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他就要她的注意力和在乎,全部。
第12章他就要她的注意力和在乎,全部。
出發去南京的日子轉眼就到,高志明因為大病初癒,開不了長途車,李惠芬又有別的事要忙,只得由沈馨兒負責送她去學校。
現在交通便捷,從杭州北站坐高鐵走,兩個鐘頭多點就到了南京火車站,下高鐵后又上出租車通道,半個小時不到就開到悅顏的學校。
金秋九月迎接新生的日子,M大校園裏掛滿橫幅,人來車往,都是些送小孩來念書的家長。
一路上,沈馨兒跟悅顏說了很多大學要注意的事,首當其衝就是要處好跟舍友之間的關係。她比他們早上了三年大學,也看過許許多多發生在女生之間的小齟齬、小摩擦,這種無形的傷害最能毀掉一個人的精神狀態,一個處理不好,很容易就發展為變相的群體性冷暴力。她千叮嚀萬囑咐,遇到這種事千萬不要忍,第一時間要告訴家長和老師。
姐妹倆出發最早,到的也最早,替她辦完入學手續,沈馨兒又把宿舍簡單收拾了下,鋪好被褥撐起蚊帳,看時間還早,帶着悅顏去外面吃飯。中午吃完飯回來,宿舍剩下三個女生也都陸陸續續到齊,除了悅顏,每個都是家長陪過來的,有個本地的女孩最誇張,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全員到齊,把本來不大的宿舍塞得滿滿當當。
沈馨兒明天也有課,定的是下午五點回杭飛機票,落地剛好吃晚飯。
走的時候悅顏送她下去,一直把她送到宿舍門口的馬路邊,那裏有學校免費的電瓶車可以坐。
離開家來這麼遠的地方上學,現在連最後一個親人都要回去,從此就是自己一個人在這裏度過孤零零的四年,想到這裏,悅顏的眼淚怎麼都忍不住。上車前沈馨兒抱了抱她,安慰她沒幾句,自己的眼睛也紅了。
“顏顏,要乖啊,有什麼委屈記得給姐姐打電話。”
等載着沈馨兒的電瓶車開到看不見,知道再哭也沒用,悅顏把淚擦乾,慢慢往回走。
周圍都是朝氣蓬勃的學生,她邊走邊看,有些跟她一樣是今年的新生,有些是她的學長學姐,區別很明顯,新生臉上還滿是迷茫、慌張,跟她一樣;另外一些已經習慣了這所高校,習慣了大學生活的節奏,抱着書本走在下課的路上,臉上儘是遊刃有餘的從容。
她混在其中,心裏仍舊有種虛無縹緲的不真實感。
從現在起,她就是大學生,大孩子了。
要自己面對這一切學業,生活,要自己洗衣服,處理複雜的人際關係,要記住所有的課表,對了,還要參加各種各樣的社團,認識天南地北的人。
東想西想,之前的離愁別緒也漸漸淡了下來,上樓的時候,腳步已經恢復了本來的輕快。
宿舍還是熱鬧,搬東西的,收拾行李的,各色方言交雜在一起,構成了她想像中大學的第一個印象。
那就是亂。
地上都是鋪攤開來的行李,行李之間站着四個有些拘謹,又有些陌生的女生,目光小幅度地打量着彼此,後來不知道是誰的家長過來,挨個給人抓了把花生糖,才把這種僵持的局面打開。
一個寢室四個女生,兩個是本地的,兩個是外省的。巧的是本地那兩個竟然一所高中畢的業,聊起來才發現教她們化學的還是同一個老師,立馬親近起來,手挽着手像是有說不完的話。
就剩下悅顏和另一個落單。
落單的姓韓,單名一個玲。容長臉,單眼皮,長相溫婉,有點像韓國人。
悅顏跟她笑笑。
她也跟悅顏笑笑,看着她,發現點什麼:“誒,你有點像一個明星啊。”
說小話的另兩個女生也看過來,大家都注意到了,郭靜靜心直口快:“真的誒,笑起來更像了,就那個……那個演師妃暄的。”
郭姝靈光乍現:“唐寧!”
