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彼岸花(一)
老胡回到縣城,即命令何狗生帶領爪牙去小酒鋪。酒鋪一角坐着一位小商人與帶着酒意的老翁聊天。
老翁見何狗生來勢洶洶,酒意頓時全醒,驚惶上前說道:“歡迎何團長大駕光臨小店。”
何狗生大搖大擺地進入酒鋪,坐下也不要酒,令爪牙把老翁、阿朱和小孩抓起來。
老翁說道:“我們沒有得罪何團長啊!”
何狗生冷冷問道:“阿石呢?”
阿朱說道:“不知道,馬上你就知道了。”
一個爪牙狠狠地打了阿朱一個耳光。
老翁只得說道:“阿石上山砍木去了。”
何狗生對老翁說道:“你還是識相,快去把阿石找回了!”
阿朱說道:“阿公,不要!”
何狗生抓起小孩的頭髮,冷笑道:“不要也可以。你們想好,阿石沒有回來的話,你們全家的性命,我看不能擔保。”
小孩被抓得哇哇叫,情急之下咬着何狗生一口,何狗生惱怒地把小孩踢開,又掏出槍要開。
老翁趕緊抱着孫子,哀求道:“何團長,求您饒了我們,我去把阿石找回來。”
何狗生踢了他,收起槍哈哈說道:“給你三天時間,三天不見人影,就不要怪我。”說罷,押着阿朱和小孩而去。
老翁見兒媳和孫子被抓走,癱在地上欲哭無淚。阿石是個忠厚老實的人,把他找回了交給何狗生,就對不起他!可是不找出來,自己的兒媳和孫子怎麼辦?
小商人在一旁看着一切,但敢怒不敢言,只是陪着老翁喝悶酒。
老翁喝了好多酒,趴在桌子上醉倒了。
山上的康介白正忐忑不安。
賴飛鴻的深情如何了卻?她來到汝城尋找自己,這是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康介白知道她是一個痴情的人,一個心如鐵的人,見不到自己真不知道她會出什麼事!遂決定下山見她一面,當面做個了結。
康介白下山回到小酒鋪已經入夜,見靜悄悄的,沒有往日的燈火,沒有小孩頑皮的笑聲,頓時感到不妙,飛步進入酒鋪,透過月色見老翁趴在桌上,忙推醒他。
老翁醒來見是康介白,驚愕之後說道:“阿石,你快走。有人要殺你。”
康介白說道:“誰要殺我?”
老翁說道:“昨天有一個外鄉人打聽你的情況,今天何狗生就帶來許多人要我們把你交出來,他們要殺你啊!你快走吧。”
康介白悲切地想賴飛鴻怎麼這樣心狠手辣,又想應該另有其人,遂說道:“阿朱呢?”
老翁嘆一聲,推着康介白說道:“你不要管,你快走吧。”
康介白見老翁臉色有異,問道:“快說,阿朱和孩子哪裏去了?你不說出來,我就不走。”
老翁只得說道:“她和孫子被何狗生抓走了,你不回來,他就要殺了我們。”
“太狠毒了!用無辜的人要挾。”康介白震怒,找了一把砍柴刀,衝出酒鋪。自己認為什麼事都忍一忍就過去了,可是這個世道,老百姓安分守己忍也會有飛來橫禍。
老翁見康介白要去送死,喊道:“你不要去。”
“介白君!我終於等到了你。”康介白聽到有人喊自己,見月色下站着一個熟識的人。
那人說道:“我是簡有志啊!”
康介白驚訝地看着他,說道:“你怎麼也在這裏,沒有跟隨領袖!”
簡有志說道:“你還記得領袖!”
康介白說道:“怎麼會忘記。”
簡有志說道:“領袖聽說了你的情況,給了二十萬大洋,希望你和我在五嶺舉兵反對賴先生。現在,我們組建一支隊伍反賴先生,來日就是領袖東山再起的功臣,也許是開國元勛。”
康介白說道:“我現在砍柴挑水度日,無憂無慮,我很滿足。”
簡有志說道:“你當真就甘心做一個樵夫木工!”
康介白說道:“對!現在所謂的革命,我寧願做樵夫。”
簡有志說道:“你還在擔心賴飛鴻,擔心與你的准岳父真刀真槍對着干。”
康介白說道:“參不參加革命無關他們父女,況且賴飛鴻與我已經恩斷義絕。我的確反對賴先生叛變,但我也反對領袖的道德主義。以道德的名義發送革命,然後聯合軍閥打軍閥,這樣的革命永遠是軍閥的戰爭,無論哪個勝利,都是徒然害苦老百姓,根本不是真正的革命,中國沒有前途。”
簡有志見他說的很高遠,知道一時說不服他,遂說道:“我與你一起去救人。”
兩人趁黑摸到何家堡,從一棵大樹爬進去,見何狗生正在客廳與老胡喝酒,門外有十幾個爪牙放哨,似乎是防範康介白突然來到。
康介白聽見他們在談到賴飛鴻,才知道她已經離開汝城,心裏略寬慰,又聽何狗生問道:“你說康介白會不會回來?”
