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起（十一）
“好久不見了，秀逗魔導師。”陸佟笑着說。
勃洛身後的黑色森林裏傳來一陣響動，雙馬尾粉色系魔法少女閃亮登場，只是比之從前，她瘦了何止一星半點，簡直就是皮包骨頭的程度！並且——臉上還有一個紅色的馬蹄印。
勃洛腦袋裏白了那麼幾秒鐘，然後突然看着魔法少女，發出一聲拉長的驚叫——“咦咦咦！”
原來自己剛才踹飛的不是什麼亡靈，而是這個少女？
“嗯……好久不見了，笨蛋陸佟。”
莉諾看着陸佟，糾結着，圈着手指，似乎有點不好意思，又有一點無地自容。
“你怎麼混成這個樣子？連胸都嚴重縮水了！”陸佟黑着臉問。
“你！你不也是！混到褲衩子都沒了！”莉諾還嘴道。
兩人瞪着彼此，就在勃洛一臉懵逼的時候，又突然齊聲哈哈大笑起來。
莉諾的眼裏笑出了眼淚，然後突然奔過去，一把撲進陸佟的懷裏，大聲嚎道：“太好了陸佟！終於——有吃的了！”
陸佟心裏剛剛升起的感動頓時煙消雲散，他看着莉諾流口水的臉，一把撇開：“先說好，雖然我知道自己此時身上肯定散發著一股烤肉的香味，但你要是敢下嘴，我就敲碎你的牙！”
莉諾只是看着他白花花的手臂，痴痴地傻笑着，口水溢出。
陸佟抽了抽嘴角，無奈地嘆了口氣，然後對旁邊依然一臉懵逼的勃洛說：“抱歉，能否給我找見衣服來穿，順便給這個秀逗魔法師找點吃的喝的呢？”
勃洛愣了那麼幾秒，趕緊拚命點頭。男孩的語氣聽起來像是在求助，但在作為“幻獸”的他聽來，更像是命令……
——十分鐘后——
莉諾舒服地打了個飽嗝，撫摸着自己膨脹如同皮球的肚子，一臉的幸福。
勃洛在旁邊架了個火堆，火堆上一整隻烤羊如今只剩下骨架了。
陸佟也終於找了件不怎麼合身的衣服穿上，也順便打探清楚了莉諾這段時間的動向。
在卡蘭貝勒魔法戰爭后，莉諾就陷入了昏迷，而陸佟則按照羅琳的指引去到了厄爾。等他回來時卻被告知莉諾失蹤，被一個跟他們一樣來自現實世界的、名為“楚月羽”的少年給帶走。楚月羽跟莉諾打小認識，是莉諾家一名司機的兒子，跟她相當於青梅竹馬的關係，他擄走莉諾當然是為了救她，至於救治的方法——則是直接來阿斯嘉德找虛空之王！
莉諾並不知道楚月羽是如何跟虛空之王進行交涉或者戰鬥的，但她的確是醒來了，而一醒來就發現自己身處這片死氣沉沉的樹林裏。楚月羽給她留下了一封信和一些食物還有水，告訴她在這裏等着他回來，可這一等就是兩個月時間。莉諾坐吃山空，很快就斷水斷糧。
要不是勃洛帶着陸佟經過，可能莉諾會被活活餓死在這裏也說不定！
“我說，你就不能動動你那聰明的小腦袋，走出森林去外面看看嗎？”陸佟攤手。
“那不行那不行！”莉諾搖頭，理直氣壯：“月羽叫我在這裏等他，萬一我走了他卻回來了。到時他找不到我，肯定又會急得團團轉！”
陸佟心裏一動：“你就這麼信任他？確定他會回來找你？”
“那肯定啊！”莉諾說：“月羽從小到大都沒對我說過謊，他說會回來就肯定會回來的。”
陸佟瞭然，然後說：“可他明知道給你準備的食物和水只能支撐最多兩個月時間，卻遲遲沒有回來找你，你不覺得奇怪嗎？”
莉諾眨了眨眼：“什麼意思？”
陸佟沉思了一會兒，說：“他可能……出了什麼意外……”
“不可能！”莉諾突然高聲打斷了陸佟的話，瞪着眼氣鼓鼓地說：“月羽是我見過的、玩遊戲玩得最好的人！他不可能出意外的！”
陸佟無言，然後笑了笑：“嗯，素月染羽嘛，那個被稱為人形自走外掛的傢伙。如果是他的話，肯定不會出意外的……”
“就是就是！這世上怎麼可能存在着月羽通關不了的遊戲嘛！”莉諾說，但聲音卻有些顫抖，帶着掩飾不了的恐慌。
“嗯。”陸佟點了點頭：“不說這個了，我得趕緊回上面去，去救一個人。”
“救誰？”
“跟我們一樣，也是TRAUME派來攻略夢境遊戲的人，之前應該跟你提說過她了才對，原遊戲裏ID叫做‘十里長安’，真名叫墨十安，墨晨的女兒。”陸佟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也是我在這裏的妻子。”
“妻……子？”莉諾一愣，似乎沒太聽懂，然後她突然注意到了陸佟左手無名指上那枚閃亮的戒指，表情突然凝固了。