“對對對,就是她。”
終於叫出名字,女生們的頭點成一片。
悅顏笑了,覺得大學女生宿舍的氛圍也沒姐姐說的那麼糟糕,大家都很友善:“真的嗎?從前沒人跟我說過。”
“現在認識唐寧的人也不多了吧。”女生們互相看看。
韓玲看起來比較文靜,又問她:“你是一個人過來的嗎?”
悅顏說:“我姐送我過來的,她明天有課,先回去了。”
“是你親姐姐嗎?”
“嗯。”
郭靜靜睜大眼睛:“你不是獨生女啊?”
高志明雖然只生了她一個,但是她的成長環境其實跟多子女家庭差不了多少,她有些害羞地補充:“嗯,我還有個哥哥。”
這下連郭姝也哇了:“那你們家三個小孩啊,你是老小嗎?”
悅顏點點頭,看她們的目光帶些好奇:“你們都是獨生女嗎?”
雙郭連連點頭,郭靜靜說:“對呀,生我的時候政策很嚴,抓住要罰款的,高悅顏,你們家罰了多少錢啊?”
郭姝捅捅她,拚命給她使眼色,讓她別亂說話。
悅顏茫然:“我不知道啊。”
郭靜靜人其實不壞,相處后悅顏就知道,就是有些口無遮掩,郭姝怎麼攔她都沒攔住,眨巴着眼睛直直地問了出來:“你家都已經生兒子了,為什麼還要生你啊?”
悅顏:“……”
郭姝一臉汗地把她扯到一邊。
收拾好宿舍,家長們交代了各自小孩幾句,紛紛散去。
女生們走了一天,一身的汗,說了幾句閑話后就端出面盆去洗臉。等雙郭走後,韓玲走到悅顏旁邊,低聲勸她:“高悅顏,你別往心裏去,獨生子女就了不起嗎?咱們自己爭自己的氣,別管那些閑言碎語。”
迎上悅顏目光,韓玲沖她笑了笑,安慰她似的也把自己家裏情況說了一下:“跟你一樣,我農村來的,也不是獨生子女,上面一個哥哥,下面一個妹妹。”
到了吃飯的點,女生們第一次來這所大學,還沒見識過學校的食堂,約着下樓一起去吃。韓玲搖搖頭:“你們去吧,我約了人了已經。”
郭靜靜一臉八卦,眼睛都亮了:“學長?”
韓玲第一天就對她印象不是很好,看她這樣又好笑又有些煩,但是情緒控制得很好,沒讓人看出來,笑得秀秀氣氣的:“不是啦,也是新生,開學的時候幫了我點小忙,還沒來得及謝人家。”
郭靜靜還不見好就收,硬要問出來:“男的啊,長什麼樣,有沒有照片?”
韓玲說:“就留了手機號碼,沒有照片。”
韓玲換了件衣服就下去。走後郭姝把郭靜靜拉去說小話,論起年紀來,郭靜靜還要比郭姝大六個月,可是相處下來郭姝更像個大姐姐,處處主導着兩人的關係。
悅顏忙完自己的事,終於有空坐下來看看手機。
之前忙着開學手續,忙着收拾宿舍,忙着跟舍友熟悉,幾乎沒怎麼看過手機,打開一看,才發現裏面攢了很多條短消息,一些是爸爸的,一些是沈子橋的。
先給爸爸回了個電話過去,告訴他自己一切平安以後,她點開沈子橋的短訊,一條條看下去。
“到哪了?”
“到了沒?”
“怎麼不回我短訊?”
“還不回……還不回……怎麼還不回……”
“大小姐,行行好,給我回個短訊吧,我都要急死了。”
“你再不回我給我姐打電話了啊。”
“你是豬嗎?是不是手機又掉了?”
“求你了……回短訊!”
“快回!!!”
