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獵殺檔案.10》(6)

第五十四章《獵殺檔案.10》(6)

履深淵不違初心戰毒瘤向死而生

1

晚10點45分,距離恩恩被綁已過去13小時38分。

海角市火車北站地鐵站響起通知:“五分鐘后,前往東港碼頭的2號線列車即將停運,請前往東港碼頭的乘客儘快購票進站……”

再次活過來的艾司自行簡單包紮了傷口,換了身衣物,在五道口的小弄里飽飽地吃了一餐。

師父說:吃飽飯,好乾事。艾司要去幹事了,只是為何,怔怔地落下淚來。

小弄的麵攤老闆孤身一人,總想着大年夜會有來不及回家過年的打工者吃不上飯,他每年的今夜都會很晚收攤,在這年的這夜,他的記憶尤其深刻。

在那個小夥子開口第一句叫“老闆,煮十碗!”時,他就已經將艾司認了出來,上一次是一個中年人帶着他一起來的,兩個都是大胃王,只是這次,為何只有這個小夥子獨自一人前來?

九個高高摞起的大海碗,小夥子微紅着眼睛一言不發地大口吃面,幾乎三五口就能將一碗實誠的麵條盡數扒拉進嘴裏,一面吃,一面從眼眶裏遏制不住地溢出淚來,眼淚滴進碗裏,又和着淚咽下去。

麵攤的老闆能感受到這個小夥子的悲傷,只是不知他為何而悲傷。

“小夥子,想開一點,沒什麼過不去的,吃飽飯,睡一覺,明天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嗯。謝謝伯伯,我吃飽了。”小夥子站起身來,夜空凄寒,有冷雨,無星月,他的眼睛裏,卻有星光炫動,明亮且奪目。

明天,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恩恩啊,一定要等着艾司,艾司來救你了!

艾司攏緊衣領,走進了地鐵站內,走向那公共儲物櫃。

“師父給你留了一些小玩意兒,那是一名合格的暗夜行者才能使用的裝備,還有……與最大的殺手組織取得聯繫的工具;那些裝備可以讓你更強大,那套聯絡工具呢,可以讓你獲得來自殺手世界的幫助,有了它,你等於和世界上最大的情報網絡取得了聯繫,等於有了世界上最大的軍火供應商,同時也可以在世界各國獲得安全的藏身點和逃生線路……”

“但是,一旦你選擇獲得殺手世界的幫助,那就意味着你將失去——自由!你將不再是被殺手世界遺忘的人,你或許將被迫接受任務,甚至因為你曾經的組織,你或許會遭到來自殺手世界的追捕。你或許不知道,自由,對一個殺手而言,甚至比你的性命,還要珍貴……師父再三鄭重地警告你,如果不是走投無路,無計可施,只希望你永遠不會有需要用到它們的那一天。”

找到了,站在櫃門前,艾司彷彿聽到師父又在說:“記住,打開這個柜子的門,你就是一名真正的殺手了,一旦你進入了真正殺手的世界,就不能回頭了……”

沒有絲毫猶豫,艾司需要幫助,船上的械鬥讓他充分意識到,個人的力量是沒有辦法戰勝一群敵人的,他需要更強大的助力,為了救回恩恩。

櫃門打開,一個半人高的旅行箱被拎了出來,艾司試了試手,還頗有些分量。

拎着拉杆箱,艾司去了公共衛生間。

打開箱子,分為上中下三層,箱蓋內插着一些小型武器,包括針、鏢、飛刀、鋼琴線等等。

第一層是衣服,有做好的人皮面具,有簡版的化妝品,還有兩根羽毛。

艾司對小抽屜里這件衣服很感興趣,這是一件連體服,拿在手上非常輕薄,渾身漆黑無光,摸上去能清晰地感覺到交織的紋理。

衣服的延展性很好,可以拉得很開,但穿上之後又能很好地塑身貼合繃緊,很像早些年流行的鯊魚皮泳衣,但在艾司看來,它更像蜘蛛俠3裏面的黑暗蜘蛛俠,只是沒有頭套,十根手指也露在外面,連體衣的末端就像露指手套一樣,只覆蓋住了手掌和近掌指節。

艾司很喜歡這套夜行服,直接便換上了,他抬起自己的手臂,活動着四肢,很輕盈,艾司做出幾記快速刺拳,打出了啪啪的爆空聲,顯然這套夜行服對動作與速度有着明顯的提升。

衣服的材質和特殊的編織方式,令它具備某些類似非牛頓流體的特性,可以防止激烈的刀刺與砍傷。

它的前胸、後背以及胳膊與大腿,都有更為厚重的感覺,應該是加入了凱夫拉縴維一類的材質用於防彈。

艾司細細地體會着,前胸和後背,應該是對襟兩片整板,而胳膊與大腿上,則是在衣服的內里,呈蛇鱗般排列着,可隨肌肉變形而進行收縮與延展,絲毫不會影響肢體動作。

另外那種緊繃的壓迫感,對身上的傷口也能很好地止血。

露出十指,可以讓敏感的指尖將觸感第一時間傳回大腦,以便在黑暗中做出更加清晰的判斷。

若是上船前就穿上這件衣服,或許就不會受那麼多傷了。

這件衣服在手臂、腿腳、腋下以及腰側都有一些特殊的褶皺,艾司一看就明白,這是用來連接外掛設備的接口,那些外掛的武器就在箱子的最下層裝着。

中間一層很簡單,一台外星人電腦,一部外星人概念手機,艾司很清楚,這不僅僅是電腦和手機那麼簡單,這才是真正打開殺手世界大門的通道。

這個箱子表面也有些電子設施,顯然打開箱子的同時就已經被激活了,這就是師父說的,打開櫃門,就將連接到真實的殺手世界。

艾司暫時沒有去碰電腦與手機,先去看了看箱子的最下層,也是最大的一格,裏面存放的那些特殊的武器,或者叫外掛裝備。

這更像是特工裝備展,前臂可加掛的選擇就有袖箭、拳刃、袖劍、捷克刺客、飛索、臂弩等七八種;腿上可加大小槍架、跑步助力器,甚至可接外骨骼,只是箱子裏面什麼都沒有,看來主要還是強調手上功夫;至於腋下和腰側,則是用來固定一副帘子一樣的薄翼,穿搭上以後,只須頂天振臂,夜行服就變成了飛行翼裝;此外還有鞋、手套、手錶、眼鏡、腰帶等可選擇的配件,除了鞋只有一雙,其餘都不止一樣,功用各有不同。

此外還有一些暗夜行者常用的冷兵器,裏面最大的是一張複合弓。

在眾多搭配裏面,前臂艾司最終選擇了拳刃和飛索,飛索可以保證更為便捷地全地形奔走,拳刃則增加了一擊斃敵的可能性。拳刃和袖劍正好相反,袖劍和飛索的激發方式是一樣的,靠揚手從腕下射出,一個彈出的是匕首般的尖刺,一個彈出的是帶飛勾的鋼繩;拳刃則是安裝在手背之上,握拳擊敵時,從上方彈出尖刺,又分橫刃與豎刃。

豎刃就和金剛狼的鋼爪一樣,橫刃則和袖劍相似,是扁平刺出的。

手錶選擇了多功能錶鏈,畢竟開門和器械修理及破壞都需要很多工具,計時錶殼上的麻針發射裝置艾司也很喜歡,看過柯南之後就一直想要這麼一塊表。

腰帶是由傘兵繩組成的,可以彌補飛索長度的不足,上面別了八隻飛刀以及十八根毫針,帶扣可發射一枚磁性跟蹤定位儀。

翼膜從雙腿外側一直延伸到手腕位置,像窗帘一樣摺疊着,與夜行衣貼合為一體,外端平滑,對行動不會有任何影響。

鞋底有特殊的助力裝置,艾司看不出是空氣墊還是別的什麼,整鞋十分輕盈,有點像登山鞋,但腳後跟有明顯的緩震和彈力,穿上這雙鞋可以跳得更高,跑得更快,鞋尖和鞋底有加裝類似鋼板的硬物,更具攻擊性。除此之外,並沒加什麼高科技的玩意兒,艾司跺了跺腳,也沒彈出一把尖刀什麼的來。

套上外衣,裝備完畢,艾司拿起一些趁手的武器,他沒有選手套,師父說過,十指是人體最靈敏的感知器官之一,手套在很大程度上會屏蔽掉指尖的感知。

隨後,艾司拿起了那兩根羽毛,這兩根看起來像羽毛的東西,就是師父口中大名鼎鼎的聽風翎,它的下端,是兩個像后掛式耳塞的東西,兩根羽毛就直接別在雙耳上。

聽風翎稍稍高出頭部,它的那些毛刷子功用有兩重:一層便類似貓須,用於感知,暗夜行者經常在黑暗中行動,這種外部延伸的感知體非常有用;另一層用處更為重要,聽風,那些羽毛狀的小叉子,就像一個個細小的音叉,將空氣中流動的聲音收集起來,通過共鳴放大,傳遞到耳部前段的小球上,再通過骨傳導讓佩戴聽風翎的人能聽到普通人耳聽不到的聲音。

它究竟有多神奇呢,師父舉過一個簡單的例子,風流過物體表面的時候,空氣產生渦流,那些渦流包裹着物體的表面,大致勾勒出物體的形狀,那些會用聽風翎的高手,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暗室內,通過聽風,可以判斷出物體的大小、遠近,甚至是外形特徵,就像蝙蝠一樣,更不要說有人在裏面走動。

聽風翎之所以成為暗夜行者的必配裝備,就是在於它可以幫助暗夜行者將聽力直接轉化為視力,如同夜裏視物,暗夜行者才能被稱為暗夜行者。

加之聲音是通過骨傳導,所以哪怕是突如其來的巨響,也不會影響到正常的耳膜聽力。

聽風翎是古代暗夜行者智慧與科技的結晶,它的出現有着與望遠鏡一樣的意義,是人類感知的延伸,艾司緩緩地將聽風翎掛在耳朵上,整個世界似乎都變得不太一樣了。

廁所里水的流淌聲,通風管道中空氣的涌動聲,衛生間外,行人匆匆的腳步聲,聲音像畫面一樣舒展開來,肉眼看不到,被牆阻斷的地方,卻可以清晰地捕捉到傳來的聲音,通過聲音而重現了畫面,彷彿擁有了透視的能力。

艾司稍微感知了一下這玄之又玄的奇妙聲音世界,將聽風翎取了下來,這聽風翎是挺好用,但穿戴上街太引人注目了,只能在行動的時候使用。

最後,艾司打開了電腦,他小心翼翼地,推開了另一個世界的大門。

在船上由於頭痛發作,艾司未能全功,那林雲不知是在亂戰中被打死了,還是趁亂逃走了,艾司最終也沒能發現他的行蹤,更不要說從他嘴裏套出恩恩最後的去處。現在,這套師父說的世界上最大的情報系統,是艾司最後的希望。

電腦顯然進行了預設,上面用英文發出詢問:“你確定你已經準備好了嗎?你確定你願意為此承擔一切後果嗎?”

艾司按下了確定鍵,立刻又出現了新的提示:“請將手掌平放在圖中所示區域,盡量將手指和掌面貼緊面板。”

艾司依言將手掌放在了電腦右下方,光線連閃,一陣灼熱的刺痛之後,艾司抬起了手掌,他的指紋、掌紋以及指掌間從主要動靜脈到毛細動靜脈的三維圖被永久地固化在了電腦的這個區域,也就是說,從這一刻起,除了艾司的手掌,誰也無法打開這台電腦。

接下來類似的操作,還有在特定區域滴入一滴血,按照屏幕要求用不同的語調朗讀不同的段落,取下面部一切裝飾物,將臉對準電腦的攝像頭,最後將雙眼湊近對準電腦的攝像頭。

每一步操作之前,都會有相同的詢問,你確定你已經準備好了嗎?你確定你願意為此承擔一切後果嗎?

完成這一切之後,電腦才正式開機,不知連接到了哪裏的網絡,要求艾司設置一個至少包含三種不同符號不低於12位數的密碼。

設置完密碼之後,電腦似乎進行了一系列重啟,艾司心中有些焦慮,時間不多了,他需要抓緊一切時間,但同時他也知道,有些東西,恐怕只有這台電腦才能幫到他。

在地球的另一端,陽光明媚,賀柱德和另一名有着亞洲人面孔的中年男子駕着高速快艇,正劈波斬浪地行駛在海面之上,在他們身周,放眼望去,到處都是不足一平方公里的小型島嶼。

忽然賀柱德的手機收到一條信息,賀柱德打開一看:“你推薦的遊客q8w8u8q697正在進行登錄操作,是否確認推薦,並承擔關聯責任?”

艾司在電腦上先期進行的那些確定操作,都實時地傳送到了賀柱德的手機上。

“這小子,到底還是用了啊。”賀柱德看着自己徒弟那張依然顯得稚嫩的臉,嘆了口氣,點擊了確認。

“咦?黑網發來的確認通知嗎?你那個被你吹上天的徒弟也準備入行了?”賀柱德旁邊的中年男子瞟了一眼。

賀柱德第一時間就將資料刪除,不讓他看到,打個哈哈笑道:“是啊,老吳,我告訴你,只要那小子真的想做,要不了多久,他就能在黑網裏混到正式編號。”

叫老吳的男子笑道:“你就吹吧,我們老哥倆混了多少年才混到一個最初級編號的?你當黑網是菜市場啊?”

賀柱德嘿然不語,駕駛着快艇,凝視着海面,心思不知飄到哪兒去了。

老吳見賀柱德神思不屬,問道:“怎麼?你的徒弟遇到麻煩了?”

賀柱德看了一眼這次的搭檔,嘆息道:“是啊,以我對那小子的了解,不到走投無路,他肯定不會動用我這個師父給他留下的東西的。我就知道這天遲早會來,只是沒想到來得這麼快。”

“什麼麻煩?”

“一個小麻煩和一個大麻煩,小麻煩就是,海角市裡有另外一夥殺手,你也知道我們這些同行冤家,殺手遇到殺手了,哪次不是殺得你死我活。我那個徒弟厲害是厲害,就是心軟得很,你要叫他救人吧,那沒話說,你要讓他殺個人啊,哎唷,就跟那些踩個蟑螂都要尖叫半天的娘們兒似的。本來是很容易解決的問題,我就怕他心不夠狠,會吃虧。”

“靠,那伙殺手有多少人?”

“八九個吧,我走之前,徒弟試煉時搞死了一個,如果出點別的意外,六七個總還是有的。”

“那已經是一個小型團伙,可以組成一個公司了?你也太看得起你徒弟了吧?這還叫小麻煩,那大麻煩呢?”

“我懷疑,我那個徒弟,本身就是黑網出來的,不是我們這種,而是黑網本身的,聖堂那一批。”

“不是吧!”老吳聲音都變了,“他到底有多厲害啊?”

“這麼跟你說吧,如果十個我和他關在一間屋子裏,大家都沒有任何武器,那麼輸贏勝負難料,十個我的贏面可能要大一些;但是,如果十個我和他在一片密林里,大家都動用暗夜行者的手段和武器,最後活下來的那個人,只會是我徒弟!”賀柱德的口氣中,有着不容置疑的得意。

老吳神色古怪地看着賀柱德,臉上的表情變了數次,最終訕訕道:“行,這個牛逼吹得好,我信了。”

“我管你信不信,總之暗夜行者這一支,我算是傳下去了,也對那老頭子有個交代了,至於能不能繼續傳下去,那就看老天爺的意思嘍。”

2

“歡迎遊客q8w8u8q697登錄黑客網絡聯盟,根據你的權限,你可以進行如下操作……”

電腦重啟后,彈出一個對話框,直接顯示了一個瀏覽器頁面,上面用黑底藍字顯示着,黑客網絡聯盟——中國聯盟。

“遊客q8w8u8q697?這是師父給取的編號吧?我還以為他會取g3hteqhq8w8呢。”艾司會心一笑。

在對話框的指引下,艾司登入了一個論壇,找到了發帖和瀏覽信息的方法,也知道了一個可以即時問答的地方,客服專員。

艾司打開了客服專員的對話框,待裏面顯示“客服007號為你服務,請問有什麼需要幫助”的時候,艾司輸入了他自己想知道的問題。

他急於找到恩恩的下落,但在這之前,他得先弄清那個困擾他許久卻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艾司隱隱覺得,這個問題是尋找恩恩以及接下來該如何營救恩恩的關鍵!

“一名黑幫首領,通過隱瞞身份,藉助精子銀行令許多不孕不育婦女生下自己的子女。但近一段時間,黑幫首領生命垂危,他的大多數子女卻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殺害,如今只剩下一名或少數幾名子女。現在嫡屬於黑幫首領的勢力用了強硬的手段擄去這唯一的血緣關係,從行事方案看不像將要進行權力交接,我想知道這是為什麼?”

