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前夕(上)

79前夕(上)

妻子這邊忙着生產,賈赦哪裏還有心思去管分家兄弟的事情?隨便招了個小廝來,簡單地將事情前因後果寫清楚,直接送到了東邊三等將軍府去了。

如今的賈家一族,權威最高的是賈赦不是族長賈珍,他被皇帝下旨飭令安分守己,如今老實得跟鵪鶉似的。收到賈赦的這封書信,他簡直嚇得魂飛魄散,要知道,當時皇帝的訓斥之中,有一條便是斥責寧國府家風不正,縱容族人品行不端……如今御史言官這些人盡盯着勛貴人家,將軍府已經降了等,若是再被他們攥到什麼把柄,只怕祖上最後的餘蔭庇佑也剩不下啦!

“這個賈存周,往日裏看他多正經,原來也是個表面功夫!如今可好了,鬧出這麼樁醜事兒來,族裏可不能留這樣的東西帶壞了清白子弟!”賈代儒是全族中除了賈珍父親賈敬之外唯一一個有着秀才身份的人,他自詡學問平平,因此考了多次也不曾得中舉人;然而矮子裏面拔將軍,在賈氏一族旁系裏也算是個人物,再則輩分也高,故而族內家塾便請了他來做司塾,平日裏不過教導幾個小孩子。他雖說方正迂腐,卻還認真嚴懇,倒也得宜。

賈珍聽着底下議論紛紛,想了想,深以為然。

如今的賈家沒有往後那般鮮花着錦烈火烹油的盛況,都說是四王八公,不過榮國府那邊早早便有賈赦降等襲爵,寧國府這裏,自打被抄檢家產後,賈敬直接丟下滿府家業與妻兒,悠悠然自往城外道觀中參悟道法去了,這爵位連降三等便落在了賈珍頭上。賈家,已經從上層的勛貴中掉出來了。

“既然這樣,擇一良辰吉日,開宗祠吧!好不容易過了幾天安生日子,可不能因為一個人把全族都給連累了……”賈珍最後拍板定下處理的方法:“除名!”

一個從八品國子監典薄,在京城中類似的官職一撈一大把,賈政被開除出宗族的消息彷彿是汪洋大海中一朵小小的、不起眼的浪花,壓根沒有什麼動靜便湮滅無跡了。

突然間被宗族除名,在得知其中原因后,賈政簡直快發瘋了。明明趙依若已經偷偷地抓藥打了胎,如今正在房中休養,那一日診脈的大夫也應承了不會往外吐露風聲,怎麼宗族那邊會知曉此事?

他嘗試着去探尋緣由,最終卻也沒有得到什麼結果,這關係到宗族的名聲和賈赦的情面,知情的幾位賈家族內長輩都按捺下去閉口不提,底下的人自然也無從得知。

王悅寧得知這個消息后,整個人都傻了,在窗子旁邊獃獃地抱着賈珠坐了兩個時辰。再出門時,她也不和賈政商量,便直接吩咐下人們將賈珠日常用具擺設全搬到了主院來。王悅寧已經將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唯一的兒子身上,和賈政間這原本就是建立在權力地位之上的夫妻情分在這一刻煙消雲散。

聽聞賈家的一系列舉動,史清婉沉默了半晌,唯有嘆息一聲:“落到這般田地,自作孽不可活啊——”之後,便也將此事徹底拋開,專心地預備送往將軍府的添盆禮來。

華麗的宮室中,安神香靜靜地燃着,裊裊青煙在空氣中彌散開來。徒文憧坐在床邊,擔心地撫摸着弟弟微燙的額頭,轉身將一旁宮女手中茶盤裏一碗黑漆漆的湯藥端起來,餘光瞥見門口的一角明黃色袍子,微微愣怔了片刻,忙站起身來,對着徒高程躬身行禮:“父皇恕罪,兒臣失禮了!”

徒高程看着已經年過十二的愛子,目光落在他手中那隻青花瓷碗上,欣慰地笑了笑,看向徒文憬的眼神里閃過一絲擔憂:“無妨,起來吧!憬兒怎麼樣了?”

垂眸看着藥丸中,水面上清晰地倒映出自己的面龐,徒文憧搖搖頭:“還有些發熱,太醫說還得再服幾天的湯藥——憬兒已經睡了有三個時辰,兒臣正準備喚他起來喝葯,免得誤了時間!”

揮揮手示意旁邊宮女內侍們都退下,徒高程親手接過徒文憧手中的葯碗,捏着銀制勺子舀了一勺放進嘴裏,那苦得舌頭髮麻的滋味讓他眉頭緊緊皺了起來:“怎麼沒加點糖進去?這麼苦,憬兒哪裏受得了呢?”

心疼地將徒文憬額頭上被汗水沾濕的一縷青絲,徒文憧親力親為地擰乾銅盆里的濕帕子給他擦了擦,聞言,嘆了口氣,聲音里滿是無奈:“太醫說這次這一種湯藥不能加糖,怕沖了藥性——憬兒從昨天起就是這樣子喝下去,連蜜餞也不能用,只得用水漱漱口了。”

聽了這番話,徒高程眉頭揪了起來,愛憐地撫摸着幼子因為發熱而顯得紅撲撲蘋果樣的小臉蛋,深深地吸了一口:“憧兒,難為你了——”這個小兒子與她母親一模一樣的脾氣,最受不得苦味,不知他哥哥要費多少力氣哄他呢!想起當初林汀蒼白的臉色和滿室濃重的藥味兒,他眼神黯了黯,動作越發輕柔起來。

徒文憧輕輕地晃了晃睡得正香憨的徒文憬,在他耳邊喚了幾聲,好半天功夫后,才見徒文憬緩緩地睜開眼,迷迷糊糊地口中不知道呢喃着什麼。

“乖——憬兒來吃藥了,明天哥哥去給你買個有趣的鄂羅斯小套娃回來好不好?”瞅着弟弟眼底的水汽,知曉他還沒睡醒呢,徒文憧忙趁着這段時間誘哄着:“來,憬兒坐起來,已經不燙了,一下子就能喝完的對不對?”

