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獵殺檔案.8》(3)
挨邊撒網尋痕迹逢場作戲得口實
1
司徒笑花了半天時間看完了有關徐振業和劉唐名他們公司及有關人員的犯罪檢索,按時間排序,每一條都是一句話概括,這一繁複的工程是由文羽晗抽空加班完成的。
就憑這一點,司徒笑便十分欣賞這名勤懇又敬業的女警。
有很多不易察覺的犯罪線索,在這張犯罪檢索時間表裏,有着一種較為明確的走向,司徒笑不知道文羽晗和何濤有沒有看出來,或許他是新開始調查的緣故,司徒笑非常敏銳地察覺到這條朦朧線索的走向。
這是有關劉唐名的,1990年前,沒有關於他的犯罪記錄,從簡歷看,他也不過是一個中學畢業普通工人罷了,畢業后在第一棉紡廠幹了兩年,後來因打架和調戲女工被開除,消失了半年,後來警方查到記錄他在一家叫宏遠建築公司的工地上幹了半年,此後就再沒有記錄,那個年代不像現在,記錄沒有那麼周全。
從1980年到1990年間,劉唐名沒有工作經歷的記載,而1980年,他20歲,正是年輕叛逆衝動的年紀,警方從他兩個兒子的出生記錄倒推回去,才能得出1982年生了第一個孩子,1986年第二個孩子出生這樣的結論,就連他的結婚證書,都是1987年補辦的。
讓司徒笑有些啞然的是,劉唐名的愛人,正是當年他做小工時調戲的那名紡織女工,叫楚妍妍,比劉唐名大兩歲。1982年從紡織廠自動退職,此後就沒有消息,應該是在家全職帶孩子吧。
10年時間,劉唐名從一文不名的小混混,做到可以和蝮蛇萬平良一起做生意,在此前沒有任何犯罪記錄,也沒有任何與社會不法人員勾結的證據和記錄,這看起來似乎有點不可思議。
司徒笑認為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他隱藏得非常好,但這種事情除了天賦也要講經驗的,連一次派出所都沒進過的人,怎麼可能積累大量經驗;另一種則是有人牽線搭橋,才能讓劉唐名這種小人物,第一次就接觸到萬平良這種黑幫大佬。
記載中寫的是疑似供貨方,也有可能是幫着別人押運那批準備販賣的人口。
此後一年間,劉唐名似乎在大力發展自身勢力,這一年先後3次進派出所,不過都是擾亂治安、尋釁滋事等民事犯罪,最長也就拘留15天便放了,而最重的一次致人重傷,則有另一名同夥主動出面承認了罪行,劉唐名反而成了勸架的人。
這是出面頂包,典型的黑社會脫罪辦法,而在受害人無法指認誰是兇手的情況下,法院很難不判那個自願頂罪的人,警方在找不到充分證據的情況下,只能眼睜睜看着真兇逍遙法外。
一年的時間,從默默無聞,到有着成熟手段的黑社會大佬轉變,未免也太快了一些,憑個人發展似乎很難完成,感覺更像加入了幫派,成系統有規律地在擴張發展。
司徒笑注意一個時間點,這一年,正是劉彩婷出生的那一年。
此後劉唐名就很少親自出手了,他的威信已經建立起來,也有了一群兄弟手下,在不斷的挑釁、欺凌、鬥毆、拼殺之下,劉唐名的生意迅速做大,他以放高利貸的名義,從正當商人那裏攫取大量利益,成立了大唐投資公司,而他旗下的大唐音像,大唐建工建材、大唐房產、大唐連鎖酒店,原本都是別人的資產,從大唐投資借貸之後,不知怎麼最後全都變成了大唐集團公司的資產了。
這裏面不知有多少強買強賣,又有多少良性資產被逼賤賣,但是警方收到的報案只有一起,而且在一個月後,報案人就主動撤銷了立案請求,據說是因為報案人發生車禍事故身亡,他的遺孀做出的決定。
整個劉唐名集團公司犯罪史年鑒看下來,就是一部赤裸裸的威脅、逼迫、欺詐,以及暴力打砸搶的血腥擴張史。
早在8年前和3年前,在全國性掃黑除惡大風潮下,天涯市就成立了專案組準備查證劉唐名犯罪事實,將其繩之以法,但每次專案組成立之初,就會受到上級領導的特別關注,大多數領導的意思是劉唐名是天涯市明星企業家,大唐集團在天涯市經濟發展中起了重大作用,一定要有真憑實據,不要隨意抓人等等……
而一旦專案組成立,劉唐名的公司就顯得格外規矩,絕對奉公守法,所有的違法活動就像從未出現過一般煙消雲散,每次收到線報出警,要不是假線報,要不就是對方中途停止了交易。
上層施壓,內部出賣,每次專案組都無疾而終。
不過這一次司徒笑他們有了天然的優勢,曾經特別關照劉唐名的幾名領導,都因為其餘問題進了監獄,尤其是最近一次柏鋪村招投標案波及到天涯市部分官員,至少目前明面上沒有什麼領導和劉唐名過從甚密了。
司徒笑看着楚妍妍的照片,和劉彩婷一樣,頗有姿色,在那個年代絕對算一名美女,按時間推算,生劉彩婷時差不多32歲,還算不上高齡產婦,但年紀也不算小了。