……
抿着嘴開始看的,等看完的時候,嘴角已經不知不覺彎了起來。
這個男生,怎麼看着還是這麼蠢。
“到了,放心吧。”
短訊發過去的下一秒手機屏幕就亮了起來,悅顏都懷疑他是不是二十四小時都在盯着手機看。
拿起手機,她去陽台聽。
沈子橋的大學早她一周開學,現在這個時間他還在軍訓,也可能軍訓剛剛結束,因為那邊很吵,像在路上。
男生的嗓音沙啞低沉,可能是因為累的,但悅顏覺得應該是渴的,依然好聽到不行:“說吧。”
從陽台看去,大學全貌一覽無餘,橫貫南北的中軸線人來人往,山在很遠的地方,山勢起伏,彷彿海上的綠色波浪,太陽將落未落的瞬間顯得格外壯觀。
書里怎麼說的,落日熔金,對,就是這樣。
悅顏在窄小的陽台上來來回回地走着,下意識地壓低聲音,畢竟另外兩個舍友還在房間裏面:“說什麼?”
“大小姐你想怎麼搞死我?”
“什麼啊……”
“短訊也不回,想急死我是不是?”
“你別胡說了。”女孩子略帶埋怨的口吻聽在男生耳里不是不受用的。
沈子橋撓撓下巴,笑了下,換隻手拿手機,走到一處僻靜地方問她:“學校怎麼樣?”
她細細回想:“很大,人很多,跟想的完全不一樣。”
“你學過語文嗎,什麼詞彙量?”
悅顏說:“那你給我形容下你的學校。”
“很大,人很多,跟想的完全不一樣。”沈子橋厚顏無恥,“反正我高考作文也沒及格過。”
“你還挺自豪啊。”
他:“嗷!”
悅顏笑了。
耳邊是初秋輕盈的晚風,吹在身上不冷不熱,卻帶走了一身的熱汗,讓人感覺特別舒服。
秋天,這個象徵離別的季節,卻因為種種的相聚,為這個季節增添了別樣意義。
男生的笑聲近在耳際,聲音還低,溫柔地不可思議:“豬啊你,跑這麼遠地方上大學,可別想家啊……”
他知道嗎?她現在就已經開始想起來了,想家,想她的爸爸……想沈馨兒,還有他。
已經忍住的眼淚似乎又有決堤的趨勢,聽着耳邊男生的話,眼睛漸漸熱了起來。
她仰起頭,努力泯去眼中幾近霧化的水汽:“嗯……”
“還有,記得我說的話,別太乖了,要是有男生追你,記得凶一點,別這麼容易讓人追到,知道嗎?”
掛了電話從陽台回來,移開玻璃門,迎頭撞上兩雙閃閃發光的眼。
郭靜靜擠眉弄眼,一臉八卦:“男朋友?”
悅顏有些好笑,轉身把門推上:“不是啦,是我哥。”
聽她說過這號人物,雙郭頓時表現出興趣缺缺,郭靜靜轉過頭前還失望的哦了一聲。
悅顏忍不住想笑:這女生怎麼對別人的感情生活這麼好奇。
換了衣服,女生們下樓吃飯,回來沒過一會兒,韓玲也從外面回來,她一現身,免不了又受一番郭靜靜的八卦盤剝,幸好她有涵養,應對得當。從她半遮半露的描述中,512幾個女生對這個神秘新生多少有了點印象,南方人,土木工程系,長得略微有些小帥。郭靜靜還在背後給他起了個外號,叫MrX。
郭姝好奇問她名字來源。
郭靜靜說:“你沒看過韓綜啊?XMAN啊。”
什麼年代的節目啊,郭姝暈。
大學時代在幾個舍友插科打諢下,終於邁入新篇章。
她們的專業跟金融相關,也是高志明的主意,女孩子學點經濟相關的行業,以後就業不要太吃香。
禮拜一正式開課。
