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審訊
天光未亮,河水如黑色的墨汁。
陳跡腦袋從水面浮出,大口大口呼吸着,冰冷的觸覺彷彿從皮膚滲透進骨頭縫裏,鑽入骨髓。
浸透的衣服貼在身上,留不住一點溫度。
陳跡環視周圍水面,試圖在波瀾中尋找元掌柜蹤跡,卻忽然被頭頂景色吸引。河面上一顆顆流星飛過,拖着長長的彗尾,如數年難得一的流星雨,絢燦爛,光輝。滿弓引弦之下,流星飛掠百步距離,橋上二十餘名象甲衛竟連還手的餘地都沒有,被——洞穿。橋上一名紋身漢子躲在馬車另一側,避開一顆顆流星,從腰間掏出銅哨吹響。密密麻麻的象甲衛聽見哨聲從小巷中湧出。如棕色的洪流般沖向牡丹橋。紋身漢子怒吼,“抓了金豬,掩護二爺離開。只是來了個天馬而已。我不信他能連開數百弓。可話音剛落,卻聽遠方傳來鐵蹄聲,
那鐵蹄聲由遠及近,彷彿有宏大的戰陣,正踏破冰河而來,陳跡豁然轉頭,只見遠方一處樓閣檐角上,正有一名身披蓑衣,頭戴斗笠的中年人靜靜佇立對方宛如一隻黑色鷹隼,在飄搖的火光里,手擎一面黑色旌旗,遙遙指向牡丹拱橋。旌旗之上,金線綉着解煩二個大字,
是林朝青。
天馬將孟津大營的解煩衛也調來了
陳跡凝視着橋上的金豬,對方正狼狽的彎腰躲躥,最終趁機躍入水中。
今天看樣子殺不掉金豬了。
劉明顯雖然佈局龐大,可司禮監破局似乎更勝一籌。
大局已定。
可陳跡今晚要做的事情,還沒結束。
此時,身旁不遠處傳來水波聲,只見元掌柜正奮力朝西邊游去,攪動水聲不斷。陳跡小心翼翼綴上,既不靠近,也不遠離,
元掌柜回頭冷冷看他一眼,游的更快了。兩人一前一後,背後是衝天的火光與喊殺聲,而此處只餘下水花飛濺的聲響,火光映在黑色的河面上,彷彿連着冰冷的洛河水,也燃起了冰冷的火焰。陳跡一邊游一邊喊道:"不要逃了,你腿上中了貫穿傷,又能逃到何處去?元掌柜冷笑一聲,並不作答。
陳跡繼續喊道:""與我密諜司合作,或可饒你一命。
元掌柜依舊不答,只是向岸邊游去。
陳跡奮力遊了幾下跟上,元掌柜卻冷不丁的回頭一腳踹他腦袋上。
暗流涌動中,陳跡被這一腳踹入河底,口鼻鑽進冰冷河水,若不是在這水中有阻力,恐怕他當即便要昏厥過去。
他晃了晃腦袋,雙腿在河底重重一蹬,竟是再次咬牙跟了上去。元掌柜回頭看了一眼,只覺得身後跟着一頭孤狼,似要在無人的荒原上活生生將自己拖死。片刻后,他一瘸一拐的踩着鵝卵石,緩緩趟水上岸。元掌柜低頭看了一眼傷口,只見大腿處一條拇指粗的血洞還在流血,將褲子都浸成紫色正低頭時,破風的呼嘯聲傳來,他微微偏頭,一塊飛來的石頭擦着耳朵落在遠處灘涂上。元掌柜回首看去,只見陳跡站在齊腰深的水中,彎腰從水裏撿起幾塊鵝卵石抓在手中,一塊又一塊的丟過來。他氣笑了:“你他娘的到底是誰啊,撿了幾塊鵝卵石也敢追着本座過來?”密謀司一個月才給你發幾兩銀子,你跟本座玩什麼命?陳跡不說話。
元掌柜想要低頭扯下衣擺纏住傷口止血,若再不止血,,他也逃不了多遠只是,他才剛一低頭,便又聽見石頭破風而來。
元掌柜輕鬆避開一步,作勢要重新回到河裏,將陳跡殺了再說,可他才剛動身,陳跡立馬蹲着水回到河裏。
他氣得腦門青筋直跳:“就憑你也想拖延時間?
說罷,元掌柜乾脆不再理會陳跡,連飛來的鵝卵石也不避着了,專心低頭包紮傷口。一個普通人擲出的鵝卵石,即便砸中也不傷筋動骨,
下一刻。
咚的一聲。
一塊巨大的石頭砸在元掌柜額角,砸的他眼睛一黑,向右跟蹌了好幾步。
他怒目圓睜望去,只見陳跡又吃力的從河裏抱出一塊頭顱大的石頭來。河裏的少年郎面色發青,嘴唇發白,渾身冷的顫抖,像這洛河水底的鵝卵石,一樣又冷又硬。“你他娘的,有完沒完?"
元掌柜眯起眼睛:“莫要再糾纏本座,日後送你一生都花不完的錢財,比你在密諜司當差強多了。
陳跡冷笑:“你活過今晚再說吧。
也正是這時候,不遠處有人笑眯眯說道:“瞧不起我密諜司的俸祿?難道你軍情司能給的更多嗎?勞煩問一下,眼前這位可是軍情司司曹?我們找你找的好辛苦。
元掌柜豁然轉頭,卻見金豬不知何時趕至,渾身衣服都還滴着水,緩緩從河中蹲着水走上岸來。
河中央。
艘小小的烏篷船上,一位蓑衣老人撐着長蒿,載着白衣天馬緩緩靠近。
天馬佇立於船首之上紋絲不動,如一根定海神針,彷彿只要他在,河水便翻不起驚濤駭浪。
元掌柜想往河堤上逃,可他才剛剛轉身,便看見身後正有一人蹲在河堤上,笑嘻嘻的盯着自己。
此人身穿亮棕色對領大襟的,男人起身從河堤下至灘涂。
他衣袍上綉着數十隻顏色鮮亮的野雉,面白無須,髮絲整齊滑亮,彷彿戲台上粉墨登場的大青衣。
夢雞。
元掌柜獰聲道:“十二生肖已至三位,連上三位的天馬都現身了。可謂興師動眾,只是你們不去抓劉明顯,卻全都來找我玩?"
金豬笑道:“內相大人要劉家死,他便沒有活的道理,劉明顯不過是個小角色,劉家根基就在豫州,他能跑哪裏去?莫要掙扎了。束手就擒吧。
元掌柜不答話,反而轉身要朝陳跡撲去,打算臨死之前將纏住自己的小賊一併帶走。
可這一回頭,他才發現陳跡似是料到他意圖,早早提前回到河中。
下一刻,一顆流星從河心飛至,洞穿了元掌柜另一條好腿。
金豬笑眯眯走上前來,將元掌柜翻身按在地上。
他從袖中掏出一柄小刀,割去元掌柜的一縷頭髮遞出去:“夢雞,直接在這裏審他。還有河裏那小子,一併在這裏審了。
金豬蹲在地上,轉頭看向河裏的陳跡,慢悠悠道:“審完他,我才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