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忙趁東風放紙鳶
第三十三章忙趁東風放紙鳶
轉眼便是三月節。《歲時百問》中說:“萬物生長此時,皆清潔而明凈,故謂之清明。”
三月節里習俗甚多。明朝時還不大流行的放紙鳶到了清代可算是翻了身,成了無論旗中貴人,抑或平頭百姓都十分喜歡的一項活動。清明時分放紙鳶,最是有講究,要等到紙鳶飛到最高的時候,將線剪去,讓那紙鳶隨風乘雲地飛去,便可讓災病也隨之散去。
勇者、十四、齊布琛和十三一同約着放紙鳶。老八隨着康熙出征去了,尚未歸來,八爺黨沒了主心骨,很是遊手好閒,老九老十便也跟着湊了過來。
勇者這日的打扮由資深時尚人士喜嬤嬤和知名時尚人士馨梅共同打造。她梳着二把頭,插着瑚珠玉步搖,耳掛十四贈予的宮燈耳墜兒,身上一襲綉着粉蝶兒的藍綢百褶裙,褶上綉着小花兒,裙底還鑲着金邊兒,分外華貴。又因着春寒尚有些料峭的緣故,喜嬤嬤特地為勇者披了件花色斗篷。
之所以贅述許多,是為了顯示喜嬤嬤的用心良苦。尋常家的小姑娘被打扮成這樣,早就坐的穩穩噹噹,動也不動了,可惜勇者是來自外星的老姑娘,即便穿了這麼一身,她依然來去如風,動若脫兔。
一見到勇者,十四就跑着過來,細細端詳着勇者,道:“若是把臉遮住,這身打扮當真是極好的。”
老十遞給勇者一個柳條編成的藤圈,笑着說道:“喲,咱們的小李元霸來啦!快快帶上這個藤圈,俗話說‘清明不戴柳,來生變黃狗’,為了咱們來生不‘人狗殊途’,快點兒帶上吧。”
勇者小心地把藤圈套過二把頭,扣在腦袋上。邊將藤圈扶正,勇者邊好奇地問道:“李元霸是誰?是我嗎?為什麼我叫李元霸?”
老十還來不及開口,十四便已搶着說道:“孤陋寡聞!前一陣子的《鬼狐傳》風頭已經稍減,現在京城裏最火的本子,當屬《說唐演義全傳》了!裏邊兒有個角色,叫李元霸,力大無窮,十哥這是損你呢,說你一身蠻力,腦中空空。”
老十狠狠地推了十四一把,狗腿地湊到勇者身邊,笑道:“你看吧,不是我污衊十四吧,他就喜歡說人壞話。我誇妹妹是小李元霸,那是誇妹妹呢,十哥哥我對妹妹的敬佩之心,溢於言表!”
勇者認真地點點頭,深以為然。她拍了拍老十的肩,表情鄭重,老十衝著十四得意地挑了挑眉。
十四撇撇嘴,又道:“說人是李元霸多不吉利啊。那李元霸十六歲就死了,十哥這是變着法兒的,在咒坤貞早死呢!”
老十狠狠拍了一下十四的狗頭,“瞎說什麼呢!咱們坤貞啊,體魄強健,力拔山兮氣蓋世,至少要活到七老八十呢。”
不管誰真誰假,勇者都不生氣。她本就不到十六歲便會“死”去,可不就是另一個李元霸么。
她躊躇滿志地拿出自己的紙鳶,秀給老十和十四看,平常無波無瀾的眼睛難得地明亮,滿滿的都是期待。
老十和十四看了許久,不由得面面相覷,一時無語。
老十摸着鼻子,委婉地說道:“這紙鳶……是不是……有點兒……太別出心裁了啊……”
十四一把奪過來那紙鳶,邊看邊笑,“這做的也太簡陋了,你也好意思拿給我們看?也不怕我們笑掉大牙?”