等真正上起課來,悅顏才發現大學的課程跟高中比起來還是有些不一樣,不是一個班一個教室,她們有好幾門課都是在大教室里,三四個班一起上,老師也不管你課上做些什麼,玩手機、吃零食、睡覺,都行,就是不能遲到,因為要點名,記缺課一次對學分影響很大,這些種種,無不來自前輩們血一樣的經驗。
但有門課跟高中卻差不了多少,那就是大學英語。
口語、聽力、作文、單詞,原模原樣,連老師的授課方式也是,“來,同學們,翻開課本第一頁,大家跟我一起念。”
入學后,每個學生人手一本四六級英語詞彙,而他們對詞彙的熟悉程度,大部分都還停留在abandon。
這就是大學日常。
讓悅顏憂心忡忡的宿舍宮斗也沒發生,雖然各自心裏都有小九九,但因為初相識的關係,盡量也把想法壓在心底。
不過很快矛盾就來了,但不是悅顏跟舍友之間,而是跟沈子橋的。
時間一轉眼就到國慶。
韓玲在校外找了一份短期兼職,在超市做飲料推銷員,每天十個鐘頭,做的好的話差不多一天能賺兩三百塊錢。她把這份兼職介紹給悅顏,初衷是好的,以為她也跟自己一樣缺錢。
悅顏沒說破,只是婉拒了她的好意,跟她說有高中同學要來南京旅遊,她得招待人家。
來的人是孫巍韋,提前在微信里跟她講好的。
那時候QQ、校內網式微,微信剛剛崛起,她也在手機里下了一個,加了高中班裏好多同學,有時想想還挺神奇的,這麼些個小小的圖標竟然能把天南地北的人都聯繫到一起,彷彿只要一條微信過去,就能約人出來看電影。
國慶之前她就跟高志明打電話報備過,說她國慶不回來了,高志明二話不說給她打了一大筆錢過去。
國慶前天,孫巍韋從北京直飛南京,在祿口機場落地的時候已經接近傍晚,日光昏沉,因為累了一天,悅顏也沒帶他參觀自己學校,就請他去學校最出名的二食堂吃了頓飯。
這所大學的食堂很有名,孫巍韋早就有所耳聞,吃過之後才知道實至名歸,紮實地道的南方菜系很好地撫慰了孫巍韋被北方沙塵天氣折磨的中國胃。
或許真的是因為南北水土問題,上大學后孫巍韋整個瘦了一大圈,甩掉了從前小胖子的輪廓,從一隻大型號的笨笨熊瘦成了一隻骨骼清奇的麋鹿,清瘦頎長的模樣差點讓悅顏認不出來,臉頰的肉少了,面部輪廓顯得更加深刻,個頭好像還往上竄了一大截。
老實講,她也不矮,164.5,女生當中也夠用了,偏偏沈子橋老嘲笑她矮,是個小矮子,漸漸的,這點五莫名其妙就成了心底的執念。多少次啊她在深夜低回嘆息,要是能再高個0.5厘米就好了,這樣每次報身高也不用心虛地四捨五入。
執念啊。
見悅顏盯着他一直看,孫巍韋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半開玩笑地:“幹嘛?怕我給你吃窮了?”
悅顏笑:“那你太高估你自己了。”
他們高中鬧慣了的。孫巍韋也笑。
“明天你想去哪裏玩?”
悅顏看着他放下筷子,從書包里翻出一沓厚厚的筆記本,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行程規劃和時間安排。
脊背瞬間竄起一股涼意,像是一瞬間穿越回高中課堂整理老師的上課筆記,悅顏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
