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消失·管理(1)
第55章消失·管理(1)
永是你的弦。
淺宇最近從精英到非精英全部忙得人仰馬翻。
佔南弦臨時決定把下半年的所有預案提上日程,一一預作決策。
由是總裁辦公室里各部門加急送上來的卷宗一沓沓堆在桌面,六十六樓每日裏大小會議不斷,他幾乎把每一分一秒都投到了工作里,早上七點已出現在辦公室,中午隨便吃些東西,晚上工作到深夜才離開。
每一天批複無數文件,開會時專註聆聽,神態沉靜。
原本打算在他婚後返美的歐陽菊含被留了下來,包括高訪和管惕在內全被繁重事務壓得暗無天日,如此過了一個星期,好不容易周五下班前開完最後一場會議,所有重要案子的下半年發展計劃總算大致敲定。
連續多日缺休少眠,三個人終於累癱。
就連精力過人的佔南弦也不禁微露倦容。
散坐在他辦公室的沙發內,歐陽菊含怨念,“老大,就算上吊也讓我們中途喘口氣嘛,無端端把下半年的計劃提前做決定,又不是急着五時三刻就要執行,你到底想幹嗎?”
佔南弦不答,對高訪道:“事情都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阿龍和阿權向我寫張借條拿走了三百萬,說以後會還,至於楊文中,按你的吩咐給他換個身份送出國安度晚年,淺宇助學基金會供他的孩子讀完大學。”
管惕好奇地問:“到底是誰恐嚇一心?”
一對新人已經完婚去了斐濟度蜜月,警方卻好像至今還沒鎖定嫌疑犯。
佔南弦微彎唇角,“是朱令鴻。”
“啊,我明白了,是不是他不滿你收購代中的手段?所以在你們傳出結婚的消息后,為掩人耳目他不找你,倒聰明地去找一心的麻煩。”管惕想了想,還是有點不解,“既然你早知道是他,為什麼還讓他一直恐嚇下去?”
“是一心的意思,這樣潘維寧會經常過去陪她。”
“是不是結婚也是她的意思?”
“嗯。”
“包括潘維寧被逐出潘家?”
“嗯,潘維寧追她時潘家放話不同意讓她這種女人進門。”
“她那麼心高氣傲,想來也不屑進潘家的門——所以就找你幫忙,要你設法讓潘維寧和潘家脫離關係?”這一來就變成只是她和潘維寧兩個人之間的事了。
聽到這裏高訪臉上也露出了恍然之色,“你要我找人暗中保護溫暖,也是因為朱令鴻?”
“嗯,搞垮代中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朱臨路和我聯手,朱令鴻敢下手找一心的麻煩,我擔心他也可能因為朱臨路的原因而找上溫暖,只沒想到,後來動手的不是他而是楊文中。”
歐陽菊含一臉奸笑地插進話來,“我只好奇一件事,佔美男你真的那麼大方,就這樣放過朱臨路?”他可是娶了溫美女,以某男恩怨分明的性格,應該扒掉他一層皮才對,怎麼好像無所謂似地任他往澳門逍遙去了。
佔南弦半彎的唇弧帶上一抹極其少見的惡意。
“我找人灌醉他取了他的精子,再灌醉他女朋友取了卵子,然後把他女朋友弄暈,把受精卵給她打進去。”
“你搞那麼複雜幹什麼?他們要孩子不會自己生?”
“他們沒有上過床。”
歐陽菊含張圓了嘴,“那豈不是——”
“嗯,朱臨路不知道那是他的孩子。”
“天啊!太恐怖了!”歐陽菊含全身發抖,大叫,“高古板,管小豬!你們以後一定要時時提醒我,得罪誰也千萬別得罪佔美男!”
佔南弦微莞,看向管惕,“智能機械人的案子進展得如何了?”
“雛形已經開發出來,暫命名為一宇,我遠程安裝在你的桌面電腦里了,你試用一下,看有哪些地方需要改進。”
高訪皺眉,“南弦,你這麼急着敲定下半年的計劃,到底為什麼?”
佔南弦倦怠一笑,“過兩天你們就會知道。忙了這麼久都累了,你們早點回去休息,我測試一下管惕的機械人。”眸光轉向桌上電腦,發現屏幕上多了一個“宇”字樣圖標。
沙發里的三個人相繼起立,走了出去。
管惕掩上總裁辦公室的大門,看向高訪,“真的不太對勁。”
高訪不出聲,似沉思什麼。
歐陽菊含拍拍他們的肩頭,“別想那麼多了,看來他心裏已經有了某種決定。”
高訪輕輕搖頭,“走吧。”
門內佔南弦雙擊點開一宇,屏幕上跳出一個騎牛而來的小小人形圖像。
方方扁扁的臉,一雙眼睛像睡不醒地拉成兩條橫線,頭上居然戴着頂早已失傳的斗笠,矮矮的身子,平額寬肩配上細長手腳,着一身古代牧童裝,整個看去十分趣怪,就像個“宇”字。
他失笑,管惕還真有童心。
上方的攝像孔紅線一閃,小機械人橫他一眼,“笑什麼?你是誰?”
