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有孕
小廚房裏熱火朝天,李世民頂着腦袋上細密的汗珠認真看着火候,一把蒲扇輕輕煽動,將變弱的火苗扇旺些。
一隻手突然伸進視野,微涼柔嫩的手掌撫了撫他的額頭,而後一塊帕子擦乾了他的汗珠。
李世民回過頭,長孫無言穿着一身柔順飄逸的菱格紋淡黃色衫裙,高挽起的髮髻三兩珠釵泛着亮光。
她生着一張珠圓玉潤的面孔,淡淡彎月眉下丹鳳眼眸柔光層層,身姿娉婷正是多一分就豐腴少一分就瘦削,不用說話,便透着骨子裏的溫柔,不需要半分笑意,就已覺親切。
“這裏熱火朝天的,你來做什麼?”
長孫無言莞爾一笑,道“來告訴你一個頂好的消息,你我就要有自己的孩兒了。”
李世民聞言大喜,放下蒲扇輕輕將手放在她平坦的小腹上,隔着布料隱隱的溫熱傳入手心,就像是能觸碰到未出世的孩子一樣。
長孫無言笑着靠進了他的懷裏,嗅到他身上常有的清幽香氣覺得分外舒心。
“辛苦你了,”李世民擁着長孫無言,眼眸中全然是將為人父的激動歡喜,“你好好養着,府中的事務交給莘莘去做吧,諸事繁雜可不能累着你了。”
“妹妹的失憶症還沒有大好,如何管的住府中上下?”
“又不是小娃娃了,有幾個得力人幫着就是了,我也會多多看顧府中。”
長孫無言想起楊令姝沒忍住嘆了口氣,從她和李世民成親以來關係如墜冰窟,原本是君子之交現在是交惡了,想着太過可惜。
兩個人一言一語將府中事務推給楊令姝,想着為人父母的喜悅,忘記有個藥罐子煎着,直到罐子開裂,流出的藥水澆滅了火焰。
李世民撓撓頭,看長孫無言想去收拾,連忙接過手“怪我怪我,太過歡喜,忘記了這個藥罐子。”
長孫無言劈手奪了過來,笑嗔李世民糊裏糊塗的,偏是要動手親自重新煎藥,而後怕他分心再燒裂了就不逗留了。
楊令姝剛醒過來,發現內室外嘈雜聲不斷,雲善進門回話是李世民將府中事務盡數搬來了,要她理事。
“王妃有孕,府中事務繁雜,王爺怕王妃累着,就差人教着側妃理事,期間王爺也會多多看顧府中。”
楊令姝猛地往後一栽,恨不能當場暈死過去,這才剛來就被領導填鴨式交代工作,還是十月無休!
躺在床上和被褥糾纏了一會兒,又坐起身吩咐雲善“更衣,我要出門吹吹風。”
雲善在的一個好處就是不用自己思量頭髮,髮髻打理得精巧又乾淨,兩支花簪一別,十分好看。
簡裝一番兩個人就要出門,李世民恰好來看她,楊令姝為著府中事務冷着臉不肯說話,繞過他就走。
李世民看她不理會自己就抓住雲善,得知兩個人要出門,塞給她滿滿一荷包的銀子,囑咐想買什麼不必看價格,了不起讓人上門來要。
雲善掏出一塊銀子,比自己的大拇指還大,禁不住驚呼一聲“王爺待側妃真好,這得幾百兩銀子吧。”
李世民抬手敲了敲她的額頭,嗔道“大白天做夢呢,我就囤這麼點零錢,一共就一百兩。”
雲善撇撇嘴,一百兩遇上好看的高級東西不多久就沒了,尤其這個主子還是曾經的公主,眼光不可能低了,一百兩哪經得起自己主子的眼光呢。
李世民打量她一眼,無奈說道“用完了就讓人記着,我後面去補。要學着當家了,總得體面些,更何況我就是要人知道她做妾不一樣,就是比別人家妾地位高,而且身份尊貴。”
雲善還想說點什麼,發現楊令姝都快看不見人了,匆匆追上去。
“早知道給她找個笨嘴拙舌的丫頭了,都敢對着主子撇嘴。”李世民搖搖頭,雖然對雲善的活泛不太喜歡,可楊令姝優柔多思的性子就需要這樣的丫頭輔助。
楊令姝氣着就往正門口出去,沒發現雲善不在,和長孫無言打了個照面也沒說話。
“側妃,請您向王妃行禮問安再出門。”長孫無言身邊的婢女雲伏出言。
楊令姝憑着回憶里的模樣,雙手相握拇指直立持在身前,微微躬身是做行禮。
長孫無言親切問候“妹妹,是要出門往哪裏去?”
