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Volume.32
vo1ume.32
夜空裏繁星成片,濃雲累於一道盤桓在當空,中間一塊呈霧態遊絲狀,薄如蟬翼的白月光無聲地穿透了陰霾,靜謐地細灑在曲曲折折的迷宮道路上。
煙桿旋轉着飛出,生生打斷了一人手腕骨,那人後滯了兩秒后高聲尖叫,凄厲而瘮人。
細鳳氣定神閑,慢悠悠地從猶自嚎叫着的那人身前經過,潔白衣裙委地,拾起她不輕易脫手的矜貴煙桿,拿帕巾細緻全擦過一遍后才願意夾回指間,煙袋中火星幾乎完全熄滅了,於絕望中掙扎着妄圖起死回生,細鳳垂眸不甚在意地看過一眼,浪費了傑羅帶來給她的優良煙草倒是真的。
這麼一想,她的心情兀的極差,眼風冷漠地掃過陰暗處各張噁心人的面孔。
這些人並沒有料想到,透過黑市悉心安排好的毒品交易竟如此輕易就叫人撞破並阻擾,並且那還是位無疑十分漂亮,身形曼妙,氣質傾城的女性。
可她不僅不是不自量力,甚至武力值有令人膽寒的破表的傾向,方才從肉肢深處傳骨頭碎裂的聲音可是清晰至極,一根煙桿的衝撞力竟如此狠戾!一聲聲都放大了數倍般就刮在耳邊,剎那間他們甚至像是能親身領略到那種剔骨般的劇烈痛感!
現在整幅光景格外詭異,剩下的人在一旁無法動彈的摸樣,只是傻里吧唧地張大了嘴巴,似乎想要憋屈地朝人唾罵上兩句——然而對着細鳳這張驚人美麗的臉孔,以及她掀起眼帘淡淡掃來的眸光,碎芒一閃而逝,粗鄙下三濫的話語就哽在了喉嚨下——這也只是原因之一。
原因之二,細鳳漫不經心地冷嗤一聲,懶洋洋地抬手在蒙昧的黑夜中小幅度地揮了揮。
緊隨她身後而來的人遙遙就眼見淡色月芒下她揮舞的手臂輪廓,登時前跨兩步上來,步伐穩而厲。
那人冷厲的聲音鑽入夜中:“細鳳大人,請退後一些。”
細鳳閉上眸照做。
以騎士姿態威風凜凜地守衛在細鳳前方,黑髮如焦雲,少女手持巨大的紅色弓弩,微一眯縫眼,胳膊蓄力,拉滿的弓弦反射出冷凝的月光,寒慄的迫感猶如殛人之刃。
細鳳的語調懶洋洋道:“快點解決了好回去,冷死了。”
箭頭隔空搖指,被瞄準之人、待被瞄準之人紛紛頂不住地頭皮發麻、大小腿肌肉顫抖,推搡着紛紛調頭踉蹌奔逃。
安娜也不急,按部就班、像重複過無數次般熟練地將弦上一箭穩妥射出,立時又從肩后箭筒中抽出一支,搭上弓弦,拉滿,再“嗖——”地放開。
等到一個一個全解決完畢后,安娜才放鬆地松垮下緊繃許久的肩膀,回頭,是細鳳暗含讚許的眼神與微笑。
“把他們捆好了就丟這兒吹吹夜風觀觀星象吧。我已經聯繫好了警察,凱撒屆時會自動接手。”
“是,細鳳大人。”安娜頷首,將弓弩反手架於肩后,忽然疑惑,“最近怎麼獐頭鼠輩一下子冒出這麼多?簡直都快來不及收拾。倒賣軍火的就算了,連販毒的都敢來花街找聚點。”
“多事之春……嗎。”細鳳忽的感慨,薄唇咧開,白霧彌散。
“對了,安娜。”她說,“明天你去送錢的時候我就不跟着去了。我會邀請英諾森來陪你去。”
安娜詫異地眨眼:“誒?!……不需要這麼麻煩英諾森先生的,我一個人就可以……”
細鳳一錘定音:“駁回。已經說定了,明晚七點他就會過來。”
安娜:“……”
二月十四日的早晨,第一縷天光射入窗欞,giotto醒來后呆坐在床上直發愣,半晌后鼻子敏感地接受到空氣的刺激,開始連打噴嚏,甚至眼角不自覺泛出淚花。拉上門來到他床前的青年堪堪穿上上身的白襯衣,領子沒來得及壓平,袖管上滾邊還不慎折了一角進去,陽光透析入布料,以蜜金的柔軟線條速寫出他的單薄身形。
英諾森的目光中不乏擔憂,匆忙從隔壁房間衝進來,就是因為聽見了giotto這邊頗大的動靜。
燒熱早已經退了,可幾天來他的鼻炎似乎正演變得愈發嚴重,不是有按照斯凡特特意叮囑過的那樣,早早就躺下睡覺的么?
giotto掩着鼻子,微微偏過頭,不想讓英諾森看到他這樣眼淚鼻水橫流的樣子,實在太狼狽了,思維一滯,下意識就想避開對方探詢的視線。
“我,”他一手掩鼻打了下噴嚏,“我沒事。”眸光轉過來,看見褐發青年衣衫不整,髮絲未經打理的微微凌亂,撲哧笑了,嘴上打發他道:“去去,只穿這麼點兒就瞎跑過來,小心別又着涼感冒了。”
英諾森伸過去的手掌一頓,握成拳狀,不動聲色地收了回來。
他笑笑:“那你試着晚上少偷摸着審閱文件,怎麼樣?”