孫巍韋露齒一笑,莫名有股大反派的味道:“以為我隨隨便便玩個幾天就走了是吧,高悅顏同學,你太天真了,這次我要搞個南京深度游,里裡外外犄角旮旯,一個都不放過。”
悅顏學他笑得陰惻惻的:“哼,孫巍韋同學,你也別太天真,將來日子還長着呢,搞不好以後我也去北京,到時候我要搞個深深深深度游。我聽說北京故宮可大着呢,長城可長着呢。”
孫巍韋聽了放聲大笑。
在充滿少年氣的笑聲里,悅顏好像又瞬間回到了高中課堂,課間小息的幾分鐘,前後桌的女生聊天說小話,她隨隨便便講些什麼都能把孫巍韋逗得哈哈大笑,那時候還以為是學業太枯燥,壓力太大。悅顏現在才知道,純粹是孫巍韋這人笑點太低的關係。
第一站先去南京夫子廟。
十月二日一大早,悅顏跟他約好在學校南門的公交站台碰面。她到的早,給孫巍韋帶了早飯,是兩個滾圓滾圓的肉包。
遠處,一個一身運動裝,打扮清爽的男生小跑着從街對面過來,雙肩包側邊口袋插着一個藍色水壺。
說是悅顏地陪,到最後差不多都是孫巍韋帶着她玩,幸虧他事先做好了攻略,門票什麼都在網上買好,要不然以國慶這個人流量,他們排到最後估計連飯都吃不上。
從江南貢院出來,悅顏感覺腿都不是自己的,要不是孫巍韋看她實在走不動了,還想拖着她去夜遊秦淮呢。
坐地鐵回來的路上,悅顏一本正經地跟孫巍韋說:“你要是真的喜歡秦淮,回頭我下個紀錄片給你看看,效果是一樣的。”
聽得孫巍韋又是一陣大笑,少年恣意開懷,笑得悅顏莫名其妙,整節車廂的人都回頭朝他們兩個看。
車在她們學校的南門下,悅顏跟孫巍韋去三食吃飯的時候碰巧遇到了也過來吃飯的郭姝,不出意外,旁邊一米准有郭靜靜,兩人好的就跟連體嬰似的。
互相打過招呼,悅顏介紹她們給孫巍韋:“這是我大學舍友,郭姝,郭靜靜。”
“孫巍韋,我高中同學。”
男生瘦高,臉被太陽曬得微紅,敞懷穿着運動衫,拉鏈沒拉,T恤領口外露着的鎖骨線條流暢,脖頸削直,看着挺一般的五官,結果一笑起來還有點小帥。
郭靜靜一下子文靜起來,聲音細細小小的:“你好,我郭靜……”
郭姝:“你好,我黃蓉。”
話一出口,把大家都給逗笑了。
孫巍韋很大方地自我介紹:“我叫孫巍韋,巍峨的巍,韋小寶的韋。”
他們拼桌一起吃的這頓飯,悅顏說她請,結果孫巍韋還是偷偷跑去把錢給付掉了,付完錢過來問她們想喝什麼,郭姝和悅顏都說隨便,郭靜靜抬頭看他,不知道怎麼回事臉還是有些紅紅的:“我不渴啊,你也不要破費了。”
孫巍韋掄起一邊胳膊擦了擦臉上的汗,也沒多想:“那酸奶吧,助消化,女孩兒應該都愛喝這個,我去給你們拿瓶酸奶。”
說罷又風風火火地跑去食堂邊的小賣部。
郭姝看他走遠,又轉回來看悅顏,感嘆道:“你同學人好好啊。”
悅顏說:“是啊,高中的時候他就這樣,很會照顧人,誰的忙都肯幫。”
郭靜靜抿抿嘴,看着悅顏笑:“你說他在北京念書,怎麼大老遠跑南京來找你玩啊?他是不是對你有意思啊?”
悅顏覺得她怪直接的,可這個問題連郭姝都有些好奇,目光疑惑地等着她回答。
悅顏搖頭:“這真的沒有,我們高中同學感情很深的,畢業后還拉了個小群,群里除了他都是女孩子,他跟我們這些女生關係都很好的。”
郭靜靜眼睛微閃,哦了一聲,把頭低下。
郭姝說:“那他是不是很花啊?”