綁架意味着對方選擇了不告知真相,而將恩恩帶到準備離境的船上偷渡,顯然更非友好的表現。以洪勝天的身體條件,只看船上準備的那些醫療器械,艾司就知道他根本不適合遠航出行,為何還要千方百計綁架恩恩並試圖將恩恩帶離海角市,帶離中國?這讓艾司很擔心亞聯這一次綁架的動機和目的。

“有簡單答案和詳細答案,請問你需要哪一種?”在詢問了一些關於黑幫首領的個人基本信息和被暗殺者的基本情況之後,對話框彈出這樣的回答。

既然有答案,說明對方清楚這種事情,那麼自然是詳細一點好,艾司選擇了詳細的答案。

自從物種進化開始,繁衍便是物種永恆的本能之一,越是高級的動物,對於血統的延續越是有着本能的獨佔欲。大多數生育能力正常的食肉性哺乳動物,都會在雌性發情期間獨佔配偶,雄性會殺死非自身的後代幼崽,促使雌性發情並與之交配,以繁衍下擁有自己血統的後代……

在整個動物界,在某些特定的社會結構環境下,都會出現類似殺嬰行為,生存,本就是一場殘酷的競爭,每一種動物都竭盡所能想將自己的血脈傳承下去,而人類,也不例外。

……

然而,在滿足了基本生存需求之後,對於高智商的人類而言,延續血脈也不再是第一要務。

那些站在權力頂峰的人,那些世俗慾望得到了極大滿足的人,他們的目標,是延續自己的生命,青春永駐,長生不老……

無數帝王求神問葯,相信巫術丹方,還有些帝王和貴族,認為嬰兒是良藥補品,專吃自己的子嗣,在歷史上也不乏記載,認為這樣就可以獲得長生以及百病不侵,強身健體……

到了近現代,人類醫學取得了長足發展,那些醫療進步的成果轉化,在一些掌權者尤其是獨裁者眼中,就是他們對抗疾病和衰老的重要籌碼,類似於古代專吃自己子嗣的殘暴貴族,只不過換了一種更為科學的方式出現……

具體的開始年限不可查考,二十世紀最有名的,莫過於二戰中第一大獨裁者希特拉,當他的情人將希特拉的六個孩子都毒殺之後,全世界都懷疑,希特拉是否還有逃走的私生子,人們恐懼出現第二個希特拉,恐懼“二戰”的再次爆發。

美國一位作家還專門創作了一本叫94名小希特拉的書,不過那時候人們的猜疑並非無中生有,希特拉崇信玄學,為了日耳曼民族純正血統統治全世界,他做了許多非人道的實驗,其中就包括亞里安婦女為繁榮日耳曼民族而獻身的運動,他和希萊姆有沒有做過類似書中描寫的小希特拉實驗,答案是肯定的。

當時的計劃是,利用偉大元首最純正的基因,與血統最純正的亞里安女孩生育出足夠優秀的孩子,他們中最優秀的那部分將訓練成為元首事業的接班人,而另一部分,則將成長為元首的身體配件。

當元首因為戰爭或事故受到創傷或疾病時,這批備用小元首將有義務為元首的身體健康奉獻他們的身體組織和器官,以確保他們偉大元首的生命得到最大限度的保障和延續,好繼續領導他們統治全世界。

只是這些計劃在還未見到成效之前,就因納粹的戰敗而煙消雲散,而納粹德國在人工授精和器官移植等醫用科技方面的成果,被美蘇瓜分……

20世紀50年代,人工授精技術成熟,開始臨床應用,1953年,美國低溫存儲精子后再進行人工授精成功;1954年,第一例器官移植在美國成功;1964年,第一個精子庫在美國建立;1978年,第一例試管嬰兒在英國誕生……

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隨着戰後二三十年的恢複發展,醫療和其他產業一樣取得了重大突破,許多獨裁者開始複製類似小希特拉的計劃,這種計劃通常被稱為種子計劃。

由於計劃本身是反人道的,所有計劃都秘而不宣,但六七十年代仍有許多政權發生更迭,在拉丁美洲一個國家發生政權更迭之後,那個國家的種子計劃泄露,被美國當作攻擊那個國家政權的強有力武器,進而無數有一定權勢和財力的人得知了這項計劃內容,他們開始着手準備屬於他們自己的種子計劃……

在這些有權有勢有錢人的計劃當中,尤以黑幫和恐怖組織的種子計劃展開得最為直接迅速,一者他們本身傷亡就大,掌權者更擔心死亡,二者他們沒什麼道德和原則可言,本身就淡薄人權與良知,種子計劃進行起來自然是肆無忌憚。

精子銀行冷凍技術成熟之後,這些黑幫與恐怖組織者開始利用精子銀行,他們偽造身份,偽造健康檔案,將自身的精子以優質精子的名義存入,暗中派人管理,負責記錄和跟蹤每一個利用他們的精子進行生育的家庭。

就黑幫而言,如果勢力和財力足夠大,他們甚至會建立自己對外公開的精子銀行,以自己的醫院做掩護,整個精子的保管推銷和取用都是黑幫成員操控進行。

較有經驗的黑幫,會選擇那些沒有什麼背景、初入黑幫、和其餘成員也沒有什麼交集的新人,介紹他們去精子庫做客服工作,向那些渴望生育的人推銷黑幫頭目的精子。每人負責一段時間,然後他們手上會有一份種子名單,保管種子的人被稱為農夫。

每過一段時間,名單上交之後,農夫都會換人,他們會被清洗,黑幫頭目相信,只有死人才會保守秘密。

而種子計劃大多數時候只被黑幫頭目和他絕對信任的人知道,被列為和復仇計劃同等的最高等級計劃。

就目前而言,大多數黑幫頭目都會遵行這兩個計劃,種子計劃和復仇計劃。

根據閣下提供的基本信息,我們有理由相信,那些被殺害的和被綁架的血脈後裔,是那名黑幫首領的種子計劃重要的組成部分……

詳細的回答果然非常詳盡,從物種起源說起,旁徵博引,艾司一目十行地看過去,終於看到了最關鍵的部分,他渾身一顫,在看到種子計劃四個字的時候,就知道這個答案就是自己要找的。

1982年,伊麗莎醫院建成亞洲最大的精子庫,龍建應聘生育介導員,實際上,他是通過理郭昊的關係,利用黑幫背景加入精子庫的農夫。

他保存着的,便是那幾年中種子計劃的名單,他之所以逃,估計是知道了他的前任們因何死亡,而最終他之所以死,也是因為這份名單。

他們採取綁架的形式,想將恩恩帶到船上,偷渡逃離中國,根本不是要讓恩恩繼承洪勝天的財富或權力,只是將恩恩當作一個活着的備用身體,洪勝天需要的,是恩恩體內健康的活體器官。

大頭在酒吧廁所里留下的兩個圈和一個平板,是器官的器字,他因為無意中聽到了這個秘密而被殺害。

可是以亞聯的財力,在這大半年中,就算找不到屬於洪勝天的種子,難道他們就不能另外尋找供體來進行移植?為什麼一定要找到恩恩?

難道是?艾司突然想起一種情況,立刻上網進行核實!

不——看到電腦屏幕里查到的信息,艾司心在滴血:這對恩恩來說,太殘忍了,她根本什麼都不知道,就要被人強行剖腹取走器官嗎?

為什麼,為什麼一定要這樣?不是說洪勝天都病重好久了嗎?這大半年,他們一直在找恩恩嗎?那些殺手,他們在其中又扮演了什麼角色?他們一直在做的,都是想辦法除掉種子計劃里和洪勝天有血緣關係的人,可為什麼最後卻將恩恩的信息出賣給了亞聯?

不對!艾司回過神來,當務之急是找到恩恩的下落,至於其餘問題都可以稍後再想。恩恩會被擄到什麼地方呢?

3

艾司在下船時,沒有忘記拷貝碼頭的監控,但事後發現,監控里根本沒有恩恩被帶離的視頻,但整條婦運號都找遍了,恩恩也確實已經不再船上,那麼只有一種可能,他們走的水路。

在碼頭監控里發現了一條快艇離開的身影,但從海面到入海口到內河,沿途都沒有有效監控,更不要說類似於不夜天這種,拓寬下水道與河道相連,特意避開各種監控,經營了不知多少年的秘密通道。

若沒有這台電腦上的情報網絡,艾司可能要多花費十倍的時間和精力去收集恩恩的線索。現在知道了洪勝天的種子計劃,艾司決定從這條線進行深挖,找到洪勝天藏身的地方,就能找到恩恩!

從對方策劃到綁架實施的急迫性,顯然不是只需要提供血液或是皮膚移植這樣的小手術,必定是大型重要器官移植。

器官移植術是大型手術,就算所有準備工作做好,也還要看供需體雙方的身體狀況,不是說做就能做的。

洪勝天之所以要乘船離開,就是擔心手術進行到一半,被警方突然闖入,被迫中斷,他需要找一個足夠安全的地方,改造后的婦運號,載重夠重,只要在公海上不碰到風暴,便足以支撐一台大型手術。

最終沒來,一個是出於安全考慮,另一個顯然是得知了警方的雷霆行動,擔心貨船無法離港。

那麼恩恩被帶去的地方,必須是一個有手術條件的地方。

但是亞聯在海角市經營已久,具有這種條件的地方選擇有點多。

在天涯和海角市兩地,何其世投資興建了五家醫院,都具備開展大型器官移植手術的條件,而那些不在警方名單上的,實際又有亞聯背景的投資商,他們是否投資參與了別的醫院建設不得而知。

更何況不一定要在醫院裏,他們可以在亞聯某處產業建造秘密手術室,亞聯僅在海角一地,就有五處大型工廠、一個影視基地、一個大型遊樂園、一個野生動物園、民宅建築和寫字樓,包括亞聯旗下的超市、影院、各個產業的辦公大廈等在內,有五六十處產業。

這些地方分佈在海角市東西南北各處,根本就沒有時間一個個尋找過去,而且這還不算天涯市的產業,龍象文化在天涯市同樣屬於經濟支柱型超大綜合集團。

艾司決定從婦運號打開缺口,洪勝天既然打算乘船離開,也有可能打算在公海進行手術,那麼手術需要的醫療器械總要運輸過去。艾司想到了那間特殊艙室里的醫療設備!

備份的監控視頻中,艾司仔細查看了每一個醫療設備的型號與用途,通過物流信息反向查找到發貨地址與收貨地址。

艾司給物流公司打了兩個投訴電話,利用這台功能強大外星人電腦直接黑入物流公司伺服器,找到同地址的貨運清單。

洪勝天病重的傳言,是來自於他大半年沒有露面,都是坊間的傳聞,不僅外界對他的身體狀況一無所知,就連亞聯的中高層也不知道,顯然他的身體狀況已經糟糕到必須對內部都嚴格保密的程度。

沒人知道,艾司通過對物流公司運輸清單的查詢,竟然能將洪勝天的身體情況了解得七七八八。

從手術器械和醫療器械的訂單判斷,洪勝天至少需要做心臟移植術、肝臟移植術,以及另外一個腎臟移植或是與腎臟同等大小的器官移植術,不是腎臟就是脾臟!

洪勝天一直在靠人造器官維持着生命,人造心臟維持體外循環,人造肝臟排除血液中的有毒物質,人造腎或脾臟也都取代着活體器官的功能。

但這種大規模人造器官替代療法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堅持不了多久,洪勝天的身體也已經到了強弩之末,所以,他和恩恩之間,是你死我活的關係!

在去年七月前,洪勝天還能正常出現,一個人不可能突然之間多處器官遭到嚴重損傷,不是中毒就是中槍。這位黑道大佬被人下毒和被人開槍的可能性都不大,但如果動手的人是殺手,那就很難說了。

艾司繼續追查,通過網絡調查醫療器械的生產廠商這半年的出貨時間與地點。以亞聯的財力和洪勝天的地位,他們挑選醫療器械有兩個標準,第一肯定是最好的,第二肯定是將要給他動手術的醫生用熟練的,所以不可能選用兩套完全不同的醫療器械。

廠家出貨與亞聯有關的只有這批器械,那麼說明,洪勝天的另一個備選手術地點是在某個醫院!

洪勝天是突發情況,所需的醫療器械不僅昂貴龐大,而且要有醫生來使用,提前專門準備一個地方來存放這些醫療器械的可能性極小;所以另一個手術地點平時就有這些大型醫療器械,而且有醫生使用,這樣的地方只能是醫院。

掌握這一基本情況后,艾司就可以展開進一步深入調查,洪勝天靠人造器官存活了大半年,在這大半年裏,肯定必須抽調最優秀的醫護人員進行照料,他最信賴的手下陳孝康或者麥德龍肯定得去了解他的具體情況,調查醫護人員和陳孝康以及麥德龍等人的行蹤,哪怕他們做得再保密,也會有跡可尋!

艾司心裏隱約有一個答案,所以他帶着目的性先查看了這家醫院的心外科、肝外科主任醫師的異常調動,沒想到這一次直覺非常準確,艾司一查就查出兩名權威醫生幾乎同時休假,兩名有二十年護理經驗的護士長也被抽調出去,那麼,這家醫院的可能性已經高達八成!

洪勝天這樣的人重傷,保密工作是重中之重,想要獲得給洪勝天治療的資格,這些醫護人員要麼從此人間蒸發,直到洪勝天徹底康復;要麼,他們從一開始就是亞聯專門培養的骨幹醫護人員,他們很清楚他們的醫治對象,他們知道哪些東西一旦泄露就會致命。

這些醫護人員在找了個蹩腳的理由離崗之後,在醫院的安排掩護下,過段時間又重新回到崗位,說明他們是被亞聯信賴的人,而醫院方面做出的配合,表示這家醫院完全是在亞聯掌控之中的。

這家醫院,不是別家,正是以慈善醫療而聞名的福康醫院,港商何其世投資興建的,而何其世背後有着亞聯的黑幫背景,所以這家平日愛做慈善醫療的貴族私立醫院,從一開始就是亞聯的。

雖然有八成把握確定恩恩會被帶去這裏,但畢竟不是百分之百肯定,艾司不敢有任何疏忽,他繼續查實其餘的佐證。

麥德龍這大半年行程都在明處,警方對他們一向是重點盯防,他加入亞聯的時間畢竟較晚,或許並未得到洪勝天的絕對信任。

重點放在陳孝康身上,艾司只查看了幾段視頻資料,就發現陳孝康的行為細節有問題,他的一些動作,在有意無意地保護自己的左肩,這個無意識的保護動作,整個七、八月份都存在。

陳孝康這樣的人是不會留下就醫記錄的,但通過福康醫院外科專家消失的時間推算,洪勝天是七月五日中槍的,那一天陳孝康在警方記錄中會是怎樣的?

沒錯,在七月五日之前,陳孝康還沒有那種保護動作,他是在進入金威大廈之後脫離警方視線的,當他再次出現時已經是五天之後了,而這次出現,他的保護性動作最為明顯。

他左肩受傷了,槍傷,儘管掩飾得很好,艾司還是能分辨出來,那麼洪勝天也應該是槍傷。

七月五日,金威大廈85層有一塊玻璃幕牆突然脫落,砸死了一個從樓下經過的路人,警方重案組介入調查但受到了高層阻撓,後來死者家屬與大廈物業方達成庭外和解,這件事就這麼了了!

85層是屬於亞聯的秘密會議室,將這些細節串聯起來,甚至可以還原當時洪勝天受傷的場面。

不過現在去追究洪勝天是怎麼受傷的已經沒有意義了,艾司保持關注的是陳孝康的行程。

金威大廈周邊地形圖出現在艾司腦海中,玻璃幕牆落地的時間被記錄在案,而那些專家臨時急匆匆離開的時間也出現在病人回憶的博客里。

那麼,洪勝天需要怎麼避開監控,從金威大廈被轉移到醫院,這段路他們總共花了多長時間,有哪些可利用的建築和工具,那條需要瞞過警方甚至需要瞞過亞聯自己人的隱秘路線是怎麼完成的。

在艾司腦海中出現了多種方案,暫且不管這些方案是否可行,艾司將七月十日之後陳孝康的行程與這些方案進行比對,那個時候洪勝天的身體情況還不穩定,陳孝康需要更多地前往醫院秘密探視。

雖然他很小心,每一次消失在監控中的地點都不相同,不過將他消失的地點儘可能多地在地圖上標註出來,漸漸連成一個不規則的圓形,這個圓形的圓心,便是福康醫院!

此外,艾司還找到一個佐證,婦運號底艙的暗室設計很有隱蔽性,顯然不是後來加裝改造的,而是在船塢里開始修建時就設計規劃好了的,只有這樣,才能避開各國海警的搜查。

艾司在貨船的設計師中查到一個叫威爾?伍德的美國人,這人參與過美國多座重刑犯監獄的設計,而且從他不同時期的設計風格看,他對迷宮和密室的建造設計很感興趣。

所以,當艾司在福康醫院的大樓設計師中看到這人的名字,便清楚福康醫院裏藏着什麼樣的秘密了。

而且,今天早上傀儡師發來的三十處炸彈威脅,福康醫院就在其中,為了保護病患安全,在找到並排除炸彈之前,福康醫院的所有病患都進行了緊急轉移,現在又是大年除夕晚上,福康醫院等於已經騰空。

在警方已經搜索排查過的地方,利用秘密的手術室進行手術,並且能在已經清空的醫院裏伏下重兵,這是一步好棋。

傀儡師的炸彈替黑幫排除了來自警方的障礙,這也是有預謀的行為嗎?艾司開始回憶傀儡師全天的佈置。

綁架事件,三十處炸彈,警局下毒,炸毀立交橋導致大規模交通癱瘓和人員傷亡……

他製造了一系列暴恐事件,其目的是想讓整個海角市的治安系統癱瘓,特意選在大年除夕這一天,限定時間為晚上六點,所有的警力都將被迫投入炸彈排查和恢復交通,雷霆行動也會因此受到影響,這樣一來,洪勝天就有了足夠的不受打擾的手術時間?

或許傀儡師還有別的目的,但顯然,福康醫院就是傀儡師給自己和亞聯劃定的戰場,不管誰輸誰贏,他都可以躲起來看好戲,所以他的真正目的——難道是……

想了想,艾司決定趁這個機會再追查一下傀儡師的底細!

“我還有一個問題,我想知道虎口有這個刺青的人的身份。”艾司將蟋蟀的虎口文身和面部特徵圖像發送了過去,這是他唯一掌握的那個殺手組織中具有特殊印記的人物。

如果能查實蟋蟀的身份,就可以藉助蟋蟀而查到那個殺手組織的底細,弄清楚他們究竟是誰,為什麼來,到底想做什麼,才能做出正確應對。

“好的,請稍等。”客服人員很客氣,沒想到黑網服務態度這麼好,信息又這麼全面,還不收取費用,難怪師父說加入黑網,會有難以想像的好處。

但艾司不知道的是,當他發出問題之後,在地球的另一端,有人爆出了粗口:“我靠!小王八犢子!坑爹呀這是!”

4

當艾司的問題發送的同時,賀柱德立刻便收到一條短訊息:“遊客q8w8u8q697進行了專人諮詢,本條諮詢需要付費300比納爾,由於遊客q8w8u8q697的信譽和餘額為零,作為推薦人,你是否願意替他進行本次支付?”

