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愛恨交織
老太監魏忠識相的起身,和宋煜交換個視線。
宋煜只是靜靜睇他,沒有過多神情,魏忠笑笑。
魏忠後退二步,“太子爺和皇上下棋吧,奴才棋藝不行。”
宋煜在皇帝對面坐下。
皇帝抬眼看了看宋煜那張過於清俊好看的面龐,又眸色晦澀的低下頭來,落下一顆棋子,“煜兒啊,前日畫師呈來的婚像,朕看過了,坐姿很是端方,有模有樣的,和夏妍也極為登對,朕很滿意。你於陋舍幽居七年,耽誤了終身大事,為父多有虧欠,眼見你如今即將成家立業,朕心甚慰,你得早些生個小皇孫給朕抱一下。”
宋煜頷首,“臣謝過聖上誇讚。和夏大小姐在家世上看起來,是登對的。”
皇帝知他話裏有話,煜兒甚少向朕爭取什麼。
今兒竟是為了一名女人來的?哪家小姐,家世不如夏家?
“素日裏監國繁忙,如何想起深夜上來看望朕了?”皇帝待宋煜將棋子落下,意識到宋煜在隱藏棋藝,既不激進也不平庸,在很小心的和他相處,不冒犯亦不卑微,又道:“明兒你就大婚了,怎生不好好休息一下,好好準備一下做新郎官?”
“父親。”宋煜真誠的叫他。
皇帝剛拿起棋子一瞬,便聽宋煜叫他一聲父親,他心中猛地一顫,連帶着捏着棋子的手指亦有些做顫,“你有近二十年沒叫朕父親了,素日只叫皇上。自稱‘臣’,你不說,不代表朕沒發現這份疏遠。看來今日你為之而來的人,對你極為重要。”
“兒子今日來是希望和父親澄清多年來父子之間的隔閡。”宋煜說著,將手探入衣襟,將那個字條拿出,展開,靜靜的放在桌面。
宋家七郎之子,出生時重七斤一兩。
皇帝看見這張曾經被他摔在太子面頰的字條,將手中棋子重重擱回棋盤,面龐佈滿慍怒,“你拿出這個幹什麼?”
魏忠噤若寒蟬,當即叫乾清宮院中所有奴才宮人退去五道門外候着。
“兒子長的不像您。”宋煜眼底泛紅,“兒子一直知道薛貴妃在您耳邊說宋煜並非您親生。兒子小時候,您踩壞兒子的木雕玩具,兒子大了,您在兒子大婚當日將兒子打入冷宮。娘她死在月季花園裏,您甚至沒有去斂屍。是母親的嬤嬤呂氏將母親葬在花園黃土下的。”
“住口!”皇帝盛怒立起身來,“你自己照下銅鏡,你可有半分與朕相似?”
宋煜望向銅鏡,看着那張漂亮卻使自己自卑多年的面龐。
皇帝怒道:“朕告訴你,朕仍沒有放棄尋找宋家七郎。你娘是朕的髮妻,與朕同甘共苦,從朕未登基便跟在朕身側,朕看她極重,她卻生下一個不像朕的孩子,朕養你到七歲,養你到二十,終於啊,宮人搜出了這宋家七郎的字條。你們母子叫朕怎麼想?”
“父親!”
“朕只是踩壞了你的木雕,朕卻沒有要了你的命!你活到如今,是朕容你活!朕甚至復寵你,容你監國。都是出於對你母親的感情!”皇帝說著苦澀笑了,“是你娘辜負朕,朕沒有愧對你們母子分毫!薛氏是說了不少你的閑言碎語,但曦文和朕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這一點,勝你無數。宋煜,在朕翻臉前,你給朕住口,否則,這國倒監不得了。”
“父親難道沒有想過,那字條是由人嫁禍給您的髮妻的?”宋煜如破碎了瓷器,靜靜說:“臣容貌不像您。難道不像我母親嗎。父親胳膊上有一塊胎記,兒子也有啊。若您在兒子小時候肯多看兒子一眼,豈會到此地步...”
