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小 定
繞過翠湖,穿過一片梅林,便可以到達三房正院。
她緩緩走在青石路上,經過一處假山,她隱約聽到有人的聲音。
“你怎麼回事?”一個威嚴的聲音從假山對面傳來。
“崔相昨日在朝堂,單獨和我聊了很久,問我能否放他犬子一馬。你跟崔家公然撕破臉皮,整出這麼多事,就不怕狗急跳牆嗎?”
林婠婠透過石縫朝外瞟了一眼,是侯爺傅世嘯和傅羿安正在翠湖邊上垂釣。
若她此刻一出去,就會被人發現,一時間她反而有些進退兩難了。
傅羿安的聲音冷得像風,似笑非笑,“虧我當年沒弄死他,白留他多活了幾年,還敢再惹到傅家頭上,我看他是活膩了!”
當年?
林婠婠赫然想起了崔恪身上的那道疤痕,難道那是傅羿安弄的?
不知為何,她想起關於崔恪那則秘聞,他是調戲過太子側妃蘇寧音的!
這兩者之間又有什麼聯繫?
傅世嘯幾乎下一刻就暴跳如雷了,他壓着怒火,“你給我收斂點!都是要成親的人了,不準胡來!過些時日,你和趙家姑娘就納采了,塞外的大雁已替你備好,到時候你親自走一趟。”
傅羿安含糊地應了一聲,丟下了手裏的魚竿,“我還約了人,兒子告退!”
看着他遠去的背影,她自嘲一笑,什麼衝冠一怒為紅顏,都是說書人的段子,自己真是幼稚得很!
林婠婠離開假山,來到三房正院。
“三老爺,三房林姑娘到了。”長隨站在門口,恭敬地朝裏面稟報。
“進來吧。”
林婠婠一進來,抬眼就看見了壁上掛着一副吳道玄的畫作——《菩薩》。
那慈眉善目的菩薩悲憫地睨着眾生,像有一股無形的力量攥住了她的脖頸。
繼父傅世宣坐在上首,母親柳玉娥在一側,眼睛通紅,像是哭過。
她心裏一驚,規規矩矩行禮問安。
傅世宣放下手中的茶盞,沉聲開口,“知道吳道玄的《地獄變》嗎?”
林婠婠頷首,微笑着答道:“相傳是吳道玄為了‘畫聖’的榮譽,因嫉買兇殺了皇甫軫,之後便消聲遺迹了。晚輩覺得若傳言是真的,便是執念毀人,吳道玄為了虛名太不值當了。”
傅世宣眼底閃過一絲意外,她並非自己的親女,可林家把她養得很好。
見識不凡,心思細膩,還聽懂了他的弦外之音。
傅世宣繼續道:“丫頭,你的事,你大伯娘不是存心的,你別怨她。”
一句話,便要把那日的恩怨輕輕揭過。
崔恪差點毀了她的名節,傅世宣的意思是讓她放下,不要太執着於那些無妄的名聲。
林婠婠垂眸,低聲道:“晚輩不敢。”
是不敢,不是不怨,一語雙關。
傅世宣不由抬眼看了她,她心中依然有怨,雖無可奈何,也不會造次。
真夠坦誠啊!
這份坦誠在功勛世家不見得是件好事,又或者她是真心把他當家人,當成長輩看待,才會直言不諱?
傅世宣緩緩道,“羿安的做法,你覺得如何?”
林婠婠思忖片刻,“冤家宜解不宜結,崔恪被我傷得很重,四哥略施小懲,既樹立了傅家的威信,又為我解決了後顧之憂,婠婠感激不盡。”
傅世宣滿意地笑了笑,轉頭對着柳玉娥道:“我就說婠丫頭是個大氣懂事的,你還不信,你放心日後她的嫁妝,府里不會虧待。”
這句承諾就是對這件事的補償,她從不奢望誰能為她主持公道,如此也罷。
這時,長隨敲門從外間進來,傅世宣擺了擺手,“下去吧。”
柳玉娥和林婠婠一起出了書房,林婠婠親昵地挽住她的手臂,“娘,你怎麼又哭了?”
柳玉娥瞧着她毫無在意的樣子,嘆道:“是我這個娘沒用,盧王妃親自送了一匣子東珠過來賠罪,說她不知崔恪如此混賬,崔恪也是別人引薦給她的,她不是存心要害你的,話倒說得漂亮,就不知道有幾分真假,那東珠看着倒是不錯,我等會差人給你拿過去。”
林婠婠的手指悄然攥緊,“誰引薦的?”
“這我倒不清楚了,盧氏說是幾位夫人閑聊,無意間引薦的,有何不妥?”柳玉娥不明所以,問道。
母親那單純的性子,能打聽到這些已是不易,讓林婠婠疑惑的是:這到底是巧合,還是有人故意要害她?
她從不相信巧合,那就意味着背後有人搗鬼。
可這背後到底是誰?
她名節受辱,被迫成為崔恪的妾侍,對於背後之人又有何好處呢?
若非盧王妃還未發覺她和傅羿安那檔子事,她都要懷疑盧王妃是想借刀殺人,趁機除去她。
——
松濤院。
盧王妃漫不經心地喝着茶,眉頭微蹙,“你是說世子心裏有人了?”
秋桐跪在地板上,思緒混亂,不敢輕易回答,房嬤嬤催促道:“你愣着幹什麼,倒是說話啊!”
秋桐是房嬤嬤的遠方親戚,是盧氏安排在傅羿安身邊的通房大丫鬟,也算是半個自己人。
可一連串的糟心事之後,她不得不重新審視傅羿安身邊的那群居心叵測的丫鬟。
“回夫人,前幾日奴婢整理檀木柜子,在底層發現裏面藏着一大盒乾魚鰾,清點過數量,一共有四十六個,昨日又去數了數,竟少了一個,而且昨日清晨奴婢發現,世子自己在洗,在洗褻褲!所以,奴婢懷疑世子……”
秋桐俯身磕頭,聲音都有些磕磕絆絆。
盧氏面色一沉,和房嬤嬤對視一眼。
她們都是過來人,自然明白那魚鰾是用來做什麼的,傅羿安身份尊貴,哪裏需要用那種東西!
屋裏的氣氛驟然冷凝,盧氏重重地放下手中的茶盞,“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