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Volume.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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暫且不論英諾森·蘇沃洛夫來過這個城市幾遭,giotto·彭格列卻是實打實的頭一次。理所當然的,嚮導這樣一個角色就落到了英諾森頭上,而他無疑做得十分稱職。

水的涼氣化為乳白水霧漂浮騰起在河面上,冬季本就潮濕,這座城市在這個季節更是像一座虛幻的海市蜃樓,圍攏水城的寒意絲絲入扣,鼻腔中兀的湧現一股酸澀,英諾森食指勾起抵在人中,打噴嚏的衝動倒是忍住了,不想卻是被嗆到連連低咳了兩聲。

再開口說話時嗓音啞了一半:“giotto,有沒有具體想去看看的地方?”

giotto耳里聽得英諾森的咳嗽和走樣的嗓音,原本和煦的臉色唰一下變了,不滿之色洋溢在揚起的眉宇間,他側過頭斜睨着褐發青年,板着面孔:“昨晚都說了穿那樣少會感冒吧……”

英諾森沒有辯駁之語。

事實上昨晚吹過冷風以後,頭部的作痛稍稍有所緩解。寂夜中銀色的月光遍灑大地,卻因為建築物格局的原因,中庭里被陰影掩去了大半。光亮中如萬千星辰粼粼閃爍的依然是那一渠方池,朦朧的時空錯位感作用於池中央穩固不動的那尊雪白的石膏人物雕像上,他目光的焦點落於那之上,頭髮被吹得紛亂,寒風無孔不入地鑽入衣袖,領口,狠狠刮過皮膚,可是彷彿只要刻意去遺忘這些現實,就不會感覺到寒氣刺骨的滋味。

等到意識過來的時候,喉嚨已經在微微發癢,他總不能吹上一夜冷風……嘆息着,跳下窗檯,被子蒙住頭的同時他閉上眼,沖黎明前的黑夜無聲道了句晚安,並祈禱那人的身影可以找再次出現在未盡的夢中,與他相逢。

夜裏那份誘人妖嬈彷彿來自另一個世界,白天的威尼斯和人們根據詩人的文字想像出來的仙境相同,是片令人嘆為觀止的美麗水域。

giotto在考慮過後只說沿大運河順流而下就可以。貢多拉行駛到大運河北環的時候,他們抵達了兩片混淆不清連接在一起的區域,聖波洛和聖克羅切。這裏是威尼斯的城市中心,沒有太多氣勢雄偉的建築,但是一路前來,大運河沿岸璀璨的建築文化就足以令人如獲至寶了。英諾森在介紹的時只是寥寥幾語,語言修飾缺失,所以giotto做的最多的事就是順着英諾森的視線看過去,將他口中的名字與眼前的建築物對上,自己朝倒映入眼的建築結構、造型與風格評頭論足。

實際上英諾森是想好好替giotto細緻介紹的。可目光流連於兩岸,他的腦海中驀地浮現出一道幕牆,孤獨的、深紅的幕布前孤獨地平行懸挂着兩幅畫,畫中是完全一致的景象,取景,角度,筆法,處理方式。只是色彩,一副鮮亮如新,一副沉舊黯淡。

兩者似是穿透了時空膠囊的局限被相鄰放置在一塊,對比鑿鑿。

只是不經意地窺探一眼,遽然就是眼皮一燙,幾欲說出口的話如鯁在喉,含在舌上,漸漸地就融化了,他便只當它未存在過,緘口默然。

至於giotto,他什麼也不知道。所以毫無異樣地就接受了他不靠譜的簡短介紹。

兩幅畫相隔百年光陰,而他們之間,相距何止是一個百年。

中世紀建造起的里亞托橋橫跨大運河兩岸,貢多拉從它底下鑽過,里亞托是這座城市最早最古老的聚落點,奠定了日後即使時光遷移,它依然是城市中心的位置。建於421年的第一座教堂巋然矗立,聖賈科莫,它周圍散佈着一些市場,是貿易進行的中樞地帶。

貢多拉搖晃着靠岸,giotto先一步下船,英諾森起身垂眸整了整大衣下擺,他腳踩在隨水波起伏的船腹上,剛抬頭欲走時一個踉蹌,身體一歪,手被一股溫熱牢牢托住。

giotto微笑作紳士禮:“先生,請小心。”

英諾森:“……”

先是一噎,隨即配合著露出恰到好處的微笑:“謝謝。”他被牽引着登上岸。

船夫笑看他們,隨後撐篙掉頭,涉水遠去,往那日光燦爛的盡頭。

未到午時,廣場上已人潮洶湧,人們穿梭在各條街巷與各處市場中,蔬果,香料,奶酪**,商品名目繁亂,那些小巷則多以中世紀酒館命名,“雙劍”,“兩個摩爾人”,“鈴”,“公牛”等等,不容否認,大小商販們大都喜愛聚集在酒館附近,喧囂聲響沸反盈天,香料街,哥德式拱廊通向的水產市場,倚靠壯麗宮殿的酒巷,一側安靜佇立的教堂,宣佈法令與判決的埃及式階梯,一樽支撐階梯的隱含典故的人物跪像,構成威尼斯繁忙熱鬧的商業中心。

