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弄假成真
秋草一聽大小姐這麼問,激動之下,倒也忘了哭泣,趕緊一迭連聲地道。
然後再抹了抹臉,繼續說了下去:“夫人、夫人……平時的脾氣不太好,夫人、夫人當時在跳腳,奴婢、奴婢就沒敢回。就想着,跟秋葉姐姐商量一下,看是不是讓秋葉姐姐再去求求老爺……”
水銀聽到這兒,徹底明白了。
她走到仍舊緊攥着雙拳的父親身邊,用力搓了搓臉,才低聲地開口說道:“父親,母親恐怕是……”
真的感覺有些難以啟齒。但不能不說,水銀深吸了口氣后,再繼續道:“母親恐怕並不是有心自盡的。
那把椅子椅面的高度、以及白綾繩結的高度、有一定的偏差。
也就是說,母親把那個繩結打得有點兒高。
按照女兒我的估計,她本來應該是打算嚇唬您的。聽到秋草去找您,再聽到秋草回來的聲音,以為您跟着她回來了,她就在椅子上蹦了兩下,蹦進了白綾繩結。
可……
根據母親腳趾和腳後跟的傷痕可以判斷,她在那時,有想踩上椅子的靠背,但應該是過於慌亂、或者是,那椅子的靠背太高、太圓,而且,那椅子太重了……
總之……”
水銀說到這兒,就收住了口。
心裏不知道是該為母親難過、傷心、悲痛,還是同情、無奈和憐憫。
本來想嚇唬人的人,因為錯誤地判斷了椅子的重量、高度、自己的能力,以及對死亡的估計不足等等原因,最後驚慌失措,只知道去抓喉嚨,而沒有全力去踢椅子……
或者說,她那時還在等着父親進屋吧?下意識地就沒有去踹椅子吧?總之……
就這麼沒了。
就這麼可笑、又可悲的沒了。
世人會怎麼評價他們父女倆?說一回來就逼死了妻子、母親?她自己可以不在乎外人怎麼說,可父親呢?
水銀重重地抹了把臉。
這下她要“三年丁憂”了。
倒是不用扶柩回鄉。他們水家的家族墓地,就在水家鎮範圍內的、其中一座山的山腳下。
只是,這三年,她哪兒也不用去了,更別想回邊關了。
父親也一樣。原本皇帝還跟父親商量着,調父親去東南邊關鎮守,而西北就交給水風毅的。
水銀聽到消息的時候還挺振奮,東南啊,靠海啊,可以好好地去練練水性、順便在船上釣個魚玩兒。
這下好了,老老實實窩家裏吧。
水柏倒是不知道女兒沮喪的居然是這個,他聽完水銀對柳氏之死給出的結果,沉默了一會兒后說道:“走吧,我們進宮。”
說完,大踏步走出去,讓管家張羅停靈、祭奠事宜。
然後,帶着水銀就進了宮。
“喲,你們父女倆不在家裏好好地慶祝慶祝,怎麼有閑心進宮來了?”
正在御書房和徐公公下着棋的敖冽,見到他們父女倆,便笑着開口調侃道。
水柏本就是個不苟言笑的人,而水銀也總是一副清清淺淺的樣子。何況,父女倆平時也總穿着玄色、或者是鎧甲,所以敖冽此時並沒有從他倆的臉上和身上發現有什麼不對勁兒。
“微臣參見陛下。”
父女倆上前,齊齊行禮。
這聲自稱“微臣”而不是“末將”,就表示了,他倆此次進宮,為的只是私事。
“平身吧,你倆這是為私事而來,怎麼?嫌棄新的國公府不夠大了是吧?也是,聽小盤子說,還缺了個練兵場,是該弄一個的。但只為著這事,不至於找朕吧?”
敖冽笑看着他們,喚了他們起身後,繼續調侃。最忙的時期過去了,最近他的心情很好。
“啟稟陛下,微臣的母親——柳氏,懸樑自盡了。根據微臣的驗屍結果判斷:其本為一時意氣,卻不料因判斷失誤,以致弄假成了真。
微臣特來向陛下申請三年丁憂。故而,準備隨軍鎮守東南邊界的計劃,便不能成行了。”
水銀抱拳躬身,滿臉肅穆地回道。
“什……什麼?”