勇者信仰着太陽。別人的紙鳶都做的極其精巧,以竹為骨,以絲絹為肉,或是做成蜻蜓狀,放入雲端后,蜻蜓恍若點水一般,款款而飛,小過橫塘,或是製成蝴蝶、燕子,“鳶飛蝶舞喜翩翩,遠近隨心一線牽”,襯着白雲碧空,格外好看。
勇者就在骨架上糊上了個“太陽”,裁成圓形的大紅布,外邊兒鑲着個金邊兒,格外簡單粗暴……好吧,其實外星人是很用心設計過的。此時見十四等人這般反應,勇者不由得有些失望,索性奪回紙鳶,不再給這幾個人看。
十三心知勇者對於日月星辰的執念,十分理解。齊布琛看了半晌,好心對着姐姐說道:“這般設計,恐怕是放不高、飛不遠的。”
勇者低聲道:“便是飛遠,又能飛多遠?反正穿越不了大氣層,飛不到幾百萬光年外。”
齊布琛沒聽懂後邊,復又追問,勇者卻是搖了搖頭,又打起精神來。
十四的風箏在幾位阿哥中拔得頭籌,最是威風。他那個是龍頭蜈蚣風箏,是身邊的小宮女太監趕工趕了月余方才制出的,放飛到天空中后,龍頭威風赫赫,紅色的蜈蚣身子隨風擺尾,是最為醒目的一個。
老十撇撇嘴,向著十四道:“別看你威風。只有個龍頭,便是顯赫一時,到底不是真龍。”
十四睨他一眼,得意地哼道:“妒忌。淺薄。”
九阿哥的風箏也很是顯眼。他放的是“串雁”,數個大雁風箏連在一起,不比十四的龍頭蜈蚣遜色多少。大雁么,是拉幫結派的動物,便該這般成群結隊,比翼齊飛。
齊布琛的風箏也好看,畫的是個美人,只是好看歸好看,卻遲遲飛不起來。
十阿哥的風箏是燕子,雖然樣式普通,卻飛的最為平穩。十三的風箏是個螃蟹,螃蟹象徵“財富與權勢”,寓意吉祥,十三的風箏雖偶有失衡,總的來說卻飛的平緩。
勇者的小太陽號果然飛不大高,便是她使出了極大的氣力,跑的像颶風一般,小太陽號也難以起航,只是在她身後被她拖着。
小太陽頹廢地躺在地上,勇者的心情分外低落,也跟着蹲在地上。
十四嘿嘿一樂,邊抬頭看着自己的龍頭大蜈蚣,邊走到勇者身邊,道:“天上都有一個太陽了,定然是天意不許你這個小太陽去和它這個大太陽爭鋒。來來來,要不要玩玩我威武霸氣的龍頭大蜈蚣,過過癮?”
勇者說道:“不想玩。”
十四氣惱,也顧不上看自己的紙鳶,低着頭道:“你這臭丫頭,不識好人心。”
勇者仰着頭看十四。十四低着頭瞪着勇者。
勇者忽然伸出了一根手指。
十四苦苦琢磨,“一?什麼意思?就玩一次?我只能說你這一次?還是……”
他還在這邊想着,便聽得勇者大聲道:“你的紙鳶快和別人的紙鳶纏上了!”
十四慌張抬頭,果然看見不知道從哪兒飛了了一隻“軟翅大鳳凰”的紙鳶。那鳳凰在碧空中飄飄蕩蕩,很是不穩當,眼瞅着就要和十四的龍頭大蜈蚣纏上了。十四連忙控制着線,四處奔跑,等到跑的滿頭大汗,方才堪堪繞過那隻軟翅大鳳凰。
他擦着額頭上的汗,怨聲道:“這是誰的大鳳凰……真是煩人……”
那隻大鳳凰卻又朝着十三的螃蟹橫衝直撞了去。十三有些緊張地收放手中的線,卻終究不似十四那般靈巧,沒能避過這眼前災禍。大鳳凰和螃蟹纏在一起,一同從空中墜了下來,摔入塵中,風光不再。
十三心疼地去看自己的螃蟹,勇者也抱着自己那不能起飛的小太陽去看。螃蟹被大鳳凰壓着,分外狼狽。那大鳳凰的做工極其精巧華貴,絕非是普通宮人所有,果然,不一會兒,自東邊有個相貌明艷,貴氣凌人的少女疾步走了過來。
那姑娘冷笑道:“一隻螃蟹便將我這大鳳凰拖了下去?呵,小小螃蟹,便該在河渠里好好待着,作甚不長眼,非要跑到天上去,平白衝撞了我的鳳凰?”
