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第84章 【084】今晚呢
第84章【084】今晚呢
鍾離錦知道這一回自己是無法輕易地扛過去了。
他的雙手不停顫抖,大口呼吸着,豆大的汗珠從額前劃過臉頰,順着脖頸又一路流進衣襟。
盤踞在胸口的雪白色繃帶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像是以為剛才不小心冒犯到了少年,所以暫時不敢繼續下去。
可它不知道,鍾離錦這一刻,恰好需要繼續。
“別停……”少年沙啞的嗓音在這漫天風雪下響起,“拜託……”
他雙目迷離,俊美精緻的臉上,露出一副極度渴求的神情。
“時清……”他喘息着,輕聲說:“繼續,求求你……”
繃帶條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從少年衣襟下冒出,前端似一條蛇的眼睛,靜靜注視着他,彷彿在詢問接下來需要怎麼做。
鍾離錦輕咬下唇,平日裏似出塵謫仙般溫潤如玉的氣質在此時蕩然無存,他看着那微微歪頭的白色繃帶條,彷彿透過它看見了那背後的少女。
於是徹底沒了神志的少年,雙目空洞,只憑着這時所需要的本能,輕輕吻上了那條繃帶。
他承認這一刻自己有些卑劣,好像被強烈的情潮侵佔了所有理智,摒棄往日的風光霽月與溫文爾雅,利用了時清的一些無知與懵懂。
只是一條繃帶而已。
實際上,它無法真正代表時清。
它能表達少女的一些情緒,傳遞一些感知,可器物,卻始終是器物。
或許是知道這一點,鍾離錦放縱了他自己。
他在這瞬間瘋狂地渴求束縛與擁抱。
繃帶試探幾分,在確認少年並沒有感到冒犯之後,便如他所要求的那樣。
少年身上如雪松與雪蓮相交合的氣息,即便身體燥熱萬分,那氣息也始終令人舒心與安穩。
繃帶清冷冰涼,傳遞迴去的滾燙溫度似乎令對面的少女微微蹙眉。
想要回到腰腹間,耳邊卻忽然響起那少年沙啞的低吟與乞求:“再一會兒,就一會兒。”
於是繃帶停了下來。
風雪夜,石坑間。
身軀炙熱如火,情誼綿長。
少年骨節分明的手向下,握住繃帶。
待最後一聲喟嘆終於發出,那空洞失神的雙目,才終於閉合而上,這雙眸的主人,也終於近乎滿足的昏死過去。
*時清睜開眼。
神色依舊平靜清冷。
她沒有立刻召回繃帶,而是暫時留在那石坑裏,繼續為昏迷的少年護法。
透過繃帶的視覺感知,她看見了此刻的鐘離錦,一張俊美白皙,精緻昳麗的面孔還帶着此前的微微紅暈,紅唇欲滴,有種近乎妖冶玫瑰的美麗,白色的雪衣鬆鬆垮垮地蓋在少年精壯的身軀之上,凌亂,鬆散,髮絲貼合面頰,那是歡愉過後的狼狽,卻比罌粟還要致命誘人。
此前時清一直知道鍾離錦長得很好看,不過,這好像頭一回,她如此直面少年的美。
這一刻的鐘離錦,似瓷娃娃般易碎,昏迷在雪坑裏,又像是一位落難的亡國公主,莫名讓人覺得下一秒就要被路過的帝王發現,帶回去做皇后。
時清其實沒見過什麼皇帝皇后,王公大臣,那些凡人的身份都是從一群歷練的師兄師姐們那裏聽來的,又或者是下山兩年的小師妹。
她指尖捻訣,鍾離錦這邊的問題解決后,穆念熙那邊也可以放開了。
剛召回束縛穆念熙的繃帶,那個女人便起身快步回到洞窟里。
常竹已經在一旁睡著了,沉湘也靠着時清的肩膀昏昏欲睡。
洞窟門口出現女人的身影,她眼底那一瞬間的瘋狂充滿了嫉妒與殺意。
可就在踏進來的時候又全部掩蓋住,換上一副心疼與憤怒的神情,“時清道友,我承認,剛才你與你師妹的話我全聽了,我——”
時清抬手,示意她先不要出聲。
穆念熙怔了怔。
沉湘似有醒過來的跡象。
時清輕點少女的太陽穴,又令沉湘沉睡過去。
大人之間的對話,小孩子就不要聽了。
她將沉湘小心翼翼地放在身邊,又用一個小軟囊當她的小枕頭。
直到做完這些,她才終於抬眸看向穆念熙,偏褐色的眼瞳淡漠平靜地看向穆念熙,道:“你想,說什麼?”