敖冽聞言,震驚了一瞬,再掏了掏耳朵。他簡直不敢相信,那個柳氏居然就這麼死了。
那個女人能折騰,他早聽小盤子彙報過,但把自己給折騰沒了,還是很超出了他的意外的。
見水柏咬着牙,強忍怒氣的樣子,再見水銀沖自己微微頷首,敖冽知道,這並不是一個玩笑了。
他頭疼地揉了揉眉心。
不是因為柳氏死了頭疼,而是因為原定好的,讓水銀跟着水柏去東南邊界的事情黃了而頭疼。
南邊多雨水、多潮濕、多蟲蟻病害,水銀去了有大用。現在要被留在都城了,還什麼都做不了、哪兒都去不成了,珠玉不能發光,又要埋於地下,這真是令人頭疼的一件事。
而且,水柏大勝歸來,然後逼妻自盡的說法就要喧囂塵上了。這簡直冤枉,卻根本沒法解釋。
“亭屹,你妻因自盡,在府中停靈三日便可。不過念其生下水銀有功,許其入你水家祖地。
水銀,朕,就不給你着情奪期了。你就老老實實在都城呆三年吧,也好好收收你喜歡亂跑的心。”
自裁是大罪,本不該停靈,即便是停了,受祭奠最長時間不得超過七日。而通常都會被隨意葬之,不得入祖地,這是歷來的規矩。
至於着情奪期,是指特殊情況下,對孝期丁憂的時間上的減免。有的減到二十七天,比如繼位的皇帝;有的減到三個月,比如重要的大臣;有的減到一年、一年半等等。都要看皇帝怎麼說。
敖冽倒是想給水銀減到二十七天,或者是一個月。但他想想,水銀自小就不在其母親跟前親近,這人都沒了,就守吧。三年就三年吧,也培養培養他們之間這份乾親親情。
想到這兒,敖冽看向水銀的目光,就充滿了同情。這孩子,簡直是太多災多難了。
見父女倆沒異議的謝過了他,小盤子也已經收拾乾淨了楹榻,敖冽便指了指楹榻的另一端,示意水柏坐下。
而後再道:“亭屹,雖然現在提這個可能有點兒不合時宜,但朕也就是隨便與你說說,你也就隨便聽聽。
昭朝成為我敖國的附屬國,按理,那邊是得送質子過來的,並且,也得嫁閨閣千金過來。
你別急,你坐下,聽朕說完。”
眼見剛剛坐下的水柏,聽到此言就蹦了起來,敖冽趕緊地抬手往下虛壓,示意對方稍安勿躁。
“亭屹啊,你那麼沉穩的一個人,怎麼還沉不住氣了呢?聽我說嘛。
司寇繼昭光杆子一個,下面只有一個和離了的妹妹。沒有可以嫁過來的姑娘。
倒是另外三個一品軍侯家族,有三位待嫁的姑娘,聽說,那三位還與咱們的女兒、水銀有着不錯的交情。
本來我一聽這個,是滿心拒絕的。既然和水銀有交情,是朋友,那嫁給我,或者你,都不像話嘛不是?
不過……有兩個姑娘願意,願意嫁與你為妻。一個是上官宏睿的嫡二孫女兒——上官佳蘭;另一個是宗政廣武的嫡孫女兒——宗政曉燕。
如果你願意……”
被打斷了。帝王說話,居然被打斷了。
“臣不同意!”
水柏跳了起來。
這是搞什麼?那麼小的孩子,還是自家女兒的好友,這算什麼?他沒那麼飢不擇食。
他梗着脖子,一張五官立體、英俊的臉,都氣得有些扭曲變形。
“她們是敵……是昭朝武將世家的孩子,末將乃守邊的大將軍,您就真敢讓她們嫁過來?”
“敢啊,”敖冽被打斷,也沒有生氣,見水柏一向持重的臉,也有被氣得變形的時候,就感覺很好笑。
他挑了挑自己濃長的劍眉,笑着說道:“有什麼不敢的?就因為這樣,朕才敢呢。
她們與水銀彼此熟識、了解,水銀能結交她們,那她們的人品,朕就信得過。
別說你了,就是朕,也得納兩位昭朝那邊文臣世家的孩子。一個是公羊磊浩家的,一個是司寇繼昭堂弟家的。給的還得是妃位,朕說什麼了?”
“陛下!”
水柏一聽皇帝這麼說,一時也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您要講道理,您是您,臣是臣。您納再多,都沒有關係。但臣呢?臣才剛剛喪了妻子,您這就……”
“行了,你別跟朕說這個。新喪熱期娶親,本就是常有之事。再說,你與那柳氏本就是怨偶。
不提她,你別跟朕嚷嚷了,你問問咱們的女兒,問問她的想法。她要同意了的話,你就得接着。”
在旁邊“看好戲”的水銀,起初真的是被震驚到了。現在見火燒到了自己的頭上,便露出認真思索的表情道:“我同意的。”
父親娶妻是早晚的事,晚了還不如早。再者,無論年齡多大的男子,娶妻都是娶的鮮嫩的,這根本就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何況上官佳蘭和宗政曉燕的家世與門庭,和自己家也匹配相當。她有什麼不同意的?
就是不知道那倆姑娘到底是怎麼想的。
一會兒說要成為自己的徒弟,一會兒又轉眼要成為自己的繼母,尷尬死了。
恐怕,那倆姑娘就是奔着這點才同意的吧?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