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趙青陽
看月亮高度約莫正是子時,這季節趕夜路的可不多見。
“吁——”車把式緊拉韁繩,馬車踏踏停在楊鎮身邊,車簾撩開,一個十仈jiu歲的青年探出頭來,哈哈大笑,向楊鎮拱手道:“哈,終於見着活人了,敢問這位小兄弟要去哪裏?你可知小孤鎮怎麼走?”
楊鎮笑了笑:“在下正要去小孤鎮”
順官道先到小孤鎮再轉小孤山卻是正途,直接去小孤山,山林中路卻不好認。
那青年摺扇在手心一拍,笑道:“那感情好,小兄弟便上我車來,你為我指路,我帶你一程,咱公平交易如何?”
楊鎮略作思索點了點頭,車把式早放下一個木凳,讓楊鎮踩着木凳鑽入車廂。車廂里乾淨清爽,zhongyāng一張茶几,挨着兩邊車窗趴着兩條板凳,青年坐在左側板凳,見楊鎮進來起身邀其坐在對面。
“在下趙青陽,去小孤鎮收些草藥,誰知錯過宿頭,只能連夜趕路,可我這小廝又不識得道路,好在碰上小兄弟,否則明ri天亮這小廝也不知把我帶到哪裏去了。”
楊鎮撩衣坐下,笑道:“好說好說,只要順着官道走,走到盡頭便是小孤鎮,好認的很。”
他目光落在茶几上,茶几上一盞紗燈,一壺茶一卷書。
楊鎮拱手笑道:“趙公子倒是雅興,月夜下車廂里,讀書品茗。”
趙青陽一怔,哈哈笑道:“這可不是什麼聖賢書,讀些怪力亂神聊解旅途乏味。”他又轉頭向駕車小廝道:“恕己,走法聽清了吧?順着官道莫要轉彎。”
“好嘞!”那被叫做恕己的小廝,甩一聲清脆馬鞭,驅馬直奔,回道:“少爺您請好吧,天亮一定到!”
趙青陽點頭微笑,上下看了楊鎮一圈,笑道:“小兄弟這身衣衫穿的很奇異啊。”
楊鎮低頭瞅瞅,碩大的道袍撕爛了穿在身上,雖然盡量紮緊了,還是寬鬆難耐。不由笑道:“衣衫嘛,只要遮身蔽體,耐住嚴寒,乾淨清爽也就是了。”
“說得好!”趙青陽,摺扇一拍贊道:“世人穿衣無不追求華美,甚至有冬ri穿夏裝的,反而忘了衣衫本意。想不到小兄弟還是個妙人,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楊鎮笑着領了茶。
二人推杯換盞談笑半宿。越談越得心,難得碰到知己。談到後來相識了,趙青陽索xing丟了書生氣息,與楊鎮勾肩搭背呼兄喚弟,十足的江湖**。
“不瞞小兄弟,方才初見你,還以為你是林中山jing水怪呢。哪有小孩子半夜一人走夜路的?”趙青陽放下茶杯,嘆一聲道。
楊鎮笑道:“說不定我就是呢,山jing水怪嘛都是天地jing靈,只要不吃人害人,交個朋友也不錯。”
趙青陽扶手大笑,舉着茶杯道:“諾!若是幻化成美妙女子的山jing那就更加大善了。哈哈,我再敬你一杯。”
“咦?你也喜歡女子?”
“嗯,我喜歡大屁股的。”
“哈哈,干!”
……
兩人相交甚歡,直到天蒙蒙亮,趙青陽才和衣睡下。
楊鎮閉目打坐片刻,真氣在經脈中循環七周,眼睛幽幽睜開,卻覺神清氣爽。修道以來睡眠越來越少,jing神頭卻越來越足。
楊鎮打開車廂後窗,東方一抹即白升起,ri出時分正是採集rijing時候。他閉目提神,舌抵上顎,丹田星璇旋轉,鼻孔綿長吸氣。
伴隨ri出兩道紫氣被吸入鼻孔。這一口氣若有若無綿長輕渺,足足吸了半盞茶功夫,只覺得小腹充盈,ri出東方再沒有紫氣可吸,楊鎮才緩緩呼出一口濁氣。
紫氣東來,吸食朝霞霽月對修行大有益處,如果時時刻刻都能採納這樣的元氣,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能白ri飛升。
一口濁氣呼出,楊鎮開眼,扭頭看去趙青陽睡的正酣,楊鎮低頭鑽出車廂,坐在恕己身旁。
恕己向他憨厚一笑,韁繩一甩抽在棗紅大馬身上,大馬喘着粗氣,速度更快幾分:“嘿嘿,最多半個時辰就到了。”
“是嘛?”楊鎮笑道:“你去過?怎知半個時辰就能到?”
恕己頓時怔住,楊鎮哈哈大笑。卻忽然看見官道旁樹林裏一道黑影蹣跚閃過。楊鎮眉毛皺在一起,向恕己道:“告訴你家公子,ri后小孤鎮我再當面道謝,今兒有些事情便先行離開了。”
他說完不等恕己反映,在車轅上一踏,驟然躍起,在道旁上一蹬,抓着樹枝盪一下,shè入樹林不見了身影。
“吁!”恕己慌地拉住韁繩,停下車架。怔怔看着楊鎮消失的方向,然後回頭,向車廂內結巴道:“少,少爺!”
趙青陽伸了個懶腰坐起來:“走啦?這傢伙喝我**碧螺chun,連個名字都不肯留下。”
恕己撓撓腦袋,疑惑道:“少爺,您是故意載他一程的?小人認得去小孤鎮的路,不會把您載丟了的。”
趙青陽聳聳肩膀:“當然!大半夜一身道袍,獨自走在山林里,這樣的人肯定身懷絕技,不是凡人,這種人結交越多越好。只是直接出言載他,他卻不見得搭理你。問路不過是個手段罷了。”
恕己瞪大了眼睛,疑惑道:“他……不會真是山jing水怪吧?”
