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535章 遲遲姑娘好狠的心腸
後園子,女賓席,外男不可擅入。
這人可倒好,直接大大咧咧地就走了進來,他也不怕被人拎着棍子打出去。
宣於淵許久沒能見到玉青時,哪怕是聽了一句略帶嘲諷的話,這會兒也覺得身心悅耳舒暢極了。
來之前他就特地查看過了,確定附近都沒有多餘的人,這會兒也懶得遮掩自己的心思,三步並做兩步蹦到玉青時的身邊坐下,學着玉青時的樣子單手托住了下巴,滿是戲謔地說:“我也不想來的,可是一想到你在這裏我就管不住我的腳,我能怎麼辦?”
玉青時目光幽幽地看了眼他的腳,沒好氣地說:“那想個法子把這不聽使喚的腳給切了?”
“遲遲姑娘,你怎麼這麼狠的心腸?”
宣於淵跟瞬間上了戲台似的一臉痛苦地捂住自己的心口,又是幽怨又是嘀咕地說:“我一顆君心照明月,怎知遲遲姑娘好狠的心,我……”
“得了得了,你能不能收斂些?”
玉青時哭笑不得地白了他一眼,順勢在他的胳膊上擰了一下,在宣於淵誇張的吸氣聲中慢慢地說:“一天到晚就知道演,南曲班子裏的名角都沒你厲害。”
“對了,我爹不是跟你一起的嗎?你怎麼溜達到這兒來了?”
見裝可憐無用,宣於淵一點兒心理負擔都沒有地收起自己的神通,咳了幾聲一本正經地說:“老丈人跟禮親王喝酒敘舊呢,小舅子喝多了看不見我,我自己一個人坐着無趣,不來找你能去找誰?”
“不過話說回來,咱倆這麼久沒見了,你怎麼瞧着一點兒都不惦記我?”
宣於淵疑神疑鬼地眯起了眼,作怪地說:“遲遲姑娘,你是不是……”
“嗷!”
“你要是敢出聲把人招惹過來,我直接就給你扔水裏去,不信你就試試。”
再度被掐了一下疼得齜牙咧嘴的宣於淵悻悻地捂住自己的嘴,可落在玉青時身上的眼神還是帶着顯而易見的控訴。
“你都不想我。”
玉青時心累得不行地看着他,氣結道:“你能不能別鬧。”
“這一天到晚的,你能不能有個稍微正經些的時候?”
玉青時抬起手做了個掐的動作打斷了宣於淵的抱怨,在這人終於閉上了嘴的時候輕輕呼出一口氣,帶着說不出的恍惚小聲說:“我現在還覺得有些飄忽,你說,怎麼這麼快就到了這一步呢?”
曾以為永遠不會有交集的人,卻在不久的將來會成為最親密的夫妻。
宣於淵反反覆復把一顆真心掏到了她的眼前,她卻在伸手的剎那控制不住地遲疑。
她自己都看不到自己的來日在何處,也不清楚自己什麼時候或許就會氣絕身亡。
這樣的來日不寧的她,真的配得上這樣的真心嗎?
萬一宣於淵以後後悔了怎麼辦?
玉青時深深吸氣目光定定地看着宣於淵,一字一頓地說:“你什麼都知道的,你真的確定自己不會後悔嗎?我……”
“我後悔的只有一件事兒。”
“那就是沒能再早一些把你撈到自己的眼跟前看着,沒能在更早的時候直接把你關在我的身邊。”
宣於淵打斷玉青時的遲疑,站起來在她的眼前蹲下,小心翼翼地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盒子,打開拿出裏頭的一對同心佩說:“我今日是來下聘的,按理說該把所有的東西都擺在單子讓所有人過目,只是個人手藝不精,登不得大雅之台,怕帶累得你被人念叨,索性就悄悄藏了一樣。”
“這是我自己雕的,沒多貴重,也不多好看,但是我儘力了。”
他將同心佩一分為二,拿出更為小巧的那枚掛在玉青時的腰間,輕輕地說:“遲遲。”
“能有今日是我之幸,能娶你為妻,更是我畢生所願。”
“我知道你在顧慮什麼,也知道你在意的是什麼,可是在我看來那些其實都不重要。”
“所有的難題我們可以慢慢去解決,現在想不到辦法,來日總會有辦法。”
他現在的確是對玉青時身上的毒無計可施,但是這並不代表將來的每一日。
當皇子的時候不行,當王爺的時候不行。
那若是登上了皇位呢?
窮其天下之力,舉國上下內外搜尋,他就不信找遍所有能找的人世間,他還會如現在這般無力。
在玉青時深深的目光中宣於淵把盒子裏剩下的那枚同心佩塞到她手裏,挺直了腰往前挪了一小步,點了點下巴示意自己空蕩蕩的腰上,說:“好了,到你了。”
玉青時看着手裏多出來的同心佩啞然失笑,玩味地說:“你也戴?”
“不然呢?”
“我費勁巴拉弄了好幾個月,為的就是今日。”
“趕緊趕緊,別磨蹭。”
在宣於淵的催促下,玉青時忍住笑仔仔細細地打好了最後一個繩結。
宣於淵低頭端詳片刻,心滿意足地笑了。
他站起來彎着腰點了點玉青時的鼻子,低聲說:“還有我之前給你的吊墜,母后留下來的耳墜。”
“出嫁那天記得都戴上,可能跟你的婚服不大相配,可那是母后留下來的東西,她會想看到的。”
玉青時心裏對宣於淵愧疚頗多,能讓步的時候從不拒絕。
見她點頭,宣於淵樂呵呵地拍了拍巴掌,說:“很好。”
“那就這麼說定了,我先趁沒被人發現趕緊溜回去,不然你爹肯定要跟我急眼。”
禮親王喝得七葷八素的,大概率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缺席。
但是定北侯出了名的海量,心裏也明鏡般的清楚得很不好糊弄。
一時半刻不打緊,耽擱的時間要是長了,保不準定北侯就要追出來找他比劃比劃了。
大喜的日子,宣於淵不想挨打。
見他說起定北侯時一臉遮不住的悻悻,玉青時忍不住撲哧樂出了聲兒。
她托着下巴,指了指宣於淵臉上的面具說:“怕還嘚瑟,遲早得被收拾。”
“不過話說回來,你臉上這玩意兒什麼時候能摘了?”