正在駕船的賀柱德,差點連方向都打反了:“媽的,這小子問了個什麼問題?這麼貴?”

老吳探頭一瞄,偷笑道:“你的徒弟果然厲害啊,隨便問個問題都值300比納爾,這起碼是秘密級的諮詢吧?”

賀柱德咬咬牙,按下了同意,故作輕鬆地對老吳道:“錢財嘛,身外之物,留那麼多帶墳墓里去啊?”

“喲呵?看不出來你還存着些老本兒啊?”

“唉,都是最後的棺材本兒嘍。”賀柱德一臉風輕雲淡。

結果過了不到一分鐘,艾司已經一目十行地看完了種子計劃,問出了第二個問題,賀柱德的手機立刻又收到了第二條短訊,內容和上一條幾乎一個模板,只是金額變成了1500比納爾。

賀柱德就像被踩了尾巴的貓,頓時就奓毛了:“我靠!小王八犢子,坑爹啊這是!”

“小心撞船!”老吳趕緊扳了一把方向盤,避開了礁石,同時一臉戲謔地安慰賀柱德,“老賀老賀,淡定,錢財嘛,身外之物,留那麼多帶墳墓里去啊?”

賀柱德暴跳如雷:“淡定個屁!老子賣了半輩子命,就攢了這麼一點兒棺材本兒,這小子還真不拿自己當外人啊,這是吃定老子了是吧?啊!”

老吳見賀柱德吼得大聲,手機卻沒按拒絕,顯然生氣是生氣,但心裏卻有些拿捏不定,索性道:“我們這些老傢伙吧,哪次執行任務不是拿命去拼,都是有今天沒明天的主兒,反正聽說你們暗夜行者這一支都是一對一單傳的,你愛怎麼樣怎麼樣,反正我也幫不了你是吧。”

賀柱德手指移到了確定鍵上,還是按不下去,確實心疼:“他媽的,我上輩子欠他還是怎麼的?”

“我勸你啊,就別在這兒日天罵娘了,你那徒弟問個問題這麼貴,說不定急着呢,要給就快給,我又不是沒見過你什麼德行,這兒沒外人,哥哥說句實在話,如果這次任務我們老哥倆僥倖還能活下來,那時候,你想找你徒弟報仇,叫他給你吐出來,要打要罵,都隨你,那要是這次任務,我們拼不過老天爺呢?如果你徒弟遇到的是你說的那個大麻煩,那可比我們這次任務的危險係數高多了,你也想他活下來不是?”

賀柱德意味深長地和老吳對視,聽老吳說完這番話,兩人都陷入了沉默。

最終賀柱德狠了狠心,按下了確認鍵,心裏想着:“艾司,別忘了師父跟你說的話,你要麼遠離殺手這個行當,永遠不要和任何殺手產生交集;你既然選了這條路,就他媽的給師父干到最好的那一撥去,不要墜了暗夜行者的名頭,要是老子死了,那死老頭子在地下還要罵我,師父可不背這個鍋!”

隨着賀柱德一個確認鍵按下,艾司這邊的對話框立刻收到了回復,艾司一看,這東西好方便啊,這麼隱秘的信息說查就查出來了,他立刻又問了一個問題。

這一次,對話框沒有任何延遲,直接就回復了過來:“對不起,閣下的餘額已經不足以支付任何問題,如果有新的需求,請前往……”

對話框給出一個連結,艾司打開一看是一些任務,完成之後可以獲取一些信譽值,和艾司以前收集貼吧豆豆是一個道理,現在艾司沒心情去看這些任務,便拋至一邊。

還好基本的信息都已經掌握,艾司利用搜尋引擎直接進入城市檔案館查找當年福康醫院的建築設計圖紙,同時試着撥通司徒笑的電話。

但是司徒大哥的電話打不通,他們顯然又在執行某個大型任務,艾司再試着撥打110,完全佔線,沒有辦法,艾司只能給司徒笑留下口信:“司徒大哥,恩恩應該被帶到了福康醫院,洪勝天不是病重而是槍傷,他需要用恩恩的心臟、肝臟和腎臟來進行移植,福康醫院裏有秘密的手術室,早上的炸彈排查是煙幕彈,目的是為了清理福康醫院裏的病人並利用警方對炸彈的排查來減少嫌疑,我現在馬上要趕過去,希望司徒大哥收到信息后,能在11點50分之前趕到醫院,我會留下標記,但是我估計亞聯的人會很多,你要多帶點人來,時間很緊,我先過去了,司徒大哥,你快點來!”

找到了!福康醫院的設計圖。

晚上11點25分,距離恩恩被綁已過去14小時18分。

在距離福康醫院較遠處的大樓頂端,艾司身着夜行衣,戴着聽風翎,拿着夜視電子望遠鏡默默地俯瞰。

由於白天的炸彈風波,醫院內所有患者和全體醫務人員都已被疏散,整棟大樓只有少許房間還有燈光,但不見人影,大多數地方更是漆黑一片,顯得陰氣森森。

福康醫院主體2004年開始修建,耗時3年完工,威爾伍德設計的主體大樓是一座中空的正五角形,每一個尖角又對接一條廊臂,修成后一度成為海角市最大的單體建築,天氣晴好時10公裡外肉眼可見,從高處望去像一隻趴在地上的大海星。

鎮江從福康醫院上方繞過,兩條廊臂直接和江邊碼頭對接,福康醫院是少數幾家開通了水上與空中急救通道的醫院,不然何來貴族之名。

五條廊臂就是五棟不同科室的住院大樓,五角星的五面則是不同的門診和各種檢查檢驗的地方,中空和廊臂之間都是園林建築,綠色植被覆蓋,高大的喬木幾乎與大樓等高。

大樓頂層是手術室,再往上的天台可以同時起降五架救援直升機,大型停車場在地面,大樓地下據說就是秘密的前沿生物醫藥研究所,還有完全隔離無菌處理的醫藥加工生產流水線,但地下究竟有幾層,入口在哪裏,一般人根本找不到。

傳言有很多,且並非空穴來風,因為設計圖紙里有顯示,地下有五層,除了地下一層作為獨立配電機房和地下二層的各種冷藏室以及太平間,其餘三層有什麼用途並未給出詳細說明,只用一句“前瞻性研究用”帶過。

通過對設計施工圖紙和醫院實際佔地進行比對,再根據管線的佈局走向,艾司判定,在大樓的下方,有一條暗門通道,通道中連接的是地下五層中某一層的一半,至少也有三分之一,那是完全對外保密的暗室,而且那條暗門通道一端應該與鎮江暗河排水口相連,另外還有一條直達頂樓停機坪的專屬電梯通道。

艾司先觀察了那條暗河通道,發現只能從里朝外打開,從外面是沒有辦法進入裏面的;那麼現在只剩下兩條路,找到那條專屬電梯通道,或是找到暗門的入口。

那棟看上去已空無一人的醫院大樓,在艾司看來卻是鬼影重重,在那些看不見的暗處,還不知藏了多少武裝分子。

何以見得?那些醫院監控可是火力全開,這家醫院的監控多得有些超乎尋常,360度的探頭一刻不停地擺動着,只怕飛只蒼蠅過去也會立刻被察覺。

福康醫院大樓周邊一公里範圍以內的高樓樓頂,艾司也發現了神秘的人影,應該是一些拿着望遠設備的觀察員,一旦發現異動,他們隨時可以變成狙擊手。

艾司在距離醫院更遠更高的地方觀測着他們,一方面可以等待司徒大哥他們,另一方面主要觀測狙擊手的視野盲區,找到從空中接近醫院的路徑。

墨雲遮空,無月無星,海角市每年過春節都會下雨,今年也不例外,司徒大哥還是沒有迴音,只能自己先進去了。

艾司腦海中浮現出那張設計規劃圖,認準了自己要前往的方位,站在大樓天台邊緣正了正衣衫,扶了扶聽風翎,確保它不會掉下來,畢竟是第一次戴這個東西。

將狙擊手的位置發送給司徒笑,艾司十指交握,舉過頭頂,做了個掌心頂天的動作,“嘭”的一聲輕響,翼裝已展開,艾司將腿間的尾翼拉鏈拉好,從樓頂邊緣緩緩傾斜,平落。

一直下墜到接近地面時,艾司才展開雙臂,整個人在空中劃出一道“J”字形,斜着向上衝去。

無論走大廈正門還是天台,都會被監控拍到,所以艾司決定破壁而入,他的飛行落點選在廊臂間那些高大的喬木上。

從那些觀察員視野交錯的盲區穿過,像一隻無聲的蝙蝠沖向密林,為了防止被繁茂的枝葉划傷,艾司早早收起了飛翼,上升之勢到盡頭,將下墜未下墜時,手腕揚起,飛索激射而出,空中再盪一個半弧,艾司落在另一株大樹的橫枝上。

觀察了一下周圍環境,沒有發現暗藏的攝像頭,艾司收起翼裝,在樹枝上縱掠,很快就靠近了五角星大樓主樓。

艾司靜靜地隱匿在叢林間,聽風翎傳來了水聲、蟲鳴、風過樹梢時的沙沙聲,還有人的交談聲。

5

聲音振蕩着空氣,透過玻璃窗和牆體傳遞,從四面八方彙集,在聽風翎的尾羽毫尖被捕捉,通過音叉特有的共振共鳴被放大,最終經掛在耳上、緊貼着太陽穴旁的金屬球傳到艾司的聽覺神經。

那些本該空無一人的房間裏,都聚集着五到十人的小隊,想必也是按特戰小隊進行編製的吧?斬首,救援,守衛,狙擊,支援……

早在遠處高樓上,就看到那些埋伏在醫院附近的觀察員,標準的狙擊二人小組。

艾司移到另一端,這邊的情況也是這樣,估計亞聯坐館的成員大多數已經集中於此,天知道暗中究竟藏着多少人。

有的房間傳來竊竊私語,這應該是屬於坐館的打手,還有的房間宛若空無一人,但當艾司靠近后發現,裏面有人影如同雕像般對坐成兩排,看上去非常精銳。若非自己是在樹林枝丫上穿梭,若非大雨前的狂風呼嘯,說不定自己就被發現了。

有鞭炮聲由遠及近,是貪玩的孩童在醫院附近的園林里燃放鞭炮,機會!艾司找到一個沒人的房間,利用鞭炮的炸響聲撬開了窗戶,溜了進去。

隨後他也和那些神秘人物一樣,靜靜地呆坐在房間裏,他在等待,等待自己最大的一次黑客行為。

還有五秒,艾司起身,站在門口,擰開房門,嗒……

房門拉開的一瞬,兩條向醫院供電的輸電線路同時斷電!

抵達福康醫院前,艾司便利用那台外星人電腦黑進海角市唯一的供電公司,利用病毒令這一片區的供電線路定時跳閘斷電。

醫院自帶的發電機組,從斷電到重新自主發電,最少需要五分鐘。

除了重症監護室、手術室等少數幾個直接配有UPS續斷電系統的重要科室外,普通科室和走廊徹底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有些房間裏立刻傳來亂鬨哄的聲音:“干!這個時候怎麼停電了?”

“媽的,周圍所有地方都停電了。”

“會不會是有什麼人進來了?”

“你小子,不會說點吉利的!操!”

有的房間依然保持着靜默,不過艾司知道裏面有人,好可怕的紀律性,這些人真的是黑幫出身嗎?這種應變和素質,真的和特戰隊員已經相差無幾了吧?

不去驚擾他們就好了。

艾司深深地呼吸,這些讓常人感到驚恐壓抑的無盡黑暗,對戴着聽風翎的艾司而言,就像魚兒回到了水中,鳥兒翱翔在天空,暗夜行者屬於黑暗。

黑暗中,艾司張開了雙臂,開始用身體丈量醫院的結構,他要找到那隱匿起來的電梯井,從而找到暗室的入口。

走廊寬1.6米,高2.2米,單邊廊長108米,兩側房間進深各5米,長寬不定,房間與走廊用37牆隔開,房間與房間用49牆隔斷,夾層高1.8米,內置各種管線。

佈防之人非常小心,以主樓五角之勢,每隔幾個房間均勻分佈,如此一來,既能觀察到四面八方,首尾兼顧,同時也讓艾司看不出守護重點在哪處。

這單面走廊便有108米,快步繞上一圈少說也要一分鐘,更不要說還有五條並不比主樓單面短的廊臂。

每個單面有四部客運電梯上下,兩部特殊通道電梯,四條安全通道樓梯,每條廊臂也是如此,這樣的環境真是可上可下,四通八達,跟迷宮似的,讓人尋找起來更為不易。

艾司繞着大樓主樓五面快速奔走了一圈,丈量的數據與設計施工圖吻合,那條隱秘的電梯井不在這邊,那麼一定在某條廊臂上。

艾司很肯定有這麼一條隱秘的通道,不是任何一部公用電梯,也不再監控範圍之內,否則,陳孝康瞞不過警方,更瞞不過那群殺手。

這家醫院的監控,一直被那群殺手監控着,和警局一樣的斷網防禦措施,和警局一樣被篡改了硬件設備,被併網監管。

又有人搜查過來,艾司遁入一間暗室。與艾司落地無聲、輕盈如狸貓的軟底鞋不同,大樓里的人很多穿着大頭軍靴,大老遠艾司就能聽到他們走路的聲音,在黑暗中洞若火燭。

至於為什麼會有電梯井,卻是艾司自行分析的,既然是隱秘通道,那必定不能只有一條出路,否則容易被人堵死。

躲到醫院這種地方來,自然說明受傷了,飛行轉移無疑是最為便捷和快速的通道,從水路來,往空中走,只有相互連通,才能萬無一失。艾司覺得,如果是自己來設計,那麼在建造之初,這條暗道就要既能通往江邊,也能通往頂樓天台的停機坪。

在設計圖紙上,頂樓與大廈主體連接處有10個樓道出入口,10個電梯出入口,還有一些水塔、避雷針等建築,全部修成一模一樣的水泥方塊狀,共有36個,從外表看不出區別,顯然這也是用來迷惑外人的一種手段。

現在艾司正憑記憶將頂樓方塊與大樓主體相對應起來,他需要找出36處里與眾不同的那一處。

那個地方應該遠離公共通道,畢竟電梯上下會被人無意察覺,那座電梯井周圍,應該是一些常年無人、堆放雜務或器械,或是科室裏面的房間。

腳步聲密集起來了,不斷有人從房間中出來,開門關門的聲音不絕於耳。

若說剛才對方還只是懷疑,僅派人搜查的話,這次的反應,就是很確信有人趁着斷電入侵醫院了,他們幾人一組,拿着強光手電,挨個房間進行搜查。

聲音很快就要查到艾司藏身的房間來了。

這樣一來,分明是連五分鐘也不打算給艾司,要讓他在醫院裏寸步難行。

既然如此,艾司也不介意給他們造成足夠的混亂,畢竟在艾司的計劃中,也需要這樣的混亂。

暗夜行者,本身就是黑暗。

霍老頭今年剛四十八,因一臉褶皺,看起來就像七老八十了,所以大家都叫他霍老頭。

他在金鷹堂下坐館暴棍出身,現在是九江路的街館,刀頭張豪安的手下,他帶着自己的五名弟兄蹲守在三樓皮膚科門診辦公室內。

剛才得到消息,上頭懷疑有人趁黑摸進來了,發動所有人挨個房間搜,霍老頭便帶着兄弟們出門搜查。

對有人闖入這事,霍老頭和他的兄弟們一樣,並不十分上心,雖然並不清楚上面都有些什麼佈置,但霍老頭清楚一點,如今這家福康醫院,已經被層層防衛得鐵桶一般,僅九江路他就帶出來四十幾個兄弟,而刀頭張豪安那裏拉過來的人,不說多了,四五百恐怕是有的。

這還只是灰道的弟兄,還有其餘五道的兄弟呢?還有坐館的兄弟呢?還有大檔頭旗下的安保公司成員呢?這林林總總加起來,沒兩三千人怕收不住。

只是醫院加上住院部體量大,日常門診滿負荷接待量設計之初便是可以容納上萬人,所以兩三千人扔在醫院裏並不顯眼。

霍老頭扳着指頭算了算,亞聯這些年在海角市發展招收的正式成員,一多半都已經彙集到醫院了吧?

就這陣勢,別說混進來幾個人,就算警方來圍剿,也能強頂硬抗好一陣子,大檔頭手下的安保公司成員,可都是有槍的。

因此霍老頭和他的兄弟們很放心,兩三千人還能有什麼不放心的?一人吐口唾沫都能把人淹死。

他們並不知道福運號上發生的事情,這件事目前只在亞聯高層流傳,如果霍老頭他們知道了,只怕就沒這麼放心了。

“小三,喜仔,你們查這間,牛頭,羅漢,你們兩個查前面一間,老孫跟我來,都給我查仔細點,桌子下面,柜子裏面,任何旮旯角落都不要放過!”霍老頭煞有介事地佈置着任務。

“看清楚沒有?查完了繼續往前。”

“沒有。”“我們這裏沒有。”“嗨,霍哥,這房間才多大點,電筒一掃就看完了,我們一人查一間嘛。”“沒有。”

“好,一人一間,快一點,媽的,大力牛他們居然搞到我們前頭去了,都給我緊着點兒!”

“查完沒有?有沒有?”

“沒有。”“沒有。”“沒有。”“沒有。”

“快,繼續,下面五間。”

“有沒有?”

“沒有!”“沒有。”“沒有。”

“繼續繼續。有沒有?”

“沒有。”“沒有。”

霍老頭覺得哪裏不對,用電筒回掃了一下:“小三?喜仔?”沒有迴音,剛才是哪兩個在回答?他又試探着問:“牛頭?羅漢?”

只能聽到前面的人搜查時的腳步聲,他帶出來的五個兄弟,卻沒一人回答,霍老頭頓時感到一股寒意從腳下升起,他問旁邊的人給自己壯膽:“老孫,那幾個小崽子居然敢不回答我,哼哼,膽兒挺肥啊!”

