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3章 就憑你?
玉青時晝夜不合眼的張羅着,將芸娘的身後事儘可能周全地辦了。
不等稍鬆口氣,家中的一老一小就出了差錯。
秦老太年紀本就大了,接連受打擊,強撐着熬到喪事結束,就再也撐不住倒了下去。
元寶撕心裂肺地哭了數日,夜裏昏昏沉沉地起了高熱,時醒時睡,情形極險。
前世家中接連生變,秦老太和元寶芸娘就是相繼去的。
從此就只剩下了玉青時一人,最終走上亡途。
她被噩夢驚得半點不敢大意,連夜請了大夫,將秦老太和元寶分別安置在自己身側一左一右,一眼不錯地親自照看。
這麼熬了兩日,秦老太稍清醒了些,睜眼看到短短几日便脫了相的玉青時,苦澀垂淚。
她老了不中用。
元寶還小。
芸娘一走,這個家的擔子就落到了玉青時身上。
可玉青時也不過是個十五歲的孩子……
秦老太咬着牙關哭得傷心。
玉青時卻像是察覺不到她眼中悲痛似的,打趣道:“奶奶這一覺睡得倒是安穩,如今可還有覺得不適的地方?”
她說著將熬好的湯藥端了上來,舀起一勺遞到秦老太嘴邊,輕聲說:“大夫說沒歇息好才會如此,只要喝上幾劑補氣的湯藥,好生養上一段時日便可無事。”
“遲遲……”
“嗯?”
秦老太接過她手中的碗,仰頭將葯一口喝盡,而後才心疼地說:“家中艱難,往後更是……”
“何必將銀錢費在我這把無用的老骨頭上?”
玉青時好笑地嗨了一聲,把葯碗放在裝了清水的盆里涮了涮,頭也不抬地說:“銀錢的事兒用不着你老人家操心,你只管好好養身子便是。”
她把洗乾淨的碗放好,在另一個盆里擰了塊濕帕子,轉身將元寶頭上已被燙得溫熱的帕子換了下來。
秦老太見元寶躺着不動眼裏迸出了焦急,急聲問:“元寶這是怎麼了?”
見她着急得要爬起來,玉青時趕緊把人扶住,輕聲解釋:“小娃娃陽氣不穩,受驚便起了些熱,大夫來瞧過說是無礙,好好吃藥就行。”
似是為了證明玉青時說的不錯,昏睡中的元寶迷迷糊糊地喊了聲娘,人雖沒睜眼,可聲氣兒卻不小。
秦老太聞聲如釋重負地拍着胸口叫了聲菩薩。
玉青時壓下眼底憂色,略顯牽強地勾了勾唇,扶着秦老太在床頭坐好,說:“元寶的葯中缺了一味,我一會兒出去找,奶奶在家中幫我照看着元寶?”
秦老太不贊成地搖搖頭,說:“要去也是我去,你這都多少時日沒能合眼了?我……”
“奶奶,我忙活着心裏踏實,就讓我去吧。”
秦老太愣着沒言語,掩飾情緒似的不斷用手背擦眼角。
玉青時裝作什麼都能沒看出來,幫秦老太打了碗米粥,交代好了背着竹簍就進了後山。
元寶的藥方中有一味葯。
雖不名貴,可因其特性,只能以鮮葉入葯才有效。
藥鋪的都是乾貨,新鮮的也買不着。
她只能每日進山去采。
萬幸這東西常見,也不難找,不到半個時辰她找足了今日所需的分量,就急急地背着背簍往回走。
可她人還沒到家門口,遠遠地就發現茅屋門前站了不少人。
張頭接耳不知在張望什麼。
玉青時眉心起了個不起眼的褶皺,抓緊了手裏的背簍疾步走上前。
有個一臉唏噓往回走的大娘見玉青時回來了,看着她手裏裝滿了草藥的背簍,神色複雜地嘖了一聲。
“這是給元寶採的?”
玉青時笑着點頭:“是呢。”
大娘欲言又止地頓了頓,嘆氣道:“你有這份心倒是難得,只是元寶往後有的是好日子過,哪兒還用得着你上山去采不值錢的草藥?”
