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懟渣男
q在杜文娘和陸氏之間來回拉鋸,他頭痛欲裂。
沈青鸞的沉靜優雅,剛好讓他能夠清靜一二。
臨走前,他沒有去給老太太請安。
昨日那一遭畢竟讓他心有芥蒂,哪怕他已經接受了老太太的解釋,可到底不能一如往昔了。
陸氏倒也不惱,聽說他親自去了沈家,反倒鬆了一口。
杜文娘這件事就像一顆將要引爆的炸彈,非得另一個溫柔鄉才能化解。
如今君鴻白肯對沈青鸞上心,那是再好不過了。
至於沈青鸞的態度?
女子以夫為天,,陸氏壓根就沒想過沈青鸞有拒絕的可能性。
馬車到了沈家門口,君鴻白的小廝長棟率先去敲門。
簡陋的木門被打開一條縫,灰衣小廝探頭出來,見着馬車上的“君”字,嘴角撇下來。
“小人進去通報一聲。”
木門又合上了。
內里,沈青鸞正跟沈母寫着《農經注》的批註,翠翠面色古怪地入內。
“夫人,姑爺他,親自來接您了,還給老爺帶了葯。”
說著又看向沈母,“可要迎姑爺進來喝杯茶?”
沈母剛要開口,沈青鸞率先將筆擱下,“不必,沈家的茶水簡陋,怕會污了他的口。”
沈母沉默了一瞬,還是勸道:“都說浪子回頭金不換,姑爺若能回心轉意,以後敬你愛你,也不是…”
沈青鸞垂下眼皮,“回心轉意?怎麼可能。君鴻白可是要給杜文娘做一輩子孝子賢孫的。”
“你這丫頭。”沈母沒忍住噗嗤一笑,“哪有你這麼說話的。”
沈青鸞將一疊手稿吹乾,一一收起來,才緩緩開口:
“浪子回頭,代價卻是一個女人的等待和犧牲。可是,憑什麼?
他君鴻白又沒有生我養我,與我的只有傷害和背叛,憑什麼他一低頭,我就要立刻接受?難道生為女子,天生就要低男人一頭嗎?”
她聲音輕緩,神色更是雲淡風輕,沈母卻莫名察覺到一股洶湧的恨和絕望。
君家究竟對青鸞做了什麼,她居然性格大變至此。
沈母攥緊了拳頭,“去將君鴻白趕走。”
“不必了。”
沈青鸞將紙張收好,“我只是來看一看父親,如今父親身子已然無虞,女兒該回鎮遠侯府了。”
她和君鴻白的賬,還未算清。
外頭吃了閉門羹的長棟跺腳,“沈家居然如此怠慢大爺,依我看大爺不必送葯過來,就讓他們自生自滅吧。”
君鴻白心裏也是不痛快,若是以往,他早就頭也不回地離開。
可這會,昨日君家族老的話在腦海浮現。
好吧,或許這個他以為什麼也不是的岳家,還有那麼一絲用處。
他忍着氣在馬車上坐了許久,料想一會沈青鸞和沈家眾人若不好生與他告饒,他勢必不會將藥草交出去。
這一坐,就坐到日頭高懸。
君鴻白腹中發出一聲不合時宜的“咕嚕”聲。
他臉色驟然鐵青下來,推開車門就要吩咐回程。
恰在這時,沈府的門又一次開了,沈青鸞打扮素凈上了她來時的馬車,揚聲道:“走吧。”
就這?
君鴻白已經攢到頭頂的怒氣就這麼被砸了一頭雪花,難受得他心肝脾肺腎都在叫囂。
馬車回了鎮遠侯府,沈青鸞輕輕巧巧地下車就要入內,君鴻白再也抑制不住怒氣,一個箭步上前抓住她的手臂。
“沈青鸞,你就是這樣待你夫君的嗎?恭謹謙和,淑貞敬愛,你佔了哪一樣!”