“什麼...”皇帝內心瘋狂顫抖,“你說什麼?”
“娘說這胎記和父親的胎記在一個位置,是父親的印記。臣幼時愛光着上身游水,不是真的愛游水,是希望父皇能看看這胎記。但您無視臣的存在。後來臣就不再游水了,也不再希望您看見這胎記了。”
宋煜說著,一顆一顆解開自己衣領紐扣,將衣衫退下至肩部下方,左胳膊上一塊張揚的如龍似莽的胎記呈現在皇帝的眼前,多麼可悲,他在自己父親面前脫衣自證自己是父親的種。
皇帝低眼看見兒子滿身傷疤,顯然在陋舍吃盡苦頭,那胎記竟當真和自己的胎記如出一轍,他回想起髮妻在誕下宋煜后,呂氏將襁褓中的煜兒抱給他看,薛氏一句‘長得真好看,可和皇上一點也不像’,他便冷了臉,將煜兒和髮妻丟下,便攜尤氏離開了,從此與髮妻漸行漸遠,甚至沒有抱宋煜一下。
“煜兒,”皇帝的心如被利刃劃開一條血口。
他摸着那張狂的胎記細細的摸,他看著兒子滿身的疤痕,細細的看,這七年,兒子過的不好...
然髮妻早已亡故,宋煜已經被冷落近三十年,皇帝有股無名的無奈,不甘,懊悔,以及憤怒緩緩的升起。
“太子說這使朕與你娘離心的字條,是由人嫁禍?”
“是。”宋煜頷首,“臣自出冷宮,便在暗中查探此事。皇上您還記得那從母親枕下翻出此字條的宮人么?她后被宋曦文安排在皇陵打掃皇陵,此人活到如今,是因為皇上您記得她,有隨時找她對峙的可能,所以那些人小心的控制着她,養着她,目的是讓她冤枉我母親一輩子。”
“你是說,此事由薛氏和曦文主導?”皇帝大為震驚,薛氏多年來對他安慰有加,又產下曦文與他長相最為相似,他內心在髮妻那裏受到的背叛和辜負在薛氏這裏得到了慰藉。
他那麼多兒子,只曦文最像他,只慕之最沒志向,只宋煜最讓他愛恨交織。
宋煜對謝錦道:“將人帶進來。”
“是,殿下。”說著,謝錦去到門處,將晃動的麻袋口解開,裏頭宮人哆哆嗦嗦連滾帶爬的鑽了出來。
謝錦低聲說,“知道裏頭是誰吧?皇帝、太子。你護着那人大不過天子去,你落在太子手裏了,想活命,你就說實話,你知道太子喜歡腰斬惡仆吧。”
腰斬二字使那宮人幾乎嚇到失聲,這些年在皇陵她因為內心隱瞞着一件大秘密,而日日惶惶不安,尤其在聽聞太子被關冷宮,皇后慘死的消息后,她終日噩夢不斷,當真飽受折磨,這一切都是因為她傳的那張字條。
“跟進來。”謝錦先一步進殿。
那宮人軟手軟腳進得殿去,她進來時但見那眉目如畫的太子正將衣衫拉起,繫着領口的紐扣。
太子冷不丁往她看了一眼,宮人只覺得太子眼神令人從骨頭縫裏發寒,撲通跪倒在地,跪行到皇帝、太子跟前。
“皇上,殿下...奴婢說,奴婢什麼都說...奴婢是被威脅的,若奴婢不從,那個人就要殺了我在她宮裏做小太監的親兄弟。奴婢人微言輕,奴婢不敢不從啊...”
宋煜坐下來,將手肘撐在膝蓋,“你說吧。不會殺了你。留你有用。後半生給你安排好好的,你弟以後伺候孤王去。”
宮人吞吞口水,心快跳出嗓子來。
皇帝龍目含威,“那個人?她宮裏?她是誰?她讓你幹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