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飛象過河
第十章飛象過河
第二天清晨蘇唯是被電話鈴吵醒的。
來電話的是洛逍遙,說他一大早就聽說了老王爺被殺的事,想問問沈玉書到底是什麼情況,但沈玉書一直把自己鎖在實驗室,任蘇唯在外面怎麼叫都置之不理,而且他還在房門裏面多加了一道木栓,所以除非蘇唯把整個門板卸了,否則別想進去。
“防賊防到這種程度,我也真是他……。”
蘇唯氣極反笑,吐出一連串的髒話,返回會客室掛了洛逍遙的電話。
沒多久電話鈴又響了,這次是雲飛揚,一接通他就吵着要神探接電話,說想拿到事件第一手資料,這次蘇唯沒去實驗室討嫌,直接掛了電話。
接着打電話來的是方醒笙,他是來找沈玉書問案件進展情況的。
再接着是陳家大小姐,某種意義上說,蘇唯很佩服她的堅強,她被歹徒劫持,差點沒命,居然沒多久就緩過來了,她住在醫院,當然也知道了老王爺遇害的事,她擔心沈玉書有危險,特意打電話來提醒他們小心。
蘇唯敷衍了幾句便想掛電話,臨時念頭一轉,問:“你那天被劫持,真的什麼都沒看到都沒聽到嗎?”
“沒有,他們的動作特別快,我還沒反應過來,頭上就被套麻袋了,逍遙說他們都是老手,做那些事特別熟練,後來他們往我嘴上捂東西,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她說的和那天錄的證詞一樣,蘇唯沒再抱希望,誰知她停了停,又猶豫着說道:“其實我有個地方沒和那些巡捕說……”
“是什麼?”
“我快被蒙暈過去的時候,聞到了香水味,好像和馬小姐用的很像,但我當時暈暈乎乎的,不知道那是不是自己的幻覺。”
“這件事你還有跟誰說過?”
“沒有,我誰都沒敢說,我怕萬一搞錯了,大家回頭說我是因為嫉妒馬小姐故意陷害她的怎麼辦啊。”
“那交給我處理,你誰都別說,包括沈萬能。”
“為什麼?”
“我會跟他說的,你來說,他肯定會認為你嫉妒,換了我說就不一樣了,所以這事你今後再也不要提,就當沒這回事一樣,知道嗎?”
“知道了,這兩天我的心一直悶悶的,現在都跟你講了,心情好多了。”
陳雅雲半點都沒懷疑,跟他道了謝,開開心心地掛了電話。
就這樣,電話大清早的響個不停,蘇唯當了一早上的接線員,連吃個飯都沒得清閑,倒是小松鼠吃得很飽,又抓住蘇唯練功的繩子在空中盪鞦韆,玩得不亦樂乎。
蘇唯好不容易抽空把早飯吃完了,又拿了早點去實驗室外面敲門,沈玉書還是不理他,他把耳朵貼在門板上聽了一會兒,裏面靜悄悄的,什麼都聽不到。
蘇唯不知道沈玉書在幹什麼,想來想去,料想他不會因為一點挫折就想不開割腕上吊抹脖子什麼的,便懶得管了,把早飯放在門前地上,叫道:“沈萬能,肚子餓了記得吃飯!”
他回到會客室,剛進去電話就又響了,卻是端木衡打來的,一聽說又是要找沈玉書的,蘇唯立刻叫道:“我不是接線員,要找沈萬能,直接過來找!”
“蘇唯你火氣很大啊,吵架了?”
“吵架那也得有人在才行啊,我現在根本就見不到沈萬能,我勸你也不用過來了,過來也見不到他,他從昨晚就把自己鎖在實驗室,如果你想問葉老爺子的事,問我就行了。”
“其實也沒什麼大事,就是之前玉書讓我調查徐廣源,我託人查了一下,目前查到的情況是他以前住在北京,因為酒水生意的關係,經常進出宮廷,所以玉書說對他有印象並不奇怪,至於他是不是滿族,暫時還查不到。”
“謝了。”
蘇唯說完正要掛電話,突然想起一件事,問:“幫人幫到底,你再幫我調查一個人。”
“喔?我可不免費幫人,我的調查費可是很高的。”
“賬記在沈萬能身上。”
“你確定他會付嗎?”