他聲音蘊着鋪天蓋地的怒火,伺候在門房處的丫鬟婆子跪了一地。
沈青鸞腳步頓住,扭身面無表情地回望着他。
多少次了,君鴻白這麼毫無顧忌地當眾斥責她。
好似她不是有頭有臉的主母,而是他府上一個可以隨意發賣的丫鬟下人。
或許是她目光太冷,君鴻白下意識鬆了手。
沈青鸞收回手臂,理了理被他抓皺的袖子,緩緩一笑。
君鴻白頭皮一緊,下意識就要去捂她的嘴,只可惜太晚了。
沈青鸞薄唇輕啟:“恭謹謙和,待的是敢於擔當、頂天立地的男子。淑貞敬愛,敬的是兩情相悅的夫君。
大爺捫心自問,究竟佔了哪一樣?”
話音剛落,院子裏的下人俱都驚詫地抬頭,看着直立於正中央的沈青鸞。
君鴻白也是一愣,轉瞬臉頰漲成豬肝色,“沈青鸞,你放肆!”
憤怒之後,心底卻升出濃重的恐慌。
此前她當著兩位族老的面譏諷自己,尚且可以解釋為一時意氣,可今日呢?
自己只是隨意說了她一句而已,或許語氣有些重了,可以往,更過分的話也不是沒有。
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言辭鋒利,寸步不讓了?
難道昨日的事,她還沒消氣?
這個念頭彷彿一根救命稻草,君鴻白下意識不去想其他可能,硬生生止住怒氣:
“我知道你為了岳父的事情心中擔憂,這才言語無狀,這件事我不會不管,昨日我就命人將庫房裏的藥材理了出來,就等着送到沈家去。”
沈青鸞果然抬眼看他。
只她的眼神意味深長,君鴻白直覺那並不是感激。
果然,沈青鸞勾唇輕笑,“今日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大爺從不曾關心過我的父親,更連沈家大門都從未踏足,今日卻一改常態。”
她側頭,故作沉思,“以往我對大爺體貼周到,大爺對我卻是冷臉漠然,反而昨日與大爺略有紛爭,大爺卻變了態度。
莫不是大爺與旁人不同,慣愛被人惡言以待?莫不是大爺前頭的妻子文娘姐姐對大爺就是如此,這才使得大爺念念不忘?”
門房處一片寂靜,落針可聞!
丫鬟小廝們俱都瑟瑟發抖,驚恐萬分。
夫人她,莫不是瘋了!
居然敢這麼嘲諷大爺,慣愛被人惡語相向,那不是,不是腦中有疾嗎?
聽聞京城西街的秦樓楚館裏就有好幾個小倌,接客接多了,也有了那等奇奇怪怪的嗜好,每每接客都要人用鞭子抽他罵他。
有一次一個客人玩的過火,將那個小倌從二樓窗戶丟了出來。
哎呦呦,那叫一個慘烈,身上青青紫紫沒一塊好肉了,偏偏臉上的表情還欲仙欲死,叫他們看得好不羞人。
難道大爺也是這種人?
一時間,落在君鴻白身上的視線俱都變了。
好奇夾雜着打量,看得君鴻白羞憤欲絕。
這這這,這哪是女人能說的話!
君鴻白氣得嘴唇哆嗦嗡動,顫抖着手指,卻沒敢指向沈青鸞。
他居然在怕,他怕沈青鸞的牙尖嘴利,若再說出什麼石破天驚的話,只怕他再也沒有臉面做人!