沒想到是郭靜靜替他澄清:“不會啊,剛剛吃飯的時候,他幫我拿碗,手都沒碰我一下。”
悅顏也強調:“他不是那種男生。”
孫巍韋渾然不知女生們背後討論他的這些小九九,拿了酸奶回來,依次分給眾人。
送她們回宿舍的路上大家一路閑聊,自然而然地說到專業,孫巍韋大學裏選的是航天工程這塊,主要負責飛行器的總體設計,那些繞之又繞的專業詞彙聽得女孩們一愣一愣的,跟着問了很多奇奇怪怪的問題,孫巍韋很耐心地一一解釋:“現在大一就學些力學基礎和飛行器的基本理論知識,還沒到設計飛行這一步……也還好,不枯燥,接觸的老師都是專業里很厲害的大拿,還能認識領域裏一些專業技術研究人員,學術氛圍相當濃厚……就業啊,應該很難留在大城市,從飛投專業出來的學生一般都會先去偏遠地區,有些也會在軍工體系找到對口的工作……”
高中里那些或不起眼或平平凡凡的同學,等升入大學,每個人都會在各自擅長的領域裏綻放出不一樣的絢麗光芒。
描述起未來中國航空的發展,孫巍韋的臉上寫滿了責任和使命感,這是一個長在最好年代的學生。震撼於人類文明的高速發展,滿懷着激情和熱情,迫不及待地投身於祖國航天建設。
他越說越動情。
“航天航空是資訊時代人類真正的魔法,十幾數千年前我們人類仰望星空,感到生命如此卑微渺小,而如今我們終於能夠站在這裏,翱翔天際,讓天空都成為我們的領土之一,其中有多少輩人艱苦卓絕的努力,多少人就為了一個型號從少年熬成白髮……每次想到我能作為一份子參與其中,哪怕只是一顆螺絲釘,只要能讓祖國的航天事業有改天換日的面貌,我都覺得特別激動……悅顏,你知道嗎,航天航空,是人類史上創造的最偉大的藝術品。”
這些話就像海浪一樣,翻湧在女生們的心裏,久久難以平息。
為這個專業的使命感,為這個男生純粹高蹈的赤誠。
郭靜靜目中波光微閃,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眼裏滿滿都是欽佩和仰慕:“你真的,太帥了。”
得到女生這樣直接的誇獎,孫巍韋有些尷尬地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啊,會不會很無聊?”
女孩子們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不無聊不無聊。”
豈止不無聊,簡直像給她們推開了一處新世界的大門。在這不大不小的商學院之外,原來還有如此壯懷的理想、廣闊的天地。
郭靜靜看着孫巍韋說:“我還蠻想聽你講這些的,能加你個微信嗎?我想再多了解下航天航空專業。”
說罷她又轉頭看了悅顏一眼:“方便嗎?”
悅顏笑了:“我有什麼方便不方便的,你問孫巍韋呀。”
男生看看悅顏,也笑了下:“當然沒問題。”
拿出手機,互相通過了彼此的微信。
送女孩們到她們宿舍樓下,郭靜靜郭姝先上去,留孫巍韋跟悅顏說了幾句話。
悅顏站在路燈下,融融的燈光在她髮際打了一層橙黃色的光圈,顯得膚色細膩,笑容很甜,她問他:“對南京的印象怎麼樣?”
孫巍韋摸了摸下巴:“現在還不好說,等我看了你給的紀錄片再說吧。”
悅顏被他逗得笑完了腰:“不就是沒陪你逛秦淮嘛,明天補上。”
“那可說定了。”孫巍韋看着她,眼睛彎起。
“難不成還騙你啊。”
路燈下,悅顏揮了揮手,看着男生拖着長長的身影漸行漸遠。
一轉身,笑意僵在嘴邊,可能是十月夜晚的月光太刺眼,晃得她睜不開眼,看着突然出現在面前的男生,她有些發懵。
沈子橋穿着一件運動型的帽衫,半新不久的牛仔褲,一身風塵僕僕地坐在花壇邊,目不轉睛地看着她這邊。
但那種挺拔和精神氣,還是很容易讓他從一堆學生中迅速區別開來,幾個抱着課本路過的女生老往他們這邊看,時不時側過頭低聲交流幾句。
他看什麼呢?
他看到的是自己坐了一早上的高鐵,來到女孩的城市,打女孩的電話不接,又怕跟她錯過,在女孩宿舍樓下的花壇邊坐了一整天,連飯也沒吃,一直等到八點多,才看見女孩跟一幫男生女生說說笑笑地回來。
女生可能是她的舍友,男生是她的高中同學,兩人在明亮的路燈下開着玩笑,燈光太亮了,把女孩臉上的笑照得纖毫畢現。
那一刻,沈子橋覺得自己真挺賤的。
就這麼坐着,黑色雙肩包隨隨便便地扔在腳邊,手肘落在膝蓋上,他微微駝點背,一句話不說,什麼表情都沒有。
悅顏的眼睛一下子熱了起來。
或許是因為那一瞬間他的眼裏,滿滿都是無聲控訴的委屈。
相互沉默地對峙了幾秒。悅顏先妥協,主動走到他面前,灑下的陰影落在他手腕一小截,那裏戴着一塊機械錶,轉動的指針不停歇。
她說:“你怎麼來了?”
他一開口就帶點火藥味道:“我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不能來嗎?”
