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希冀（下）
第320章希冀（下）
之後他們沒再在銀夏家裏待下去，而是去了海邊。其實，去那裏的路上銀夏心中百感交集，不知道是不是該告訴秀然，但最終他還是將事情說出來了。
聽到美國之行真相的秀然聽起來明顯吃了一驚，銀夏說：“但我覺得你之前的反應好像早就知道這些事一樣。”
“呃……這個解釋起來比較複雜。”秀然含糊地說，“畢竟最近發生了很多事情……”
“其實我帶你來這裏是想一起去一個地方。”銀夏說，“上次我來的時候比較急，所以這次就找你一起去了。”他說道，手在包里摸索着，碰到了那柄尖利的匕首，手指差點被劃破。
“啊！”他失聲叫出來，“怎麼了？”秀然問。他搖搖頭，“沒什麼……不小心碰到了而已。”
秀然沒有起疑。他們來到了那座海邊墓園中。秀然這才察覺到一絲不對勁，碰了碰他的胳膊，“我們來墓地幹什麼？”
銀夏在心底深呼吸，“有些東西……想要給你看看……不過其實也沒什麼東西——總之，你跟我來吧，我在這邊要了塊地。”他說道，看秀然的神色，他明白對方已經猜到了些什麼。
他帶着秀然走到自己之前挖的那塊地前，看着秀然一臉迷惑的表情，他解釋道：“從美國回來后，我在這裏為他們兩個挖了一座墓。不過不管是堅勝和橋賢，他們兩個人的屍體，我都沒有找到……所以裏面是空的。”
秀然靜靜地看着那座銀夏自己挖的墳墓。銀夏不易察覺地嘆了口氣，然後走上前去，將木風匕拿了出來，放在墓上。秀然迷惑地看着他的舉動，他說：“這是堅勝從敵軍的手中奪回來的，之前一直放在我這裏……我想現在，也該物歸原主了。”
大雨依然傾盆而下，化為雨靈的橋賢彷彿在雨中感謝他。
銀夏苦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想到找你過來……但我覺得，兩個人我會比較心安。”他跪在墓前，靜靜地看着已經被雨水濕潤的墓地。秀然將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是啊……兩個人總比一個人要好。你好記得嗎？當時鳳瀾死的時候，櫻海也為她搭了一個墓，就在汀原高地上。”
“是啊……之後就再沒去看過。”銀夏苦澀地說。
“但是，他們的英靈永存。”秀然說道，銀夏贊同地點點頭，從地上站起來，褲子的膝蓋上已經沾滿了被雨水打濕的泥土。雨水模糊了他的視線，他甚至覺得眼眶有些濕潤。他甩着腦袋，“抱歉……看來不應該帶你來的。”
“沒什麼，”秀然微笑着搖搖頭，“在最後的時候有人陪伴，我也很高興了。謝謝你，銀夏，這段日子以來，謝謝你了。”
“秀然……”他低微的呼喚瞬間被風吹散。
“看天也不晚了，再回去的話就太麻煩了。”秀然抬頭看了看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陷入黑暗中的夜空，“你知道這裏有什麼地方可以供我們借宿的嗎？我直接在這裏睡一覺，然後明天出發。”
銀夏知道秀然決意已定，已經阻止不了他了。他猶豫了一會兒，覺得能拖一會兒也行；但最終還是簡單地說道：“門房那邊就可以借宿，上次我就在這裏睡了一晚。”
結果銀夏已經知道了——他已經無法挽留他了，但是哪怕只有最後的一條路……最後的希望……
但或許，秀然對他們來說，就是最後的希望。
這次與之前相同，門房的人依然熱情地收留了他們。經過兩次見面，保安似乎和銀夏談熟了。甚至邀請他一起看電視，聽廣播，結果就這麼聊着聊着聊到了深夜。
“下面播報午夜新聞。緊急插播最新消息：疑似異星人首領於
今夜二十三時三十一分出現在汀原高地，並在那裏展開了一場大屠
殺。請附近居民快速前往避難所集合，重複：請附近居民快速前往
避難所集合，重複：請附近居民快速前往避難所集合……”
銀夏大驚失色，而秀然這時候已經走到了大門口。他立刻走到秀然的身邊，但秀然已經走出門去。他趕緊跟了上去，兩人都沒帶傘，就這樣站在雨中久久地對望着。