老孫也沒回答,霍老頭霍然轉身,手電一掃,沒人!老孫明明一直在自己身旁的,怎麼會沒人了?“喂?搞什麼?”霍老頭大聲詢問。

“咚。”回應他的是一記掌刀,老孫直到倒下,也不知道敵人在哪兒,是用什麼方式襲擊了自己。

6

隨着一小隊一小隊的黑幫分子失蹤,整個醫院立刻嘈雜起來,前一秒還緊跟在身後的兄弟,下一秒就蹤跡全無,或是上一秒還用手電清晰照着那名同伴的背影,下一秒前方就只剩一團黑暗。

每一個手持對講機的樓層負責人,紛紛調動本層的成員前去支援,他們就像熱鍋上的螞蟻,上上下下不亦樂乎。

兩隊人馬在樓道間相遇,紛紛發出質疑:“你們去哪裏?”

“你們這是到哪裏?”

“三樓有兄弟被襲擊了,我們趕過去幫忙啊?”

“不是二樓的兄弟失蹤了好幾個嗎?”

正疑惑着,對講機里又傳來含混不清的聲音:“噼,嗞嗞……那小子在這裏,快來幫忙!嗞嗞……六樓……噼,嗞嗞……”

“六樓!上,上上……”於是又前呼後擁地往樓上爬。

艾司將又一名黑幫成員拖進旁邊的房間,卻意外遭遇到了強敵。

原本還打算像先前那樣,一記掌刀打暈,沒想到對方比自己預想中更為警覺,抬手擋了一下,隨即便是一腳勢大力沉的反擊。

“抓到你了,小臭蟲!”說的是英文,且身高超過1.8米,鞋碼大於42,這些都是艾司聽出來的,純正的美國東南部腔調,是個外國人!

“哈維,路易斯,他在這兒,我堵住他了。”那人沒有高聲喧嘩,只是平靜地對話,他有一套單獨的電子通信設備。

從剛才的動作和接觸一瞬間的手感,艾司判斷,這人穿着作戰服,又能在沒使用戰術手電的情況下擋住自己的攻擊並快速反擊,他看得見!特種單兵全地形作戰系統!

一念及此,艾司一個轉身遮蔽動作,已從腰帶上拔出一根火柴棍粗細的鎂光棒,拔出瞬間便被點燃,發出強烈的鎂光。

果然,正前方是一名高大的黑人男子,防彈衣、戰術背心、頭盔、單目夜視儀一應俱全,他在保持通信的同時轉身,沒有打開任何光學瞄具和戰術手電的全自動步槍槍口已經對準過來。

由於突遭強光,黑人開了一槍,但沒有準頭。

艾司屈指彈出鎂光棒,矮身俯衝,攻其下盤,當黑人為了穩住身形發力後座時,艾司揮手推住他的腦袋,將高大的黑人用推壓的方式撞進了旁邊的門診室內。

鎂光棒彈出的一剎那,艾司已經看到,前後兩個房間都有人出來,與這名黑人同樣的裝束、同樣的武器,自己被堵在中間。

這些就是一直在房間裏沒發出任何聲響的精英了,艾司只是沒想到,他們全是外國人,而且看戰鬥素養,明顯比船上那批黑幫精英還要強。

幾乎艾司前腳剛和黑人一道撞進門診房,幾發子彈就擦着他的腳底飛過,槍法極准,也不怕誤傷對側的同夥。

並且是極有節律地點射,不像黑幫分子,拿着自動步槍往往扣下扳機便亂射一通。

黑人被艾司撞倒在地后視線還沒恢復過來,但已經試圖憑本能做出反擊,他一手持槍朝着天花板射出一梭子彈,槍口微幅擺動,射擊區域覆蓋了身前的扇面,沒有聽到慘叫或擊中人體的聲音,他另一隻手立刻帶出了插在腿上的匕首,反手便往自己頭頂後方劃出一道圓弧,同時翻身滾向牆根。

但在黑暗中與暗夜行者搏鬥明顯不智,黑人剛開始翻滾,立刻被一股大力踢中頭部,連頭盔夜視儀也被踢得遠遠飛出。

不過這名黑人身體素質非常好,遭遇這種重擊仍沒有暈厥,反而即刻掉轉槍口,躺在地上朝着攻擊自己的方向又打了幾發子彈。這時候他已經恢復了一點模糊的視力。

當然子彈依然落空,黑人心知不妙時,攻擊又從反方向發起,感覺又是衝著自己的頭部,這一次沒有頭盔保護,黑人不能確定自己是否受得了一腳,他舉臂揮槍來格擋,沒想到一股巨大的絞鎖之力從手臂傳來,黑暗中的敵人以全身之力絞鎖了自己持槍的胳膊。

黑人清楚,這種鎖固發力,足以令自己關節脫臼,他忍痛不出聲,左手匕首遞了出去,對方鎖臂、繳槍、壓制關節,“當”的一聲,匕首與槍托撞在了一起。

黑人不敢怠慢,槍落在對方手裏,隨時可能將自己擊斃,他匕首連連揮刺,試圖亂中取勝,但“噹噹當”幾聲,每一擊都被對方準確地擋了下來,難道對方在黑暗中看得見?

黑人手臂發力,試圖掙脫起身,結果對方盪開匕首之後,一槍托正中側腦,黑人眼冒金星,還試圖反擊,又中了一下,這一次,終於暈死過去。

艾司沒想到,收拾一個人竟然用了這麼久!雖說雙方從破門而入,到黑人徹底暈倒,前後不超過十秒,但對黑暗中的殺手而言,不能做到一擊必殺,就會出現諸多變數。

出手,對方倒地,本不該超過零點五秒的事情。

但是方才這一番較量,艾司徹底摸清了這些人的身份,強健的體格,精準的射擊,黑人揮動匕首時使用的是軍方刺殺術,難怪這麼強,他們可不是什麼黑幫訓練出來的特戰精英,他們就是特戰精英。

年齡在三十五歲左右,外國人,退伍特種兵!說不定有的人還剛從戰場上下來。

將這樣一群人混在普通黑幫成員中,不得不說,這一手確實能給艾司製造出足夠驚喜,關鍵是不知道這樣的人到底來了多少,僱用他們一定很貴吧?

兩個房間裏各自出現了六名傭兵,以前後夾擊之勢朝這間門診室包抄過來,一名傭兵用通信系統輕輕詢問:“凱奇?凱奇?”

沒有迴音,他和隊友們有些詫異地互看了一眼,艾司在懊惱不能一擊斃敵,卻不知這群傭兵更為驚恐,像凱奇這樣經驗豐富的特戰老兵,被人撞進房之後,竟然連十秒都扛不下來!對手究竟是什麼人啊!

就算在強光下驟然失去了視力,也不該如此不濟啊?門裏是否還有別的陷阱或是同夥呢?

雙方距離房門只有三五米了,雙方都更加小心地放緩了步伐,打出戰術手語,兩名偵察員持槍貼牆而立,一人蹲下,正準備朝屋內觀察,忽然啪的一聲,一把打開了手電的自動步槍被扔了出來,兩邊的傭兵嚇了一跳,紛紛做出防禦動作。

屋裏沒有其餘聲音了,偵察兵小心地取下了戰術手電,貼在手背隱匿發光源,按下開關,出其不意地快速扔進房間,跟着飛快地探視了一眼,沒有?

另一名偵察兵得到指令,持槍掃視屋內,準備對任何可疑物體開槍射擊,沒有!他打出了屋內乾淨的手語,兩名偵察兵當先進入屋內。

凱奇躺在正中,窗戶大開,強風勁襲,屋內沒有可疑之處,其中一名偵察兵跑到凱奇面前,探查他的生命體征:“他暈過去了。”

另一人則小心地靠近打開的窗戶探查,又有兩名傭兵進屋,查窗戶的傭兵道:“沒有人。”

“安靜!”進屋的一人似乎是指揮官,屋內頓時安靜下來,這麼短時間不可能逃遠,他讓查看窗戶的人抬頭看上面有沒有人隱匿,那名傭兵冒險探出半個身子,但仍是搖了搖頭。

這就怪了,房間裏的陳設一目了然,沒有什麼躲避空間,難道幾秒鐘之內,那人就飛了?指揮官猛然道:“他在夾層!”說話的同時已經持槍朝着天花板一通射擊。

槍聲停止之後,屋裏沒有什麼動靜,屋外突然有人道:“他在那裏!”

好幾名傭兵聽到窸窸窣窣的爬行聲,立刻射擊,子彈擊穿了吊頂,一陣槍響之後,似乎沒什麼動靜,傭兵們安靜地等了幾秒,只聽“嗒”的一聲,有東西滴落在地上。“是血!打中了!”頓時又是一陣連綿不斷的槍聲。

指揮官趕過來,命令道:“停。”

槍聲頓止:“威爾斯,去看看。”

醫院層高本就不高,這群傭兵各個人高馬大,稍微舉舉手,手中的槍便將打得千瘡百孔的石膏吊頂捅了個大窟窿。

還是沒人,但窟窿處卻掉下一些玻璃碴兒,還有一個紫色的真空管塑料頭。

上當了!是一次性真空采血管,對方一定是朝着反方向跑掉了!但剛才那一陣槍聲大作,這時候哪裏還找得到人。

黑幫分子聽到槍聲也趕來湊熱鬧,指揮官一陣惱怒:“滾開!不要擋着我們!”

這群傭兵打心底看不起這些黑幫分子,若不是陳孝康這一層關係,他們可不會來蹚這趟渾水。

艾司依然在黑暗中以似緩實快的速度前行,剛才那門診室內,有白天留下的采血真空管,顯然是撤離時來不及送檢,艾司順手帶了兩個鑽入夾層,那些傭兵聽到的聲音,就是艾司有意拋出采血管發出的滾動的聲音。

他不是不能清理這群十餘人的傭兵,只是停電的時間有限,他不願和職業軍人有太多糾纏,這僅有的五分鐘黑暗,還有好多地方要查探。至於這些傭兵,交給司徒大哥他們去解決吧。

會是這裏嗎?艾司憑藉記憶,站在了廊臂與主體大樓的銜接處。

7

樓頂與樓道的出口,是與電梯出口同樣的方形建築,共36個,暗合天罡之勢,除去公用樓道與電梯各10個,還剩16個,它們或許只是避雷基座,或許只是水泥天缸,或許是通風管道護牆,但其中必有一個,是電梯密道。

方才尋找主樓五邊,每一邊有兩處方形建築對應樓下落點,都沒有發現,那麼五條廊臂,各自對應其中一個建築,還多出來一個建築,是哪一個?

在艾司的記憶中,設計圖紙上,這個地方的樓頂應該就有一個方形建築,而艾司眼前是住院大樓的雜物堆放室,用過的針頭、輸液袋、輸液瓶、要處理的血污床單、廢棄雜物,成筐地堆放在這裏。

如果這裏是雜物堆放間,那麼這座住院大樓這一端的每一層樓,應該都是雜物堆放間,從底層一直連到頂,地下一層配電機房、二層太平間,從頂到底,都不會有人刻意留意這裏。

這儲物間的進深比起其餘房間來說,可要短了一米多,只是由於堆放了雜物,常人也不會察覺。艾司走進雜物間,敲了敲最裏面的牆體,雖有加厚,但在聽風翎的幫助下,艾司聽到了中空的瓮響。

是這裏沒錯了!不知雜物間這面牆的對面是什麼地方,若是兩方各自留出一米多的距離,那麼兩米來寬,與房間近乎等長的電梯井,已經足以安放大型電梯。

艾司還未來得及高興,就聽到外面傳來短暫、急促但又整齊的奔跑聲,那些傭兵追過來了,真是陰魂不散。

指揮官心中非常不滿,讓人侵入醫院大樓不說,竟然在兩隊人馬的合圍下,還讓對方打傷了一個同僚並從容逃走了!

退役了的特種兵,就不是特種兵了嗎?我們的戰鬥素養,配合執行能力,已經下降到這種令人羞恥的程度了嗎?

這是恥辱!雖說特種兵作戰時不應帶有任何個人感情色彩,但指揮官還是感覺面頰有些發燙,若是在戰場上發生這樣的事情,說不定他們會上軍事法庭。

就算這裏不是戰場,這樣的成績,也沒法向公司交差。

抓住那個神秘的傢伙,是洗刷恥辱的唯一方式。

指揮官又叫來兩個房間的兩隊傭兵,從同層主樓的另外兩邊趕來,叮囑了他們要注意。

對方既然利用迷惑手段吸引了火力,他必然是從反方向撤離,既要不引起趕來的黑幫成員注意,還要避開康納他們,只能是拐進了這條廊臂裏面。

摒棄了蠅營如狗的黑幫成員,指揮官帶着二十餘名特種傭兵趕了過來。

艾司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時間有限,五分鐘斷電時間就快到了,剛斷電時,避開巡查的黑幫成員繞主體大樓一周花費了1分12秒,黑幫混混聚集多了之後,出手清理並擾亂他們的路線花了34秒,遇到黑人傭兵,制服對方然後逃離花了48秒,抵達此處56秒,還有1分鐘絕對黑暗時間。一分鐘后隨時可能恢復供電,在電力充足的環境中作戰對艾司極為不利。

需要在一分鐘內解決戰鬥,這是艾司給自己定下的目標,別忘了這是黑暗,屬於暗夜行者的黑暗,在這裏,不管是特種兵還是普通人,對暗夜行者而言,並沒有那麼明顯的區別。

指揮官率領四隊傭兵靠近,對方有鎂光棒,就不能隨意使用夜視儀,掛靠在自動步槍上的戰術手電光斑縮至拳頭大小,隨着傭兵們的奔跑來回晃動,就像一群亂舞的螢火蟲。

已經清楚了,對方只有一人,實在沒什麼好擔心的,只要敢出現在面前,難道還躲得開槍口的子彈?

衝到最前面的傭兵猛然發現,有人影在亂舞的熒光中一晃而過,立刻驚喜道:“他在這裏!”一梭子彈追着人影掃了過去。

但在光斑映照下,前後左右上下,都沒有!那名傭兵疑惑地看了看他身邊的兩名同伴,是否自己看錯了,但他在同伴的臉上看到了同樣的疑惑。

還沒回過神來,光影中那人又出現了,這一次仍沒看清,有什麼東西逆光溯源,當先一人小腿一痛,已被擊中,一股大力傳來,跌倒在地,被飛快地拽進黑暗。“渾蛋!”被拖倒的傭兵大罵,試圖起身,但腿上的劇痛和快速拖拽令他始終無法保持平衡,步槍“嗒嗒嗒”地對空射擊,響了幾次之後,便沒聲兒了。

“伊森!伊森!”

其餘傭兵腳步不由放緩,防禦陣形悄然布開,朝着前方黑暗處試探性地發射着子彈,但子彈都如石沉大海,不見迴音。

“啊!”又一名傭兵捂着脖子倒下了,前方無聲無息,對方從何處攻擊,用的什麼武器都沒看到,指揮官聽到有人叫倒下者的名字:“詹姆斯!詹姆斯!”

手電的光斑照射範圍有限,總有黑暗盲區,幾名傭兵在遭受驚嚇之後,已經按捺不住將頭盔上的單目夜視儀取下,覆在自己的左眼上。

尚在做出翻折夜視儀的動作時,黑暗中又飛出一物,飛到半空才開始被點燃,隨後光明大作,是鎂光棒,就像被彈出的火柴梗一樣,在空中翻轉燃燒着。

那幾名剛戴上夜視儀的傭兵幾乎同時大叫一聲,痛苦地捂住了眼睛。

拖人,射人,放光,整個過程前後不到五秒,竟是連特種兵的應對時間也計算在內,指揮官心頭一怵,下令就地防禦。

前排的傭兵就地卧倒,手電光並作一排照亮前方,但幽深的走廊除了黑暗,毫無聲息,空無一物。

“唔!”負責斷後的傭兵又倒下一人,還是沒看到攻擊來自何處,指揮官提醒:“小心後面。”

幾乎與他話音同時發生的,是居中的一個房間突然開門,一名站在隊伍中間、正不知是該將注意力放在前面還是後面的傭兵被一把拖進了房門,跟着門“砰”的一聲就關上了,房間裏,沒有掙扎,沒有槍聲,就彷彿那扇門從未開過一樣!

只有距離那傭兵最近的一人來得及叫了一聲:“鮑爾!”

傭兵防禦陣形再度收縮,他們有些被嚇到了,從未遇到過這麼詭異的攻擊,連敵人在哪裏都沒看到,就已經折了五人,更何況得到的信息還是敵人只一人,手裏沒有槍械武器!

這時候前方和後方兩名倒下的傭兵情況才得到反饋:“是麻針,應該是筒箭一類的東西。沒有生命危險。”

“沒事就好。”指揮官稍感心安,對方似乎不打算與他們死磕,難怪這次康叮囑他們一定要小心,說對手很厲害,怎麼會有這麼厲害的單兵?在這黑暗裏簡直神出鬼沒。

黑暗?

指揮官猛地想起一個詞,悚然而驚。

“喀嚓,吱嘎——”有傭兵擰開門把手,用槍口別開房門,手電光照進去,那名叫鮑爾的傭兵躺在地上生死不知,房間裏窗戶又被打開了。

這一次傭兵們格外小心,避開鮑爾,朝四方和天花板都開了幾槍,這才進屋。一名傭兵仔細觀察了窗戶邊緣的痕迹,肯定道:“應該是跳窗逃了。”

另幾名傭兵一聽,就打算下樓呼叫支援,被這一層的指揮官制止了:“別追了!”

“為什麼?頭兒?”傭兵們不解,莫名其妙被人家干倒四五名弟兄,還讓人跑了,以後還要不要在這一行里混飯吃了?大頭兵們心裏都憋着一股氣。

指揮官說了軟話:“可能是殺手,在這種環境裏,我們沒有勝算。”

“殺手?”“殺手?”

