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西溶她是個妙人
第四十六章
風雪之中,康熙三十七年匆匆來到。
三月,康熙下詔分封成年皇子,皇長子、皇三子為郡王,四五七八俱為貝勒。
胤禛心中多有不平,雖不敢出言,卻多少將不快寫在了臉上。他也稍加掩飾了些,可惜演技比起自己的側福晉李氏來實在差上許多,面上時高興時不爽,讓近來本就煩悶的康熙看了,一時火上心頭,斥了他一句“喜怒不定”。
胤禛更不高興了,可卻不敢表現出來,強自控制着表情,眼角甚至有些隱隱抽搐。
十二歲的胤祥連忙溫聲寬慰哥哥,說道:“四哥不必為此介懷。皇阿瑪不過是被那些政事擾得心頭煩亂,隨口一說罷了。你這是不小心撞上了而已。”
胤禛被自己的幼弟安慰,愈發覺得面上無光,口中言簡意賅地謝了十三,隨即一甩袖,匆匆離去。
胤祥自然知道這位哥哥看着波瀾不驚,實則很在意他人評價,還很愛面子,如今接連被人戳了死穴,心中肯定鬱悶至極。他輕輕搖頭,彎了彎唇。
胤禛心中鬱悶,腳步飛快,待他回過神來之後,左看右顧,發覺自己竟錯走到了御花園裏。
在魏古特·朱赫的清穿日記小本本里,紫禁城的御花園被總結成了一個無比神奇的地方,無數痴男怨女在此相會,一見傾心,亦有無數愛恨情仇在此輪番上演,不絕不休。如果一本清穿文里沒有發生在清宮御花園的情節,那麼女主的清穿生涯絕對是不完整的。
對此茫然無知的未來雍正皇帝腳步如常地走着,殊不知在前方,他將與一位真·天命之女展開命運的邂逅。
一個樣貌清秀的小太監左顧右盼,瞧着沒人,嘻嘻一樂,隨即背着手,在石子路上一跳一跳地走着。
“早聽說這御花園的甬道分外好看,果然如此。”她語調輕快,低聲喃喃。
她俏皮地彎□子來,細細看着石頭子兒鋪成的地面。這地面與尋常石子路大為不同,均為彩石鋪就,色彩繽紛,且並非是亂鋪,而是用石子兒組成了一副副寓意非凡的圖案,有歷史人物、王侯將相,亦有許多典故。
這小太監打扮的少女一幅幅辨認着,十分樂在其中。
誤入此間的胤禛避在假山石后,微微皺眉。這是哪家的格格還是膽大包天的新宮人?竟敢穿着太監的衣服,女扮男身,在這宮廷重地隨意走動?
只是,她的舉動雖十分不妥,可她的神情卻很是有趣。單論起眼睛嘴巴等來,她比不上恬兒標緻,甚至比起他的媵妾宋氏,還遜色一些,只是待那些原本平凡無奇的五官組合在一起后,再配上那張下巴尖尖的小臉兒,俏皮活潑的神情,她的面容恰如尚帶水珠兒的櫻桃般清麗誘人。
胤禛見過的美人不少,李氏嬌甜,那拉雍容,八福晉明艷富麗,宋格格小家碧玉十分秀氣,可她們都少幾分如眼前少女這般的清新俏皮之氣。
望着那姑娘清秀無奇的臉,胤禛竟覺得心緒平靜了許多。當真奇異。
假小太監蹦蹦跳跳地上了亭子的台階。她像模像樣地背着手,仰頭望着匾額,一字一頓地辨認道:“澄——瑞——亭?”
“沒錯,就是澄瑞亭。”她重重地點了點頭,自我肯定,分外可愛。
“哎呀……好漂亮哦……”她入了亭子內,緩緩旋着身子,仰着頭望着亭中頂上的壁畫,看的目眩神迷。
龍錦彩畫,神仙共舞,百花競綻。
正中間繪着兩條金色長龍,傲然相對,二龍之間繪着個彩色珠子,珠子周身瀰漫祥雲,彩霧繚繞。二龍盯着那珠子,均是虎視眈眈,卻好似皆按兵不動,靜待對方先發。
“這是畫的什麼呢?”小太監的聲音很是清亮,她復又重複了一遍,“這是畫的什麼呢?”
“你說呢!”她忽地低下頭來,望着眼前盯着他發怔的男子,俏皮地說著,眸中如若星子般閃閃發亮。
胤禛覺得這一日真是奇怪。糊裏糊塗地被阿瑪訓斥了一番不說,自己向來恪守禮節,為何此時竟恍若中了邪一般,鬼使神差地從假山石後走到了她的身後?
“雙龍戲珠。這繪的是雙龍戲珠。”望着那少女明亮的眼睛,胤禛不由得張口回答。
言畢,他倏然反應過來,正了正神色,蹙眉沉聲道:“你是何人?竟敢假扮宮人,亂闖宮闈禁地!”