悅顏連忙說:“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他抬起頭,眼睛眯着,目光從上到下地打量她,慢吞吞地說,“跟老同學有說有笑,還穿的這樣。”
她衣服向來多,但是帶到大學的沒幾身,身上這條裙子還是在南京臨時添置的,已經穿過幾次,也不是特意為見孫巍韋才換的衣服。
氣氛因為男生充滿妒意的一句話開始變得緊張。
悅顏還在努力緩解:“他就是來南京旅遊的。”
男生冷笑了下:“我也來南京旅遊,為什麼就不接我的電話?你知不知道我在這裏等多久了?”
悅顏心裏漸漸也積了氣,是她做錯了嗎?他這算什麼意思,質問她嗎?
“我手機沒電了,而且你來之前為什麼不跟我說下?”
為什麼要說?我不是你最重要的人嗎,我來了不就行了嗎?為什麼還要說?
那些話像塊壘死死壓在沈子橋胸口,壓得他喘不過氣,反倒逼紅了眼睛。
他一直指望她能懂。
他多希望她能聽懂。
跟她分別的幾個月裏,他無時無刻不在想她,這種思念非但沒隨時間和地理的遠離而稍有減淡,甚至還有越演越烈的趨勢。升入大學后,因為俊朗面孔和較高海拔,不是沒有女生來他們計算機系裏打聽他,拐彎抹角地從他舍友那裏要他的微信。
可再漂亮的女生看在他眼裏也就那樣。那時候他就知道,他對悅顏是認了真,不是因為追不到的執念,他是真真正正想對她好,跟她過一輩子。
那她呢?
這段感情里,他都已經沸騰到了100度,而她依然還在閑庭漫步。
這算什麼?
“跟你說過你就能不陪他,只陪我嗎?”他問得很霸道。
悅顏說:“如果你說過要來,我也會跟他商量讓他錯開時間,下次來玩。”
冷笑一聲,他就知道。
沈子橋抬頭,前面垂下的頭髮擋住了眼,把裏面的慾望和佔有欲遮得若影若現:“你明天還要跟他出去?”
悅顏鬆了口氣:“明天我們去總統府玩,要不要跟我們一起?”
要不要?
沈子橋冷笑:“打電話跟他取消,就說現在我來了,明天你要陪我出去。”
悅顏愣了一下:“我都說好了,而且人家第一次來南京,這樣不好。”
心底邪火越燒越旺,壓都壓不下來,他語氣很沖:“他是第一次來,我就不是嗎?一個高中同學就這麼重要,不能省出時間來陪我?你怕他心裏難過,你就不怕我難過?”
沈子橋越說越沒辦法說下去,那種彆扭勁兒連他自己聽了都臊得不行。可對着悅顏就是忍不住,想把所有抱怨和委屈說給她聽。
他就要她的注意力和在乎,全部。
悅顏犯了難,一個事先打過招呼,一個突然造訪。
一個關係遠,需要小心呵護,一個關係近,兩人時時能碰到。
你讓悅顏怎麼選?
“要不,我明天跟他解釋下,後天我們再一起出去。明天你先在南京隨便逛逛,好不好?”
沈子橋輕輕款款地提了下唇角,看着她,眼神執拗,就兩個字:“不好。”
悅顏以為他是故意的,也急了:“你怎麼這樣?”
沈子橋目光冷銳,鋒利,毫不退讓:“我怎麼了?我對你就這樣!如果哪天你跟別人一起過來,我二話不說一定先陪你!”
戀愛里,大可把那些斤斤計較擺上枱面,去爭執,去討論我為你你為我分別付出多少。
可是單戀不行。
它註定是個懸崖,深不見底的懸崖,哪怕喊得再大聲,也聽不到一絲一毫的迴響。
悅顏賭氣地說了一句:“我不要你陪。”
沈子橋突然沒話,黝黑目光緊盯着她,胸口起伏。
男孩只是爭一口氣,爭他在女生心裏的位置。
結果他又得到了什麼?