“康沒有說實話,這件事他幹得不對!等這件事完了我得找他談談。那傢伙是刺客,專門在暗處殺人的,像傑森那種被選出來護衛白宮的人都不是人家的對手,據說訓練傑森的那些人裏面,才有可以和殺手對着乾的。”

“那我們就這樣算了?”

“他沒有下死手,這是警告,我們再追下去,就沒這麼好說話了。鮑爾情況怎麼樣?”

“鮑爾還活着,他只是暈過去了。”

“伊森呢?”

“沒,沒找到。”

“還不去找!”

“頭兒,這些殺手真像電影裏演的那樣?”

“記住這句話,說不定以後能救你一命,在這個世界上,只有殺手才能對付殺手!”

攀窗而下,兩個起落,艾司已無聲無息地到了底層,現在黑幫分子有兩撥已經被吸引到樓上,下方的守衛力量必然空虛,艾司已對比了樓上與樓下的不同,直接找到通往地下一層的入口。

還有三十秒!

潛入地下一層與地表之間的夾縫,艾司找到消防感應器的線路,醫院有智能設定,哪裏起火哪裏的滅火設施啟動,這些滅火系統和安全逃生指引一樣,都有蓄電裝置,本身就要預防火災發生斷電的情況。

艾司將感應線擰在一起,又划燃一根鎂光棒。

地下一層的滅火系統頓時啟動,警報聲響起,洒水系統開足馬力噴水。

下面頓時傳來一陣叫罵聲:“怎麼回事,咋還出水了?”

“他娘的,誰把滅火的給打開了?”……

艾司透過夾層通風口往下看,人還挺多的,應該是吸取了福運號的教訓,停電之後便給電機房派了重兵把守。

但是沒用,艾司用匕首切開了手臂粗的電纜主線,卸下了固定主線的卡口,斷作兩節的電纜就像兩條蟒蛇,靜靜地躺在夾層地板上。

下面有人高呼:“好了,來電了!合閘,快合閘!”

艾司發力跺腳,將夾層踢出一個大洞,兩條電纜順勢垂下,那邊一合閘,這邊的空中頓時電弧閃爍,淡藍色如怪獸觸手,吞吐扭結,屈伸不定,下面一陣雞飛狗跳,狼奔豕突。

合上的電閘又被人拉了回去,再度陷入一片黑暗,一大群人在地上哼哼,空中的花灑一刻不停地噴着水霧。

艾司已離開了地下一層,站在這棟住院大廈的底層雜物庫旁,淡黃色的C4炸藥搓成條,圍住了一堵方形的牆。

一聲轟鳴,牆面破開一個大洞,露出了電梯井的四壁和纜繩,艾司握住纜繩,義無反顧地滑進了黑暗的底層。

8

司徒笑等人抵達開城產業園區,立刻被分配了各自的崗位,關閉上繳私人通信系統,配發臨時聯絡工具,跟着他們才慢慢了解目前的局勢。

早在一年前,雷霆行動計劃就由特偵處提出,在三個涉黑勢力活動最為猖獗的省份展開聯合行動,務求給予這些社會毒瘤雷霆一擊,滌盪污濁,重塑社會新風。

前期行動一直在秘密佈局,警方撒下的所有暗探全部啟動,有針對性地暗中調查涉黑涉惡的小型團伙和大型集團公司共計一百七十多家,由於那些超大型跨國涉黑企業為自己做了重重偽裝,甚至有些成了地區經濟支柱企業,那些企業領導層和地方官員有無數見不得人的私下交易,想要拔掉這些跨國涉黑企業,就不能簡單地交派地方警力。

而就在雷霆行動計劃定下后不久,海角市領海外發生了公海劫船案件,特偵處當時就意識到,這是一起跨國涉黑企業的黑吃黑案件,無論被劫貨物的危害性,還是案件本身透露出的隱藏信息,都足已引起最高的重視,所以才會全力追查那批毒品原料的線索。

對方非常狡猾,先是以背包散客用螞蟻搬家的方式將部分毒品原料分多條走私路線從境內運往境外,並在境外搭建了臨時的制毒加工廠,部分毒品加工廠生產出成品毒物再走走私通道迴流國內市場。

無論是境外執法,還是多渠道走私,都給特偵處造成了極大的干擾,而且對方有很高明的反偵查意識和老道的運毒藏毒策略。

每當特偵處查到一點眉目,對方立刻使出壁虎斷尾求生的伎倆,異常乾脆地切斷被特偵處查出端倪的那條線,甚至線上線下的人都會被他們直接清除。

在毒品市場上,對方也多番偽裝,並且拋出海峰、青龍幫等多條毒品交易線試圖將水攪渾,後來海峰覆滅,青龍幫的毒線也被拔除,特偵處順着蛛絲馬跡總算聯合國外緝毒特警端掉了這伙毒販在境外的一個加工生產廠。

但隨即發現,那個制毒工廠,加工出來的成品和他們其餘配料消耗不符,而他們所消耗的原料和特偵處預估的量也不符。

根據前期偵查,特偵處初步分析對方在境外有三處制毒加工窩點,通過兩條陸路、一條海路走私通道返銷國內市場,但是通過對查處制毒工廠的深入調查,發現工廠所消耗的加上存儲的原料,遠不到被劫原料的三分之一,而這批原料進行加工之後,真正出現在市場上的成品,還不及這處工廠生產消耗原料的五分之一。

深入調查后,特偵處判斷,當初被劫的制毒原料,至少還有三分之一被藏匿於國內,而那些制毒工廠並非全力生產毒品進行銷售,他們很巧妙地對毒品原料進行加工改制,將原料處理成緝毒人員更難分辨的新型無毒品性質的化合物,再偷運回國內。

特偵處通過各條戰線的情報匯總,已經確定那些加工后的原料,經各種途徑最終匯入開城產業園區內。

這座產業園區,打着工業園區的幌子,其實裏面約一半的工廠都屬於亞聯,只是他們用了各種化名偽裝,借用不同基金和國外企業的殼分批次入駐,若不是我方情報人員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險傳出消息,根本沒人將這些來自各國的大企業下屬工業產業聯繫起來。

這些工廠看似各自生產不同的工業產品,但是將它們集合起來,就能成為大型毒品生產線,將初加工之後的化合物重新提煉和改制,將其還原成高純度冰毒,在這裏進行最後的加工、偽造、包裝,再發往全國各地,可謂極大手筆。

除此之外,特偵處還收到另外的暗報,自亞聯龍頭洪勝天下落不明之後,亞聯遍佈世界幾十個國家的堂口開始明爭暗鬥,為了爭下一任掌權人早已打到了白熱化的程度。

而就在今夜,亞聯約半數以上堂口實權派人物齊聚產業園區,為爭奪下一任龍頭開選。經特偵處綜合分析,認為今天早上的綁架案也好,多處投放炸彈案也好,警局下毒也好,都是為了這次黑幫大會在做準備,他們要讓海角市的警力系統徹底癱瘓,剩餘警力疲於奔命追查炸彈下落,這樣一來,就再也沒有多餘警力來滋干擾他們的黑幫大會。

所以特偵處決定提前展開雷霆行動,就是要讓他們知道,中國,絕不是他們的亂法之地!

黃智軒被另外安排,司徒笑則被分配前往開城產業園區西南方的一棟寫字樓內,剛到集合地點,司徒笑就愕然看到了自己的隊員,原本以為在家休假的章明出現在全副武裝的隊伍之中。

“章明?你沒休假嗎?”司徒笑問了一聲,隨着這聲詢問,又有幾人扭過頭來,張子成、李開然,他們也不知何時從天涯市返回了,甚至更前方那位,同樣穿着防彈背心、戴着防爆頭盔、身量不高還有些瑟縮的身影也看了這邊一眼。

老劉!司徒笑沒想到,連老劉都參加了這次行動,其餘的隊員也有認識的熟人,馬勇、宋俊等人赫然在列。

“笑哥,你可算來了。”章明低聲打了個招呼,握緊了手裏的警槍,顯得有些激動。

“小聲點!”劉顯和緊張地提醒了一句。

帶司徒笑前來的聯絡人給司徒笑介紹了他們這個分隊的隊長,來自雪豹突擊隊的於奎隊長。

司徒笑微微有些愣神,雪豹突擊隊他是聽說過的,那是軍區裏的特戰隊,沒想到這次行動規模這麼大,連部隊都出動了嗎?

目前這支隊伍被分成三個小組,老劉他們一組,馬勇他們是另一組,那位於隊長是另一組,每一組都由三名特戰隊員攻堅打頭,六名警力負責支援策應。

那位於隊長簡單交代了一番他們的任務,在他們即將突進攻佔的這棟大樓里,有數伙武裝分子,是涉黑勢力成員,手裏有槍械,他們將兵分三路同時封鎖大樓的樓道和電梯,防止大樓里的武裝暴徒突圍逃走。

他們的偵查員已經成功進入大樓,只等信號,他們就將同時發起進攻,另外會有特戰隊員從高層直接突入,他們要做的就是盡最大可能防止那些武裝匪徒持槍逃竄,將戰鬥範圍鎖死在開城產業園區。

司徒笑看了看靜默於黑暗中的指揮車,他知道,還有更多的警力和部隊在調度匯合。他又抬頭看看黑暗中的高樓,燈光全暗,宛如鬼樓,但是這些產業園區邊緣的高樓,顯然就是黑幫分子的示警探哨,或者……還有別的作用?

既然這次亞聯一多半的大小頭目齊聚於此,他們的武裝保衛肯定少不了,要想拿下這一批亡命之徒,今晚的戰鬥不會輕鬆。

了解完情況,於隊長也聽說過司徒笑的名字,讓他回到隊伍中,和警方的人做好思想交流。

“他們有些太緊張了,我不希望在行動中出現什麼差錯。”於隊長這樣說著。

司徒笑回到隊伍之中,和章明他們小聲攀談了幾句,緩解他們第一次參與超大規模行動的緊張情緒。

談話中,司徒笑得知,朱珠和茜姐也加入到行動之中,她們在後方負責聯絡,司徒笑交代了一下這種可能發生亂戰的行動的注意事項,最後看了一眼表現得有些鼠頭鼠腦的劉顯和,還是走過去勸了句:“你身體不好,待會兒行動開始時不要跑得太快了,別掉隊就行。”

“我……當然知道,我怎麼說,也是你們的組長嘛。”劉顯和硬着頭皮道。

司徒笑點點頭,又走向馬勇一組,有些愧疚,但無比誠摯地叫了聲:“勇哥。”

馬勇神情複雜地看了司徒笑一眼,最終“唉”地嘆息了一聲,拍了拍司徒笑的肩,司徒笑看到了他的釋然,又和他們談了幾句。

宋俊提及,董哲運氣不好,在警局中毒了,雖然清醒過來之後強烈要求參與此次行動,但最終被勒令在醫院靜養。

正談着,遠處有火光閃爍,看起來像是在放焰火,但其光亮和聲響都明顯不對,是黑幫內訌了!司徒笑清楚,黑道中人目無法紀,什麼選舉談判,往往是一言不合就刀槍相向,他們或許覺得整個開城產業園區佔地十幾平方公里,今晚園區又已經肅清,在核心區域就算開槍也不會有人注意到,哪裏想過,在已有監察準備的警力面前,他們幾乎是明火執仗。

這時候,總指揮部的聲音從通信器里傳來:“行動!”

“行動!”“行動!”一級級命令傳達下去,各個小隊紛紛進入指定區域,拉響警笛,探燈照亮,這場戰鬥正式打響!

數十台電子干擾車從各個方向包圍開城產業園區,埋伏在對面大樓的特戰隊員用榴彈發射器發射煙幕彈和催淚彈,跟着用彈射裝置發射抓鉤,兩樓固定形成滑索,順着滑索持槍撲入高層房間之中。

司徒笑等人接到對面大樓里的閃光信號,也紛紛快速進入各小隊各自負責的大樓。

樓上有槍擊聲傳來,顯然那些特戰隊員已經和樓內的持槍武裝匪徒交上火了,於奎立刻按計劃兵分三路,扼守住整棟大樓的交通要道。

司徒笑和馬勇他們一組,沿安全樓道向上,特戰隊員攻勢凌厲,等司徒笑他們氣喘吁吁地爬上二十多樓,戰鬥早已結束,少數強行反抗的武裝暴徒被當場擊斃,其餘人都被反剪了雙手,面朝牆在地上蹲成一排。

老劉他們搭乘電梯提前到達,現在負責看守這些匪徒,其餘特戰隊員則沿着寫字樓逐門逐窗地搜查看還有沒有漏網之魚。

司徒笑和馬勇等人也開始沿着窗戶查看,遠處的火線密集起來,隱約能看出內訌的黑幫交火覆蓋範圍。

投降的武裝匪徒交由支援警力帶走,司徒笑叮囑張子成他們多帶帶章明,在看守和押運的路上要小心,他和馬勇等精英警力繼續跟隨大部隊向園區內圈包圍封鎖。

黑幫勢力毫無鬥志,一觸即潰,司徒笑他們很快完成了合圍,沿產業園區西南向突進三公里,將涉黑武裝圍困在一平方公里範圍內,建立了兩道封鎖線,一批先遣突擊隊員沿着不同的廠房庫區繼續縱深推進,司徒笑等人則在二道封鎖線待命休整。

“喂,司徒,你那邊怎麼樣?這次行動比我預計中要輕鬆很多啊,你們海角市的黑幫不怎麼樣嘛。”司徒笑的對講機里傳來了黃智軒的聲音,看樣子他也被留在第二道封鎖線外了。

司徒笑解釋道:“這些涉黑武裝力量看起來分屬好幾個不同的勢力,你沒發現我們突進的時候他們相互之間還在纏鬥嗎?冷處這個時機選得好,正適合我們抓捕。”

“不對。”馬勇在一旁道,“這群黑幫分子不是最厲害的那批。亞聯最厲害的是他們的檔徒,按我們內線提供的情報,陳孝康完全是按照美軍特種部隊的訓練要求來訓練那些檔徒的,我們抓了這麼多人,一個檔徒都沒有。”

“你是說陳孝康不在這裏?他和他的人都沒有參加這次龍頭選舉?”司徒笑心頭一震,隱約覺得自己抓住了什麼。

“應該不在。”馬勇肯定道,“否則我們的進攻不可能這麼順利,陳孝康這個人,他對洪勝天有些盲目崇拜,但他並不喜歡爭權奪利。這次他們開總堂會選臨時話事人就是因為洪勝天重傷,已經大半年沒有露面了。陳孝康一直在負責洪勝天的救治工作,如果他想上位他早就上了,現在他應該帶着人守在洪勝天那邊。”

洪勝天……恩恩……陳孝康……艾司!司徒笑猛然警醒,立刻按下對講機按鈕:“喂,老黃,你在總指揮部那邊嗎?我的手機可能會有重要的留言,你看能不能找冷處幫我開通一下?”

9

福康醫院,在五層之下還有一層,實際上上面的五層,是利用了四層與四層之間的夾層逐漸挪移、拼湊,多擠出來一層。

真正的底層,從建成之日,便只有洪勝天和他最為信任的人知曉。

不過現在,這一層秘密基地,已經不再是秘密,至少已被亞聯大多數幫眾所知曉。

負責此事的陳孝康也是無奈,無論如何,今夜也必須保證手術順利進行,今晚順利過去,那像這樣的秘密基地,再修它十個八個又有何難?

如果今夜過不去,那這個秘密基地,存不存在都沒有意義了。

原本他是很有把握的,先有麥德龍用計讓海角市的綜合執法、救援及醫療體系都超負荷運轉,警方更是疲於奔命,無暇旁顧;就算能在今夜徹底清查排除炸彈,恢復交通治安,亞聯內部肯定還有警方卧底,他們必定會想到辦法傳出消息,徐元朗糾集亞聯大多頭目召開總堂會,特偵處和海角市警方哪怕捉襟見肘也不能置之不理。

在雙重危害面前,利弊權衡之下,就算是針對刑偵處副處長女兒的綁架案也只能暫時擱置一邊,有了這兩個擋箭牌,洪爺的手術重地本該穩如泰山,等警方將炸彈、交通、中毒事件處理妥當,將徐元朗、徐振業等一幹頭目徹底清查緝捕,那時候洪爺的手術也就差不多該結束了。

可當陳孝康看到福運號上的艾司時,就再也淡定不起來了。那些實時傳送的監控,讓他看到了那個身如鬼魅的殺神,怎麼會有這麼可怕的人?這就是傳說中的殺手嗎?他只能寄希望於對方無法從福運號查到這裏,又或是那人在船上傷重不愈,難以為繼。

但是當樓上嘈雜的聲音傳來,陳孝康依然顫了一下,最不希望發生的事情還是發生了,那人終究還是闖了進來,而且,或許要不了多久,警察也會趕過來。

所有的希望化作泡影,一直的堅持突然顯得失去了意義,陳孝康百味交集,心煩雜念生。

不過有時候人的思維非常奇特,明知事已不可為,心頭依然會存有那麼一絲僥倖,陳孝康的諸多雜念中便有“或許只是無意間闖入醫院的閑雜青年”“就算外面打得天翻地覆,也未必會發現這裏”,諸如此類的想法。

但隨着一聲炸響,最後一絲僥倖也完全破碎,果然是船上那人,他果然找到這裏來了!陳孝康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站起身來,對身邊的人說:“我們的客人到了,好好地招呼他!”

這底層與上面完全不同,他們根本感覺不到區域斷電,依舊燈火通明,明明潛藏在地底,通風系統依舊能保持空氣清新。

電梯門正對的,是迷宮般的小巷,亞聯為這地下手術室沒少花費心思,一米多寬的小巷到處拐彎,周圍全是牆,在拐來拐去的小巷中就潛藏着一個個堡壘狀的暗室。

這一片區域若是不熟悉的人貿然闖入,就算敞開了讓你走,也很快就會迷失在暗室與迷宮之中,繞上好幾天也未必能找到正確的路,更何況,現在這些小巷中,幾乎被人擠人地填滿!

