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十里長安
陸佟猛地驚醒，汗水浸濕了身上的絲綢睡衣。
他摸了摸自己身上的睡衣，覺得有些奇怪。
這算什麼？滑溜溜的觸感雖然是很舒服啦，但是這粉紅色的顏色怎麼都會覺得很彆扭吧？再說了自己明明應該是穿着皮鎧甲的才對，為什麼會——
他揉了揉眼睛，打量着周圍的環境。陌生的房間，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大床，陌生的——少女？
少女正趴在椅子上熟睡，長長的黑髮綢緞般垂落在地，精緻的五官像是畫家用筆精心描繪而出，穿着一身黑色的公主裙，像是一朵盛放的黑玫瑰，亦或彌待展翅的黑天鵝。
“是她……”陸佟瞳孔晃了晃，他想起昏迷前一秒看見的畫面，正是這個少女從天而降，從屠夫手中救了自己一命。
他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小心翼翼地揭開被子，躡手躡腳地下床，盡量不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音。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說是“睡”其實不太妥當，畢竟自己本來就身處夢境，在夢境裏的“睡眠”根本沒有任何的記憶，只是意識本身的斷層罷了。
然而正是這一次的“意識斷層”才讓陸佟得以發現一個驚人的事實……
身體沒有任何不適的感覺，看來傷勢已經完全癒合。說起來這個“夢境遊戲”還真是出乎意料的危險啊，自己剛來這裏不到一小時就差點喪命，接下來不知道還有多少未知的狀況在前面等着自己。更關鍵的是……陳盛和他都失策了，目前來看自己在《拂曉神劍》裏累積的對於遊戲世界NPC認知的經驗沒有任何的用處，反而會造成像之前屠夫那樣的誤會和困境。
他來到窗邊往外眺望，這是一座很大的莊園，或者用“城堡”來形容更為合適，城堡建立在半山腰，從這裏可以看見整個索蘭城的景色。所有建築都是按照文藝復興時期的歐式風格而建造的，高聳瘦削的鐘樓、獠牙般的尖形拱門、三角形的教堂……天海交接的地方夕陽正在沉沒，將整座城市渲染得朦朧而唯美。
飛鳥掠過城中最高的鐘塔，城堡底下的花園裏開着各色各樣的鮮花，一個金色頭髮的小女孩正在僕人的照看下追逐蝴蝶。
陸佟傻眼了，這是哪兒？
“很美吧？”
一道清澈的聲音響起，陸佟回頭，少女不知不覺間已經醒來，正彎着眉毛對他微笑，說：“在《拂曉神劍》裏就從來看不到這樣生動的景色，雖然採用的3D建模已經是目前國內最頂尖的技術了，但怎麼說呢……還是有些生硬啊。”
陸佟的瞳孔晃了晃：“你也是……”
“十里長安，來自一區。”少女伸出手：“你呢？”
“雲無心，來自三區。”陸佟也伸出手。
看來自己猜的沒錯，面前的這個女孩兒也是TRAUME邀請前來攻略夢境遊戲的玩家。十里長安……這個ID自己貌似沒什麼印象，但既然能夠被TRAUME選中，那必然是《拂曉神劍》裏排名靠前的高玩才對。
“你的傷沒問題了吧？”少女走到他的身邊，跟他一同眺望外面的風景，問。
“嗯，是你救了我，謝謝。”陸佟說。
“不不不，是我差點害死你才對。”少女一臉尷尬地說道：“要不是我阻止你刺下那一劍，你也不會受這麼重的傷了。”
“啊，原來是你……”陸佟想起來了，確實就在他要殺死屠夫之前，有道聲音阻止了他的行動。
“說來你是怎麼知道我也是TRAUME派來的玩家的？”他問。
少女笑了笑：“兩點。第一，只有玩過《拂曉神劍》的玩家才會用那樣奇怪的起手式。第二，只有清醒地認知到自己是身處夢境中的傢伙才會毫不猶豫地在PK結束后想要殺死對方。”