“不確定,不過我請你查的人你肯定也感興趣,所以你要不要幫?”
端木衡的好奇心被吊了起來,問:“是誰?”
“閻東山。”
“就是偽造警務處的手令,帶走青花的那個巡捕?為什麼要查他?”
因為反正閑着也是閑着,多一條線索多一道防備嘛。
不過這話蘇唯不能說,正色道:“我懷疑他也是前清宮裏出來的,他身後牽連着很大的秘密,你查了就知道了。”
“好,我會想辦法的。”
結束通話,蘇唯決定親自去巡捕房跑一趟,他去樓上卧室換衣服,就在這時,電話又響了。
今天是不是撞邪了,電話就沒停過。
蘇唯轉身跑下去,話筒被小松鼠撥到了桌子上,對面傳來喂喂的聲音,卻是裴劍鋒。
蘇唯把小松鼠趕去一邊,拿起話筒,無奈地道:“我家的電話都快被打壞了,你們簡直是算好了時間來輪番轟炸啊。”
“抱歉,我就是拿到了第一手消息,來……”
“來找沈玉書的對吧?那請改天吧,他正在抽風呢,誰都不見。”
“跟你說也是一樣的。”
什麼叫‘也一樣’,敢情他就是個替代品嗎?
“什麼事啊?”
“驗屍官解剖了老王爺的屍體,證實他的確是死於中毒,至於毒藥的成分,就是你們說的那個什麼什麼素。”
“太好了!”
“什麼?”
“喔沒什麼。”
他只是發現沈玉書沒有判斷錯誤,想表示一下開心而已。
蘇唯問:“那有閻東山和葵叔他們的消息嗎?”
“沒有,真是見了鬼了,兄弟們把法租界翻了個底朝天,竟然一點蛛絲馬跡都找不到。”
“法國領事館找了嗎?”
“你說什麼?”
蘇唯說得太快,裴劍鋒沒聽清,蘇唯也沒再解釋——裴劍鋒只是個探員,他沒資格去領事館搜查,說了也只是讓他徒增煩惱而已。
假如昨晚不是在法國領事館門口遇到徐廣源,蘇唯也絕對想不到這個可能性——如果閻東山是徐廣源的手下,徐廣源又可以自由出入領事館的話,那麼他們把逃犯藏在領事館的可能性很大。
但正如沈玉書所說的,再嚴密的推理沒有證據做基礎,也只是推測而已,所以為了證實推理,他必須拿出確鑿的證據,也許在這一點上他可以幫到裴劍鋒。
“我現在馬上去麥蘭巡捕房,你等我。”
蘇唯掛了電話,匆匆跑出去,半路又想起小松鼠,只好跑回去問它。
“我要出門,你是跟我?還是跟沈玉書?”
小松鼠轉轉眼珠,從繩子上竄下來,很靈活地鑽進了蘇唯的口袋。
蘇唯摸摸它的頭,贊道:“花生醬你真是太聰明了,我敢保證你跟着沈玉書的話,很快就會變成花生乾的,這樣你就有幸成為第一隻由他解剖的松鼠了。”
不知是不是聽懂了,小松鼠打了個寒顫,把頭縮進蘇唯的口袋,打死都不出來了。
蘇唯匆匆趕到麥蘭巡捕房。
他原本的打算是先跟裴劍鋒了解案件的後續,再看看能不能從死者身上發現什麼蛛絲馬跡,以便追蹤兇手,但是到了之後他才發現事情並沒有他想的那麼簡單,他對屍檢了解得不多,看屍檢報告就像在看天書。
裴劍鋒也沒有提供到更多的情報,他能做的就是調動人馬大範圍的搜索,連各大幫派都打過招呼了,火車站、海港碼頭還有公路要塞都埋伏了人,結果卻一無所獲,那三個人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找不到一點蹤跡。
這個現象跟虎符令一案中狙殺者的失蹤方式很像,蘇唯猜想他們要麼是藏進了法國領事館,要麼就是他們的同黨有一個很安全的藏身之所,是普通人絕對找不到甚至想不到的地方。
上海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如果無法鎖定目標的話,根本就是大海撈針,除了浪費時間和精力外,什麼作用都起不到。
不過最讓蘇唯惱火的不是這個,而是好巧不巧的,竟然讓他在麥蘭巡捕房遇到了陳楓。
跟昨天相比,陳楓簡直就像是換了一個人,他打扮整潔,在律師的陪同下從裏面出來,一臉的意得志滿。
蘇唯向方醒笙一打聽才知道,原來是警察廳副廳長施壓,再加上陳楓的行為沒有造成實質性的傷害,所以陳家交了一大筆錢,就把陳楓保釋出來了。
——什麼叫沒造成實質性傷害?長生到現在還住在醫院裏,難道真等到出了人命,那才叫傷害嗎?