趙青陽皺眉沉思,仰頭思索半晌,不確定道:“這個還真說不準,小爺我自負飽讀詩書,他胸中所藏居然不比我差,他思緒天馬行空,非常人所能有。”他自言自語着,忽地又搖頭道:“不管他了,山jing水怪又怎的了,咱結的是善緣,又不是惡緣。走吧,趕路吧。坐五天車了,趕緊到了小爺要好好睡一覺。”
馬車踢踏而行,楊鎮卻追着黑影到了叢林秘處。在樹上一翻身,跳下來擋在黑影面前。
那黑影低嗚一聲,瞬間後退五尺,做出攻擊姿態——半爬在地上隨時向前撲咬。
“死狗,看來你過的很不如意啊?”楊鎮低聲嘲笑。那黑影卻是把他撲下山崖的大黑狗。那ri凌霄殺了犬吠,自己受傷不淺,只帶了楊鎮走,黑狗便留在那裏。想不到今ri碰見了。
只是黑狗身上,傷痕纍纍。肩上這兩道明顯是刀傷,背上的卻是被開水燙傷,掉了大片狗毛,已經起泡結痂,后左腿被鈍器生生打折了骨頭,卻沒人接骨,明顯長歪了。
黑狗看到截住去路的居然是楊鎮,雙目中的兇狠瞬間變作可憐可楚,卻又帶着一分膽怯。低聲嗚咽着,跛着腿繞着楊鎮轉圈,好像在哭泣。
“呼!”最受不了人哭,狗——也一樣,如果這黑狗見了他立刻目露凶光,撲過來撕咬,楊鎮不介意將它一掌擊斃,燉着吃了狗肉。可這嗚咽聲卻讓他心裏發顫。
“別動,別動,我看看。”楊鎮捧着狗頭,撥開狗毛,看了看他肩上刀傷,兩處刀傷是才砍的,傷及骨頭。背上燙傷是老傷,原來燙傷面積要大得多,幾乎遍佈整個脊背,周圍已經長好生出毛髮來了。
楊鎮皺眉搖頭,這般傷口,絕不是哪個修行人發現黑狗身上靈氣,要煉它靈氣導致的,而是有人刻意的給黑狗造成傷痛。好個殘忍!楊鎮暗罵一聲,左右瞅瞅,低道:“我記得那邊有座破廟,破廟旁有小溪,你跟我來我給你清洗清洗。”
黑狗頗具靈xing,聽懂了一般,跛着腿蹣跚着跟在楊鎮身後。
這些樹林無人開採,雖說近鄰小孤鎮,實則還是原始森林,到處藤條枝葉,人行都頗為困難,楊鎮回頭看去,黑狗倔強的跟在他身後,一步不肯落下。
楊鎮曾和那惡丁還有四條黑狗周旋了一個月,這狗雖然訓練有素,但聰明程度和靈獸山的異獸根本沒得比,飲了石ru后,這傢伙似乎變得聰慧了?
行半個時辰,黑狗已經渾身顫抖,幾乎不能走動,卻咬着牙堅強跟在楊鎮身後。轉過一個小山頭,山下一座破廟顯露出來。站在山頭上小孤鎮已能看清,正是上午好時光,行人匆匆。
果然還在!只是更加破落了。數年前,楊鎮被攆出孤山寨,曾在這破廟裏避風擋雨,一次山洪爆發,險些死在這裏。也是那之後他才一路顛簸,徒步走到七俠鎮。
破廟裏有些簡單的鍋碗瓢盆,把黑狗安頓好,楊鎮用半個破缸,打來一缸水架在石頭上,又在草堆中摸索出兩塊火石,點了火將水燒開,待水冷卻至常溫,才將黑狗喚來給它仔細清洗了傷口和皮毛。
黑狗疼的呲牙咧嘴卻將頭顱抬得昂揚,任憑楊鎮清洗,他似乎知道楊鎮所做對它極好。
楊鎮取出仙劍,將它傷口邊毛髮刮掉,又取出凌霄的錦囊,倒出幾個瓷瓶,這幾個瓷瓶上貼着紅紙,紙上寫着“生機散”。
生機散乃是治療外傷普通用藥,當然這普通也是對修仙人而言,若放到民間,便是肉白骨生死人的聖葯。天璣門弟子所使用的也是生機散,可惜楊鎮還沒有學習煉丹,還不會提煉生機散。倒是得到的玉簡中,有一枚里似乎提到了。
楊鎮將一個破碗洗刷乾淨,盛了半碗溫水,把生機散化入水中,含一大口噴在黑狗受傷處。
黑狗猛地顫抖口中低聲嗚咽,卻硬生生扛過生機散腐蝕的疼痛。楊鎮滿意的點點頭。“很不錯,晚間再用一遍葯,明ri清晨就可以生龍活虎。”
他又看向黑狗長歪的後退,皺眉道:“你這腿,想要復原必須打斷了重新接好,你受得了斷骨的痛苦?”
他問完了,忽地又自嘲一笑:“問你作甚,你不過是條狗,怎麼可能懂得這些?不過還是告訴你,我現在要把你腿打斷了,如果你扛得住痛苦,乖乖忍受,那麼以後小爺罩着你,咱有飯同食,有衣同穿,有崖同跳。要是你忍不住痛苦,以為我在害你,反而來咬我,那小爺——小爺就強行給你治好,算是了結咱一塊墜崖,一塊兒奇遇的緣分,但是以後咱各走各的,絕不再管你!”
黑狗低聲嗚咽,也不知聽懂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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