“元寶跟着那家人去了也好,省得你們這一老一小的也……”
許是察覺到玉青時面色不對,大娘尷尬地咧了咧嘴,笑道:“總之,這是好事兒,你回去就知道了。”
大娘說完匆匆就走。
玉青時意味不明地看了她的背影一眼,一顆心緩緩沉了下去。
她壓下心底不安,越過人群推門而入,走到劈柴的地方時,順手將地上放着柴刀撿起來放進了背簍里,用草藥蓋着拎着進了屋。
茅屋裏,元寶不知什麼時候就醒了,正抱着被子縮在床頭一角,不掩緊張和害怕地看着屋裏的幾個陌生人。
一貫慈眉善目的秦老太面上難得堆滿了憤怒,連玉青時回來了都沒發現,正指着一對站着的夫婦破口大罵。
“兩個黑心眼的畜生!”
“老二死後你們一家不聞不問就算了,老二媳婦兒拼着命把元寶生下來拉扯大,剛閉眼你們就上趕着來搶孩子,這是人做的事兒嗎!”
“元寶是你死了的弟弟唯一的根!是老秦家的血脈!”
“只要老婆子一天不閉眼,你們就休想打這孩子的主意!”
“娘,你這話就說的不對了。”
被罵的婦人叉着腰不滿地翻了個白眼,嫌棄道:“這孩子是不是老二的種還不好說呢,咱們老秦家可不認這種來歷不詳的雜種。”
她說著用胳膊狠狠地捅了身旁的男子一下。
秦大瞬間回神似的跟着點了點頭,不等秦老太發怒又裝出了憐憫之狀,苦口婆心地說:“娘,退一萬步說,如果他真是老秦家的種,咱們不是更要為他考量嗎?”
他指了指四處漏風的茅屋,直白道:“你看看這家裏的情況,老二沒了,弟妹也死了,這麼大點兒的半大孩子吃窮老子,誰能養得起他?”
秦老太怒極大罵:“養不起難道就要拿他去賣嗎!”
“誰說是賣了?”
婦人吊梢着眼尖銳道:“分明是我們看不得這孩子吃苦,給他找了個好人家!”
“王家幾十畝良田,有的是吃不完的精米白面,唯獨缺個傳根的兒子,這樣的好人家,打着燈籠去投胎都找不着,人家現在願意將這孩子過繼了養着,這有什麼不好的?你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既然王家這麼好,大娘為何不將自己的孩子送去?”
玉青時出聲打斷了婦人的叫喊,無視了婦人的怒視,淡淡地說:“元寶沒那個福氣,也離不得這處茅屋。”
“大伯和大娘的好意我們心領了,如果沒別的事兒,就請回吧。”
秦大娘滿臉不屑地看着玉青時,張嘴就說:“你一個跟着你娘來的野丫頭,連秦家人都不是,你憑什麼插手秦家的事兒?”
“我警告你最好是少多嘴,否則秦家養了你這麼多年,我就算是發賣了你也沒人敢說什麼!”
玉青時聞言被氣得冷笑出聲,瞥眼看了她一眼,微妙道:“賣了我?”
“就憑你?”
“死丫頭你……”
“住手!”
氣得頭昏腦乏的秦老太着急地站起來,雙手將玉青時護在了身後,瞪着秦大娘擲地有聲地說:“你少拿孩子撒氣,我告訴你,這事兒我不可能同意!”
“你們趁早死了這條心!”
“不同意?”
秦大娘尖聲喊了一嗓子,咬牙道:“老太太,眼下可不是你同不同意的事兒了。”
“你可別忘了,老二家前前後後欠了我家不下五兩銀子,如今王家送來的銀子正好抵了這個數。”
“我實話跟你說了吧,王家的銀子已經送到了,今兒這孩子你同意我得帶走,不同意我也得帶走!”
她的話音落下,指着在一旁憤怒已久的秦大張嘴就說:“別跟她們廢話,直接抱孩子走!”
秦大怒吼着撲上來抓孩子。
元寶受驚尖叫,朝着玉青時撲了過去:“姐姐救我!”
玉青時於混亂中將手裏的背簍朝着地上一砸,抽出了藏在其中的柴刀反手朝着秦大的方向狠狠一劈,眉眼積寒地看向驚呼倒退的秦大夫婦,咬牙道:“我看今天誰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