要不是現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蘇唯一定過去好好問候陳楓一番。
陳楓也看到了蘇唯,還不怕死地主動過來跟他打招呼。
“這麼巧,是你啊。”
“是啊,我來看你死沒死,沒想到老天不長眼,你不僅沒死,還保釋出來了。”
面對蘇唯的譏諷,陳楓聳聳肩。
“沒辦法,誰讓我家有錢呢。”
“可惜你家的錢還沒多到可以買下天下第一這個名號,否則你就不用這麼辛苦地下棋了。”
“沒關係,經過這次的事件,我看開了,把人當棋子來對弈也挺有趣的。”
這傢伙真是欠教訓!
蘇唯咬着牙根想,臉上卻依舊春風滿面,還主動幫陳楓撣了撣肩膀上的灰塵。
“那你今後可要小心,別讓人當棋子用了,你看,這剛換的衣服就蹭上灰了,下次再被關起來的時候,記得多帶幾件衣服啊。”
談笑間,蘇唯妙手空空,將陳楓的東西都乾坤大挪移,移到了自己身上。
陳楓完全沒有覺察,冷笑道:“還是記得提醒你的搭檔吧,聽說他無憑無據就指證別人,差點犯了誣陷罪,這個罪名可不輕啊。”
“不勞您惦記,您虧心事做多了,也要小心走夜路撞到鬼。”
被接連嘲諷,陳楓終於惱了,哼了一聲拂袖而去,他的律師見狀,指着蘇唯警告道:“你這是恐嚇,你最好馬上道歉,否則……”
“滾!”
別看蘇唯平時笑嘻嘻的,他冷下臉來,樣子也很嚇人。
律師被他大吼,不敢再往下說,轉頭看看其他巡捕,想找人助陣,大家卻都裝作看不到,一個個看天的看天,閑聊的閑聊,誰也沒把他當回事。
“你、你們!好好好,我不會跟下等人一般見識的!”
律師有氣沒處發,撂下這麼一句,追着陳楓跑了出去。
他色厲內荏的樣子惹來一陣鬨笑,洛逍遙道:“早就看那傢伙不順眼了,有點錢就以為自己了不起啊。”
蘇唯想起了端木衡,不過端木衡不無辜,跟他相比,陳楓根本就是跳樑小丑。
當然,小丑也有小丑的價值,尤其是他身上的東西。
蘇唯從巡捕房出來,走到沒人的角落,拿出剛才順手牽羊的東西——一個很鼓的錢包;一個名片夾;一盒香煙跟打火機;還有綉了陳楓名字開頭字母的手帕,手帕還熏了香料,拿在手裏,香氣撲鼻而來。
“一個大男人用這種手帕,真騷包。”
蘇唯不屑地撇了撇嘴。
陳楓的東西不少,但有價值的不多,蘇唯打開錢包,拿出裏面的錢,路上經過一個石橋,他隨手把錢包丟去了橋下河裏,錢給了沿途乞討的幾個乞丐,在大家的道謝聲中揚長而去。
下午,蘇唯來到法國領事館,他拿出事先準備好的繩子,拴在小松鼠的脖子上,做出在附近遛松鼠的樣子,找機會觀察領事館內部的狀況。
小松鼠對被遛的做法表現出極大的不滿,在路上躥來躥去,把蘇唯弄得手忙腳亂。
不到半小時,他就熱出了一身汗,除了了解了領事館裏面建築物的設施分佈和警衛的巡邏時間等細節外,也弄清楚了一件事——松鼠不是狗,所以不要自作聰明地遛松鼠玩,簡直就是身心疲憊啊。
觀察完地形,蘇唯帶着小松鼠回了偵探社事務所。
事務所靜悄悄的,沈玉書竟然還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不過蘇唯放在門口的早餐不見了。
如果不是肚子餓,他可能連這道門都不會出。
蘇唯叫了兩聲沒得到回應,他火氣上來了,直接走到實驗室門前,一腳踹在門上。
“沈萬能,我也是有脾氣的,你閉門思過也要看場合,現在大家都忙成一團,你還在那閉關,丟不丟人?”