沿街還有不少面具吹制的手藝人,搬着凳子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默默地擺着手工攤子養家餬口。也是,已經是二月了,威尼斯一年一度的狂歡節已經不遠,算算左不過半個多月的時間。

屆時整座城市都將燃起不熄的燈火,無論你是在鐵路,造船廠,海港碼頭,還是麥田,菜園,狂歡之夜的氛圍會遍及角角落落,浸染每一分空氣。

已經有許多人開始購買布料或是成品,開始置辦狂歡節的服裝飾品,以及必不可少的威尼斯特產之二,面具和玻璃。

誇張的珠寶羽毛點飾迷人眼球,穆拉諾玻璃塑造的瓶瓶罐罐、人偶、動物充盈着透明充沛的陽光,折射出活水的微芒。giotto是第一次見到這些巧奪天空的藝術品,表現出了極大的好奇與熱情,因此在摩肩接踵的市場裏佇立良久。

giotto取來一張點綴有碎鑽、線條簡潔乾淨的深色面具,側看過去,他斂眸注視面具的表情很認真,彷彿若有所思。

英諾森一回頭就看見了他:“怎麼?喜歡這副面具么?”

giotto見他湊過來,眉眼含笑:“倒說不上來,都挺喜歡的。這樣的手藝在那不勒斯可瞧不見。”

英諾森:“狂歡節……沒有身臨其境過呢,到時候人人都戴着面具或是化着濃妝,giotto,你回程的日期定了嗎?”

giotto:“還沒,原定是和傑羅完成結盟儀式后就可以走的,我想應該是在狂歡節之前。現在看看,”他放下那副面具,抬頭眺望人潮,“如果來到威尼斯,卻與狂歡節擦肩而過的話,未免太遺憾了。”

英諾森:“也是。”

可是事態會變得越來越複雜,你的腳步將被絆住,不可能那麼快就順利地離開這座城市,英諾森暗想。

午餐他們是在市場附近的小酒館裏用的。生意並不算好,顧客身影稀少,英諾森挑了個位於角落的位子。實在不知道該扯什麼,在前菜上桌后英諾森主動提問有關結盟的事。結盟帶來的好處毋庸置疑,等於在穩步壯大的彭格列外罩了個保險箱,起碼掛上加百羅涅的名頭,許多嘍嘍還是得在妄圖出手前先掂量下自己佔多少分量。

giotto舉叉,“這些事倒不需要太操心,該來的怎麼也預料不到,船到橋頭自然直,等着就是。”

然後又談起工廠現階段的運作,以及下一步的投資問題。

這兩人在安靜十足的角落裏低聲交談着,旁人只當他們細聲碎語、時不時眼神碰撞地在感情交流,誰想竟是在煞風景地談嚴肅的公事。

用餐完畢后英諾森本想說該踏上回程了,畢竟一開始同g說的僅是稍稍轉一圈,結果一整天都呆在外面,會讓無從聯繫的g擔心。可giotto堅持想要待到傍晚,並提議可以去這附近的教堂,宮殿等建築附近逛逛。

英諾森見他如此堅持,愣了愣,考慮了下才說:“可以問一下為什麼嗎?”

“你放心,g那邊我早就知會過,他知道的。”giotto如實回答道,“至於你問‘為什麼’,是因為……”

當空是水城冬季柔暖的傾城日光。

“想親眼看看,人們交口讚歎的,潟湖上壯絕的落日吧。”

耗費一整個下午,兩人沿步行大道平行向西,從聖賈科莫·迪里亞托教堂,聖波洛教堂,莫切尼戈宮,聖斯戴教堂,遊覽過弗拉里教堂的聖器室,提香的鑲嵌畫《聖母升天》,再經過一片住宅區,女修道院,踏上“三座橋”,抵達到小羅馬廣場。

已經臨近黃昏,卓爾不群的建築物俱落到了身後,貢多拉涉水而走,繞離大運河去寬廣的潟湖。

在遠離岸邊的這片安寧水域,熱烈的火球沉墜下來,半掩在潟湖遙遠的水平面盡頭,6地與湖面被染得鮮艷,濃烈一如濃稠的美酒,一如華盛的絕望。

天很快就會黯下來,黃昏翻頁之後,妖嬈的威尼斯即將登上舞台。面對大自然賜予的最後一絲熱情,沒有形容詞能用以謳歌讚美它,從身邊流經而過的是鮮麗的微波,與貢多拉和自己的倒影。

英諾森喃喃感嘆:“真漂亮。”

giotto循聲望去,這次他坐在英諾森的後方,這個角度只能看見他被夕陽勾勒出來的背影,臉孔只有一線輪廓,並融入了背景渲染力過分的旖旎光輝,看不見他任何一絲神情。

他心神一動,心底有什麼念頭在不斷滋長,鬼使神差般地,他說:“你不是十分喜愛風景素描么?可以試一試,用你的炭筆將潟湖的落日描繪下來。”

接下來的兩秒鐘,時間宛如凝固。

一寸一寸暴露在他眼眸中的,是英諾森逆光側轉回頭的驚訝臉龐,與神情中猝然而逝的一縷驚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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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教]榮光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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