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燃燒節（三）
“即使是罪無可赦的殺人犯，也可能是對於某個人來說至關重要的親人啊。那麼你有沒有想過呢？陸佟，現在在這裏被你殺死的五個人，在現實中也有可能是某個孩子的父親、某個母親的兒子、某個——家庭的支柱。”
這一刻墨十安之前對他說過的話語再次在腦海里浮現。是的，沒錯，即使是跟自己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在現實中也有可能是對於某個人來說至關重要的親人亦或戀人。自己又有什麼理由不去一視同仁地拯救呢？
難道，還要繼續當一個冷血的、沒有正義感的殺人犯嗎？
“嗯，不錯，就帶她回去吧。”首領滿意地點了點頭，“你們也快點，留給耶夢加得進食的時間不多了，我們得儘快趕回虛空。”
“是！”兩人齊聲回應。
首領摸了摸白蛇的鱗片，輕聲道：“去吧，孩子。”
大蛇順從地彎頭，如乖巧的寵物那般伸出猩紅的蛇信舔了舔首領的臉頰。
但接下來它所做的一切卻比最暴虐的野獸還要兇殘。三個火焰使呈三角形站在它身邊，開始了低低地吟唱，一個圓形的魔法陣在大蛇的身下形成，散發著紅色的光芒。
大蛇揚起頭，向著天邊的圓月發出一聲如雷的嘶吼，它的身體再次脹大，雙目變得通紅，突然快速地竄動，用自己如山的身軀絞住了周圍的人群，然後張開了自己的血盆大口咬下……
“不要！停下！”陸佟目眥欲裂，因為就在大蛇咬向圈子裏其中一人身體的那一刻，他看見了蘭斯維奇那張平日裏怎麼看怎麼粗糙的大叔臉……
鮮血四濺，陸佟看着大蛇揚起了自己的頭顱，蘭斯維奇的身體滑入了它的食道，在小腹上撐起一道人形的輪廓。
“給我——吐出來啊啊啊！”
他終於掙脫了魔法的束縛，可是已經晚了，亮起的劍光如怒濤般斬向白蛇的肚腹，卻也只是在鱗片上濺起一片火花而已。
“你這傢伙……什麼人？”一位火焰使發現了這一突然的變故，急忙大吼。
陸佟什麼也沒說，他握着劍柄的手微微發著抖，此刻在他心裏其實很明白自己不可能斬殺面前這條白蛇，全力的一擊甚至傷不到對方分毫。
但他還是執意地握起劍，凝聚起自己所有的力量——
“噬星者”像是燃燒了起來那般，耀發出灼熱的光芒，然後經由陸佟的揮動，再次劈砍向白蛇的肚腹。
“鐺……”像是晶石碰撞的聲音響起，黑色的劍刃崩碎成粉末，在空中消散成煙。
而此時白蛇甚至才發覺有人在攻擊它，它轉過頭來，用燈籠般巨大的瞳孔凝視着這個渺小的男孩。
“你這傢伙！”火焰使也奔了過來，瞬發了一道威力巨大的冰系魔法，將陸佟全身凍結。
“居然能夠自行擺脫靜止魔法的束縛？這個傢伙有點實力啊！”火焰使的首領說道。
“真沒想到這樣的邊遠小鎮會有這般人類的高手存在，是我們大意了。”
“有什麼可在意的？殺了他不就好了。”
“嗯。只能這樣了，儀式的事情千萬不可暴露。”首領點了點頭：“動作快一點吧，魔法陣維繫不了多久了。”
於是其中一位火焰使開始了詠唱，沒過一會兒他的手中就出現了一團旋轉着的暗黑法球，法球向四周發散着黑色的炎火，光明似乎都被吞噬，空間成為完全的“黑洞”。
陸佟知道，當那團暗黑髮球攻擊向自己之時，也就代表着“GameOver”。他的冒險生涯到此就要劃上句號了，接下來只能在無盡的黑暗中等待其他人通關這個夢境遊戲。
到頭來自己還是什麼人都拯救不了，或許墨十安說得對，他是一個骨子裏享受“殺戮”這份快感的魔鬼，只把這裏當做遊戲而已，自認高貴，從未打心裏認同周圍人的身份。
管他國王還是男爵，不過是一堆數據堆積而成的NPC而已。而作為這個遊戲僅有的那麼幾位“高貴的玩家”之一，不應該予取予求么？
所以他才會在高庭花園做出那樣的舉動，以他當時的實力，明知對方不是自己的對手，脫身只需要短短几秒。但他還是“享受”那樣的過程，一來男爵的話語激怒了他，二來自認為是“正義”的化身，可以執行心裏理所當然認為的正義之舉，殺死男爵是為民除害，又有什麼不對呢？
但墨十安告訴他，這不是遊戲，這裏即為現實，這裏的每個人都跟陸佟一樣，他自認為高貴所以殺死男爵，跟男爵自認為高貴所以殺死他有任何本質上的區別嗎？不都是暴力的犯罪而已嗎？
所以接下來他才會去尋求自我的救贖，他殺光了索蘭城所有的通緝犯，肅清了周圍所有兇殘的強盜和怪物……這樣自己內心就能好受一點了，因為已經保護了很多弱小的人命不是嗎？比起他“傷害”的人命來說，受“保護”的更多，所以簡單的加減之後，他應該勉強是個正義之士才對。
但此時，在快要死去之時他才終於想明白，自己之前所行的一切正義之事都只是悖論，為了拯救多數人所以理所當然的殺死少數人？到頭來只不過是雙手沾滿血腥的兇手罷了。
兇手什麼都拯救不了，因為他只會犯下更多的錯誤。便如現在，自己只能眼看着蘭斯維奇被白蛇吞噬，只能看到更多的人命在自己眼前消逝。
沒錯，能完成真正意義上“自我救贖”的道路只有一條——那就是親手終結這個夢境遊戲，並且對所有期間死在自己手裏的人心懷愧疚，這樣回歸現實的他才不是一個殺人犯。如果就這樣簡簡單單的死在這裏等待別人的拯救，到頭來什麼都改變不了。
“我……還不能死去。”這樣想着的時候，他努力動了動自己的手指，外面的冰層發出裂響，然後砰的一聲破碎。
“什麼！？”正在吟唱施法的火焰使猛地一驚，“這個小子！”
一雙手突然掐在了他的脖子上，管他是多麼高級的魔法師，被戰士近身的後果那只有一個字——死！
毫不費力地擰斷了面前火焰使的脖子，正當陸佟想要做出更多動作時，身體卻猛地一僵。
他很確信這不是靜止魔法，更像是有什麼東西侵佔了自己的“意識”和“腦海”從而控制住了他的身體。
面前的一切都在慢慢消失，建築、人群、大蛇、火焰使……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純白的空間，空間裏什麼都沒有，只是“空白”而已。
“這裏是……”他瞳孔輕晃。
“這裏是意識表層。”一道聲音在他的身後響起，陸佟回頭，看見一個身穿黑色西裝的男人站在那裏，一臉溫和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