十三聞言,微微蹙眉,細細打量着那姑娘。但見那人約摸十五歲的年紀,眉眼明媚,目光凌厲,頗有氣勢。
十三雖然性情向來平和,可終究是出身矜貴的皇嗣,此時頗為不悅,沉聲道:“敢問這位姐姐姓甚名誰,是何來頭?”
邊上的胤禟見狀,連忙將線遞給宮人,迅速趕上前來,皺着眉,看着那少女,道:“表姐又鬧些什麼?還不快跟十三弟陪個不是?”
十三聽得表姐一詞,心下隱隱有了猜測。眼前這人多半是宜妃娘娘的侄女,安親王的外孫女。早就聽聞那位格格因頗為受寵的緣故橫行無忌,百聞不如一見,果真是個跋扈任性的少女。
郭絡羅·玉錄玳打量着十三,微微一笑,道:“卻原來是十三爺。只是我為何要陪個不是?我何錯之有?我方才說的,罵的,是那不長眼的螃蟹,可不是十三爺。”她指使着身邊宮女上前,將螃蟹和鳳凰解開,隨即拿了鳳凰在手,傲氣道:“今日之事,我便不追究了,也請十三爺不要放在心上才是。”
待玉錄玳走了,胤禟有些歉疚地看着十三,說道:“我這表姐向來天不怕地不怕,什麼規矩也不管,十三弟,你可不要太怪責她,九哥代她向你賠不是了。”
十三連連擺手,道:“小事而已,十三不會斤斤計較。”
老十嘆了口氣,道:“我聽說了件事兒,皇阿瑪好像打算把玉錄玳格格配給八哥呢。兩個人年歲合適,約莫不是沒影兒的事兒。”
十四嘴裏叼着柳條,聞言,揚眉道:“嚯!八哥的後院可安寧不了了!今個兒放紙鳶祈福,該為八哥祈福才是,願他平安歸來,願他不娶這個母老虎!”
十三歲的老九皺着眉,不悅道:“八哥若是娶了我表姐,好處遠遠多過壞處。十四你還小,認知淺薄,不懂這些。”
十四不說話,心道不就是八哥出身卑微,玉錄玳出身尊貴,正好可以襄助八哥么。
待到眾人都將手中的紙鳶剪了線,任其飛去,勇者的小太陽號還依然凄凄慘慘地躺在地上。
面癱勇者蹲着身子,看着小太陽號,表情與往日無異,看不出來在想些什麼。
驀然,一道影子遮住了勇者眼前的光。她抬頭一看,但見十四嘴裏叼着柳條,眼睛微微眯着,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
勇者眨了眨眼,伸手去收回自己的小太陽號。
十四卻奪了過去,端詳了許久后,嘿嘿一樂,道:“唉,日子越久,我越發現,坤貞也不是什麼都會,在什麼上邊都厲害。比如畫畫、寫字,坤貞就不行,做風箏,坤貞也不在行。你啊,這後邊的架子做的不好,竹篾太粗,後邊的骨架太短,交給我吧,我給你改造一番,包你的小太陽能藉著東風,得見天顏。”
勇者死馬當活馬醫,將小太陽交給了十四這個江湖大夫。
數日之後,陽光晴好。
碧空微雲中,一大一小,一真一假,兩個太陽相映生輝。
勇者趴在窗子邊上,看着那個小太陽,眼睛眯成了一條細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