沈子橋深吸口氣,站起身來,對視的角度頓時換了,從仰視變成徹底的俯視。從這個角度看過去的男生陌生、強勢,又有些蠻不講理。
“高悅顏,你知不知道我坐了一早上的動車,又在這裏等了一天,我最後再問你一次,肯不肯陪我?”
悅顏咬了咬下唇:“明天不行……”
他忽然沉默了,一聲不響地死盯着她看,像是多看她一眼,就能把他的愛意注入她身體裏,然後聽到她答應自己。
她垂眼看着腳尖。
他慢慢呼出口氣,逼自己穩住情緒:“顏顏,我今天一天都沒吃上一口飯,喝過一口水,我有多累你知道嗎?”
每次都是這樣。
做了很過分的事,說了很過分的話,總是用一樣的方法讓她心軟。
悅顏抬起頭看他,也在心裏逼自己:“沈子橋,我沒有讓你這麼累,你也可以不用這麼累。很多問題本來就不是你想的那麼複雜,來之前發一個微信,餓了就去旁邊超市買東西吃,等不到我可以先回酒店,你其實有很多辦法讓自己不這麼累。”
也別讓我這麼疲憊。
九把刀的電影裏有過讓人印象深刻的一句話。
愛情讓人倍感吃力的地方就在於,女孩的成熟永遠快於男生一步。
女孩的冷靜完完整整聽在沈子橋耳里,肺腑涌動的熱氣直衝眼底,一雙眼霎時被逼地通紅,他滿心滿眼都是一句話:這女的太他媽狠了。
他怎麼就狠不來她的萬分之一。
又盯着她死死看了幾眼,扯開嘴角,他僵硬地笑了下:“高悅顏,真有種啊你!”說完這句話,他提起扔在地上的單肩包,反甩在肩頭,看都不再多看一眼,沈子橋轉身大步離開。
她站在原地不動,過了一會兒也轉身,往回走,走了幾步又停住,逆着燈光抬起衣袖,狠狠擦了擦自己的眼睛。
沈子橋在校門口打的直奔火車站,直接買了最近一張直達杭州的車票。拿到機打車票后,男孩子提着包,精疲力竭地在候車室坐下。
上車前,他抱着最後一點僥倖打開手機,裏面乾乾淨淨,一條短訊都沒有。
他的心徹底沉了下去。
整個人像浸在火里,又像泡在水中,太陽穴兩邊發瘋一樣抽痛,仰靠在椅背上,他抬手壓住面孔,漸漸的,手心濕了一片。
悅顏推開房門,幾平米的宿舍空地上擂着幾箱飲料。
除了搬東西的韓玲,其他人都不在,悅顏敏感地注意到寢室里的氛圍有些不同尋常,但因為心裏有事,也沒往深處想,放下包,先把手機的電衝上,然後過去給韓玲幫忙,把飲料抬到空着的陽台上。
幸好才幾箱,很快就搬完了。
搬完最後一箱,韓玲靠在陽台的欄杆上擦汗,手才抬起,眼淚突然就掉了下去,把悅顏嚇了一跳,連忙抽了紙巾遞給她。
她接過紙巾按在臉上,哭得斷斷續續:“她怎麼這樣啊,老針對我們,獨生女就了不起嗎?怎麼就不能體諒一下別人的難處?”
悅顏問了才知道,原來韓玲把超市兼職賣不完的飲料拉到了宿舍,佔了本來就不大的公共空間,郭靜靜一回來發現沒處下腳,抱怨了幾句,韓玲道歉了又道歉,最後還是郭姝過來把人拉走。
她們走後韓玲就把飲料挪去陽台,可心裏的委屈還是忍不住,四個人裏面,就她和悅顏不是獨生子女,家裏負擔又重,兼職的幾百塊在郭靜靜眼裏可能還不夠她買兩件衣服,可是對韓玲的意義非同尋常。
悅顏聽着她哭了一會兒,整個人卻有些魂不舍守,一顆心早飛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他現在在哪?是在酒店呢?還是回去了?
他說他是早上的高鐵,又在樓下等了一天,那有沒有吃過飯呢?
想到他餓着肚子大老遠來找她,又餓着肚子大老遠地回去,悅顏不是不愧疚,只是心裏或多或少存着一股氣,氣他的無理取鬧,氣他的蠻橫霸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