徒文憬雖說已經七歲,不過這起床迷糊的性子卻沒變過,聞言,他歪着腦袋眨了眨眼,慢吞吞地點點頭,接過那隻小一號的藥丸,咕嚕咕嚕飛快地喝了下去。

見狀,徒文憧忙將旁邊早就備好的溫水端過來,繼續溫聲哄着他:“來漱漱口,邢姑姑給你做了好吃的桂花糕呢!”

在旁邊仔細看着徒文憧的一連串動作,徒高程心中又是欣慰又是酸楚,若是汀兒還在的話,看到這一幕,她必定也會慰懷的吧……

“哥哥!”正當徒高程沉浸在回憶之中不可自拔時,徒文憬已經清醒過來了,感受到口舌間殘餘的一絲苦兮兮的味道,他臉色一下子耷拉下來,帶着些控訴地看着如釋重負的徒文憧,一雙鳳眼裏滿是委屈:“哥哥又騙我喝葯……”

徒文憧點點他的鼻尖:“父皇來了,還不快快行禮?”

瞧着這兄弟倆和樂融融的模樣,徒高程笑了笑:“行什麼禮?有精神就好了——等憬兒痊癒,父皇便帶着你和哥哥去往呦梓園打一頭小鹿回來!”

徒文憬這才注意到旁邊還站着一個人,聞言,小霸王模樣頓時豎了起來:“一頭小鹿怎麼夠和哥哥分呢?父皇,我還要打兩隻小白兔!嗯——小鹿就給哥哥吧!陳貴妃娘娘那兒的紅眼睛短尾巴小白兔可有趣的了!”

“好、好!”徒高程見他來了勁兒,忙答應下來。都說老子疼小的,這話用在徒高程身上是一點不差,徒文憬七歲還被父兄牢牢地護了個滴水不漏,在外面最受寵皇子的名號是妥妥的。

看着父親與弟弟兩人之間的互動,徒文慎微微抿着嘴,含笑不語。

……

“表弟,眼見着二皇子那邊得意囂張,難道咱們就真的只干看着么?!”一個長相清秀卻神色狠戾的青年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想起昨天自己受到的屈辱,他眼睛都紅了:“連帶着他手下的幾條狗都敢對咱們亂吠,表弟,你怎麼還能忍下去呢!”

徒文懷抬起頭來,將手中寫了一半的大字揉了丟開,他煩躁地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便擱下:“那又能怎麼辦呢?那些文人們都以陳家為首,但凡我做出一點事兒來就被他們大肆宣揚詆毀,弄得我現在的名聲沒有好聽的——”

這青年正是甄家如今的家主、甄希憫的嫡長子,名喚甄易啟,他乃是甄家特意送到京城來襄助徒文懷的,不過這究竟是裨助還是拖後腿的豬隊友,只能見仁見智了。

“表弟莫非忘了當年廢太子的事情?”甄易啟冷冷地笑了起來:“二皇子靠的不就是在清流裏面禮賢下士的作風和廉潔么?當年一個何崢能壞了廢太子的名聲,如今咱們就多弄幾個,總歸能成一樁吧!”他也是被逼急了,朝廷上江南官場和鹽政屢屢被言官們拿來說嘴,僅這短短一個月時間,甄家就已經被彈劾了兩次;雖說有老太太坐鎮皇上不會拿甄家如何,可是甄家的勢力無論是在江南還是京城都在縮小,這是不爭的事實!

徒文懷想起往日的事情,廢太子當初因為蓄養孌寵而被父皇發作,那會兒他還太小了,此事全是母親和小舅舅一手謀划操控。藉著這招一箭雙鵰,既叫廢太子名聲蒙污也令徒文怙的清正形象受損,雖說有陳家後來的反擊扭轉了局面,不過廢太子那邊卻是挽救不回來了,那可以說是廢太子在皇上心中地位大打折扣的轉折點,徒文懷自然是記得一清二楚。

“同樣的招數——只怕徒文怙不會上當啊!”徒文懷猶疑着,這些年來,他與徒文怙算是旗鼓相當,自然也算是了解對手。狡猾又老實的狐狸,形容徒文怙是再合適不過了。

徒文懷卻是大錯特錯,除了徒高程與陳貴妃之外,只怕沒人知道,這個精明的徒文怙假象下的真實。甚至於徒高程有時都覺得疑惑,為什麼爹娘都算是精明人,卻生出了這麼個完全沒有政治敏感度的笨蛋來呢?

不過徒文懷可不知道這一點,他現在已經徹底被甄易啟說服了,預備着新一輪陰謀的醞釀。

與此同時,圍繞着另一個尚且在乳母懷中安睡的小女嬰,一隊長相異於中原的人士踏足上了這一片富饒的土地。

爭端又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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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之王氏有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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