宣於淵條件反射的伸手摸了摸,隨即唇邊溢出一抹淡淡的淺笑,說:“快了。”
“當年那個薩滿巫師說大婚之後就可以摘了,怎麼,很醜嗎?”
玉青時表情淡淡地搖頭,不疾不徐地說:“只是覺得你往後的餘生里都應該活在光明正大之下。”
或許當年的薩滿大巫師出此下策的確是心中有顧慮,可這麼多年過去了,在皇后等人的有心操作之下,宣於淵猶如個被遺忘的隱形人似的被遊離在喧囂之外。
之前在花廳時,就連一個跟隨而來的禮部官員都敢插宣於淵的話,可見在朝臣心中他被弱化的存在感到底虛無到了什麼程度。
可事實本不該是這樣的。
身為先皇后膝下唯一的嫡子,宣於淵應該有的不止是這些。
捕捉到玉青時話中不明顯的寒意,宣於淵頓了一瞬就笑了。
他挑起眼尾說:“遲遲,你在心疼我。”
玉青時瞥了他一眼,無奈地說:“我在跟你說正事兒。”
“我知道,不過你心疼我這件事兒還是讓我很高興。”
宣於淵自顧自地樂了一會兒,在轉身的剎那突然說:“放心,這樣的狀況不會持續太久的。”
太子倒了,皇后孤木難支,翻騰不出太大的浪花。
而且在接連出事兒之後,皇后在皇上心中的分量以及地位,已經大不如從前。
要想撼動一棵紮根許久的大樹或許不容易。
可眼下這棵大樹只剩下了一點兒微末紙條在辛苦支撐,只要風來的時機合適,徹底崩塌瓦解只是遲早的事兒,不必心急。
宣於淵忍不住手欠折回來揉了揉玉青時的腦袋,在玉青時含惱的目光中擺了擺手,漫不經心地說:“放心吧,我心裏有數,有什麼事兒都有我撐着呢,你只管安心當我的新嫁娘就好。”
“遲遲。”
“大婚那日,我來接你。”
宣於淵大步流星的走遠,玉青時繼續坐在石凳上發獃。
誰也沒有注意到,在花廊的轉角處站着兩個人。
侯夫人想着宣於淵剛才與玉青時的親昵,心頭猛地一跳的同時忍不住說:“母親,雖說過些日子就是夫妻了,可眼下到底是未行大婚之禮,端王和大姑娘的相處會不會不太妥當?”
這是她們第一次看到宣於淵和玉青時私底下無人時是如何相處的。
別說侯夫人見了后好一陣心驚膽戰,就連見多識廣的老夫人也是一陣暗暗心驚。
端王到底是什麼性子,誰也說不清楚。
可眼下看來,端王在玉青時的面前就像是收斂了全部尖銳的野獸,溫柔到了一種讓人覺得不可置信的程度。
要不是親眼所見,誰能相信剛才看到的一幕竟然是真的?
察覺到侯夫人的不安,老夫人淡淡一笑,搖頭說:“不必阻攔。”
“年輕夫妻感情好是好事兒,端王能在遲遲的面前放下架子,這是求之不得的大好事兒,咱們身為長輩,為他們高興還來不及,這有什麼可擔心的。”
“對了,你回頭記得敲打一下,若是端王讓人送東西來,或者上上門來拜訪,不必阻攔,想見就見吧,遲遲是有分寸的人,不會有事兒的。”
侯夫人忍住心中惴惴低聲應好,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的樣子扶着老夫人悄無聲息地轉了回去。
涼亭里,玉青時又坐了一會兒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意料之外出現在這裏的居然是滿臉通紅的玉清松。
玉清松酒量不佳,喝了幾杯就趴在桌上睡得不省人事。
等他迷迷糊糊從酒醉中清醒,已經差不多到了散席的時候。
他紅着臉跟着定北侯把端王和禮親王等人送到門口,等着人都走遠了,才謹慎地藏好了宣於淵在走之前塞給他轉交的一個東西,屏住呼吸塞到了玉青時的手裏。
他看着玉青時意外的臉,緊張得不行地擋住了嘴小聲說:“這是端王讓我轉交給你的,他說之前不小心忘了。”
他說完疑惑地眨了眨眼,不解地嘀咕:“不過他什麼時候忘的?這也是要給你的聘禮嗎?”
玉青時把玩着手裏的一個小信封,笑眯眯地糊弄腦子還不清醒的玉清松,說:“對,這是聘禮單子。”
“可是聘禮單子不是已經給祖母了嗎?”
“所以說這是給漏了的。”
玉青時三兩句打發了腦子渾噩的玉清松,叫來了人把玉清松扶走去休息,暗暗在心裏罵了宣於淵的不靠譜幾句,拆開信封把裏頭的東西掏了出來。
在打開信封之前,玉青時就大致猜到了裏頭裝着的是什麼。
但是她沒想到的是,自己之前模糊的猜測竟然真的成了令人唾棄的現實。
看着信封上的一字一句,玉青時捏着信紙的手緩緩縮緊,無聲咬緊了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