難得被引出一絲心情,他以手托腮,“你覺得我應該是誰?”
白色眼珠從橫線一端飛快滾到另一端,“我知道了,你是佔美男。”屏幕上啪地跳出兩張圖片,一張是儲存在記憶體裏他的照片,一張是攝像頭現拍的他以手托腮淺笑的樣子。
啪地又一聲,屏幕上出現一張照片,一宇興奮道,“這個是溫暖,你的妾室。”
佔南弦怔了怔,淺淡笑容迅速褪去。
他的反應讓一宇顯得有點迷茫。
指尖輕撫屏上溫暖的眉睫,他輕聲道:“不是妾室,這是我老婆。”
“老婆?”一宇茫然不解。
他拉過鍵盤,輸入指令,想看看管惕給這個小牧童都定製了什麼。
兩條橫線倏然睜圓,一宇警戒地看着他,“你想做什麼?”
“閉嘴。”
“啊啊啊!頭好痛!不許碰我的腦袋!”一宇大叫。
他歉然,“對不起,我忘了動手術前應該先讓你失去知覺。”說話間鼠標一點,一宇嗚嗚哭叫着騎上牛消失。
更改完一宇的設置保存好之後,他開始着手工作。
天色漸暗,室內感應燈自動亮起,偌大空間裏靜謐無聲,埋首於案的他專註得不曾抬頭。
不知不覺時間過去,全部處理完畢后他長舒口氣。
抬手看看腕錶,已將近九點。
推開椅子起身,習慣性站在玻幕前看向夜空。
遠遠近近的高樓霓虹,不知何處有藍綠色激光來回射向無邊天際。
一堵玻璃牆將內外隔成兩個世界,這方他守候經年的室內,華美得似自困之城,無聲無息十分孤寂,而外面那幕他從未真正好好見識的天地,夜色中有無名的孤禽飛掠而來,俯衝滑翔而去,彷彿前方鵬程萬里,十分廣闊。
他回到座位,寫了一行字發給高訪、管惕和歐陽菊含,然後把該封已發送郵件清除,熄了電腦,起身,走到門口時回頭掃了眼自己的辦公室,輕輕拉上兩扇暗玫木門,搭乘電梯離去。
溫暖天天出門逛街。
總是每天下午三點出現在溫柔曾經帶她去過的餐廳,點一杯咖啡,坐在窗邊看淺綠色玻璃牆外人來人往,不知為什麼她特別想回到這裏,常常一坐下便不再動,無人打擾的時光靜悄悄地從午後消亡。
結賬后離開,躋身在擾攘街上,穿行於人潮中。
幾趟下來即使閉上眼睛她也能知道,每踏過多少塊仿古地磚會準確無誤地踩上花形圖案的墨青色磚石,一次次合上眼試下來,她的直覺和悟性已能令出錯率為零……卻為什麼在通往一顆心的那條路上,她也合上了眼睛?
當眼前陷入短暫的黑暗時,她總會不由自主地這樣問自己。
而當睜開雙眼,那輕悄的彷徨馬上在青天白日下灰飛煙滅,入目與她面對的仍是櫥窗后千姿百態的模特,和一顆顆光華璀璨的晶鑽,那樣像一個人盈淵的眼睛。
一切對她而言已經很熟悉,行人路,鐵柵欄,橫馬路,廣告牌。
路的盡頭是開闊而充滿人潮的廣場,在水池邊的大理石階上坐下時她想,有一種莫名的窒息感其實比溺水還厲害,更讓人無法呼吸。
溫柔去了新加坡,朱臨路已奔赴澳門,清楚知道從此已確實孤身一人,不能再不小心落單,因這世上各有各的人生要走,再不會有人出現將她搭救,再沒有誰——會長陪她左右。
彷彿每個人都可以輕易放下她……可以說愛就愛,說走就走。
事情到底是怎麼走到那一步的?
似乎是他堅持結婚,只為想看她會不會開口,如果她不來,那麼他可能就真的娶了,而她堅持離開,只為想看他會不會挽留,如果他不來,那麼她可能就真的走了。
相屬的靈魂,如同一個模子裏印出來,連驕傲都不輸人後。
終於,這次出自他的口。
原來被人說分手的感覺是那樣脆弱無助,像心口最軟的地方被人重重捶了一拳,直痛到每一絲神經末梢里,痛得五臟六腑都微微地出血。
面上卻完好如初,依然精心煮食細緻作畫,生活規律得怎麼也看不出靈魂已經碎掉。
周一這日,溫暖起床不久便接到電話。
“溫暖?我是高訪,你能不能過來公司一躺?”