giotto:“……”被發現了。
褐發青年立於穿衣鏡前,往弓般蓄滿力道的脊背上覆蓋一層呢料。他穿上呢子大衣,將衣領妥帖翻下,衣擺捋得平整,裝扮成熟而穩妥,挑不出絲毫差錯。
這樣的姿態,就像是這個城市中任何一個憧憬這個特殊節日的小夥子一樣,人靠衣裝,將自己打理得一絲不苟,奔赴一場不能辜負的約定。
“你……今天是要出門嗎?”giotto帶上自己房間的門,在英諾森身後猶疑了會兒,問道。
“對,晚上七點。”英諾森頭也不回。
“……”這是去約會?他什麼時候新認識女孩子了……難道是在聖伊登街?!要說什麼……早點回來?玩得愉快?不、不對……*&*&¥#¥#……
思緒凌亂的giotto無法接話的啞然,尷尬得臉上生熱,忙不迭生硬地繞轉了話題,“都整弄好了么?下樓去吃早餐吧。”
英諾森拂手撣了撣衣擺,這才回過身來。
他頎長的身軀包裹在深色風衣里,衣料不算厚重,看上去並沒有絲毫累贅之感。
青年恰如一棵孤拔松竹,筆挺地穩穩立在那裏。沉默而內斂,卻不冷漠,溫潤如琮瓏。
敏銳地察覺到他身上正悄然起着變化,可giotto說不清那種屬於細節的、微妙的感覺。
相比起對方,可能心境迷惘的是他自己……也說不定。
兩人在洗漱都完畢后離開套房來到底層餐廳。進門時一旁的侍者在眼見到英諾森的瞬間眼神發亮,“英諾森先生!太好了!有人找您,正等在餐廳里呢。”
英諾森疑惑,向侍者道過謝后隨giotto一起步入餐廳。
餐廳里人並不多,大部分的餐桌尚且空着。
那個人是giotto率先發現的。餐廳里用早餐的要麼兩兩相對,獨自一人的只有兩桌。一邊是衣着紳士,喝着咖啡,瀏覽着當日晨報的中年男性,另一邊則……giotto暗自抽了抽嘴角,那是個渾身漆黑的人。確切地說,是渾身都包裹在黑色斗篷中,臉部也掩匿在兜帽落下的陰影里,只隱約能分辨出半邊臉部線條,看樣子並非像是面貌粗獷的男性。這人周身瀰漫著生人勿近的壓抑戾氣,摸樣詭譎不說,面前也是空空蕩蕩,兀自低垂着頭顱,一動不動。
giotto下意識想否定某個猜想。英諾森的聲音卻緊隨而至,“噢,確實是來找我的……giotto,你先找位置坐下吧,我去一趟就回來。”
giotto給出的反應時是立刻拽住英諾森后擺的小臂,“……”
英諾森:“?”
giotto:“咳。乾脆一起吧。”
英諾森:“……”
雖然感到眼下情況措手不及,但他並沒來得及顧慮太多,步伐穿梭到憑窗的那張餐桌前,屈指輕叩三下桌面。
對方猝然抬頭。
掩在斗篷兜帽里的那張面孔無疑是漂亮的,五官的形狀、神韻,無一不具典型的威尼斯風情,剎那間可懾人心魄,彷彿流光溢彩的一雙金綠□瞳,在視線筆直對上時不禁就是一個怵然的寒噤,一切深埋入黑泥的那些密語,似乎都倒映在這雙純粹的眸中,明朗通透。
她的手從斗篷中伸出,指節修長而白潤。緩緩掀去頭上的寬大的兜帽,現出海藻般捲曲的淺金色長發。
這就是在等待英諾森·蘇沃洛夫的人,或者可以說,英諾森將去赴約的女性。
英諾森自然無比地替第一次碰面的兩人互相介紹,在談及狄蒙娜時,只是簡單地形容“職業是巫女”,狄蒙娜立刻接口,衝著giotto目光平肅而認真,“需要占卜上一卦嗎先生,作為見面禮,特別予以免除酬金。”
“不了,非常感謝狄蒙娜小姐的好意。”giotto還是頭一次遇上這樣棘手的類型,應付得頗為苦惱。
狄蒙娜占卜不成,眉毛微挑,平淡的目光在轉移回年輕公爵身上的時候,顯然興起了波瀾。那是種再顯眼不過的在意。
三人各自坐下后英諾森招來侍者點單,稍候片刻,三杯方煮好的濃縮清咖便呈了上來,滾燙的液體散發開白色的、如霧的熱氣。
隔着氤氳發燙、裹挾了濃郁咖啡香氣的白霧,英諾森的視線直接穿透過去,盯住魔女那雙足以洞悉未來的雙眼。
“然後?不說清楚嗎,你來的目的。”
魔女的手指穿過耳後一小縷長發,饒有興緻地、悠閑地繞圈。在與他目光對峙的這幾秒里,她腦海中排列過一行行或具體或模糊的訊息,最終定格於某一處。
早前就特意提醒過他,“謹記一定要防備那些,被您視若珍寶的鑲金寶匣的覬覦者。”
可面對這個不顧自己總是亂來的傢伙,她沒辦法安心。就算是有……狄蒙娜瞟過他身旁那位金髮青年,有這個人待在他身邊也不能。
giotto就像個無關者一樣,無視了略顯怪異的氣氛,逕自取過瓷杯,抿唇啜下第一口苦澀的液體。
魔女將這些納入眼底,隨後微微咧開唇角,眉眼處線條妖嬈:“當然是來找您約會呢,親愛的蘇沃洛夫先生~”
giotto:“噗——咳、咳咳——!”
英諾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