陸佟沉默，這個女孩還真是聰明。
“雲無心……先生，你對現在這片夢境世界了解多少？”少女問。
“不用稱呼我為“先生”感覺怪怪的。叫我真名“陸佟”就好，我也不打算在這裏還沿用原來遊戲的ID了。”陸佟撓了撓後腦勺。
少女愣了愣，捂嘴笑了：“陸佟……奇怪的名字呢。”
“怎麼？對我的名字有意見么？”
“你想啊，陸佟，陸筒，不就是四川話里的“六筒”嗎？”少女眨了眨眼：“你打過麻將嗎？”
陸佟抽了抽嘴角，這算什麼？冷笑話嗎？
“回到剛剛的問題吧，六筒。”少女也不客氣，直接都起上外號了：“你對現在我們所處的這片夢境世界，了解多少？”
“老實說我才剛來，本來以為這裏的設定跟《拂曉神劍》裏的基本一樣，沒想到……”陸佟嘆了口氣：“失策了呢。”
“不，是一樣的哦。”少女搖頭：“不論是地圖版塊和城鎮命名，甚至力量體系和怪物信息都是完全一致的。”
“那為什麼？”
“因為他們不是你通常認知里的NPC。”少女盯着陸佟的眼睛：“六筒，你有沒有想過，那些被困在這片夢境遊戲裏的其餘一萬五千多名人員，他們現在又身在何處？”
陸佟的臉龐一滯，隨即猛然醒悟：“你是說……他們，那些NPC，是現實里參加築夢工程的那些人！？”
“嗯，很有可能。”少女點頭：“他們跟我們不一樣。當我們進入夢境世界時，TRAUME有意地為我們保留了現實世界的記憶，可這裏對他們來說只是夢境的延伸罷了，也就是說——他們根本還沒意識到自己如今的處境，只是在夢裏安心扮演着被別人寫好的角色而已。”
“所以你才阻止我殺死屠夫么？”
“是啊，不說確定，萬一你所殺死的NPC就是現實世界裏某個人的意識呢？這樣你豈不是——成了罪無可赦的殺人犯。”少女低着頭，眼瞼低垂。
“原來如此。所以他們才會不同於遊戲裏普通的NPC，反而擁有常人的情感和邏輯，這樣一切也都解釋的通了。”陸佟想了想，說：“那麼這樣來講的話，這片大陸的一切——都是真實的。在這裏殺死人，很有可能在現實里也就殺死了對方，至少是“暫時”的殺死了對方，直到夢境世界破除，對方都會一直處在假死狀態。同樣的，在這裏被別人殺死……”
“沒錯。”少女點頭：“目前知曉這一切的，大概只有包括你我在內少數幾個被TRAUME派來的玩家而已。我已經嘗試過告知這裏的一些人真相了，但沒有任何人相信我說的話，他們——簡直就像被洗腦了一般。”
“那麼還有的幾人呢？”陸佟問。
“我也不清楚。”少女搖了搖頭：“《拂曉神劍》裏面的出生地點本來就是隨機的，連我也只是湊巧路過索蘭才遇到了你而已。但我想剩餘的人都應該在想辦法攻略遊戲吧？畢竟早一日通關遊戲，所有人也就能早一日回到現實世界。六筒你也不想在這樣危險的世界中多待吧？”
“那是自然。”陸佟點頭：“不管有多難，我都不會放棄。我想回到現實世界中，我還有必須要照顧的人！”
少女愣愣地看着他，然後捂嘴笑了：“我相信你，六筒！”
“拜託，能別用這麼奇怪的外號叫我嗎？”
“有什麼關係嘛，六筒可是很吉利的象徵啊！”少女彎起好看的眼角笑了：“既然你都告訴我本名了，那禮尚往來，我也告訴你我的名字吧。”
她偏着頭，臉上帶着淡淡的紅暈，風拂起她黑色的長發，撲鼻而來的清香氣息。
“十安，我叫墨十安。”
這一刻陸佟看得有些呆了，儘管知道自己是身處夢境中，但他還從未有過這種類似“心動”的感覺，一來在現實中他本就不是一個善於交朋友的傢伙，二來在這之前他也沒有遇到過像面前少女這樣漂亮得好似天使的女孩。
不知不覺間他的臉頰有些發燙，反應過來后趕緊移開視線，低聲念道：“墨十安，也是奇怪的名字啊，還好意思嘲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