明明時清是坐着,穆念熙是站着,然而這瞬間,兩人之間的位置似乎顛倒了。
女人盯着時清的雙眸,好似有那麼一刻,自己的偽裝已經被對方看穿了。
但——不可能!
它是奪舍穆念熙,不是像上次一樣自己創造了一具身軀,任憑時清的雙眼如何銳利,也絕對看不出來!常竹的呼嚕聲在這狹小靜謐的洞窟里久久回蕩。
好像時清與穆念熙對峙的剎那其他的風雪聲也全部消失的無影無蹤。
半晌,穆念熙開口:“我只是……心疼師弟為你中了那蠱毒,才想幫他解除……時清道友,何必用這般鄙夷的眼神看我?”
時清眨眨眼,她眸中其實沒什麼情緒,倒是不知如何被女人品出這東西。
“多慮。”時清說,“蠱毒,能扛過,無須,你獻身。”
這才是她的意思。
無論蠱毒發作之時如何折磨人,但只要扛過去就好,不管用什麼方法扛,實際上都不是非要一個女人為此獻身。
“何況——”她注視穆念熙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若這般,真成,此後,你二人,如何見?”
更何況這般事情若真成了,此後師姐穆念熙與師弟鍾離錦,又如何相見相處?“……原來是這樣。”穆念熙勉強扯出一抹微笑,“我此前一時心急且心疼,所以難免衝動了一些,再加之,我確實對錦兒……有所傾慕,於我來說,這並非什麼強人所難。”
“是於你,非——鍾離錦。”時清說:“他不願。”
否則不會在外面拼盡全力也要拒絕。
因而時清助他脫困,束縛住穆念熙。
——他不願。
三個字,令穆念熙的臉色蒼白無比,同時眼底冒出瘋狂與恨。
她迅速低下頭,掩藏住那眸中色彩,故作泫然欲泣,哽咽着:“我知曉……以後我斷不會如此,今夜之事,還請時清道友,莫要告知旁人。”
“嗯。”時清點頭,“不會說。”
“你解開我,可是錦兒那邊,已經扛過去了?”穆念熙還是比較聰明,她知道以時清的性格,得確保他人安全之時,才會再去解決其他的問題。
時清道:“嗯,他沒事。”
雖然不知道鍾離錦到底是怎麼僅靠繃帶條子在他身上纏來纏去就緩解了的。
明明自己全身上下都是繃帶,為什麼以前扛歡情蠱毒的時候就不能緩解呢?這個問題她百思不得其解。
“錦兒此刻在哪兒,又何時回來?”穆念熙輕聲詢問。
“安全地,明早回。”時清說:“他很好。”繃帶條子可作利刃護法,且攜帶與她相同的靈力,鍾離錦不會有事,待少年明日清醒,便可自己回來。
穆念熙卻冷笑一聲,“時清道友不至於防我至此。”
時清:“……?”
“我只想知道錦兒在哪兒,不會對他再做什麼,何故以‘安全地’這三個字敷衍我?”
時清:“……沒敷衍,地點,我不知。”
放眼望去全是一片雪,哪裏會知道具體地址?
穆念熙見時清眼底平靜坦然,似乎真的不知道鍾離錦在何方,只知道少年現在在很安全的地方。
她微微咬牙,如此,便只能暫時壓下不甘心。
*雪地冰冷,鍾離錦是被凍醒的。
他睜開眼,四肢凍的僵硬無比,立刻以靈力暖身。
待身軀稍微暖和以後,少年才慢慢坐起。
烏黑凌亂的秀髮披散下來,他的頭有些疼痛,身上衣着散亂,衣襟大敞,露出白皙精緻的鎖骨與胸膛,冷風還在順着那檔口往裏面呼呼地灌。
鍾離錦趕緊整理好領口,仔細回憶着昨夜發生的事情。
他現在腦子有些混沌,好似宿醉過後的昏昏沉沉。
忽然,眼前一道雪白的身影閃過,少年漆黑如墨的眼瞳間倒映出一條雪白的繃帶!
它圍着少年繞圈,所形成的半球形光罩將外部的黑色魔氣全部擋下。
鍾離錦微怔,腦子裏斷掉的弦在看見它的一瞬間驟然連接起來!
他想起昨夜身體的異樣,本想出去找個地方以靈力與冰雪壓制歡情蠱毒,卻不料剛出去沒多久,師姐穆念熙便跟了上來,還抱住他想要為他解蠱。
關鍵時刻是時清的繃帶條將他救了出來,拖到了這塊較為安全的雪坑裏。
再之後,他的精神出現問題,神志被歡情蠱毒帶來的浴火折磨的零零碎碎,甚至最後徹底崩壞掉!