他這一腳踹的聲音太響了,沈玉書沒法再無視,房間裏傳來回答。
“我在思索,麻煩不要吵。”
“啊哈,原來你還活着呢。”
“還活着,死人不可能吃飯跟思考。”
“那謝天謝地。”
這句話是出於真心的,如果沈玉書再不回應,蘇唯真會懷疑他是不是受不了挫敗自我了斷了,剛遛完松鼠,他實在提不起精神去撬門救人。
“那你還要思索很久嗎?”他隔着房門問道。
裏面又沒回應了,不過知道沈玉書沒事,蘇唯放了心,去樓上自己的房間收拾了夜探需要的道具,又趁着時間還充裕眯了一覺,養精蓄銳。
這一覺睡到傍晚,直到電話鈴響起,把他從夢中叫醒。
蘇唯爬起來,首先看到的是斜照進來的夕陽,他揉揉眼睛,確定沈玉書不會去接電話后,他只好爬起來,去樓下聽電話。
話筒那頭是個很年輕的聲音,有點熟但又不是很熟,聽起來很焦急又慌亂的樣子。
“我找沈玉書,快幫我接沈玉書!”
真沒禮貌,蘇唯翻着白眼,道:“沈玉書不在,再見。”
他說完就要掛話筒,對面急忙叫住他。
“不要掛!我要死了,只有沈玉書能救我,快幫我找到他,求你了!”
叫聲中夾雜着捶桌子的聲音,聲音打着顫,充滿了恐懼感,蘇唯終於想起他是誰了,難怪他沒有第一時間聽出來,因為陳楓的態度前後變化太大了。
“你是……陳楓?”他不太肯定地問。
對面立刻連聲回復,“是是是!”
“是上午和我見面時還耀武揚威的那個陳楓?”
“是是是!”
“是你啊,那就抱歉了,沈玉書只對死人感興趣,哪天你死了,他會第一時間去看你的。”
長生因為陳楓的私心差點死掉,蘇唯覺得自己沒揍他已經是宅心仁厚了,所以他根本不想把時間浪費在一個惡棍身上。
發覺他要掛話筒,陳楓叫得更慘,連聲道:“不要,救命啊!對不起,我跟你道歉,請救救我!”
耳朵都被震痛了,蘇唯揉着耳朵,對陳楓前倨後恭的態度很不理解,心裏有點解氣,又有點好奇,冷笑道:“你不是很有錢嗎?有什麼事是錢解決不了的?”
“有!有很多!有人要殺我,只有沈玉書可以救我!”
“虧心事做多了,這麼快就遭報應了?”
“只要你們救我,不管讓我做什麼我都答應!你們想要多少錢,多少都可以!”
陳楓看似嚇壞了,說話時聲音顫動得厲害,對蘇唯的譏諷也全不在意,哽咽着不斷叫救命。
看到他這個樣子,蘇唯出了口惡氣,冷冷道:“誰稀罕你的錢?想活命是不是?那就登報道歉,承認你傷害長生的罪行!”
“可以可以!沒問題!”
蘇唯的眉頭皺緊了。
他還記得第一次見到陳楓時,陳楓身上至少還有幾分屬於文人的倨傲,沒想到在危險面前他這麼沒骨氣,這讓他對陳楓又看輕了幾分,道:“記住你今天說的話。”
“一定記住!”
“不過沈玉書現在不在,你有什麼事就跟我說吧,我會幫你轉告的。”
就算在,以蘇唯對沈玉書的了解,他也不會來聽陳楓的電話,他只會說——如果他被判入獄,我就去見他。
聽了蘇唯的話,對面沉默了幾秒鐘,然後陳楓不肯定地問:“你一定會轉告他嗎?”