高訪的語調十分複雜,嚴肅中帶點無奈,還隱藏着一絲擔憂。
溫暖一驚,“怎麼了?”
“你過來再說,我們在六十六樓南弦的辦公室等你。”
“好,我馬上來。”
掛了電話她抄起鑰匙出門。
飛駛途中一顆心略微下沉,不自覺有些惶恐,發生了什麼事?
六十六樓的秘書位里依然坐着張端妍,見到神色緊張的溫暖出現時明顯有些意外,她禮貌道:“總裁還沒回來。”
溫暖心口一悸,“是高訪找我。”
打過招呼她推門進去。
高訪,管惕和歐陽菊含三人齊坐在內,神色俱是少見的凝重。
“什麼事找我這麼急?”她問。
高訪從沙發里站起來,“南弦不見了。”
溫暖整個人一愣,“什麼?”
“只留下一封E-mail叫我們好好幫他賣命。”歐陽菊含嘆氣。
管惕懊惱,“他和占媽媽說出去度假一段時間,可是我只能查到他出了境,怎麼也查不到他的人具體在哪裏。”
溫暖垂在身側的手輕輕握成了拳頭,以此控制自己不讓指尖發抖。
心口怦怦怦跳動着,每跳一下都牽扯出巨大疼痛。
走了?就這樣一聲不響地走了?
“他有沒有說——什麼時候回來?”她顫聲問。
高訪搖頭。
她緊緊咬着下唇。
歐陽菊含收起玩世不恭的表情,臉色罕見地正式。
“淺宇是南弦半生的心血,現在他忽然全部放手,我們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不過我們三個人商量過了,既然他已經劈腿,我們兄弟再留在這裏打拚也沒什麼意義,錢我們不缺也不在乎,陪着南弦辛苦了這麼多年,不如也趁這個機會好好休息。”
溫暖越聽越吃驚,“我不太明白,你想說什麼?”
“南弦讓我做代理總裁。”歐陽菊含指向暗玫色大辦公桌后那張無人空椅,“問題是我不但毫無興趣,反而覺得這麼高處不勝寒的位置應該由你來坐坐,那樣或許你能真切感受到這麼多年來他所承受的一些東西。”
溫暖驚愕得無法作聲。
高訪平聲道:“我們不知道南弦什麼時候回來,不過,他曾經等了你十年,現在換你來等等他也不為過。”
管惕沒有作聲,卻也忍不住含怨地看她一眼。
溫暖終於明白面前三個人在責怪她,他們認為佔南弦的出走肯定與她有關,因此擺下陣勢逼宮,古人是逼上者退位,他們如今是逼她去坐上位,領悟到這一點后,因意外而引發的震驚、恐慌、無助、痛苦、悔恨等種種情緒所交織的混亂心潮,在無法言喻的一霎那全部沉靜下來。
她的神色出人意表地平靜,“是不是我坐了這個位置你們就會留下來?”
歐陽菊含嘿嘿一笑,“孺子還算有葯可救。”
高訪看着她,“溫暖,如果你不介意,我還是想問一下,為什麼你明明——愛着南弦,卻始終沒想和他在一起?”
她靜默,過了許久,才輕聲道:“我當年曾在父親的靈前發誓,要還他老人家十五年。”
三個人驚異對視一眼,歐陽菊含長嗟出聲。
過去十年來她一直延續着沒有任何娛樂的單調生涯,直到佔南弦出現,她苦行僧般的生活模式才被打破。
用情太深以至他對她有着極高的期望,那給了她很大壓力,用盡一生之心愛着他,卻毫無信心自己一定可以給他幸福,所以雖然示愛卻從不爭取,同時還覺得不能就這樣原諒害死父親的自己,無法放任自己投奔渴求已久的幸福,那種非人的自我折磨,令她在過程中承受了巨大苦楚。
最終,也令他選擇了無聲無息地離開。
命運的輪轉,竟在十年之後讓她去飲當年她留給他的那杯苦水。
在這已太遲的一刻,她終於大徹大悟。
管惕以佔南弦的名義往內部發出公告,說明自己因私人原因暫時離開,在此離開期間任命溫暖為代理總裁,全權負責公司里的一切運作。
公告發出之後引起軒然大波,但由於高訪、管惕和歐陽菊含這三位除佔南弦外的公司最高管理層聯名聲明該公告屬實,所以雖然個個好奇心大熾,私下議論紛紛,倒也不得不接受事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