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取人蔘,救親爹
s就在族老幾乎要開口明示的時候,沈青鸞開口打斷:“多謝族叔關懷,百年山參我自有辦法,族叔相救知情,青鸞沒齒難忘。”
沈族老是看着沈青鸞長大的,這會知道她難做,嘆了口氣負手離開。
“青鸞……”
沈母聲音艱澀沉慟。
沈青鸞回身,緩緩漾開一個篤定的笑,“母親不必憂心,方才我說有辦法,並不是糊弄族叔,而是說真的。”
父親憾然長辭是她前世最大的遺憾,既得重生,她怎肯讓父親重蹈舊轍。
更何況,“族叔指望君家大可不必,君家上下薄情寡義怎會對沈家伸出援手,且君家原本窮得底掉,全靠君呈松重拾侯府榮光。
陛下賞賜的珍寶藥材都一把大鎖鎖在二房的院子裏,就是放着生蟲也絕不可能讓大房沾一個手指頭,求也只是白求。”
沈母一時不知該失望還是該慶幸。
到底是慈母心腸佔了上風,沈母勉強一笑,“我知道的,生死有命,我不是那等偏激執拗之人。”
沈青鸞知道母親多半還未全信她有法子的話,也不多說,借口回了屋子,叫翠翠找出她以往藏在柜子裏的衣衫來。
翠翠激動地眨眼,“夫人,您要去哪?”
沈青鸞幽幽一笑:“去要債。”
一盞茶后,沈青鸞換了一身青色書生錦袍從後門溜了出去。
若是細看還能看出她眉眼瞄黑了許多,硬生生將她美艷氣度壓了下去,看起來只是個有些單薄的普通書生。
翠翠也換了衣衫,跟在她身後看着熟悉的路,壓着嗓子,“夫人要去找羅御史?”
沈青鸞淡笑不語。
兩人穿過一條窄巷,很快到了一處寬檐青瓦的宅子旁。
還沒上前,遠遠看到一幫黑衣鱗甲護衛圍成一團,將羅府堵了個水泄不通。
沈青鸞連忙拉住直愣愣要走過去的翠翠,主僕兩個躲在牆后。
“羅不平,你給老子出來!有膽子參我怎麼就只敢做縮頭烏龜!你給我說清楚,不過穿錯了鞋子,怎麼就要降職罰俸!”
沈青鸞與翠翠對視一眼,俱都看到彼此眼中的驚詫和為難。
這夥人如此強橫,若是堵在門口,她們還要如何進得去羅府?
敲門的侍衛見遲遲無人應聲,更加氣急敗壞,在為首之人的示意下,越發將門敲得邦邦作響:
“我們將軍一時疏忽,穿錯了上朝的鞋子怎麼了!那麼多上朝的規矩堆起來足足有老子半個身子高,背不下來犯了錯又能如何!
難道你就從沒錯過?憑你在這亂嚼舌根,比那長舌婦還要多嘴惡毒!你若有本事只管提刀出來干一場,老子若是皺半個眉頭,那就是狗娘養的!”
沈青鸞正為難之際,冷不丁聽到這一大串粗鄙不已的話,忽而忍不住輕輕笑出聲來。
“是誰?”
笑聲戛然而止,沈青鸞心中一驚。
自己躲了這麼遠,輕輕笑了一聲還能被人發現,這人當真好耳力。
不過她在這原也不是偷聽,倒也沒什麼好遮掩的。
思索片刻,便從牆后繞步而出。
“兄台見諒,小生並非故意取笑,而是跟兄台一樣,朝中繁文縟節,實在太多。”
走得近了,才發現方才出聲呵斥她的人,身量極高。
不動聲色站在那就像一柄裝在鞘里的寶劍,殺氣凜然,鋒利無匹。
沈青鸞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便對上一雙俊俏到過分的眼睛。
似冬日高山上最透徹的一塊冰,讓人忍不住幻想,該是何等俊美的臉,才能在這雙眼睛之下顯得不遜色。
視線下移,沈青鸞乾淨利落地別開了眼。
這人居然蓄着一臉絡腮鬍。
沈青鸞覺得眼睛有些痛,未免失禮,她掩飾般地輕咳一聲:
“當今陛下乃天降神權,聽聞陛下睡夢中曾聆聽仙音,天上的仙人與凡人打扮截然不同。
陛下夢醒,便將夢中的仙人打扮記了下來,而後傳開之後,逐步修訂成朝廷官員的官袍儀制。
羅大人蔘奏大人,是擔心大人被陛下斥責,並非故意針對兄台之緣故。所以,兄台約莫是誤會了。”
寂靜,久久的寂靜。