關於她是怎麼和劉唐名相知相愛,並結婚生子的,並沒有相關記錄可查,只能靠警方猜想了。
從結婚照片上看,那楚妍妍比劉唐名還要高上一些。
一個無職無業,相貌平平的社會小流氓,一個是身材高挑,相貌姣好,還有穩定工作的美麗女青年,大兩歲,還要高起碼5厘米,這兩個人也能走到一起,只怕劉唐名用了什麼不光彩的手段,司徒笑暗自思索着,那個年代畢竟太過遙遠,而姑娘對情感和個人貞潔的道德問題只怕也沒現在這麼開放。
社會小流氓看上了老實漂亮的大姑娘,結果會怎麼樣?司徒笑不由想起了舊社會惡霸強搶民女的戲碼,而楚妍妍的父母都是普通工人,看起來也沒法和劉唐名鬥狠。
劉彩婷出生之後,劉唐名的企業走上了快速擴張之路,直覺告訴司徒笑,這裏面似乎發生了什麼,至於這發生的什麼與劉彩婷之死有沒有關係,還得調查了之後才能知道。
而徐振業這邊,關於徐威的疑似犯罪記錄,由於並未做年鑒檢索,看起來則更為複雜、困難,只有早期的一些被懷疑違法的活動,大多和目前他們調查的劉彩婷之死沒什麼聯繫。
不過司徒笑卻從那些沒有記錄的信息里讀出了不一樣的線索。
這兩個多月來,徐威的行事明顯收斂了起來,以往一些犯罪規律被打亂了,天涯市警方原本發現,每隔3個月,徐威會離開天涯市,路線成謎,不過是向雲南方向。
警方預計,徐威每次離開,都是進行販毒活動,估計是採取人貨分離遙控指揮的方式,因為每次徐威回到天涯市之後,終端市場毒品販賣量會有一個明顯的增幅,這是採用宏觀數據得出的結論。
但是這次連雲來了天涯市之後,徐威沒有按慣例離開,生生多拖了兩個月,地下毒品市場已經貨源短缺了,直到1月18日,警方才得到內線消息,新的一批毒品已經投向市場。
在這兩個月期間,徐威推掉了3個投資談判、5項預定好的投資,和兩次預定出場的開業典禮。
他都幹什麼去了呢?推掉這些事情的時間都拿去陪連雲了,連雲在天涯市期間,徐威多次帶連雲去他自己旗下被懷疑有賭場嫌疑的夜店,還有被懷疑有賣淫嫌疑的會所,此外各種酒吧歌廳高級餐廳也是頻頻出入。
前期根據李開然他們的調查需求,文羽晗很細心地做了歸納,將警方調查出來的徐威等人和連雲在一起的時間地點,也羅列了一個表。
連雲和劉彩婷是11月11日回的國,光棍節,司徒笑印象深刻,那天曉玲生日。
劉彩婷的奶奶是12日火化,13日下葬,徐威和連雲是在葬禮上相互認識的,在連雲待在天涯市的65天裏,徐威親自陪同有18天,二爺只出現了6天,屠夫有10天,猴子陪了25天,這其中有重疊,也有單獨,此外還有許多四人手下兄弟,這個陪兩天,那個陪一天,這兩個月就這樣被分掉了。
這些,都是有監控可查的、警方可以掌握的部分,至於其餘不在監控記錄之中又沒有調查到的,目前還沒有確切信息。
如果,連雲沒有撒謊,劉彩婷也沒有撒謊,那麼,剩下的最不可能的真相,就是的確有人在連雲手機上做了手腳,假借連雲的口氣在連雲私人日記里寫下了許多對劉彩婷不利的想法,然後再刪除。
想要查清楚,是誰最有可能在連雲手機上動手腳,最簡單的笨辦法就是將連雲在天涯市期間每一個與他有接觸的作陪的人都找出來,通過他們的陪同時間關係,找到最有可能下手的那個人。
司徒笑相信,這種事情不可能太多人知道,越多人知道,就越有可能暴露,李開然和張子成來這裏調查好幾天,還有警察局同事的幫忙,也沒查出什麼線索,就說明知道並執行這件事的人很少,而且層級較高,李開然從外圍接近,還不能接觸到那些人。
此外,司徒笑還注意到一件事,是疑似徐威的犯罪檔案裏面記載的,11月15日,一名曾向警方舉報地下市場有毒品出現的線人突然失去了聯繫,負責與線人聯繫的警察事後調查了線人的下落,最後得到的消息是,有人看到,是徐威的人將那名線人帶走了。
這種已經脫離家庭關係,在社會關係上也沒什麼朋友的吸毒線人,他們是最底層的邊緣人,彷彿被這個社會所拋棄,就算死了,也會有很長時間不會被人注意到。
若非他同警方保持着線人聯繫,而那名警員又十分負責地去調查了這件事情,估計警方也不一定會知道。
在文羽晗列出的檔案里,她懷疑那名線人已經被徐威滅口了,做了一個小小的標註。
在徐威可能犯下的滔天罪行里,這只是其中極為不起眼的一個小案件,但是司徒笑注意到這件事,是因為11月15日這個時間,他的直覺很敏銳地告訴他,這個時間似乎預示着什麼。
司徒笑檢索了一下自己的記憶,確定11月15日那天自己身上發生的事情和這起案件並沒有關係,從連雲那裏得到的信息,11月15日也沒有什麼關鍵信息。
奇怪,11月15日,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那時候就算是徐威和連雲,他們也剛認識不久吧?
