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楊侗
李世民看着馬車走遠才轉身回府，這時候眼角餘光察覺到有人盯着自己，順着視線一看，是個有兩分眼熟的少年。
“二郎，你這是看什麼呢？”長孫無言瞧他盯着街頭看，順着目光看去並沒有什麼奇怪的。
李世民抿嘴一笑“稀罕事，阿爺讓前隋的人都去了洛陽，我方才瞧着有個長得頗像前隋太子王昭的少年。”說完，暗暗一指那少年在他身後呢。
那少年生着和前隋楊昭一樣的高額尖顎的臉，炯炯目光盯着李世民的後背直看，當長孫無言不小心和少年對視一眼，那少年眼中多了一絲慍氣。
“你別說，還真是有幾分像。”長孫無言端詳着少年的模樣，手中帕子輕輕一掩，蓋去了露出的兩分笑意。
李世民大方轉過身向少年招手，但是少年不肯過去還直接走掉了，他覺得奇怪追了上去。
“這位郎君一直盯着我看，又不肯上前見我，我能知道為什麼嗎？”
少年自顧自沉默，坐在茶水攤子上喝着胡椒、粗鹽、蔥花等調和出來的茶，茶水滋味濃烈，喝的倒是順氣非常。
喝完了，少年才開口“在下楊侗，我要見我姑母楊令姝。”
李世民細細打量起少年來，笑着抿了口茶，十分親切地拍了拍他肩頭“你該叫我聲姑父的，好侄兒。”
楊侗淡然一笑，十分刻意地撫了撫自己肩頭，拿掉了李世民的手“誤會了，並沒有這麼層關係，我姑母又不是殿下正經妻房，不該被你稱一句侄兒的。”
李世民聞言大口吞了茶，目光鄭重盯着少年，十分冷靜且有力地說道“規矩之下尚有人情，我自認了誰是我的妻子誰就是，所以我並沒有叫錯你。”
“受之有愧，我這次前來主要是見見姑母，見完了我就回去了，不能呆的太久讓陛下起了疑心。”
楊侗主要是想念楊令姝了，又不想驚動人所以在府門盯着，誰知道把李世民盯過來了，他心裏記着讓姑母委身妾室這件事，並不想和李世民說話，面面相覷之下不張嘴又不合適。
“你姑母入宮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呢，不如你先到府里坐坐，上門是客，應該要招待。”
楊侗拒絕了李世民的邀請，反向李世民要求讓楊令姝來找他，留下住址以後便離開了。
楊令姝在宮裏沒想到突然有個侄子來看自己，李淵的威壓之下她只想順利出去，風景不敢看話不敢說。
李淵受夢魘的折磨，看着楊令姝乖巧站在原地總感覺心裏堵了塊石頭，她又沒有錯處可拿捏，一股氣憋的他心裏直痒痒。
“你可知你侄兒在洛陽的近況？”李淵突然想起來百騎司之前傳來消息，楊侗從洛陽失蹤了。
楊令姝回想楊侗的模樣，腦海里只有零星片段，知道他眉黑如碳，知道他身姿瘦削，知道他一雙眼睛比李世民更有神幾分，但具體的模樣和事件都不記得了。
李淵看她不說話，眉頭微皺“成親了本事長了，沉默兩個字什麼時候在你身上出現了。”
楊令姝是楊廣的掌上明珠，宮裏橫着走的肆意丫頭，常有辯言和語出驚人之舉，尤其是像他李家這般熟絡的更是少有避諱，什麼時候她開始沉默了？
“自阿爺去世，我與侄兒並無見面，所以並沒有他的近況。”
李淵打開桌案上的奏摺，把楊侗的行蹤，如何從洛陽摸進長安城說了個清楚，百騎司是李淵個人獨令的情報部門，傳來的消息絕無錯漏。
楊令姝不知道百騎司，只覺得很驚訝，在通訊落後的大唐是什麼樣的神秘力量能摸得清一個人舉動，大到去向小到睡了幾個時辰都知道。