少女像只乍然受驚的小兔子一般微微一怔,隨即有些忍俊不禁地笑了,略略羞澀地答道:“不好意思哦。不過我啊,不是壞人。我哥哥是九阿哥的侍讀,叫白蘇·東逸,你可曾聽說過?我是他的妹妹,白蘇·西溶,我只是好奇宮中是什麼模樣,便苦苦央求我哥哥和八爺九爺,讓他們帶我進宮瞧瞧,開開眼,見見世面~”
東逸,胤禛對這人有些印象,是個十分憨直勇武的漢子。白蘇雖是小姓,卻也煊赫一時,東逸的父親白蘇·更濟佟阿戍守西北,手握兵權,不可小覷。常言說將門出虎女,着實想不到,他的女兒竟這般清秀俏麗。
“你可知道,這不合宮中規矩?若是追究下來,可是大罪。”胤禛心神已亂,面上卻仍保持鎮定,平聲斥道。
西溶眨了眨眼,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手朝胤禛指了指,又指了指自己的心。
胤禛一怔,反應過來這是在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由得微微彎了下唇。
“你笑起來時,整個人都明朗多啦!”西溶歡快地說道,“你還不曾告訴我你的名字呢!你不是也和我一樣,在這宮裏隨便亂走么?不過你放心,你看着便是個好人,和我一樣的好人,我就大人有大量,放你一馬啦!”
“我……”他清了清嗓子,沒來由地有些忐忑,“爺……爺是四貝勒。”
四貝勒!
這回輪到西溶怔怔地朝着四爺看了,看的四爺心中十分欣悅。
未來的……雍正皇帝?
她頭番入宮,胡亂走走……竟然就遇到了**oss?
“白蘇·西溶……”勇者頭一次聽到這個名字,已是一個月後。彼時太子已身體抱恙,卧床許久,據系統大叔觀測,德格這次是真的“抱恙”。
只是勇者不敢貿然再斗惡龍。德格雖身體不豫,實力大減,可她近來由於不間歇地殺怪沖級,鮮少休息,狀態也不怎麼好,短時間內仍需調整。
此時此刻,在她眼前,還有不到一年便要正式嫁作八福晉的玉錄玳蛾眉緊蹙,目露愁光。自從定婚之宴后,勇者幾乎沒怎麼見過玉錄玳的笑顏。
這一次,則是因為一個名叫做白蘇·西溶的女子。
這人是九爺哈哈珠子的妹妹,與八爺黨一眾關係都相當之好,且家世不錯,父親鎮守西北,手握兵權。那日玉錄玳去尋胤禩,好巧不巧地聽見了胤禟給胤禩出主意,讓他娶白蘇·西溶為側福晉。
玉錄玳與胤禩的婚事,完全是因為康熙想要撫慰安親王一派,此外胤禩出身不顯,有個出身尊貴的玉錄玳做他的福晉,恰能彌補。只是安親王早逝,玉錄玳幼時失怙,她的富貴只是是名頭和出身上的,反觀西溶,她能為胤禩帶來的,都是實實在在的。
玉錄玳當時便心頭大亂。前世的時候,她可沒聽說過這麼個叫西溶的姑娘,白蘇將軍雖確實鎮守西北,可位置並不高,遠遠沒到手握兵權的份兒上。到了今生……終究是和前生不一樣了……玉錄玳着實難以預料這平白出現的西溶會對她造成什麼影響,心中十分憂慮。
勇者聽說胤禩可能會為了兵權求娶西溶,很是不齒,道:“他若是真這麼做了,我會很鄙夷他的。想要什麼,便自己去爭取,藉助女人和婚姻算什麼本事?”在來地球之前,勇者從未聽說過和親這個名詞,來了地球很久后,她才勉強搞懂和平和嫁一個女人之間的複雜關係。
勇者實在是個不合格的閨蜜。大部分時間,她提出的都是不甚可行的方案。
玉錄玳嘆了口氣,勉力一笑,欣羨道:“我若是能像你這般無所顧忌就好了。”
勇者心想:你們的生命這麼短暫,真不懂你們為什麼還要過的這麼憋屈。
重生的玉錄玳過的確實憋屈。她再見胤禩時,委婉地對他說了自己聽到了他要等選秀時求娶西溶的風聲,並表示不會反對,等西溶進門后,定會與她好好相處。
胤禩溫文一笑,心頭不知為何縈着淡淡失望。他只是平聲地說道:“此事並無定論,玉錄玳不必多想,也不必再提,安心待嫁即可。”
勇者第二次聽到白蘇·西溶這個名字,是從十三口中。
時已是康熙三十七年的五月末,勇者院落里又是芍藥盛放,一片紅艷。十三悠然坐在石凳上,手執杯盞,靜品香茗,勇者則正認真地執着炭筆作畫,畫的是太陽系的基本構成,由最內的水星到最外的海王星,畫的分外仔細。
