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江南
眼下真正的大理寺卿正騎着馬走在寧洛的身側。
“你該不會是趁着這個機會官報私仇吧?”
祈玉湊近了寧洛看了一眼周圍后低聲問道。
哪有這樣的,他堂堂大理寺卿,有史以來最年輕的朝廷正三品官員,千里迢迢去江南查案居然是騎馬去,他的下屬反而優哉游哉坐在馬車裏,這一路走得異常太平,哪有什麼說好的刺客現身。
一旁的寧洛一聽他這話,立刻便想起來那夜京城裏遇到的那幾個刺客,她在京城帶了七年,還是頭一次在天子腳下見到蒙面的刺客,坐在馬車裏的捕頭冒着犧牲自己性命的危險保護他,虧他們大人眼下此刻還能說出這種話來。
“大人放心,私事是私事,公事是公事,我分得清楚,我既未辭任一日,便是大人的護衛一日。”
祈玉聽到這裏一時語塞,他只是察覺到了這個寧洛似乎從他上任第一天開始就不大歡迎他的樣子,卻不知道原因,只好勒着馬的韁繩,讓自己的馬離寧洛的馬遠一些,既然不歡迎,還是離她遠一些,不自討沒趣得好。
一行人又行了一日,才在離江南不遠處的城郊里尋到驛站。
寧洛去過江南數次,幾乎每次都在這裏歇上一夜,連驛站的老闆都已經認得她。
“前面路途還需一日,不如今夜就暫且在這裏休息。”
祈玉點了點頭,許久沒騎馬騎過這麼久了,一天下來骨頭都幾乎要散架了,得找個地方好好休息休息。
祈玉下了馬,驛站的夥計幫他們牽着馬去馬棚里拴着,他們這些人便要進驛站里去,哪知寧洛忽然伸手擋住了他。
“你急什麼,自然是該等大人先走!”
她說得大聲,正是為了說給別人聽的。
祈玉看着她攔自己的路,嘴裏還振振有詞,可畢竟是自己忘了身份在先,多少有些理虧,祈玉只好乖乖站在原地,等馬車裏那位假大人先下來,才跟着他進了客棧。
“幾位官爺是直接進房間休息,還是用飯完了再休息?”
他們也就下午吃了些乾糧,一直到現在好幾個時辰滴水未進。
寧洛剛準備開口,不料祈玉搶先一步看着客棧老闆道:“還是先用飯吧。”
寧洛雖未反對,卻不動聲色地看向祈玉。
祈玉被她這一眼看得渾身難受,渾身上下都不自在。
“怎麼了?不吃飯嗎?”
寧洛沒有理他這話,走過去與其他幾個捕頭坐在一起,祈玉此時礙於易容的身份也只好和他們一起,擠在一桌。
捕頭用的飯和旁邊大理寺卿吃的飯天差地別,雖然對祈玉而言,這邊遠客棧的飯菜實在比不上京城天香樓的,但畢竟已經辛苦奔波了一天,此刻早已是飢腸轆轆,自然吃什麼,聞什麼都是香的,祈玉難得的竟然比平常都多吃了一碗米飯,他生平頭一次覺得這裏的飯也很好吃。
一般因為大理寺公事去江南,寧洛是女子,不便與其他捕頭住一間以外,剩下的人都是兩人一間,但這次因為要保護祈玉,所以她倒是不得不和祈玉住在同一間。
寧洛看着面色有些奇怪的祈玉直截了當道:“大人睡床上吧。”
祈玉看着她遲疑了一會兒問道:“那你呢?”
寧洛搖了搖頭,自然而然地說道:“今夜自然不睡,守着大人。”
祈玉聽她不睡這句話很是詫異,雖然她是下屬,但畢竟是個女子,站在房間裏他睡,祈玉總覺得面子上過意不大去,便道:
“還是你睡在床上吧,我醒着,遇到刺客了喊你便是。”
寧洛看着他毫不掩飾地解釋道:“那時就晚了,以大人的身手,等你意識到喊了,恐怕我也來不及救大人了。”
祈玉一怔,她這話雖然有些聽起來讓人不大舒服,但道理卻是對的,畢竟他武功不高,真遇到什麼江湖上不要命來殺他的刺客,哪裏打的過人家,只怕到時候見到暗器或者是劍了,喊個救命都要慢半拍。
祈玉坐在床上,望了一眼床上的枕頭,可真讓他來睡也是睡不着的。
祈玉想了一想,看着面前的寧洛道:“那我們就都醒着吧,說說話也好。”
可寧洛卻在床鋪前不遠的椅子上坐下,根本就沒有想同他說話的意思。
祈玉看着他問道:“你是哪裏的人?”
“屬下家鄉是洛陽。”
祈玉似乎聽過這個地方,雖然他沒去過,但聽聞洛陽也算的上是重鎮,人口往來得多。
“那你是一個人到京城來的?”
寧洛點了點頭,似乎想起了什麼似的,神色之間有些悵然:“我師父在京城,我家裏人也同意我來這裏,所以跟來了。”
祈玉就是從他師父手裏接任的大理寺卿,自然知道他師父是誰,眼下那個人已經流放邊關,他心想着寧洛畢竟是他的徒弟,從小就跟着他學武功,跟着他破案,自然感情很深。
祈玉看着寧洛忽然沉聲問道:
“寧洛,在你眼裏,前任大理寺卿,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他聽過那個人的名諱,卻只是他的父親提過一次這人不能再掌大理寺,是天下人無福,他父親從來沒誇過誰,這還是第一次給一個人這麼高的讚譽,祈玉因為家世顯赫,官場之上也一路順風順水,因為他父親這麼一句,便也想到大理寺卿這個位置上坐坐,看看自己有沒有那個本事,比之前那個人坐得更好,後來也巧,皇帝選中了他,他就順理成章地成了現在的當朝大理寺卿。
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這邊寧洛忽然聽得祈玉這麼一問,不免想起他的師父來,眸中神色一動,很是悵然地道:
“我師父他很好,他武功很高,而且查案很上心,與別人不同。”
祈玉以為她能誇出許多句來,沒想到倒甚是簡短,總結起來在她眼裏就三點,人好,武功高,查案上心,與別人不同。
慢着,與別人不同?
那個別人可不就指的是他自己。
祈玉最不願意聽到拿他和上一個大理寺卿比,於是臉色不免青一陣,紫一陣,轉過身去倒在床上,連自己的靴子也不脫就和着衣,平躺在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