偏沈青鸞彷彿知道他心底所想,卻不肯放過他,勾唇一笑:
“不過要辜負大爺的心意了,我父親已經得了百年人蔘入葯,鎮遠侯府的這些……”
沈青鸞側頭往他身後的藥包上掃了一眼,“沈家要不起,也不敢要。”
君鴻白猛地喘了一口粗氣,臉頰宛如挨了十個巴掌一般刺痛。
他以為他手中捏着讓沈青鸞低頭的籌碼,可她卻壓根不屑一顧。
該死,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他對上沈青鸞,永遠只有挫敗和失落。
明明以前,不是這樣的。
明明他去見沈青鸞,只是想得到片刻的安寧和體貼。
君鴻白一時頭痛欲裂。
一片焦灼之中,老太太身邊的南春慌亂地跑了過來,“大爺,不好了,遠哥兒鬧着要退學,您快去看看吧!”
君鴻白獵獵生痛的太陽穴更加難受了,惡狠狠地瞪了沈青鸞一眼,快步往福壽堂趕了過去。
被瞪的沈青鸞:……
他該不會以為,是自己在其中做了什麼手腳吧?
既然有所猜測,沈青鸞便不會傻乎乎地等着挨打,一邊派人去外院請二房的人,一面舊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頭。
還沒走進福壽堂的正院,就聽見裏面傳來鬼哭狼嚎的喊叫。
君遠爹啊娘啊太奶奶地喊個不停,聽上去颳得沈青鸞腦瓜子疼。
她很想就這麼扭頭一走了之,可還沒來得及轉身,就被一直往外探頭的君倩瞄到,衝上前來扯住她的袖子。
“母親你可來了,快幫遠弟說說情,爹爹要打死他呢!”
母親?
沈青鸞心中立刻警惕起來。
君倩每每這樣稱呼她,多半是又憋了什麼壞。
她雖是個半大孩子,可心思深沉陰狠,沈青鸞敢小看君鴻白那個王八,卻不敢小看君倩這隻毒蟲。
沈青鸞暗暗用力,從君倩手中扯回自己的衣袖,平靜道:“夫為妻綱,父為子綱,此為綱常。你父親要教子,哪有你我說話的份。”
她躲開君倩往裏走去,就見着君鴻白舉着半尺長的藤條,一下一下地往君遠瘦弱的脊背上抽。
老夫人勸不住,也只得在一旁抽噎着抹眼淚。
君倩只是讓君遠鬧上一鬧,沒料到他會受這樣的責罰,心中對始作俑者沈青鸞恨了個仰倒。
見她還一副看好戲漠不關心的姿態,嗓音陰狠得幾乎能萃毒:
“沈青鸞,遠哥兒好歹也叫你一聲母親,照顧繼子是你身為主母的本分。
如今你卻這般在旁看戲,你是不是巴望着爹爹將遠哥兒打死,好便宜了你自己的親生孩子!”
君遠聽了這話,也將沈青鸞恨得牙根生疼,越發號啕大哭:
“娘啊!你怎麼就死得這麼早!沒能睜眼看看兒子過的什麼日子!爹爹好狠的心,娶了一個無情無義的毒婦入門。
有後娘就有后爹,這話真不假啊。打吧打吧,打死我我好去下頭陪我娘,也叫您看看我爹是怎麼狠心,怎麼欺負您留下來的孩子!”
這話像針一般扎到君鴻白心肺,他的藤條高高抬起,到底沒再繼續抽下去。
沈青鸞嘴角噙着的笑緩緩變冷。
不愧是君鴻白捧在手心的一對兒女,太知道如何拿捏他的軟肋。
呵,無情無義?
類似的話,前世沈青鸞聽過的次數,數都數不清。
哪怕她是真心想匡扶兩個孩子成才,可只要兩個孩子稍有怨言,君鴻白和陸氏便滿是咒罵責怪。
她本以為,日久見人心,有朝一日君遠金榜題名、平步青雲時,所有人都會明白她的苦心。
可她到底沒等到那一天。
好罷,那就不等了!
沈青鸞走入正廳,在陸氏身邊坐定:“遠哥兒今年也有九歲了,身上和該有鎮遠侯府的血脈。
我倒是好奇,大爺九歲時,是否也這般被一根藤條便打得滿屋子打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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