“嗯，妻子。”陸佟沒有注意到莉諾的反應，接著說：“我們在彩虹之島上締結的婚約。你知道在原遊戲裏，結婚除了是一種形式以外，也是伴隨着有種種好處的吧？比如道具的共享、經驗值的共享，還有……”
莉諾緩緩往後縮了縮，一臉複雜地看着陸佟，有些驚恐，又有些傷心。
“怎麼了？”陸佟問，突然反應過來了某樣事情，於是也僵在了那裏，有些不知所措。
炭火噼啪地燃燒着。
“請問，你們還有誰想要吃剩下這根羊腿嗎？我是匹馬，馬是不能吃羊的……”勃洛問。
“對、對不起……”陸佟低聲說。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要道歉，就是覺得……有些對不起莉諾。
“不，沒什麼，你幹嘛跟我道歉？”莉諾急忙擺手，臉上難看地笑着，“我就是有點驚訝罷了！畢竟結婚什麼的、對我來說太新鮮了一點，真沒想到，真沒想到……”
“恭喜你！”她說，“你看，無論在哪裏，結婚都是一件值得恭喜的好事情，所以……那個……怎麼說呢……那個……”
“莉諾。”陸佟看着她，輕聲說：“眼下我最想做的事情，只有通關這整個遊戲、讓所有人都能平安無事地回到現實世界中而已！”
“嗯，嗯……我知道的。”莉諾別過眼去不敢看他，捋了捋自己的頭髮：“我們都是這樣想的嘛，誰想在這樣糟透了的世界中多待啊？簡直太爛了，一刻都不想待下去了呀。哈哈，哈哈哈……”
看着莉諾假笑的樣子，陸佟的心裏莫名地抽痛了一下。他張了張口，想要說些安慰好聽的話，但思來想去，此時能說的都只是假話而已。
他不想對她說謊，她那麼單純，什麼都會信以為真。
又是良久的安靜。
這次連勃洛都察覺到了不對，也不再插話了，在一旁安安靜靜擺弄着流油的羊腿。
“你快回阿斯嘉德去吧，陸佟，你的妻子還在等着你去救她呢。”莉諾說。
“你難道不跟我們一起走嗎？”陸佟問。
“我……我想留在這裏。”她低着頭，小聲說：“我還得等月羽回來呢。”
“不行！”陸佟皺眉：“你一個人留在這裏太危險了！這裏什麼都沒有你怎麼活下去？”
“誰說我什麼都沒有呀，什麼都沒有也太可憐了吧……”莉諾說，聲音嘶啞，努力埋着頭，“放心，沒有你我不也熬過來了嗎？別把我想得那麼可憐啊，我一點都不可憐的。我這麼樂天派，腦袋空空的什麼都不裝，別人都說我傻嘛，傻人總會有傻福的……所以……不要可憐我呀……”
“莉諾！”陸佟再也聽不下去了，於是衝過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別說了，求你，別這樣說了，好嗎？”
莉諾抬起頭來，已是梨花帶雨，就那樣有些絕望有些無助地盯着陸佟，“你就留我一個人在這裏行嗎？”
“不行！”陸佟吼道。
“我會好好活下去的，我沒你想像的那麼笨啊。我會在這裏等着你通關整個遊戲，然後回到現實世界中去的……”
“不行就是不行！”陸佟通紅着眼，“我已經失去過你一次了，我不會容忍自己再失去你第二次！”
“可是，我也沒有辦法真的做到若無其事啊。”莉諾蒼白地笑了笑，拿手遮住陸佟的眼睛，然後，俯身過來將唇貼近……
陸佟身體一僵。
莉諾放下手，然後眯起眼睛，燦爛而落寞地笑了：“真奇怪，似乎這樣子，我就真的能放下了呢。”
“莉諾……”陸佟瞳孔輕晃。
“啊，真好。”莉諾離開陸佟的懷抱，站在他面前，擦乾淨臉上的淚水：“現在，我又有了新的朋友了呢。”
“一起回到現實世界之後，你我依然可以成為朋友——真正的朋友！”陸佟說。
“不，你不明白的。”莉諾低聲說：“你不會想跟真正的莉諾·斯威夫特成為朋友的呀。”
“為什麼要這麼說？”陸佟皺眉。
莉諾沉默，然後輕輕抓住陸佟的手，哽咽着說：“因為真正的莉諾·斯威夫特，是個身患ALS疾病的植物人。她沒法跟你說話，沒法對你微笑，更沒法——像現在這樣，去拉住你的手感受掌心的溫度……”
陸佟突然瞪大了雙眼，這一刻腦海里無數紛亂的線突然連接在了一起，所有之前的疑問都得到了答案。
他看着莉諾，聲音顫抖：“你就是……那個大財閥的孫女……整個奧蘭多工程，都是為你所構建而起的……”
“沒錯。”莉諾蒼白着臉，面無表情地看着他：“現在，你能理解我為什麼不想回到現實世界去了吧？在那裏，我是死的。而在這裏，我才是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