“百騎司的奏摺上你可有看出什麼？”
楊令姝抓緊時間思考，可是僅有的一些回憶沒有參考價值，這讓初來乍到的她面臨了第一個難題，楊侗是個怎麼樣的人？會做什麼？全無回憶可參考。
“許是他幼年常伴身側，現下對妾身有些想念，特意來看看但是也不想引起不必要的誤會，就…就偷偷來了。”
李淵冷冷笑起來，眼中眸光斂盡，看起來像是千百寒冰一般冷漠，這個答案他是不信的，楊侗肯定有別的目的。
“朕想見見你侄兒，你回去了在長安城裏找找，然後後日恰好朕的愛妃生辰，你們一道來慶賀。”
一想到這裏，李淵有些按耐不住地搓搓手。
洛陽城裏楊侗是皇泰主，實權雖然抓在王世充手上，可楊侗代表了前隋政權，他抓不到楊侗那起義便掀不起風浪來，李淵正好有了冠冕堂皇拔草除根的理由。
楊令姝心裏反覆回憶着楊侗，記憶沒有用處反倒是她想起來之前翻過百度百科，在查看大唐歷史進程的時候有看過楊侗。
楊侗，洛陽城皇泰主，於武德元年登位，可是下一年他就被王世充還是宇文化及給殺了。
其他的信息就真的沒有了，不過李淵作為新上位的皇帝，時局未穩之下他好端端見前朝皇族做什麼，他難道想拿捏什麼？
順着這個思路，楊令姝偷偷抬頭看了李淵一眼，被他寒涼的眸光接觸到，一下子又惶恐低頭。
“跪安吧，朕讓世民帶回去許多的補藥給你，這是朕這個長者給你晚輩的恩禮，你可要全喝下去。”
李淵揮揮手讓楊令姝退下，又把對李世民說過的話同樣和她說了一遍。
楊令姝回到秦王府，正廳里坐着一個眼熟的人，眉毛眼睛和身段都很像楊侗，遲遲不敢相認。
楊侗見到楊令姝身體瘦了，頭上還有傷很心疼，親切地拉着她的手說“姑母，楊侗來看你了，姑母受苦了。”
“怎麼會？我一切都好。”楊令姝莞爾一笑，不着痕迹地撤出了自己的手。
“你看你這頭頂，是不是秦王對你不好？”楊侗發現楊令姝的傷口，拉着她不由分說就要去找李世民，但是楊令姝完全不配合。
楊令姝一邊揉着被抓疼的手腕，一邊解釋“這是我自己不小心撞的，大夫說除了有些失憶並無大礙，你怎麼一副要吃人的樣子？”
“姑母，你就說句實話吧，他對你到底好不好，究竟是好到什麼地步才能讓你放着外面正妻不做給他做妾。”
楊侗看她不理解自己的心疼，心裏着急又生氣還有一些無奈，緊蹙的眉間皮膚褶皺出了個川字。
“他，是個極好的人，英武驍勇不失溫柔，也是個真性情的人。跟着他我很放心，我不覺得自己在吃苦。”
楊令姝不能和他說李世民是個明君之類的吧，現在是武德元年，能說的故事都是后話都不能告訴楊侗，只好單一從李世民的脾性出發。
楊侗不大服氣，正想說些什麼，李世民和長孫無言來了。
長孫無言帶着許多的點心過來，讓婢女一一排在楊侗的案上“讓遠客多等了，這點心做的慢了些。”
李世民看了看楊令姝又看向楊侗“本來是楊侗想讓你去見他的，可是你身子剛好也對從前的記憶模糊了，實在不合適出門，我就去把他請來了。”
“我以為對一個人好就是不讓她受半分傷吃半分苦，在我看來秦王並不能做到，難為我姑母對您情深似海啊。”楊侗抿了口茶清了清嗓子，開口就是噎人。
楊令姝凝眸盯着楊侗，淡淡笑了，說道“人生下來就註定有喜怒哀樂，有享福時候有受傷時候，我覺得合適那就是好，旁人多不與我相干。”
李世民聽着笑得眉眼都彎了，她肯為了自己說話想必是原諒自己了，心裏變得痛快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