“要去了吧？”銀夏強打笑容，這麼問道。
“嗯。”秀然簡短地答道。
“要活着回來啊。”銀夏又說。
“嗯。”秀然給出了同樣的回應，但聲音變得十分麻木。
該說什麼呢……他一時間想不出來。然後，秀然先開口了：“還是別去了！是這樣吧……銀夏？”
這確實是他的心聲，但他從來沒有想到秀然會猜到自己的心聲。他咬着牙，“對不起……”
“為什麼要道歉啊——？”秀然眼神迷離地問。
“因為要明白自己在恐懼什麼就花費了不少時間，然後要下定決心不再迷茫也花了不少時間……”他因為悲傷而抖動着肩膀，“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和你一起去……我不會再逃避了……”
“你不能去。”秀然態度強硬地制止了他，“因為你要活下來。”
“秀然……你已經決定好了嗎？”明知道答案，但他還是這麼問了。
秀然在雨中點了點頭，雨水蓋住了他的視線，他看不清對方的臉。“我還是不希望你走這條路……明明可以用其他方式的……”他哽咽着說道。
“我……沒關係的。”秀然輕鬆地說，指着懷中的一片地：“我會變成的……成為迪厄斯，成為聖陽，成為守護者。”
銀夏一怔，旋即轉過身去。他居然沒有阻止，竟然就真的這樣讓秀然去了……雖然有冰雨阻隔，但銀夏明確地感受到了對方所傳遞出來的溫暖。
雨水沖刷了所有的悲傷。秀然一直以來都獨自一人承受了太大的痛苦，所以才會有如此的覺悟吧……如果是這樣，不去看他的臉，像這樣道別就可以了。看見的話必定會無法抑制自己的感情。至今他一直都是將真實的感情掩藏而活了過來。為了秀然，現在也發揮這點就可以了……只是這樣而已，僅此而已。
“……那麼，我差不多該出發了。”
秀然靜靜地站了起來。這是將愁緒隱藏，輕鬆溫柔的語調。
不是夜色，是雨的前咒
寂靜幽光透襲着
詭異而美麗
臨界的季節
追尋天河路上的滄桑
影已淡去，無蹤
能夠在同一時間空間
心緒里交匯的領略
實在太少，那就走吧
別在迎風時，迷了眼睛
望過去，雲海里透射着希冀的光
劃破整個蒼穹
一點點
不再寒涼
淡淡的
深處微動
似曾相識
它們
不是憂傷
等待一次噴薄的日出
要穿越何其寂寥的長夜
剝離內心的岩層
掛一幅晴染的畫
冬去春來
那時
雲朵悠悠
春陽艷艷
銀夏背過身去，自始至終都沒有去看秀然一眼。然後，秀然在銀夏的背後，背對着他如此說道：“如果哪天海瀾回來了，也請代我向她問號……保重了，銀夏。”
“好……”銀夏在冰冷的雨中背對着秀然揮了揮手。
這樣就可以了……這是秀然自己做出的決定，他選擇了戰鬥到最後的時刻，所以他不應該讓這種感情成為戰鬥的束縛……他如此告訴自己，自己也應該就此離去。
他應該已經走得很遠了吧，而且肯定已經遠得連這聲音也無法傳達了吧。就在這樣想的瞬間，銀夏的眼淚一口氣涌了上來。出乎意料的傷感讓銀夏拚死抵抗。不行，別掉下來！他應該面不改色地從容地和重要的朋友分別啊！
但是當注意到時，銀夏已經回過頭來了。
秀然仍然在不遠處，同樣回過了頭來。
兩人的眼睛對上，這麼多年來一起並肩作戰的心情湧上了心頭。
“秀然……”
秀然的嘴也微微動了起來。但秀然在最後關頭剎住了，然後就想要將一切揮去一般地轉身離開。而在這瞬間，銀夏用盡全身的力氣叫喊了出來。
“別死啊，秀然——！”
秀然的腳步在一瞬間停下了。
“我……你一定要活下去啊！絕對要加油啊！絕對絕對要加油啊！為了讓你能夠活下去，能夠活下去……所以我們也一定會生存下去！所以！請千萬不要死！”
正當秀然從背後接收到了這份心意，默默站着之際，月亮穿過厚重的黑雲露了出來。銀夏眯起了雙眼。這時，秀然終於轉過了身來，向他露出了那久違的表情。至此，銀夏終於能用安穩的表情和形態去目送秀然離開了。
雨還在下，在微弱的月光下，秀然最純粹的笑容那麼清晰……除此之外已經不再需要任何話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