蘇唯再次做出放話筒的動作。
怎麼每個人打電話來都是找沈玉書的,朋友也罷了,竹馬也罷了,前未婚妻也罷了,為什麼連對頭也點名找他?他什麼時候這麼受歡迎了?
像是覺察到了他的動作,陳楓慌忙叫住他,“你別掛電話,我說我說!”
“那還不快說!”
“是這樣的,有人要殺我……”
“那你該做的是請保鏢。”
“那個人太厲害了,保鏢沒用!他是江湖殺手,叫……叫……”
不祥的預感湧上了蘇唯的心頭,他想起了那個叫金狼的金牌殺手。
陳楓證實了他的預感,道:“他叫金狼,是個死囚,但他居然可以隨意出入大牢,出來殺人。”
“說到金狼,你不是前不久還雇傭過他殺謝老闆滅口嗎?怎麼一轉頭他又要殺你了?”
“雇傭金狼?你說什麼?我壓根就不知道他!”
陳楓說得氣急敗壞,看起來不像是在撒謊。
蘇唯問:“雇兇殺謝老闆的不是你?”
“不是,我根本就沒想要殺謝天鑠,他那天污衊我,我還以為他是被你們唆使的,在做偽證。”
這樣說的話,那就奇怪了,既然金狼不是陳楓雇傭的,那他不早不晚,在那個時候出現攻擊謝天鑠又是出於誰的指使?難道是謝老闆自導自演的?看起來也不像……還是跟徐廣源有關?
短短的幾秒鐘,蘇唯的腦海中閃過無數個疑惑,問:“既然殺謝老闆的事與你無關,那金狼又怎麼會找上你?”
“這也是我想知道的啊,可我什麼都不知道……”
陳楓在對面都快哭出來了,道:“總之我一回來就收到了金狼的恐嚇信,說要來殺我,讓我等死,我在這裏又不認識什麼人,那幫警察都是飯桶,如果請他們,只會讓更多的人知道我的行蹤,太危險了,所以我就想到了沈玉書,現在只有你們能幫我了,希望你們不計前嫌,救救我!”
金狼送信恐嚇?
謝天鑠被金狼攻擊后,蘇唯曾查過金狼的資料,金狼好像沒有在殺人前留書恐嚇的習慣——殺手最大的目的就是完成任務,事前恐嚇就失去了意義。
而且金狼還被關在大牢裏,這一點端木衡已經證實了,所以他懷疑恐嚇陳楓的事是其他人冒充金狼做的。
不過恐嚇者是出於什麼目的這樣做,那就耐人尋味了,蘇唯沒興趣救一個惡棍,但金狼之謎可能與假老王爺被殺還有青花的逃獄有關,所以這條線索很重要。
想到這裏,蘇唯問:“你現在在哪裏?”
“我藏在朋友的別墅里,這裏很偏僻,我誰都沒告訴,請通知沈玉書馬上過來,越快越好。”
陳楓啰啰嗦嗦了半天,才把自己藏身的地址報給了蘇唯,蘇唯記下來,道:“我們會儘快趕過去,在此之前,你不要跟任何人聯絡。”
“好的好的,不過你們要快點啊!”