“咚”的一聲,有人跳進了電梯?一名黑幫成員按下了開門鍵。

“叮!”電梯門打開,守在門口的黑幫成員根本不管電梯裏是誰,舉起手槍一陣亂射。

不過電梯裏空無一人,幾名膽大的黑幫成員立刻持槍衝進電梯,按照事先約定朝着電梯頂端各個方向進行射擊。

受到老大的情緒影響,這群黑幫成員恨不得將彈夾打空,好一陣子才停火,有人喊道:“誰上去看看。”

立刻有膽大的掀開電梯維修面板,爬上了電梯頂端,回應道:“上面沒人。”

消息反饋到陳孝康這邊,陳孝康拿起對講機:“他已經進來了,把眼珠子都給我瞪大一點。子彈打完后,把槍拆了扔掉。”

陳孝康守在迷宮中段一處必經之路上,不知從哪兒弄來一張真皮軟靠沙發,他便大馬金刀地坐在路中間,在他身後和身前,狹窄的巷道被密密麻麻的人群擠滿。

不過,他們手中並沒有槍械等武器,連刀具都極少,大多是棍棒、鐵鍬、拳刺、鏈條等常用的工具,就連陳孝康手裏,也不過一根甩棍。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各個巷口的回復都是沒有異常。陳孝康自然也希望時間拖得越久越好,但那份不安時時浸染着他的內心,他不想周圍的手下看到自己局促不安的樣子,他拿起了對講機,轉換了頻道,對着呼麥吹了口氣,整個地下五層的擴音系統都響起了呼氣聲。

“我知道你來了。我知道你是誰。你覺得你過得去嗎?”

沒有迴音。

“你不知道吧,福運號上的監控直接連到這裏,後面發生的事情,我也已經知道了。”

燈光下數百人各自呼吸,呼吸聲在走廊里迴響,隱有呼嘯之勢。

“我想了很久,怎樣才能防得住你這樣的人。後來發現,要做到這一點很簡單。”

陳孝康握着甩棍輕敲沙發麵皮,發出有節律的“噗噗”聲。

“只要找到這樣一個你沒辦法藏起來的地方,不準備槍啊、刀啊那些殺人的利器,我就憑人多,你就一個人,能打倒幾個?幾十個?還是幾百個?”

“我亞聯金鷹堂坐館暴棍級以上打手428人,檔徒86人,一共514人,堆都堆死你,你憑什麼來闖?你敢嗎!”一聲暴喝,陳孝康長身而起。

在他前方,一名幫眾脫穎而出,站在巷道中央,隻身屹立於數百人之間,抬起頭來,正對陳孝康:“馮恩恩在哪裏?”

“哈哈!”陳孝康大笑,“我知道你會偽裝,你來晚啦,死啦!早死啦!”

艾司並不為陳孝康的攻心之語動怒,只是平靜地分析道:“晚上七點四十五分左右,恩恩被帶離婦運號,走水路抵達福康醫院,還要避開警方和監控,至少需要一個半小時,接近九點二十分恩恩才被送過來,而一開始,你們是打算將洪勝天送上船的,直到發現海路可能已被封鎖,這才退而求其次,選擇了這裏做手術。洪勝天需要做一系列術前準備,包括他的人造心臟、肝臟的運作狀況,術前藥物準備,他的身體承受能力,理論上來說,不可能同時一次性做三台大型手術,但我知道你們有多瘋狂,完全想置兩人的性命不顧,也要一次性完成吧?胸腹腔多器官聯合移植術在國際上仍屬於頂尖的手術範疇,一絲差錯也不能出,準備時間兩個小時根本不夠,更何況是要替換人造器官,貿然開胸醫生不敢下刀的。就算手術開始了,在手術過程中也必須保證恩恩存活,換器官不是切豬肉,一刀下去就完事,這種手術不會少於五個小時,所以,你的虛張聲勢讓我更加肯定,手術還沒有開始!”

“哼。”陳孝康冷笑,“說那麼多有什麼用?你一個人能打得過我們幾百個弟兄嗎?更何況在上面消耗了不少體力吧?那些小弟再不濟,你也得出點力才能打倒不是?還有我那些戰友,他們現在可全是G4S的高級保鏢,為了請動他們,我可花了大價錢,你現在就算沒受傷,體力還剩多少?有沒有一半?”

陳孝康說完,揮手,黑幫成員紛紛圍了上來,艾司鎮定自若:“你犯了兩個錯誤,第一,你不該因為信任問題,而將那些退役的特種兵安排在樓上,如果說他們的戰鬥力為10的話,你模擬訓練出的這批人,戰鬥力最多為5,至於你們坐館裏的打手,充其量算1,你太低估我了。”

“厲不厲害,打過不就知道了?上!”陳孝康隱約覺得不對,直接下令。

艾司回應:“人多就一定有優勢嗎?”他側身彎腰避開攻擊,倏忽間踹出一腳,在有限狹小的空間裏展開連環鞭踢,前一個,后一個,騰空而起,左右各一個。

踢倒四人,側身避開,與一人貼身,擒棒肘擊,反手甩棍,按住那將倒未倒之人雙肩,再次凌空四連踢,橫滾翻落地,持棍,敲腿,膝撞肘擊,雙手雙棍,前敲后頂,左杵右奪,雙臂大開大合,時而凌空飛踢,舞出兩片棍影,竟是一次棍棒交擊也沒有,直接避開來鋒,每次重擊都是正中百匯、太陽、玉枕等死穴要穴。

頃刻間,圍在艾司身邊最近的十人便已倒下,每個人都是倒地不動,連發出呻吟的都沒有。這才是真正的殺人術,殺手斃敵,不用第二招,幾千年的沉澱,他們有一套簡單高效的一招斃敵術,江湖人稱——殺人技!

無論是殺人拳,還是殺人棍、殺人刀、殺人劍,都講究的是勢若奔雷,快如閃電,詭如毒蛇,縹如雲煙,一擊致命,絕不留戀。

武器是身體的延伸,人體致命的要害有13處,攻之必死。

人體就像一台精密的機器,發力是關鍵,過重則損己,過輕則無法傷敵斃敵,只有當你掌握了發力的技巧,不將力溢出,每一擊恰好打倒一人,收發自如,借力往複,機器才可以綿長不歇,持續傷敵。

越戰越勇,總有極限,如果敵人極多,你必會力竭而殆,我們殺手殺人,從來是不喜不怒,不勇不怯,如吐納呼吸,如行雲流水,自然而然,順勢而為。

你每天都要呼吸,正常情況下你可會感到呼吸的疲憊?你的心臟一刻不停地跳動,正常狀態下你能感覺到心臟的慌亂?艾司,記住,哪怕再多的敵人,你同一時間需要面對的,無外乎前後左右和上下,他們要攻擊你,必須留出攻擊的空間,所有人都擠在一起,誰也沒辦法攻擊誰。

但我們不同,我們的祖師爺聶政,於相國府擊殺相國,白虹貫日。一國之相,死士軍卒何其多,要殺進殺出,力斃數十人,面對的可能就是數百人,刀戟劍林,自有一套亂中取勝之法。

覓隙於死地,捨身而取義,見縫且插針,於重圍脫身。記住這些話,這就是我們祖師爺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法門……

艾司往人堆里扎,貼身之後,往往看不清他用了什麼手法,他身邊的人幾乎一沾就倒,無論是拿刀、拿棍的,戴拳刺的拿鐵鏈的,沒一個能防得住。

事實上,艾司扎入人群之後,這些黑幫成員反而不知道該攻擊誰,因為艾司的面孔一刻不停地在變換着。

一個轉身,一步晃動,一名黑幫打手看到一人背對自己倒退而來,正準備敲擊,那人回頭驚呼:“是我!”

打手正思索着,這人是誰?眼前便是一黑。艾司回過頭去,又換上了另一張面孔,雙手一合,兩人碰頭倒地,艾司矮身,從兩人中間鑽了過去,鑽出來時,又是另外一人。

無數手持刀棍的打手,非常疑惑,他們看不到敵人在哪裏,明明看到那小子鑽進了人堆,怎麼眨眼就不見了?但隨即又看到有人攻擊自己的兄弟,可就這麼矮身一鑽,出來的那個人,不僅相貌大變,就連穿着的衣服也完全不同,莫不是哪個被打暈的兄弟從地上爬起來了吧?

就那麼一愣神,一恍惚,一剎那,便又有人倒下。

“艾司啊,面術的最高境界叫作千變萬化,不僅可用於脫身遁逃,也可以在亂軍之中遊刃有餘,一步一換臉,十步不同人,一個人也要打出千軍萬馬的氣勢。變臉共有兩式,一為脫之變,一為覆之變,一個真正的變臉高手,只需三五張面孔,在數十人中穿行而過,卻能讓每個人看到的面孔都不相同……”師父若在此地,想必會老懷大慰吧?

10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可當艾司扎入人堆之後,連陳孝康這個旁觀者也是一頭霧水,人群中拳來腳往,棍棒交加,只看到無數人頭涌動,不斷有人倒下,卻看不到那個偽裝成普通幫眾的小子。

眨眼工夫,地上就躺了一堆人,約莫已有二十個,黑幫打手們讓出了空隙,不再與艾司貼身近搏,不能擠入人群,千變化萬術就發揮不了作用。

刀疤臉曹金山在陳孝康身邊道:“康哥,要不我帶兄弟上?”

“不急,再等等。”陳孝康雖未親見,但已探到艾司在船上最後與那些船工那場大戰的結果,與他神出鬼沒地解決掉自己訓練的精英不同,那場大戰就是在沒有大威力殺傷性武器的情況下,艾司不得不與船工們硬拼。

據說當他撂倒了四十多個人之後,體能才開始下降,簡直就是個怪物。

陳孝康非常清楚這種怪物的身份,從嬰兒時期便接受挑選和訓練,終其一生都在非人道的折磨下挑戰人體的極限,成年後的骨密度竟可達到常年搏擊選手的三到五倍,那些傢伙根本就不是人,終極人形兵器才是對他們最恰當的稱呼。

現在這些坐館的打手就是拿來消耗他體能的,陳孝康要看看,這一次到底這個傢伙能拼倒多少人,五十個夠不夠?不夠,那就一百!反正我們就是人多,你再能打,殺雞也要費力氣吧?

黑幫的打手,都是悍不畏死的兇徒,在大檔頭面前人人爭先,對倒在地上的同夥看不也看,他們近乎瘋狂地從后往前涌,從四面八方擠上去。

五十人倒下了,艾司不見疲態,陳孝康輕皺眉。

一百人,從巷頭到巷尾,艾司出拳變慢,無法精準控制力度,出現了好幾次一擊打出去,對方卻沒有倒地的情況。艾司立馬改變策略,不再使用殺人技,而改用折肢斷骨的重手法,一時間哀號遍地,那些打手被拆骨之後幾乎也都失去了戰鬥力。

看起來折肢拆骨更具威懾力,躺在地上抱着斷處慘叫也比躺在地上一動不動更有渲染力。但陳孝康知道,拆骨手出手更重,費力更多,效果更差,這些都是艾司體能跟不上的表現。

一百五十人,身體跟不上反應,艾司吃了一棍,有了開頭,便接二連三被打中。陳孝康見有了機會,派出了十名檔徒,但艾司突然中程發力,反絞了那十名檔徒,帶走了更多打手。

兩百人!那頭不知疲倦的野獸終於露出了疲態,果然,再非人的變態,終究還是要休息的,這時候那些打手開始發力,要將他們的膽戰心驚都發泄出來。

這一次,陳孝康保持穩重,沒有派檔徒上去,繼續堆,要堆到他體力不支,無力還擊為止。

他還能很好地護住頭部,避開要害,他在以最小的動作進行最有效的躲避,在打鬥中用這種方式來蓄力休息嗎?我看你能恢復多少力氣,挨打就不用費力嗎?天真!

陳孝康雖身居高位,但在參軍之前依然是好勇鬥狠之徒,帶着幾百號人馬,與敵對幫派持刀拼殺的經歷也不止一次。他非常清楚,悍勇之輩,全憑那一股凶氣、狠勁,一旦你停下來,那口氣散了,就只能被動挨打了,而一旦開始挨打,傷得越重,反擊的可能性就越小。

這小子完蛋了!

但那小子挨打的能力也超乎陳孝康的想像,那每一棍打在身上,那種沉悶的“噗噗”聲,足以證明敲擊的力度,挨了那麼多棍,不說被打死,至少也該躺下了,那小子憑什麼還在苦苦支撐?

艾司不僅沒倒,他還在反擊,瞅准空隙出手,依然是每一擊必然倒下一人,只不過打到現在,確實已到體能極限,他不得不用以傷換傷、以命搏命的方式來戰鬥。

兩百五十人!艾司終於獲得了歇息片刻的機會,這伙亡命之徒雖然刀尖舔血,自稱死都不怕,但當倒下的人達到一定數量之後,那種場面足以讓一些膽怯之輩手腳發軟。

當先最兇狠的那一批,都已經倒下了,那些膽氣不那麼足的、懷有私心的,這才涌到跟前,看着滿地無法落腳的堆疊軀體,誰說心裏不發怵那是吹牛。

對方只有一個人啊!這還是人嗎?

陳孝康沒想到,艾司那口氣沒泄,他的這些手下先泄氣了,他們怕了,不再像一開始那樣只管埋頭向前,艾司和這些打手間留出了兩米多長的空當。

艾司向前,他身後的人才敢向前,前面的人後退,艾司停下,各方停下,艾司轉身,方向立刻掉轉過來,前面的人靠近,後面的人趕緊後退。

沒人再願意做那個出頭鳥了,悍勇也是有限的,地上的兩百五十人中,越到後面,看起來傷得越是凄慘,呻吟聲也更痛苦。

陳孝康開始點兵:“周小運,李虎,各帶十個人,給我把他拿下!”

這個時候就要一鼓作氣,不能讓他得到喘息的機會,也不能讓圍攻的人寒了心氣,一旦被敵人殺寒了膽,志為之奪,能發揮出來的實力十不存一。

兩軍交戰的潰兵,明明沒有受傷,體能也大多完好,卻只能四散而逃,被追擊的一方切瓜砍菜一般虐殺,便是這個道理。

兩名二檔頭各帶十名精英檔徒,成為這次圍剿艾司的主力,可惜雖然來勢洶洶,卻依然在硬碰硬的交鋒中敗下陣來。

艾司雖然被毆至吐血,仍能奪下敵人的兵器,反將敵人撂翻在地。打到現在,艾司的打法已經變成,硬抗一記,奪下兵器,反攻一記,在三五下你來我往的傷勢互換中,將對手打倒。

一次只打一個!打完一個,再去拼下一個!

餘下的人還有一多半,但他們真的怕了,這個瘋子,怎麼還沒倒下?中了那麼多棍,就算是一頭野象,也已經被敲倒了啊!

恩恩還在裏面,我怎麼能倒下!艾司將湧出的血咽下去,望着陳孝康的方向露齒而笑,一口猩紅的牙,森森駭人。

那傢伙的衣服有問題!陳孝康看出端倪了,全力擊打在上面,那衣服似乎能將大多數力道吸收掉,這小子能熬到現在不死,和那件衣服有很大關係!

可是,已經傷成這樣,那小子怎麼還這麼自信?難不成他真有信心一個人對付這五百人?

“夠了吧?我們已經見識到你的厲害了,你死也可以瞑目了。”陳孝康見士氣低落,開始勸說,“打了這麼久,連一半的人你都沒幹掉,你還有多少力氣?為了一個女孩,值得嗎?憑你這樣的身手,到我們亞聯來,別的不敢說,我大檔頭的位置讓給你,不管是女人還是女孩,要多少有多少,想怎麼玩都行!”

“試試不就知道了?”艾司看起來似乎連站穩都很困難,偏偏人數眾多的一方已經無人敢上前,“你們眼裏只有利益,今天生,今天快活,明天死,明天算;你們沒有良心,沒有人性,只要錢、權、無法無天的自由。監獄才是你們最好的歸宿,最好一輩子都別出來!”

艾司踉蹌着往前走了一步,一瘸一拐的,一步之後便需要扶牆而立,但人數眾多的黑幫打手卻如驚弓之鳥,因艾司瘸着踏出的這一小步,潮水般退去,甚至有幾人被同夥的身體絆倒在地。

艾司和陳孝康之間的小巷,空了!

看來士氣已接近瓦解,不出手不行了,陳孝康長身而起,比艾司足足高出一個頭,像尊鐵塔橫攔在小巷中央,他開口譏笑道:“一個殺手,跟我說什麼無法無天的自由,你們殺手,才是最無法無天的那群人吧?上可殺君王,刺重臣,還有什麼是你們殺手不敢做的?我們拉幫結社,不過是蜷縮在江湖一個小小角落裏,要一些得過且過的快活,這也不行嗎?”

“道不同,不相為謀。”艾司抓緊時間調整呼吸,每一寸肌肉都在發燙。

陳孝康指指身後:“你要救的人,就在我後面,那裏面,也有我要救的人,他們兩個,只能活一個,我們兩個,也是如此!”

“我們亞聯,和你們殺手一樣,做事從來只看結果,不管過程。所以,我就不和你說什麼公平一戰了,我會不擇手段將你留在這裏,確保我老大的平安,以你現在的體力,你過得了我這關嗎?”

“試試不就知道了?”艾司還是那句話,聲音輕微,似乎連說話的力氣都有些不足。他手裏拿着一根奪來的木棍,一頭已經折了,拿在手上不過尺許長。

陳孝康揮手,三節甩棍展開,也是一尺來長,但他身上還別著隨時能抽出的溫克勒手刺,而且在他起身後,另有四人站在了陳孝康的身後,都與陳孝康一般,甩棍而立。

唐金龍,趙鼎安,朴和,曹金山。

亞聯只有一個大檔頭陳孝康,另有八名二檔頭,每名二檔頭帶五名檔徒出行,但每名二檔頭麾下其實有五組二十五名檔徒輪換。

有120名檔徒和兩名二檔頭留在了福運號上,餘下的,都在這裏了。

陳孝康心裏有數,就算殺了這名殺手,只怕也過不了大陸公安那一關,老大的手術多半不能順利進行了,但有些事,不拼一拼,不賭一把,怎知誰笑到最後?