老胡笑道:“你放心,康介白一定會來的,他是個忠義的人,不可能丟下這個寡婦的。”喝了一口酒又嘆道:“可惜啊!”
何狗生說道:“他已經是一個砍柴挑水的人。你們為什麼一定要他的命?”
老胡說道:“賴先生說康介白算是海宇人才,元戎之命,今天是砍柴挑水,明天就可以帶領窮鬼造反。既然他不能為我們所用,留下了就是禍害。”
兩人又互相敬酒。
康介白和簡有志沒有時間聽兩人無聊的談話,跳入廚房舉起砍刀問明廚子關押阿朱和小孩的所在,打暈廚子,到柴房放了一把火,高喊:“着火了!”“着火了!”頓時,院子裏亂成一團,爪牙們紛紛去救火。兩人趁亂直奔關押阿朱和小孩的茅房。
老胡見無緣無故起火,院子裏亂成一團,守門的爪牙都去救火了,對站在門口反應遲的鈍何狗生說道:“是康介白來了,他現在在救人。快帶人去抓他。”
何狗生忙招呼幾個爪牙和老胡去茅房。康介白和簡有志正帶着阿朱母子到後門,見何狗生等人跟來了,忙躲在屋角。何狗生帶着爪牙吆呼而來,到了屋角被康介白抓着。
康介白把砍刀架在何狗生的脖子上,對圍上來的老胡和爪牙們說道:“快退後,放我們走,否則我就殺了他。”
何狗生嚇得面如土色,說道:“快快退後!”
爪牙們紛紛後退讓出一條道,康介白押着何狗生,帶着阿朱母子出了院門。
老胡手裏沒帶槍,見到手的獵物要飛,心中大急,對何狗生的爪牙呼道:“快開槍,誰打死康介白,誰當團長。”
爪牙面面相窺,何狗生見老胡如此歹毒,急忙呼道:“不要聽他的胡說!”“不要聽他的胡說!”
老胡見爪牙不動手,搶了一把槍親自動手。何狗生嚇得已經尿褲子。康介白見老胡毒辣無比,情急之下飛刀直砍向老胡。
柴刀正砍在老胡的脖子上,“啊”一聲,老胡手中的槍丟在地上,人也倒下。
情形突變,何狗生和爪牙們驚呆了,康介白抓起何狗生說道:“送我們出城!”
何狗生癱在地上心有餘悸,已經沒有鬥志,自言自語說道,“真想不到,老胡太毒辣了!太可怕了!”
康介白見爪牙又圍上來,一把抓起何狗生,呼道:“送我們出城。”
何狗生從噩夢中醒來,對爪牙們說道:“聽,聽康先生安排,送康先生出城。”
出了城,康介白放了何狗生,說道:“以後不準為難阿朱一家,否則,我隨時取你狗命!”
何狗生再次領略了康介白的神勇,又是劫後餘生,誠實說道:“請康先生放心,我何狗生以後不再打擾他家。”
康介白又說道:“以後不要為非作歹,欺壓百姓!”
簡有志見何狗生頻頻說是,惶恐之極,遂說道:“老胡是賴先生的左右手,死在你這裏,賴先生如何放得下你!”
何狗生一驚,說道:“老胡又不是我殺的。”
簡有志說道:“賴先生的毒辣,你是見過的。我勸你早謀出路,不應該坐以待斃。你知道,朱仇不久就要回來的。”
何狗生被簡有志說蒙了,諾諾說道:“現在湖南軍閥與賴先生聯盟,他們如要害我,天下無我立足之地。”
簡有志說道:“你是老同盟會會員,為何不跟我一同繼續革命,他日再造共和,你我就是國家元勛。”
何狗生看了看天嘆一聲說道:“現在賴先生等軍閥力量很強,要反對他們談何容易。”
簡有志說道:“當今亂世,各路豪雄興也匆匆,滅也匆匆,各領風騷三五年而已。你我如能舉起反賴大旗,將來即便不能問鼎天下,也可能稱雄一方三五年。”
正在為難的何狗生見簡有志劃出一條陽光大道,說道:“好,你簡有志的大名,我也曾經聽過,今後我何狗生就與你共創大業!”
康介白見簡有志找到合作人,自己也有了主意,遂告辭他們回到酒鋪。老翁與兒媳和孫子平安團聚,康介白對阿朱和老翁道:“我要離開汝城。”
老翁說道:“阿石,雖然我們不知道你是誰,但我們知道你是一個好人,你不用嫌棄我們。”
康介白說道:“不是這樣。”
阿朱說道:“我們可以跟你去。經過這次劫難,我們更是一家人了。”
康介白說道:“你們應該過平安的生活,我要去尋找一條新的道路,一條屬於老百姓的道路。”抱起小孩說道,“以後要聽爺爺和娘的話。”
小孩懇求道:“鬍子爹,我不讓你走!我要跟你一起殺壞人。”
康介白嘆了一口氣,放下小孩,與阿朱一家人告辭而去。此時,他撇清了與一切舊式革命的關係,決心尋找新式革命組織,為老百姓打天下的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