陳楓帶着哭腔說完,又啰嗦了一些拜託的話才掛了電話。
蘇唯放下話筒,跑去找沈玉書,他抬起手正要敲門,半路又停了下來。
陳楓的話是真是假還不清楚,他還是先去探探路比較好,沈玉書擅長的是思索推理,飛檐走壁這種事讓他參與,只會拖自己的後腿。
蘇唯臨時改了主意,他跑回會客室,取出紙筆,寫下了陳楓的地址,又在地址下加了一句——陳楓來電求救,我先去看看情況。
他寫完后,將紙折好,塞在小松鼠的食物袋裏,又打手勢把它叫過來,掛到了它的脖子上。
“你在家看門,記得現在沈玉書就是你的飯票了,你要定時去提醒他。”
蘇唯說完背上包,目光掃過桌子,桌上還放着陳楓的私人物品,他大概在收到恐嚇信后,發現隨身物品不翼而飛,更加重了恐懼感,也就是說自己的偷竊無形中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真是時也命也啊。”
蘇唯發出感嘆,將那些物品隨手丟進抽屜,整裝出發。
正如陳楓所說的,他藏身的地點非常偏僻,所謂的別墅只是一棟陳舊的木質樓房,樓房與樹林相鄰,周圍沒有其它住家,到了夜間,更加人跡罕至。
這裏的確是個藏人的好場所,但也是殺人的好地方,就算在附近開槍,大概也不會驚動到他人。
天已經黑了,二樓某個房間亮着燈光,蘇唯透過窗帘,隱約看到一道人影在來回踱步,顯得很焦急,應該就是陳楓了。
“幸好金狼不用槍,否則這傢伙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
蘇唯感嘆完,目光掃過樓房附近,觀察着周圍的地形,判斷是否有危險。
夏季夜間燥熱,再加上草木繁茂,有不少蚊蟲在眼前飛動,讓人心煩,不過讓蘇唯煩躁的不是小飛蟲,而是無名的不安感。
這一行做久了,人也會變得越來越敏感,明明理智判斷這裏沒危險,他卻依然不放心。
蘇唯伸手拍拍額頭,自我安慰說這大概是因為自己太緊張了,這兩天連續發生了不少事,導致精神無法鬆懈,一個人在緊張的時候總會胡思亂想的。
他提高警覺,慢慢靠近木樓,卻沒有走正門,而是繞到樓房後面,踩着突起的地方靈活地攀到二樓。
二樓的陽台門鎖着,這難不倒他,輕易就開了鎖,來到走廊上。
房子裏很靜,除了陳楓以外,應該沒有其他人,蘇唯先觀察了樓房內部的格局,然後來到陳楓所在的房間。
房門沒鎖,隨着他的推門吱呀開了,蘇唯很驚訝,沒想到陳楓連最基本的危險防禦措施都沒做。
陳楓正在看窗外,聽到聲音,他回過頭,就看到蘇唯已經站在了自己面前,他向後晃了晃,震驚之情不言而喻。
“你、你是怎麼進來的?”
蘇唯把房門帶上,環視着房間,隨口道:“連房門都不鎖,你的膽子可真夠大的。”
看房間佈置,這裏應該是書房,靠牆擺着配套的桌椅,另一邊是沙發跟茶几,傢具做工精細,價格應該不菲,只是有些陳舊了,在燈光的映照下,帶着褪色的年代感。
茶几上放着茶水和乾果,陳楓沒有動過,蘇唯遺憾地想沒有帶花生醬來,否則看到這麼多好吃的,它一定樂瘋了。
陳楓穿的還是跟白天同樣的衣服,氣色卻完全不同了,頭髮亂糟糟的,眼睛發紅,見蘇唯不回答,他很暴躁,再問:“大門我鎖了!你是怎麼進來的?”
“你那個大門鎖跟沒鎖沒什麼兩樣,”蘇唯懶得解釋,直接問:“恐嚇信呢?”
“沈玉書為什麼沒來?我是要沈玉書來幫忙的!”
“一定要沈玉書嗎?”
“是!”
“那等明天吧。”
蘇唯說完掉頭就走,反正現在擔心被殺的人又不是他。
果然他沒走兩步,就被陳楓叫住了,道:“好吧,你、你也可以。”
這話聽着總感覺是那麼的勉為其難。
蘇唯擠出笑臉,問:“那請問,我‘也’能做些什麼?”
陳楓上下打量蘇唯,蘇唯的衣着打扮還有他的言談讓人感覺不那麼靠譜,但他沒再說什麼,跑去書桌那邊,取出一張紙遞過來。
那是一張普通的白紙,上面只有一行字——今晚取爾狗命。
下面附了金狼的落款。
字是用毛筆寫的,字形頗大,不是特定的字體,但下筆有力,甚至可以說很漂亮,看筆力應該是出於男人之手。
蘇唯看完,摸着下巴,道:“看不出這個殺手還有點文采嘛。”
“這跟文采有什麼關係?這就是恐嚇信,你快想想辦法,看怎麼才能抓住他。”
“不用這麼膽小,金狼還關在大牢裏,這多半是別人偽造的。”
聽了這話,陳楓的眼神閃爍了一下,蘇唯沒忽略他的微妙反應,看來恐嚇信並沒有那麼簡單,陳楓一定還有什麼秘密沒坦白出來。
發覺他的注視,陳楓更慌亂,急忙請他落座,又拉開窗帘,開窗通風,順便倒了茶,遞上前來。
蘇唯接過茶杯,卻沒喝,而是放在了茶几上。
陳楓的表情有些僵,乾笑問:“你不會是擔心茶有問題吧?”