彷彿回到了二十年前,熱血正激昂的少年,跟在洪爺的身後:“阿康,願不願意跟着洪爺,大殺四方?我們要讓整個亞洲,只有一個社團,那——就是我們亞聯!”

“上!”五條壯漢,持棍撲出,五道黑影,挾泰山以超北海,逆洪峰倒卷中原。

艾司孑然獨立,形單影隻,身材矮小且似單薄,半截木枝如螳臂當車,但他自巋然不動如山,目毅而斂鋒。

我心有猛虎,藏閘未出!

嘯山林可聚風雲,望斗霄氣吞萬里!

11

曾夢想仗劍走天涯,哪個男兒心中沒有一個江湖。

但經過刀光劍影,在血與火中歷練出來的男人,方知這個江湖,是多麼無情殘酷。

五根精鋼甩棍,五個力大無窮的強壯男人,五個久經沙場、從屍山血海中殺出來的魔王。

一棍砸下,劈磚斷石,棍頭哪怕擦牆而過,也是火花四濺,艾司如狂風驟雨中的舢板小船,在波濤洶湧的海面起伏不定。

他順勢而為,力撥千斤,架住陳孝康的甩棍,引向曹金山一方,單手圈環,套住朴和的甩棍往外甩,抵住唐金龍的出手。

但趙鼎安藉機越過艾司,橫甩一棍砸在他腰間,艾司后擺腿,還了趙鼎安一腳,胸口又吃了陳孝康一拳,他反手持木棍敲在陳孝康的腕部,曹金山沒了限制,甩棍當頭落下,艾司借敲擊之力反擊上去,同時別開陳孝康和曹金山的甩棍,用肩背挨了唐金龍一棍,從趙鼎安那裏伸出的后擺腿環過來,側踢唐金龍與朴和,同時下腰敲擊陳孝康與曹金山的腿部,避開朴和與趙鼎安的甩棍。

好不容易蓄起來的一點力氣,在這一回合里就用光了,艾司吃了三棍,挨了兩拳,堪堪擋住了五人的進攻,沒有受到致命的重傷。

但陳孝康五人配合已久,幾十年前便是街頭的生死兄弟,進攻一旦展開便連綿不絕,根本不給艾司喘息的機會,“噗噗”聲不斷,開始那一分鐘,艾司還能盡量擋住,一分鐘后,艾司已無法護得周全。

“啪”的一聲,陳孝康瞅准機會,當頭一棒正中艾司頂門,鮮血順着額心就淌了下來。艾司一聲低吼,木棍環身橫掃,逼開身前的人,靠牆保持不倒。

但下一刻,陳孝康橫握甩棍架在了艾司脖子上,貼身而靠,讓本就沒什麼力氣的艾司無法反抗,其餘四人甩棍直捅,刺中艾司小腹與胸口。

更為致命的一擊還是來自於陳孝康,貼身靠上去之後,他的左手飛速抽出手刺,對着艾司肋下握拳一頂,鋒利的手刺漸漸沒了進去。

刺破了!還以為這衣服刀槍不入呢,陳孝康抵住艾司,在他耳邊笑問:“你就要死了,你拿什麼和我們拼?”

這時候旁邊的打手也傳來好消息,供電恢復了,醫院來電了。

陳孝康用手刺在艾司腹內絞了一圈,邊絞邊問:“現在電也來了,我們的手術順利進行,你的恩恩,馬上也要死了,值得嗎?”

艾司忍痛艱難吐字:“你犯的第二個錯誤是,你明知我在拖時間,你卻,願意陪我拖。”

陳孝康眉頭擰緊,手上也在擰緊,他想不出,到了這一步,這個不要命的殺手還能做出什麼。

“你們的時間,按小時算,我的時間,按分秒算。”艾司一把按住了陳孝康幾乎沒入自己體內的手,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陳孝康握緊手刺的力量再大,一根手指也拗不過一隻手掌。

陳孝康試圖拔出手刺,卻被艾司死死抓住,他稍微後退,高舉甩棍,這一棍下去,便要這小子頭破血流!

就在甩棍舉起的一剎那,地下五層陡然陷入一團漆黑,陳孝康甩棍落下,卻清晰地砸在牆上,同時手指一痛,陳孝康條件反射般抽回了自己的左手。

艾司不見了!還有插在他身上如匕首般的手刺!

暗夜行者重回黑暗。

蛟龍入海虎歸山!

怎麼會在這時候停電?地下五層為了保證供電,不僅有獨立的供電系統,而且這一層至少有一半的房間裝配着大容量的usp不間斷蓄電器,日常照明加上手術用電,支撐兩天也沒問題。

當巷道陷入黑暗時,連陳孝康一時也有些驚疑,更不要說那些被殺寒了膽的打手。

不過陳孝康很快反應過來,電梯停下時,艾司沒有直接從電梯中殺出,後來偽裝成一名打手試圖矇混過去,這期間他並不是什麼都沒做,他肯定給續電器動了手腳!

“所有人不要慌!靠牆站!如果想活命的話,任何試圖靠近你們的人都給我狠狠地打!”陳孝康吸取福運號上的教訓,做出應對。

“嗤嗤嗤嗤——”細微的破空聲在巷道里回蕩,陳孝康明白,是手刺!留在那小子肚子裏的手刺,在殺手手中就是匕首!

也就陳孝康說一句話的工夫,那一連串的破空刺響之後,就有好幾人倒地的聲音。

艾司左手拳刃,右手手刺,如一道旋風卷過小巷,快速轉體和鋒刃切割,碰到什麼便削什麼,腳下不停,快速旋轉時雙手忽高忽低,留下一地哀號的聲音。

殺人技,甩刀流,輕靈時如燕過水,猛厲處如斧劈樁。

據悉這是宋末獨臂斷刀客黎定安的成名絕技,不過師父在說起這段歷史時總帶着不懷好意的壞笑,但師父平時說什麼都喜歡帶着壞笑,艾司也從不管他是否別有深意,管用就好。

騰空躍起,旋轉四周半,將雙臂當作兩條鞭子,甩出去,位於雙鞭末端的雙刃將獲得極快的加速度,斷金截玉,破甲如破竹。

落地接蹲身旋轉,不知有多少條腿,就此一刀兩斷,單腿輕點,腰身擰轉,展臂若蝶,蝴蝶旋轉,刀身再甩,劈波斬戟,削骨如泥。

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黑暗中,無人得見,艾司那一抹驚鴻之轉身,如長袖善舞,刀光似匹練,如水銀瀉地。

九天雷霆,三千尺瀑。

艾司腳下就像踩着輪滑一般,越轉越快,刀鋒連成一片,整個人就像化身一把巨大的陀螺電鋸,從小巷一端旋向另一端。

黑暗中倚牆而立的打手們,也想像大檔頭交代的那般,給任何試圖靠近自己的人予以重擊,但事實上他們發現,根本做不到,黑暗中,只感到一陣清風拂面,當棍棒鐵鏈重器落下時,打中的也只是空氣。

但那一陣風過後,有人立刻發現,自己身上少了什麼零部件,劇痛難忍,另一些人則只是覺得,身上多了一些長長的、微微麻癢的條狀痕迹,伸手摸時,才覺得膩滑一片。

“亮燈!”儘管認為艾司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斷掉這裏的電力,但是陳孝康還是做了以防萬一的準備,在他下令前,已有人掏出手電,數只手電點亮,黑暗中的一幕,宛若修羅場。

無數堆疊的軀體上,又多了些殘肢斷臂,無數人捂着傷口嘶吼,鮮血噴得到處都是,滲進人堆里,淌積在地板上,空氣中瀰漫著濃稠的血腥氣息。

從斷電驟黑,到陳孝康命令靠牆,再到點燈,前後不過十餘秒,就十餘秒的黑暗,竟然就倒下了二三十人!方才一片光明,人人奮勇鬥狠,並不覺得有什麼可怕,如今陷入黑暗再被點亮,頓時覺得整個環境都變了,最膽怯的幾人,甚至忍不住要扶牆嘔吐。

那是什麼人?我們惹到了惡魔嗎?一向以惡魔自居的黑幫打手們,戰戰兢兢地想着。

出手好快?那傢伙難道一直在故意忍讓,等的就是停電這一刻?陳孝康面寒如霜,厲喝道:“他躲到哪裏去了?把他給我找出來!受了那麼重的傷,不可能跑遠!”

曹金山道:“剛才聽聲音,似乎是朝電梯口逃竄了?”

逃了?在這種情況下藉機遁逃似乎是正常的選擇,但陳孝康雖然第一次與艾司見面,卻能清晰地感覺到艾司的決心。“守住通道,你們幾個,跟我去看老大,快!”

“啊——”陳孝康話音剛落,電梯口那個方向便傳來一聲慘叫,有人捂着脖子倒下,似乎十分痛苦,曹金山望了陳孝康一眼,似乎在詢問還要去看老大嗎?

“哼,聲東擊西,跟我玩兒這招?走。”陳孝康冷笑,不為所動。

不過走到一半,陳孝康卻不動聲色地拐向了另外一條岔道,曹金山等人雖然心中有疑惑,但依舊不露痕迹地跟在陳孝康身邊。

陳孝康此時已經反應過來了,這地底的巷道迷宮紛繁複雜,無人引路怎能找到洪爺的手術室,而且巷道沿途都是亞聯的人,想悄無聲息地摸過去,怎麼可能做得到?

那小子故布迷陣,什麼聲東擊西,目的不外乎想迷惑自己,想讓自己帶路去手術室,哼哼,跟我玩拋磚引玉、引蛇出洞這一套,你還嫩了點!

陳孝康自以為機警,卻忘了艾司是怎麼不動聲色摸到距他不到五十米的地方的。

雖然這地下五層被人故意設計成迷宮巷道模樣,但這種程度的迷宮設計,還真難不倒艾司,而方才黑暗造就的混亂,已經足夠他遊刃有餘地摸到手術室門口。

他忍着腹部的絞痛,乾淨利落且無聲無息地讓門外站着的那幾名檔徒倒下,用鐵棍反別了進入無菌走廊的厚重鐵門,艾司來到了手術室的門口。

這裏果然與別處不同,它還有一套供電系統,明晃的白燈令室內纖毫畢現。

艾司一眼就看到了手術床上的恩恩,她穿着寬鬆的手術服,已被戴上了全麻用的呼吸面罩,天知道這個普通的高中女孩,在這十餘個小時中經歷了什麼。

十幾名中老年醫生護士正圍着另一台手術床忙碌,恩恩就像被人遺棄的孩子,孤零零地躺在那裏,不過還好,手術顯然還沒開始。

對着手術室門上的玻璃,艾司認真地擦掉臉上的血污,換上一套乾淨的衣服,艾司推開了手術室的門。

“所有的人,都出去!”艾司的聲音如九幽之地刮過的凜冽罡風。

沒人動,年輕一點的醫護人員偶爾用帶着憐憫的目光掃視艾司,那幾個年紀大的,只是看着儀器上的數據,檢查着手術台上老者的體征。

那名老者身上插滿了管子,無數管子還連接着體外的機器,艾司評估了一下他們的威脅程度,索性不去理會,在他眼裏除了恩恩,一切都是多餘的。

艾司小心翼翼地擦了擦手心,確保它是乾淨的,隨後快步上前,摘掉了恩恩的呼吸面罩,他輕柔地撫過恩恩的臉,一如半年前,恩恩也這樣撫過自己的臉:“恩恩,我來接你回家。”

馮恩恩還沒有陷入深度麻醉狀態,聽到熟悉的聲音,她有些迷茫地睜開了眼,許久才對焦看清了艾司的臉,她像個小女生般地抱怨着:“艾司啊,你跑到哪兒去啦?到處都找不着你。”

“恩恩啊,我一直就在你身邊啊。”

艾司回來了……恩恩放下心來,沉沉地睡去。

12

艾司找到恩恩的衣服,準備帶她離開。

但另一張手術床上的老人不肯,他摘下了氧氣面罩,用低沉、微弱的聲音詢問:“是誰?”

艾司認真地給恩恩穿上外套,沒有理會,對這個試圖用恩恩的性命來延續自己性命的老人,艾司沒有絲毫好感,哪怕他是恩恩遺傳學上的父親。

一名中年醫生俯身在老人耳邊說了些什麼,老者動了動食指,那名醫生會意,直接問艾司:“你是什麼人,竟然敢闖進我們亞聯的手術室,知道他是誰嗎?”

艾司仍不說話,以最快的速度給恩恩穿戴整齊。

那名中年醫生眼角抽動,寒聲道:“是陳孝康放你進來的嗎?”

在他們看來,數千幫眾,數百打手,將醫院守衛得鐵桶一般,又不是警方大舉進攻,如果不是陳孝康放行,根本不可能有人能單槍匹馬殺到這裏。

艾司不由嘴角微揚,真是可悲,連最親信的人還要懷疑嗎?那到底有沒有可以信賴的人?這樣活着的意義何在呢?

中年醫生一面詢問,一面已經挺身靠攏,與他保持步調一致的,還有三名中年醫生,他們手中拿的都是鋒銳無比的手術刀。

其餘醫生沒有停下他們該做的工作,繼續給洪勝天做着術前檢查,四名中年醫生一言不發揮刀相向。

這四人的配合不如陳孝康五人,但另有一番狠厲,看他們拿手術刀的握法、刺法,就知道這四人都是道上廝殺的好手。

他們應該是洪勝天最後的防線,有點類似於黑幫自己培養的殺手,專門暗殺敵對黑幫勢力,或是不被收買的政府官員,以及追殺叛逃出幫的人。

若說戰場調度、戰鬥素養,這四人肯定不及陳孝康,但要說到亡命搏殺、致人於死地的技巧,這四人每個都不比陳孝康弱!

刀光霍霍,破空有聲,銀亮的刀面折射着手術台上的燈,像四隻飛舞的流螢,軌跡看似毫無章法,但又有着誘惑般的美感,只是那每一抹流光都有致命的危險。

艾司一退再退,直到抵床,退無可退,四道流光就像同時發現目標的導彈,有着異常精準的軌跡,鋪面而來,艾司伸手格擋,但對方也有拳頭招架,兩人一左一右控制住艾司的拳勢,一人封住艾司下盤,四人同時出刀,四道流光如四架戰機在空中交錯而過,讓人來不及看清它們的軌跡便一閃而逝。

這一次艾司的夜行服再次救了他一命。

左右手筋、右腿腳脖以及頸側同時中刀,若被那鋒利的手術刀划實了,那就是同時斷手斷腳斷頸動脈,艾司再有能耐也無力回天。

所幸夜行衣將四刀盡數擋下,雖然衣服被徹底劃開了四道口子,但刀刃只切開一層薄薄的表皮,並未達到預期的效果。

那四名經驗豐富的黑幫殺手對自己的刀法十分自信,不承想四刀下去,別說斃敵,連血珠子都沒滲出來一顆,不免錯愕,同時微微一愣。

艾司冒死一搏,爭取的就是這一愣的工夫!

早在和黑幫成員搏鬥時,艾司就驗證了這件衣服的防護性、延展性、承力面積等細節,手術刀能刺破衣服,但不足以刺穿,是艾司得出的結論。但世事無絕對,艾司只能賭,這四人養精蓄銳,自己體能幾乎耗盡,除了兵行險招,艾司估摸着,自己就算拼盡全力,也只能拚死一人,其餘三人斬殺自己並不費力!

艾司先抬腿,切他腳脖的人還未收刀,被艾司一腳踩下,同時收拳,擊拳,左側門的那名黑幫殺手划自己頸部,露出了空當,艾司一拳正中他胸口。

看似平平常常一拳,力度也不很大,但艾司出拳時,拳頭微微下斜,手臂上的拳刃像毒蛇般彈出,這一拳是假,閃電彈出的拳刃刺破那人心臟是真。收拳時拳頭擺正,彈射而出的拳刃便又彈射而歸,速度之快,肉眼不可見,連血也未帶出一絲,全部淌積在那人胸腔內。

同時艾司左腿也沒閑着,提膝撞向被踩着的那名黑幫殺手顏面三角區,那人百忙之中屈掌擋住,但手臂推力不足以推開膝撞,連同手臂被砸向自己的臉,眼前一黑。

艾司右手在中刀的同時,抽出了插在腰間的手刺,和第三名黑幫殺手的手臂纏在一起,雙方互切,那人的手術刀劃破了艾司的衣服,艾司的手刺卻不僅是劃破了他的衣服,同時深入肌理,差一點就將那人手筋挑斷,劃破了一條靜脈血管,烏黑的血液淌了出來。

第四人從艾司身旁掠過,發現艾司沒有受傷,而自己的同夥卻因這一擊失敗而各自負傷,他並未直接回擊艾司,而是用了一招圍魏救趙,持刀刺向艾司身後的恩恩。

艾司豈容他得逞,收起的第二拳對着半蹲於地、被踩着手腕的那人太陽穴砸去,手刺再與手術刀交鋒一次,逼開了手術刀,同時將手刺當飛刀甩了出去,在那人面頰劃出一道血口,逼得那人後傾。

心臟中刀之人還未察覺痛意,艾司砸向第二人的拳頭還在半空,手刺還在空中飛行時,艾司藉助這砸拳甩刀的動作,他上半身完成了傾斜轉身,右手對準了準備向恩恩落刀的那人,手腕輕揚,“嗤”的一聲,飛索彈出!