男子好看的眼眸之中傳出很明顯的情緒:不敢置信。
和臉上凶神惡煞的鬍子組成奇異而違和的一幕。
沈青鸞不敢再與他對視,只從餘光處略瞟着他。
但見單薄的黑色衣袍勾出結實緊繃的寬肩窄腰,隔着衣衫,肌肉的熱氣彷彿都能噴薄而出。
憋了許久,就在沈青鸞以為他會一直沉默的時候,濃密的鬍子下發出驚世駭俗的一聲:“操。”
沈青鸞默了默,一時不知如何反應,只得往一旁拉開步子,緩緩道:
“不過兄台犯錯雖是情有可原,但畢竟在朝為官,自是不能隨心所欲。
更何況原本儀容不整隻是口頭斥責一句的罪責,可大人若與羅御史當眾衝突,那可就犯了不尊聖命、冒犯御史的罪責。
大人覺得羅大人避而不見是心虛和刻意刁難,焉知他不是為了避免大人犯更大的錯。”
聲音如珠玉,溫聲柔氣,先是入耳,而後入心。
男子忍不住側頭,認真地打量着她。
沈青鸞知他聽了進去,繼續道:
“大人剛剛班師回朝,被人蔘奏自然心中不爽。但一個毫無漏洞卻手握重兵的人,和一個能衝鋒陷陣卻不拘小節的人,大人以為陛下會更放心誰?”
沈青鸞意味深長,點到即止。
男子,也就是君呈松,慢慢回過味來。
他自十四歲一個人西下去了戰場打拚,至今已有十二年之久。
期間有人教他殺人,有人教他如何三日無米無水還能活下去,有人教他如何頂天立地做一個大男人。
卻偏偏,沒有人教他這些世家子弟人人信手拈來的為人之道。
原來不知不覺,他竟然已經踏入如此危險的境地,只差一瞬,險些就要萬劫不復!
沈青鸞不知他心中天翻地覆,只覺男子平靜的面容之下,眸光蓄着風浪,冰冷的氣息無聲擴散。
沈青鸞噤聲,腳步悄無聲息準備往後挪。
只是還沒等她來得及動作,男子冷不丁開口:“還有哪些?”
什麼?
沈青鸞一時反應不及。
身邊方才還在敲門的侍從已經不耐煩道:“將軍問你朝堂之中還有些什麼臭講究,一次說清楚。”
沈青鸞:……
好在她反應快,不一會神情便恢復正常:“此事說來話長,非一日之功,且小生如今有事要和羅大人商議,片刻也不能拖延。”
言下之意就是,別杵在這擋路礙事,等她和羅不平談完了再說。
侍從眉眼一沉,戾氣頓生,巷子裏頓時逼仄一片。
顯然,面前這人對她這個回答並不滿意。
約莫着對方正要開口,沈青鸞先一步打斷他:
“不過,在下手中有一本冊子,將這些事項一一記錄,兄台若不嫌棄,晚間可來四平巷的沈家來取。”
侍從張開的嘴開合了兩下,又閉上了。
沈青鸞瞭然一笑,沖男子做了個拱手,“既然如此,小生就先去找羅大人一敘,還請兄台讓路。”
男子盯了她片刻,終是緩緩揮手。
堵在羅府門口的侍從立刻挪開腳,讓出身後顯得有些可憐的木門。
沈青鸞沖他含笑點頭,鎮定自若地往裏走。
男子緊緊盯着她,看着她行至羅府門口,一直緊閉的大門這會居然打開。
侍從身子緊繃,以目光詢問男子的意見。
君呈松並未動作,只雙眸仍舊似有若無地看着沈青鸞的背影,彷彿在打量她有幾分深淺。
不過幾個對視間,那書生已經閃身入了宅子,大半個身子都看不見,只隱隱約約看見一截修長雪白的脖頸和半個小巧精緻的下巴。
君呈松方才收回視線,“去將沈家打探清楚。”
沈家,他也有所耳聞。
沈家那個長女,不正是他那便宜侄子的老婆嗎?
今日和沈家人巧遇,不知是真的巧合,還是陸氏那個老太婆知道他回京,刻意唱這一齣戲,欲要渾水摸魚,別有所圖?
不過,他若是打量着矇騙自己來討好陸氏的念頭,那就大錯特錯了。
他奈羅不平不得,一個乳臭未乾的書生,指頭一伸,便能摁死。
沈青鸞並不知她幾句話打發掉的,是一個多麼惹不得的人,亦不知這個人如今已經將她和陸氏化作一塊。
這會,她滿心想着的,也就是將父親的命從重病之中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