“呵呵,小心使得萬年船。”
尤其是在面對陳楓這種小人的時候。
聽了蘇唯的話,陳楓更緊張,連連搖手,道:“茶絕對沒問題,這是我親手泡的,我還想讓你們救命呢,怎麼會害你?”
為了證明自己沒說謊,他特意拿起茶杯咕嘟咕嘟連喝幾口,蘇唯挑挑眉,心想難道你不會提前在別的杯子裏下毒?做戲做得這麼拙劣,真把我當傻子啊。
他重新看了一遍恐嚇信,準備等陳楓演完戲后再追問細節,誰知陳楓喝完茶,口中突然發出古怪的叫聲,緊接着茶杯落到了地上,摔得粉碎。
蘇唯抬頭看去,就見陳楓雙手掐住脖子,因為驚恐跟痛苦,眼珠暴突出來,他嘴巴半張,咳咳咳的喘息聲中,白色泡沫從口中湧出,隨後蜷曲着滾倒在地。
這是很明顯的中毒癥狀,蘇唯驚訝之下,本能地看向摔碎的茶杯——柳長春中氰化物時也是這樣的反應,陳楓不會也是中了這種劇毒吧?
他急忙上前扶住陳楓,連聲問:“你怎麼樣?能不能吐出來?”
陳楓還有意識,緊盯着他用力點頭,蘇唯靠近他,正想學着沈玉書的做法幫他催吐,忽然發現他的眼神不太對勁。
雖然陳楓的眼瞳里透着恐懼,但少了份不甘,當一個人臨近死亡時,他的眼神應該更加瘋狂,是那種為了活下來而散發出的瘋狂。
危險信號傳達給蘇唯,他推開陳楓,想往後躲,卻已經晚了,一個手帕向他揮來,包在手帕里的藥粉整個噴到了他臉上,蘇唯只來得及感覺到那藥粉的香氣很怪異,神智便開始模糊,跟着眼前一黑,跌倒在地。
恍惚中好像有腳步聲靠近,接着是說話聲,蘇唯努力想睜開眼睛,聲音卻離他越來越遠,終於什麼都聽不到了。
之後的事他都完全不記得了,直到一些雜亂聲傳來,他的意識才慢慢回歸。
響聲好像是從門外傳來的,明明不是很遠的距離,卻恍恍惚惚的無法聽清,他想睜開眼睛,努力了好幾次才成功,眼前晃得很厲害,所有景物都變成了奇怪的形狀,像是置身在了異境中,到處都是紅色,是那種刺眼的紅。
蘇唯想揉眼睛,卻發覺手上很黏稠,他抬起手,手掌也是紅色的,他想睜大眼睛看清那是什麼,卻有心無力。
外面的嘈雜聲更大了,有人在撞擊房門,響聲震得他的頭更暈,其中隱約傳來熟悉的聲音,是沈玉書的叫聲,在叫他的名字。
蘇唯鬆了口氣,他想既然沈玉書趕到了,那不管眼下面臨著什麼危險,他都有辦法解決的。
房門終於被砸開了,第一個衝進來的果然是沈玉書,但是跟蘇唯想的不一樣,沈玉書衝到他近前,當看到房間的狀況后,表情變得古怪起來。
沈玉書身後還跟着一大幫人,蘇唯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只覺得所有人的表情都是模糊的,他聽到有人在驚叫,叫聲太雜亂,無法聽得明白,到最後他只聽清了沈玉書對自己說的話。
“為什麼你要殺人?”
巨大的羅網向蘇唯籠罩而來,他明白自己被算計了,張張嘴想要解釋,意識卻再次變得稀薄,沉入昏迷前,他唯一想到的一句話就是——捉了一輩子的鷹,今天居然被鷹啄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