然而此刻清醒,鍾離錦卻清楚地想起了昨晚他做的一切。
“幫我……求你……”
“再纏緊一點兒……”
“時清……向下……”
鍾離錦:“!!!”
只是回憶而已,可昨夜獲得緩解后的歡愉與滿足卻彷彿烙印般深深刻在了少年的腦子裏!
他感覺到身體的些許異樣,立刻站起身整理好自己的衣衫與腰帶。
然而即便收拾好衣着,打理好頭髮,看上去依舊風光霽月,不染塵埃,風度翩翩,可少年的觸覺、感官、記憶,卻是他無論如何也抹不掉的存在!
【……小輩?何事這麼慌張?】
老人的聲音帶着初醒的哈欠,他以靈體形態存在,沒事兒就待在戒指里,也不用睡覺,結果這幾日不知為何,一到夜晚眼皮就打轉,困得扛不住,只得早早閉眼。
鍾離錦壓下慌亂的情緒,儘力使嗓音平緩正常,清風朗月:【無礙,只是突然發現自己在此處,有些疑惑罷了。】
老人頓了頓,隨即環顧四周,一驚:【小輩!這是何處?!】
少年道:【不知。】
昨晚跌跌撞撞,被時清的繃帶拖着走,也不知道現在處於何地。
繃帶條停止了轉圈,知道鍾離錦完全清醒后,便突然以靈力震開周圍的魔氣,順帶處理掉那些圍攏而來的低階魔物,殺出了一條路。
鍾離錦立刻跟上,目光落在前方飛行的繃帶條上。
少年如畫般的眉目與雙頰間浮現出不自然的緋色。
五感相通。
昨夜一切,時清自然也知曉。
繃帶受她操控,所以——也算是時清幫了他。
待會兒相見,又該如何面對?
*走了一小會兒,天色大亮,少年也看見了昨晚暫住的洞窟。
繃帶條嗖地一聲消失在鍾離錦眼前,應當是回到了時清的手臂上。
鍾離錦深呼吸一口氣,抬步走了進去。
一眼,便看見了那個依舊閉目盤坐在地上的翠綠色身影。
時清還在打坐,不過聽見少年的腳步聲后,她睜開眼,一雙眸子平靜無比,像尋常那般,淡淡問:“可還好?”
“……”
鍾離錦看這時清,這一刻,預料之中的彆扭與不自然卻似乎並未在二人之間湧現。
只因少女那雙眸子,以及面無表情的臉,無不昭示着她對於昨晚的事情,完全沒有當一回事。
“……還好。”鍾離錦說,雙目靜靜注視時清,喉結微微滾動:“你呢?”
時清似有些不解,但還是道:“很好,何故,如此問?”
她一直在這裏閉目調息,挺好的,只是,她問鍾離錦是否好,因為昨夜少年在忍受蠱毒的折磨,但鍾離錦為什麼這麼問?
看見時清眼底的一片漠然,鍾離錦便知道昨晚於她而言,什麼都不是。
少年起初動蕩無措的心,在這瞬間似乎也慢慢平靜下來,甚至——還像是被潑了一盆涼水,從頭到腳,涼透了。
“昨夜多謝師姐了,”鍾離錦的聲音也淡了下來:“那般助我。”
“不必,”時清說:“應該。”
“這種事,師姐看上去好像不在意,放在凡間,怕早就是變相的肌膚之親了。”鍾離錦有些嘲弄。
時清抬眸道:“修真界,無此,條框。”
“助人,無須,在意,”
修真界可沒有凡間那些條條框框的東西,如果是為了助人如此,根本不用在意。
“即是如此——”鍾離錦聽懂她的意思,忽然嗤笑一聲,走到時清面前,慢慢蹲下身,一雙眼瞳在這一刻黑的濃郁無比,甚至比墨汁粘稠,幽暗深邃。
他湊近時清,與少女四目相對,帶着幾分古怪地語氣,輕聲說:“今晚,也可以找師姐……的繃帶,幫忙嗎?”
我回來了,事情大概告一段落,家裏患癌的人昨天上午走了。
他卧病的時候我跟我媽兩人輪流照顧,白天夜晚,像倒班一樣。
或許走了也是解脫,頭一次親自幫忙操辦殯葬過程,其實也沒多難。
他走的時候我感覺不深,只覺得不用再病床前伺候了,很輕鬆。
今天下午收拾東西的時候,看見以前的照片,忽然發現他好像真的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