“想出門吹吹風,總在府內無趣的很。”
楊令姝抬起頭,看她面對自己盈盈一笑,溫柔和親切寫在她的眼眸里和流露出的氣質上,楊令姝心裏的煩躁不由得泄了幾分。
“姐姐,可願意同行?”
話音剛落,兩人皆是一愣。
楊令姝看着書中的文德皇后長孫氏站在自己眼前,心裏不由覺着親切,眼睛被她吸引去拚命打量,可面對自己的妾室身份又生出兩分卑微來,倉惶間低下了頭。
長孫無言試探性地上前兩步,看她不後退心裏竊喜她終於肯原諒自己了,面對楊令姝的邀約很想答應,無奈自己馬上要入宮去。
“不巧,阿爺喚我入宮,只能推辭妹妹的好意了,換一日一定同游。”
兩個人交錯離開,雲善剛好能趕上楊令姝,將李世民的話一字不落說給她聽,楊令姝聽着忽然就笑了,心裏有些感動。
“他真是這麼說的?”
“真的,您雖然不能與王妃同尊,但是有王爺這句話外面人誰也不敢輕視的。”雲善回想起李世民堅定的眼神認真的模樣真是感動,自己主子受人寵愛尊重,自己出去面上也有光啊。
楊令姝不在意李世民這些感情細節,又不是給她的,是給從前的楊令姝的。她比較在乎錢財,一百兩用完還能再賒賬填賬,想想都開心。
李世民卻一點也不開心,他和長孫無言入宮,帶回來了兩輛馬車的獎賞和補品,還有絕育葯,這個比避孕藥更讓他心痛。
“早知道就不那麼好奇了,阿爺的心為什麼就捂不熱呢。”長孫無言看着李世民往楊令姝的含元閣去的背影,有些莫名的失落。
雲伏用一把小絹扇輕輕給長孫無言扇風,聞言欲開口勸“王妃,陛下也是為了她好啊。”
雲伏沒有很看得起楊令姝,但是長孫無言視楊令姝為友,而楊令姝也沒有多麼過分無恥,一兩句話還是願意說的。
“前朝公主如一根刺扎在阿爺心裏,可稚子無辜,奪了一個女人為人母的資格,太不妥了。”
長孫無言把絕育葯燒了,換成了數種相似的溫補的葯給李世民,再按着李淵所說替掉當晚湯藥給楊令姝喝下去。
殊不知這些小動作全看在李淵眼睛裏,沒有當場發作,只是夜色深了不說不笑就坐在太極殿龍座上。
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燭火造影下李淵橫眉鷹目的凌厲模樣添了幾分狠勁,閉眼沉思,悵然自語。
“表叔叔,莘莘又來叨擾了。”
一聲稚嫩的童聲打開了他的心門,發現幼年的楊令姝走到了自己面前,還是童年一身紅色銀線海棠裙,腦袋上因為頭髮稀疏只能扎兩個小揪,咧嘴一笑充滿了歡喜。
“莘莘來,二郎出門去了,過會兒就來。”沉默許久,李淵才開口,堆出微笑向她伸出手。
誰知莘莘一下發大變成了翩翩少女,瞪着李淵的眼眸里充滿了怒火,直嚷着是他竊了大隋江山,害死了她的父親奪了她的姻緣。
李淵拔出佩劍直指着楊令姝,不再假笑,只往前一步直接掐住了她的脖子,手裏勁一猛,就聽她連聲求饒,得了克敵喜悅的李淵不肯鬆手。
可是下一秒人就不見了,李淵茫然望向四周,龍座、大殿都開始模糊起來,連他自己都模糊了。
突然一激靈,李淵如墜深淵,心裏一慌,閉眼又睜眼才發現自己好好躺在床上,沒有太極殿也沒有楊令姝,這就是個夢境。
“來人,待天亮去請秦王側妃入宮,就說朕這裏有些新婚賀禮要她一個人來拿回去。”
李淵傳太監召楊令姝入宮,還不準婢女跟着,李世民站在門口看着馬車遠去,心裏莫名不安總覺得哪裏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