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6章 時辰到
建文二年九月,應天皇城。
朱允炆看着齊泰、黃子澄二人,凝聲說道:“張昺的奏疏二位大人也看了,對其之奏怎麼看?”
齊泰皺眉道:“我等本以為燕王癲狂,命不久矣,孰知其居然能挺到今日,倒是意外。”
“是啊”,黃子澄想了想:“依臣之見,此事不宜再拖,不如以延醫診治之名,召其歸京。”
齊泰搖搖頭:“現在就擔心燕王是裝病,召其回京一旦驚動了他,恐事有不遂。”
朱允炆愕然:“裝瘋?不能吧?四叔與豕同卧同食,難道也是裝的?”
齊泰拱手:“臣也不確定,只是猜測罷了。”
“不過若臣不幸猜中,那燕王隱忍必有其因,就怕...”
“不行!”
朱允炆甩袖起身:“朕斷不能容他!”
“陛下息怒”,很值錢笑道:“此事也不難,就算燕王有什麼陰謀,咱們也可以先發制之。”
“哦?黃老師快說!”
“陛下,其實朝廷完全無需大動干戈,只需命張昺暗中調兵,借去燕王府探視之名,一舉將燕王擒下即可。”
他冷笑一聲:“燕王三衛已去其二,餘下一衛也盡皆打散歸入城中兵營,如今守衛王府者不過寥寥百人,何懼之有?”
“妙!妙!”
朱允炆大喜:“就按照黃老師說的去辦!朕現在就給張昺下密旨!”
離開皇宮后,齊泰看着黃子澄:“最近緱城先生在忙什麼呢?怎麼經常見不到他?”
黃子澄笑笑:“還不是忙着提升品佚和增加官位的事?”
齊泰皺眉:“緱城先生野心不小啊。”
“誰說不是呢”,黃子澄冷笑:“我原本一直在想,他和翟大人爭這宰輔憑藉著什麼,原來在這呢。”
“是啊,新增的這些官位,大部都是六部核心位置,若是緱城先生能插進去自己人,心愿得償也不是不能。”
“咱們甭管這些”,黃子澄笑道:“只要辦好陛下交代咱們的事,還怕沒有將來?”
“子澄兄說的是”,齊泰邊走邊說:“我得趕緊派人八百里加急,把密旨送去北平,此事可萬萬拖不得。”
“齊大人請。”
。。。
北平的兵馬,最近頻繁調動,十分異常。
城防司的兵馬,似有意又似無意,頻頻在燕王府附近運動。
對此主事張信的解釋是,北平進了一夥瓦剌細作,擔心他們對燕王不利,特派兵保護。
調兵的同時,謝貴一直緊盯着燕王府,看看他們有沒有什麼反應。
直到安插在府里的下人傳出話,燕王仍舊和往日一樣,每日宿在豬圈裏並無異常后,才終於放下心來。
北平布政使司衙門,張昺合起茶碗輕輕放在桌上,語氣淡然:“這麼說,燕王府並無異狀?”
謝貴上前一步:“回大人,燕王府內傳出消息,一切如常,並無異狀。”
“好”,掌柜點點頭,對着南方遙遙抱拳:“吾等身受皇恩,如今正是報效國家之時,明日一早,爾等隨本官進燕王府,擒拿逆賊!”
“謹遵大人命!下官願為大人效馬前卒,死而後已!”
張昺微微一笑:“兩位不必緊張,燕王如今只是砧板魚肉而已,本官手到即擒。”
“恭喜大人,立下此不世奇功!”
“哈哈哈哈,諸位放心,此功本官不會貪墨,屆時爾等隨本官一同進京面聖。”
張信、謝貴面露喜色:“多謝大人栽培!”
“好!”
張昺站起身:“今夜將刀斧手都備好,明日一早,隨本官進燕王府‘探視’咱們這位燕王!”
“謹遵上命!”
建文二年十月初一前夜,北平又一次入冬,甚是寒涼。
燕王府的后苑內,朱棣從泥濘的豬圈中爬了出來,身前站着世子朱高熾、次子朱高煦,以及黑袍妖僧姚廣孝。
默默地將身上骯髒且腥臭的外衣脫下,朱棣走到井邊,一桶冰涼的井水當頭澆下。
“呼~~痛快!”
接過姚廣孝遞來的軍大衣,胡亂套在身上,朱棣默默坐到石桌旁。
“高熾,消息可靠?”
“回父王,內線傳出消息,張昺準備明日一早,借探視之名,擒父王進京。”
朱棣的表情變得有些猙獰:“朱允炆,這是你不想讓我活,可萬萬怪不得我了!”
“大師!”
姚廣孝盤着佛珠,微微一笑:“萬事俱備。”
“這些日子辛苦大師了,事成之後,孤絕不會忘了今日。”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朱棣的眼神緩緩在朱高熾身上略過,滿意的點點頭:“這半年成效不錯,看着確實瘦了不少。”
朱高熾撓了撓頭,憨憨一笑。
“不過凡事貴在堅持,起事之後,鍛煉之事也一日不可落下,可記住了?”
“是,父親,孩兒絕不敢忘了您和叔叔的教誨。”
“很好”,朱棣滿意的點點頭:“孤離開之後,食譜也不可擅自更改,倘若讓孤知道你偷食,家法伺候!”
朱高熾聞言立刻苦了臉:“是,父王。”
“高煦。”
“兒子在。”
“這半年你叔叔給你的兵法,可有認真學習?”
“孩兒一日不敢或忘,每日都在研讀,每次觀閱之後,頗有所得。”
“很好。”
朱棣仰望月空:“此戰已不同於開國時的戰法,個人的武力終究會越來越渺小,擅用火器者,方能有所成。”
“孩兒謹記。”
“你大哥從小身子不好...這衝鋒陷陣的事情,以後就得你來幫他做,兄弟齊心,方能斷金,你明白嗎?”
朱高煦一甩衣襟,屈膝半跪於地:“孩兒謹記父親教誨,定當身先士卒,為大哥做好這把鋒利的匕首!”
朱棣默默點點頭:“你能如此想就是最好。”
言畢,略感疲憊的合上雙目,靜靜感受着夜風從臉頰劃過。
良久之後,緩緩呼出胸口最後一口濁氣:“都去睡吧,明日,當見分曉。”
眾人散去后,朱棣也不回屋,就這麼靜靜坐在石桌旁。
陪伴他的,唯有桌旁的一堆篝火。
月色漸漸隱去,黎明前最黑暗的時辰來臨,但終究也會褪去。
直到遠處的天際從漆黑變得混沌,又慢慢劃上一抹晨曦,朱棣的雙眼陡然睜開,爆出一團精光!
“時辰到。”
站起身,冷漠地最後掃視了一眼,自己住了快有一年的豬圈。
“等孤回來后,倘若事成,就與你這豕養老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