“說起來那白蘇家的姑娘也是個妙人呢。”十三忽地道,“她前一陣子找了好多木匠,日日忙着畫圖,督工,最後造出了一個東西,她起名為手動榨汁機。她可真有趣,蘋果也榨,梨子也榨,便連那板栗、玉米、南瓜也能榨成汁液。據她說,這東西對身體很好,比如那板栗汁,便可補腎健胃,有止血活血之效。”
手動榨汁機?勇者有些不解,這是因為在仙女星系沒有鮮榨果汁這一概念。在很久之前,仙女星系也出現過類似於榨汁機的工具,只是因為國民不喜歡黏稠的口感,所以這機器便被時代迅速淘汰,是以勇者從未聽說過。
“我不曾試過,十四也有些受不了那個口感,不過四哥和八哥最是愛喝。四哥喜歡紅棗枸杞汁,八哥則偏愛宜母子與錦荔枝混合的汁兒,真是怪異。”十三繼續說著。
宜母子即是檸檬,錦荔枝則是苦瓜,二者混合,時酸時甜,時而又泛着濃重的苦頭,胤禩的口味確實與眾不同。
最後,十三又說:“連皇阿瑪都聽說了西溶榨汁機的事兒呢。他嘗了兩杯,竟很對胃口,賜了西溶許多東西呢。”
勇者不甚在意地聽着,畢竟她喜歡的牛羊肉和蛋羹都沒辦法被榨成汁。她專心地畫完了太陽系的結構,又開始畫地球的公轉軌跡給十三看,還極為細心地標上了遠日點和近日點。
二人不再提起西溶,轉而討論起太陽系和公轉自轉來。勇者的“天文知識小課堂”通俗易懂,簡潔明了,十三聽得認真,時不時提出問題,課堂氛圍十分良好。
勇者第三次聽到西溶的名字,則是因為齊布琛的提及。
八歲的齊布琛似乎很喜歡這個年長自己兩歲的小姐姐。他對着勇者道:“姐姐,那白蘇姐姐當真有趣。”
勇者關心時事,與時俱進,“是不是因為她造出了手動榨汁機?”
齊布琛道:“那算什麼!只不過是白蘇姐姐千萬種有趣之處的其中之一罷了。她很會講故事,據她說,她會的故事很少,不過只能講一千零一夜而已。”他回想着,不禁露出微笑來,“一千零一夜,真是個有意思的詞兒。”
一千零一夜……
勇者粗粗一算,說:“哦。那麼假設她從今天六月一日開始講,她可以講到三年後的二月二十六日。”
齊布琛是典型的文科男,算術是大短板。他微微一驚,“姐姐心算當真厲害。”
“心算?”勇者不解,“不,心的作用是泵血和循環,不會算術。我是用腦子算的。”
齊布琛:“……”姐姐又在說一些古怪的話了。
勇者第四次聽到西溶二字,則是因為十四。
當天陽光明媚,勇者正閉着眼吸收能量呢,突然感覺有一道灼灼的目光自不遠處襲來。她立時警惕,瞬地睜開眼來。
院門口的角落處有個鬼鬼祟祟的小太監。
勇者輕輕一掃,便認出來是十四。算起來,已經有快一個月沒見過這個神神叨叨的地球幼體了。
“你當太監了?被去勢了”勇者皺着眉問。
十四挑了挑眉,死死盯着勇者的一雙眼中漾着不住跳躍的小火苗,讓外星人感覺十分不自在。
等到直盯得勇者轉過了頭,十四方才緩緩坐下,開口道:“爺只是扮成太監。是西溶教我的。”
勇者道:“會造手動榨汁機、會講故事講到康熙四十年二月二十六日的白蘇·西溶?”
十四渾不在意,“什麼榨汁機,什麼講故事,都沒什麼大用,不必在意。她做過的最有用的事兒,便是教了爺怎麼扮太監。爺刻苦練習了許久,如今比戲子演的還好,完全以假亂真,這才得以來看你,你是不是特別動容?”
白蘇·西溶常常扮作小太監,隨侍在九阿哥身側,與數字軍團接觸的機會頗多。
勇者毫無動容之色,現如今的她雖面容白皙,五官端秀,可表情卻依舊冰冷獃滯,生生將自己的容色減了許多。
可在十四看來,這張臉毫無缺陷之處,便是那喪屍一般的表情,也高貴冷艷得恰如其分。
“最近怎麼不帶我送你的耳墜兒了?”十四窮追不捨地問。
“不想帶了。”勇者老實答着。只是這“不想”很大原因是緣自德妃。
十四心裏傷心,眼睛跟受傷的小鹿似的,看起來分外可憐。
勇者對上那雙水靈靈的眼,心上不由得生出幾分不忍來。她嘆了口氣,拿了炭筆和紙張來,說道:“上次將你畫丑了,很對不住你。如今我長進了,你可願再讓我畫一次?”
十四連連點頭,對貓豆一職分外熱衷。端坐在紅艷艷的芍藥花前,十四心想,坤貞果然是面冷心熱,心裏還是惦記着他的,還會覺得對不起他呢!
說不定她為了畫好他,曾經暗中描繪過無數次他的容顏,一筆一筆,細細勾勒……十四美滋滋地如是腦補。
無論如何,他的小錦盒裏,又能多一件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