在實戰場上,飛索不只是用來抓取擺盪的工具,它的初速幾乎相當於子彈,它的鋒銳令它可以刺入鋼筋混凝土中,並牢牢固定。

第四人明顯沒想到艾司會有遠距離發射武器,慌亂中翻掌護臉,飛索將手掌釘穿,再鑽入那人眼窩,艾司收索時帶出來紅的白的,一團糨糊。

這時候艾司的第二拳才落到實處,拳刃再次彈出,貫耳而入,從右耳穿入,左耳穿出,受傷最輕的第三人至縮而反,這一刺攻向艾司全無防護的面部。

艾司正好收拳提臂,五指張開,對着那手術刀蓋了上去,雖說手掌也有夜行衣覆蓋,但雙方角力,快速相撞,鋒銳的刀口還是直接刺穿了艾司的掌心,手術刀的刀刃全部沒入手掌,再從手背穿出兩三厘米。

不過艾司渾然不在意,五指握緊,牢牢擒住那人握刀的拳頭,飛索尚未完全收回,艾司將索頭當鎖鏈,右手拽着飛索橫掃過來。

在生死間殺人無數的黑幫殺手,本想攪動刀刃,抽回手術刀,但不知為何,看到那帶着紅白之物的索頭朝自己飛來,心中一慌,生出不祥的預感。

飛索纏上那人脖頸,艾司的右手搭上那人手腕,后拉反折發力,那人手術刀脫手,艾司順勢進擊,右手拽住飛索將那人拉近,左手跟着就是一拳,拳刃再次彈出,在那人脖子上捅了個對穿,鮮血就像打開了水龍頭般噴涌而出,連綿不絕。

說時遲那時快,艾司反殺四人的整個過程不過一瞬間,直到此刻,第一個被拳刃刺穿心臟的人,才發覺自己體內似乎有點不一樣了,感覺不到自己的心跳,而且全身的力氣正飛快消失。

他大吼一聲,用盡最後的力氣,試圖熊抱住艾司,艾司只揮手打掉了他手中的刀,任由他撲過來。原本該如熊臨身、大力蟒纏的一個動作,到最後卻變成了像只樹袋熊掛在艾司身上,最後癱軟落地不起。

艾司拔出掌心插着的手術刀,扔到了洪勝天的手術台旁,叮噹作響。

這一次,那些年邁的醫生再也不能視而不見了,洪爺麾下四大金剛,哪個不是殺人無數。能讓小兒止哭的魔王,怎麼連一個回合都沒走過,便悉數倒在了這裏?這傢伙到底是什麼人?難道他真的是一個人,一路從樓上殺下來的?這還是人嗎?

一時間,檢查工作和術前準備都停了下來,一邊是黑道巨擘,執掌生殺大權近五十年,一邊是新晉魔王,頃刻間手刃四人,血濺五步。

手術室里剩下的似乎都是普通的醫護工作人員,夾在中間,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不想死的,都出去!”艾司再次重申,這一次,他有滿手鮮血為證,不是開玩笑的,但醫護人員們還是不敢動,躺在床上的老者沒有發話。

要不要現在離開,他們面臨的選擇就是現在死還是將來死,是死自己還是死全家,急切間難以下定決心,猶豫中便更加不敢妄動。

艾司皺起眉頭,嚇不倒他們,這些醫生罪不至死,又沒什麼攻擊力,艾司沒法動手,他們明顯是在洪勝天的積威下恐懼已深,所以不敢動彈。

待會兒陳孝康趕來,又是一場惡戰,混戰中未必能顧及這些醫生的性命,要不要殺了洪勝天呢?這個導致恩恩險些喪命的罪魁禍首!只是,不管這名黑道大佬以前多麼風光無限,隻手遮天,現在他不過是一名躺在手術台上、苟延殘喘的糟老頭子!

先前連番苦戰,艾司是被迫不得不戰,現在面對這個手無寸鐵、亦無還手之力的老者,雖然記恨於他,艾司仍覺得該留到司徒大哥來了再定奪。

洪勝天雖然虛弱得連手都抬不起來,但耳聰目明,醫護人員猶豫的態度令他不快,面色沉了下來。

有醫生見機得快,知道現在這種情況不明確態度,雙方不管誰輸誰贏都不討好,尤其在洪爺這邊,到時候萬一……他不敢繼續想下去,趕緊站出來質問:“你竟敢隨便殺人,還有沒有王法!這位洪老先生是我們海角市的大慈善家、大企業家,你知道他幫助過多少窮困兒童嗎?你知道他的企業為海角市創造了多少就業機會和經濟收益嗎?你馬上出去!我們要繼續進行手術!”

還敢繼續手術!艾司橫眉怒目:“我不管他是什麼人,他做過什麼我又沒見過,但是他要手術,就可以隨意強搶不知情的人來提供器官?這種手術你們也做?”

“誰說不知情了?這位小姑娘,當年曾受過洪老先生的捐助,如今她被查出患有不可逆轉的腦部疾病,自願捐出身上的健康器官,希望能延續洪老先生的性命,以後好為更多的人造福,做更多的慈善,在器官捐贈和知情同意書上,小姑娘可都簽過字的,我們的手術沒有任何違規操作的地方,你憑什麼來干預?”

艾司額心一片泌紅,氣得發抖,竟然如此堂而皇之地睜眼說瞎話!“沒有違規操作的地方?你們知道她是怎麼被帶到這裏來的嗎?為什麼要躲在這陰暗不見天日的地方手術?要選在午夜12點!他究竟給了你們什麼好處!你們要這樣睜眼瞎說!你們都是醫生啊!你們是不是醫生啊!”

門外傳來了撞門聲,陳孝康到了!但從無菌走廊到手術室還有三道厚重的鐵門,厚度幾乎趕得上銀行保險庫的門了,一時半會兒,陳孝康等人還進不來。

“我可以保證,他們的家人不死。”洪勝天蒼老陰惻、嘶啞低沉的聲音,幽幽然飄蕩在手術室內。

“如果你死了,就沒辦法給他們保證了吧?”艾司如此回應!

13

總有一天,你會碰到某個人,或是某件事,讓你不得不拋開所有的規矩,不顧一切,不惜拚命。到了那個時候,你就會發現,師父教你的這一切,都是有用的……

到了這一步,已經無所謂了吧?艾司忽然明白過來,這名看似毫無還手之力的老者,才是一切的根源,只要他還活着,恩恩就將處於危險之中。

自己一開始打算將洪勝天交給警方的想法,是錯的!他有着諸多偽裝和保障,就像自己臉上帶的人皮面具,一層又一層,都是他的保護殼。

就連綁架恩恩、剖殺活人取器官這種事情,他們也可以偽造患者自己簽字同意,讓自己處於法律合法合理的層面,還有什麼是他們不敢做的?

一旦下定決心,便不再猶豫。

艾司面無表情地走到洪勝天身邊,雙目緋紅,額頭赤蝶更紅。

洪勝天有些渾濁的眼珠轉向艾司,似乎要看清他的臉,開口道:“你不敢殺我,你知道你殺了我——”

艾司從一名醫生手中捏過手術刀,一刀環切,平靜地從洪勝天脖子左邊拉到右邊,洪勝天說了一半的話被卡在喉嚨里,氣吐出去,血汩汩冒。

洪勝天驚恐地瞪大了雙眼,怎麼可能!竟然有人敢殺自己!竟然連話都不讓自己說完?他應該要知道,殺了自己,這些醫生和他們的全家老小,都要為自己陪葬!他應該要知道,殺了自己,有一筆金額大到令人戰慄的復仇基金,將全部用來追殺兇手!他應該要知道,自己死了,江湖上會掀起多大的腥風血雨,又有多少人頭為之落地!

他什麼都不知道,怎麼就敢這樣殺了自己!他怎麼敢!

臨死前,這名縱橫江湖一甲子的黑道巨擘,雙目圓睜,雞爪似的雙手似乎想要捏住喉間的創口,要捏住生的希望,但虛弱的身體連三十秒也沒堅持到,便宣告終結。

2月9日深夜11點52分48秒,梟雄洪勝天,死。

那一刀切下去時,所有人都驚呆了,一時間手腳冰冷,腦中一片空白,有幾人跌坐在地,有幾人小便失禁,余者無不戰戰慄栗,全身發抖。

“你……你……你殺了他!”

“你知道你幹了什麼嗎?你竟然殺了他!你怎麼敢殺他!他是洪爺啊!”

“會死的……所有人都會死的……我們被你害死啦!”

“洪爺死了?哈哈……死了!嗚……你怎麼敢殺他?你為什麼要殺他啊!嗚嗚嗚……”

有人失魂落魄,有人瘋癲而哭,一時間醜態百出,艾司鄙夷地看着這群平均年齡超過半百的醫護人員,人死心已定,艾司自覺殺得放心,殺得安心,朗聲道:“人是我殺的,與你們無關!”

“你說得輕巧……”有人號啕道,“亞聯不會放過我們的,我全家被你給害死啦!”

“只要你沒做違法的事,警方會保護你的。”

“保護個屁!沒有出事之前,警察根本不會管,我們都要死,完蛋了啊!”

“他是洪爺啊,你知道亞聯有多少人嗎?你怎麼敢殺他啊,你怎麼能殺他啊!你殺總統殺國王,也不能殺他呀!”

艾司皺起眉頭:“為什麼要怕黑幫?他們違法亂紀,以暴擾民,該怕的是他們。你們放心,今晚之後,海角市再無亞聯。”

“你懂個屁!有復仇基金啊!我們都死定了啊!”

“復仇基金?那是什麼?”艾司三言兩語問清楚,黑幫老大們,知道自己的錢來路不正,仇家眾多,便會在生前給自己建立一隻以復仇為名義的基金,每年會往裏面追加獎金,防止有人暗殺自己。如果自己哪天死了,這筆錢將用來買那個殺他的人的性命。

基金里的錢越多,想要殺黑幫老大的人就越少,畢竟殺人者事先都得掂量掂量,殺人之後自己能否承受得了接下來的賞金追殺。

能夠殺死黑幫老大的人都不是尋常人,殺手組織在接單前,自會調查清楚那筆賞金的數目,沒有高出賞金一倍的出價,殺手組織通常是不會接單的。

像艾司這種連問都不問就直接把人殺了的殺手,不能說罕見,那就是沒有!

原來是這樣。艾司心情並無波動,只是弄清楚一件事情的原委,看着洪勝天已無生命跡象的屍體,艾司想了想,又拿起了手術刀,癱軟在地的醫護人員再次驚恐地瞪大了眼睛。

“哐”的一聲,第二扇門翻倒在地,再砸開一扇門就能到手術室了,陳孝康快步趕到最後一扇門前,卻看到裏面有醫生連滾帶爬地跑出來,跟着那名殺手也走了出來,手裏拎着個滴血的球狀物。

隔着最後一道門,艾司舉起洪勝天的頭:“洪勝天已死,你們投降吧!”

門上有二十厘米寬、一米來長的雙層玻璃,雙方隔窗相望,陳孝康的汗毛、頭髮,根根直立起來。

一名檔徒跌跌撞撞跑來報信:“康哥!警察把這裏包圍了!醫院周邊的弟兄都已經被警察制服了,我們撤吧!”

見陳孝康沒反應,那名檔徒順着陳孝康的目光看過去,駭然大叫了一聲。

艾司平靜地看着門外的人,偏了偏頭,陳孝康一拳砸在雙層玻璃上,怒吼道:“把門給我砸了!宰了那小子,還有那個女的,給洪爺陪葬!”

有莽漢拎着開山錘便來到門前。

怎麼起了反效果嗎?艾司立刻退走,將自己反鎖在手術室內,對自己身上的傷口進行應急處理。

對方已失去了要保護的對象,行事必將更加肆無忌憚,艾司認真地處理着自己身上的每一道傷口,他要帶着恩恩,再殺出去。

門口的陳孝康在咆哮:“把人都給我叫下來!所!有!人!”

縫完最後一針,纏緊繃帶,艾司套上外衣,利用手術室內的器械做了個落門閂,合上手術室的門,門閂落下。恩恩像個睡美人公主,安靜地躺在室內。

艾司站在手術室門外長廊上,另一道門的外面,黑壓壓的人頭攢動,刀槍棍棒,劍戟林立。

“哐”的一聲巨響,門框水泥牆體破開,門板平鋪倒地,黑幫分子如蟻附蜂擁,高聲吶喊着沖了上來。

沒人認為艾司能活下來,連那些醫護人員也覺得自己必死無疑,艾司平靜地看着陷入瘋狂的人們距離自己還有50米,20米,10米,5米,他只做了一件事情,舉起自己的左手,打了一個響指。

“啪。”燈滅!

黑暗降臨。

“又來這招!”

“媽的,朝前砍!”

“手電手電呢!”

有風迎面而過,不管是刀是棍是鏈,落下去只砸中一團空氣,不多時黑暗中又有慘叫聲響起,此起彼伏,不絕於耳。

手電!一人剛打開手電,大家順着光源看去,卻看到那人被飛來的一根鐵棍砸中,滿臉開花,跟着又有一物擊碎了手電,重新陷入黑暗。

另一人隔得較遠,自以為安全,也打開了手電,正準備往前照射,不知黑暗中遭受了什麼攻擊,猛地大叫一聲,大家看到他身體騰空而起,手足亂舞,像被人用繩子拽着放了個風箏,手電也脫手掉了下來,但還在空中就被什麼東西“啪”地打碎了。

“嘭”的一聲重物落地,“沙沙沙”,重物被拖行,有人察覺有東西從自己腳邊被拽走,壯着膽子撲了上去,壓在那名同夥身上,試圖阻止他被拖走,但聽“嗤”的一聲,有什麼東西被從他同夥身上扯走了。那人搖了搖身下壓着的同夥,才發現早已沒有聲息,嚇得他鬆手坐地後退,大叫。

除了慘叫的,其餘人都盡量保持不發出聲音,而有手電的人還有許多,但又有兩名開手電的被幹掉之後,其餘有手電的人就不再那麼積極地渴望恢復光亮了。

這誰開手電誰死啊!那傢伙專門攻擊光源,而且似乎能攻擊很遠,誰願意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大家都在黑暗裏,我只要不出聲,那傢伙未必能找到我。

他體能終究有限,電力供應說不定就要恢復了,反正也沒人知道我有手電,就說在打鬥中掉了,活着就好!

很多人抱着這樣的想法,黑暗中,一點光亮都沒有。

“媽的!一個個龜孫怕死啊!把燈給老子——”一個狂亂的聲音只說了一半,戛然而止,聽聲音好像是二檔頭朴和!

其餘人更不敢亂動了,誰出聲大誰也會死啊,在黑暗中看不見對方,連對方用的什麼手段攻擊也看不到,二檔頭連反抗都做不到就死了嗎?

“嘚嘚嘚,嘚嘚嘚……”黑暗中忽然響起了怪異的聲音,僅聽聲音似乎四面八方都在響,辨不出方向。

他們辨不出,有人可以,那嘚嘚嘚的聲音響過之後,立刻接了幾聲悶哼,有人靠牆倒地,顯然是被一擊致命了。

“嘚嘚嘚”,聲音再響。“唔——”有人想叫卻發不出聲來。“呼——呼——赫兒,赫兒——”有人喉嚨發出漏風的聲音,只有吐氣,沒有吸氣。

“嘚嘚嘚——”

“混賬!他在用迴音辨別我們的位置!”黑暗中曹金山大吼一聲,試圖蓋過那“嘚嘚嘚”的聲音,忽然覺得有一人撞入自己懷裏,立刻牢牢鎖住,大喊:“我抓住他了!”

但旁人卻聽到,曹金山喊了這一嗓子之後,立刻沒了下文,跟着有兩人倒地的聲音。

人人自危,草木皆兵。

聲術,迴音壁!

利用舌頭與上顎在吸氣時彈吐發出定頻音波,再結合聽風翎像蝙蝠一樣接收傳回來的聲音,通過回聲的不同,來確認黑暗中藏着物體的大小、數量、大致輪廓。

這並不是什麼神奇的技藝,普通盲人通過大量練習也能做到,以聽代看,但暗夜行者們將這聽風之術做到了極致。在黑暗中聽到一根針落地的聲音並不稀奇,要能做到聽到一片羽毛落地的聲音,並準確地擊中那片羽毛,才算本事。

暗夜行者能被稱為黑暗王者,自有其過人之處。

“嘚嘚嘚……”聲音固定,機械,卻是九幽拘魂奪魄之聲。

“嘚嘚嘚……”聲音像幼獸帶着好奇,在黑暗中向四面八方發出探尋,但隨之而來的,必然是死亡的寒意。

“洪爺死了,警察已經把這裏包圍了,我們還要和這個魔鬼幽靈打嗎?一定要死在這裏嗎?”這樣想的人不止一個。

“嘚嘚嘚……”每一次響起,接下來必有兩三人倒下,那種無形的壓抑,遠比親眼見到血肉橫飛更為嚇人。

“媽的,老子不幹了!”黑暗中,反正也不知道是誰,有人帶頭,其餘人也摸着牆,跟着往後退。那個看不見的敵人,殺起人來就像吃飯一樣輕鬆隨意,又怎麼打都打不死,先前百人斬的慘狀又浮現出來,藉助燈光和人多優勢,好不容易聚集起來的勇氣,在燈滅后頓時消失殆盡。

這不是人啊,這是魔鬼啊!活着要緊,死在這下面,誰知道誰是誰呀!

警方終於完全控制了福康醫院,一千八百餘名有幫派團伙性質的涉黑成員被分批押送帶走,另有八百餘人在此次行動中負隅頑抗,被擊斃或重傷。

當戰鬥結束時,新年的鐘聲敲響,舉國歡騰,海角市禮炮齊鳴,璀璨的焰火照亮夜空,暖色的彩光一度遮蓋了那陰綿的細雨。

在一個不起眼的門口,渾身帶傷的艾司被司徒笑攙扶着走出來,似乎已經失去了意識。司徒笑看了看沒引起他人的注意,似乎打算將艾司帶上一輛車。

距離車門還有三米,毫無徵兆地,艾司突然頭顱一揚,彷彿被無形的重鎚正中頭部,跟着後腦被掀開碗口大一個洞,肝腦塗地,和蟋蟀幾乎一模一樣的下場!

司徒笑大驚,找掩護,持槍警戒,呼叫支援……

透過狙擊鏡看到這一切,藏身在高樓中的殺手鬆了口氣,露出微笑,這樣就圓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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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殺檔案·完結版(全十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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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獵殺檔案.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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