是先皇的筆跡?”
“不,是太宗皇帝的手書。”武則天沒有轉身,將絹布拿到近前,輕聲念到:“仰觀宇宙之大,俯察品類之盛,知載舟覆舟之理,方能坐擁天下,萬民歸附。”
“就這些?”狄公奇道。
“就這些,這似乎是太宗皇帝閱讀蘭亭之後的感想?”武則天有些納罕,轉身將絹布遞給狄公,問道。
狄公接過絹布,又反覆看了看,這張絹布上的確只有這些字跡而已,他仔細琢磨了一會,道:“陛下,微臣以為這的確是太宗皇帝讀蘭亭之感想,並寫於捲軸之內,告知後人要以百姓為重,方能守住天下。”
武則天笑道:“未必吧,朕不信太宗皇帝在如此重要的遺物之中留下的只是幾句治國之道!來人,將李賢帶來!”
門外的武士應了一聲,李賢太子應聲而入,在武則天面前你跪拜道:“兒臣參見陛下!”
武則天的心中一陣顫抖,然後定了定神道:“朕的好兒子,竟然學會假死來騙朕了!”
“兒臣知罪,任母親責罰!”李賢將頭低下,等待武則天的處罰。
“算了,你也是身不由己,起來吧!”武則天擺了擺手,示意他來到書案前:“李賢,你可知道這是什麼?”
李賢起身湊上來,他驚訝的瞪大了眼睛:“這是王羲之的《蘭亭》真本啊!”
“沒錯,這就是你父皇一直視若珍寶的蘭亭真本,但是朕讓你看的卻不是這蘭亭真本。”武則天的眼神又恢復了女王般的凌厲,她逼視着李賢道:“你的父皇在駕崩之前一定告訴了你關於蘭亭中的秘密,一個足以讓你推翻你的母親,恢復李唐天下的秘密!”
李賢心中一驚,卻並不慌亂:“回稟皇上,兒臣的確從父皇那裏聽過這個秘密,只是皇上一直沒有問起,所以兒臣不敢妄言。”
武則天心中不禁暗暗讚歎,朝臣皆言李賢忠實厚道,甚至天真迂腐,沒想到他也能臨危不亂,對答如流。可武則天卻不想輕易讓他過關,她將絹布條交到李賢的手中,道:“這就是太宗皇帝給你們李家子孫留下的驚天之謎,現在朕要你解答給朕聽!”
李賢將絹布接了過來,匆匆瀏覽一遍,眉間一喜,轉身從寢宮的書架中拿出了一副地圖,又細細查驗了一番,胸有成竹地說道:“皇上,兒臣已經知道了太宗皇帝所說的秘密!”
“哦?狄閣老都沒有看出,你是如何看出的?”武則天有些懷疑地問道。
李賢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狄公一眼,狄公笑道:“老臣已經是老眼昏花,看不出其中的奧妙自然是正常的,畢竟我也不是李姓的子孫嘛!”
李賢笑着點了點頭:“皇上請再細細揣摩這幾句話:‘仰觀宇宙之大’,宇宙之大者,‘廣’也;‘俯察品類之盛’者,‘通’也;‘知載舟覆舟之理’,其實是太宗皇帝經常給我們的教誨有關:太宗皇帝經常說,前朝的隋煬帝楊廣開挖大運河其實是利國利民之舉,可是他卻利用大運河滿足自己的私慾,最終引起了民變,故而才有了‘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話,而大運河的名稱大多是渠,如廣濟渠,通濟渠,所以第三句話暗指的是‘渠’,前三句話暗指的地點就是‘廣通渠’!”
“廣通渠?”武則天眼前一亮,緊接着問道:“那后兩句呢?”
李賢笑道:“兒臣想這后兩句狄閣老一定已經知道了吧!”
狄公拱手道:“有了太子殿下的提示,老臣也猜出了一二。”
“那懷英你來說。”武則天道。
“太子已經猜出了太宗留下秘密的地點在廣通渠,陛下您知道,廣通渠位於舊都長安與潼關之間,綿延數里,所以這秘密的重點就落在了後面二字。‘方能坐擁天下’,坐擁天下者,‘鎮’也;‘萬民歸附’,太宗皇帝以水喻民,故最後一字為‘水’也。所以五個字連起來是:廣通渠鎮水。”
“鎮水?”武則天恍然大悟:“原來秘密竟然在這裏!”
“沒錯,鎮水乃是沉入水中的鎮物,多是吉獸形象,以保水道平安,這秘密應該就在這鎮水獸身上!”狄公也道。
“按照這本圖集的記載,這鎮水獸其實並不是太宗皇帝放下去的,而是隋文帝楊堅於開皇四年命宇文愷帶領工人修建的,那鎮水獸就是廣通渠建成之時沉入了‘大興城’一端。”李賢一邊翻閱圖集一邊說道。
“李賢,懷英,朕命你們前去長安取出鎮水獸,查明真相!”武則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