等等,如果不是11月15日,而是它的前後時間發生了什麼呢?
11月16日,沒有,11月14日……11月14日,這個日期有印象,和連雲有關,這麼早的日期,和連雲有關,我是從哪兒調查到這個日子的?
“這段視頻的拍攝日期是11月14日!”對了,是連雲手機里被刪除的那段視頻,視頻的刪除時間是12月1日,而拍攝時間,則是11月14日,那是劉彩婷奶奶剛剛下葬之後,連雲第一次和徐威等人去夜店,根據連雲回憶,那晚劉彩婷奶奶剛下葬,劉彩婷沒有出去,是連雲單獨和徐威等人去的夜店。
那段刪除的視頻,裏面並沒有記載什麼有用的內容啊,14日陪連雲去夜店,15日殺掉一個警方的線人,這裏面有什麼聯繫嗎?
司徒笑在列表上畫了一個圈,表示這件事可以進一步調查。
一上午很快過去了,李開然回來了,白天不是那些被調查人的活動時間,李開然轉了一圈,見沒什麼可用線索便先回來了。
司徒笑立刻給他佈置了新任務,讓李開然展開縱向調查,司徒笑給出了兩個時間節點,第一個,是連雲和徐威等人剛剛接觸時,需要旁敲側擊出徐威等人的舉止和反應,調查有沒有什麼異常或突髮狀況;第二個,是12月1日左右,司徒笑記得,這是視頻被刪除的時間,如果連雲後面都沒拍攝視頻,那麼,這很可能是對方開始設計連雲的一個起始時間。司徒笑需要知道,這段時間附近發生了什麼,是什麼導致兇手打算對連雲和劉彩婷下手了。
同時李開然還要兼顧調查劉家和徐家是何時展開接觸的。
從目前已經得到整理的消息來看,司徒笑認為,徐威和其父徐振業,在關於連雲和劉彩婷一事上,處於知情者的地位,而劉家的情況則略有不同。
從徐威這兩個月的行動軌跡上看,他應該是這起案件的主要負責人,最起碼是個高度參與者;而劉家兩兄弟和劉唐名,表面上看似乎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依然按部就班地進行着各自的經營活動,但他們和這起案子,也肯定有着某種必然的聯繫。
畢竟他們是明面上的受益者,而且,這兩個月他們的生活太過規律,尤其是劉家兄弟,這種過於規律的生活反而有點欲蓋彌彰的味道。
司徒笑不由想起當年在警校學習時,老師曾提過:“若是買兇殺人,那些任務的發佈者,唯恐別人懷疑到自己頭上,他們會故意製造一種與發生的案件極為疏遠的假象,來表示自己的清白。”
現在劉氏兄弟的表現就非常符合這種掩耳盜鈴的做派。
讓李開然展開新的調查之後,司徒笑與張子成會合,一起進行走訪排查。
張子成要排查大量社會閑雜人員,而且還要從他們的話里分辨出有沒有撒謊、隱瞞,工作量十分巨大。
忙活了一整天,調查到的人還不到十分之一。
在警方掌握的視頻里,每一個出現在視頻里的和連雲有過接觸的人都要查到,還要調查出那些沒有出現在視頻里的陪同人員。
調查一直持續到深夜,司徒笑才和張子成回到警局,而李開然估計今晚是不會回來了,他的調查線索會在推杯換盞中獲得。
文羽晗和何濤兩人倒是早就回來了,何濤按部就班地調查劉家,目前還沒有什麼收穫;但是有關張月娥的調查遇到了極大的困難。
一開始文羽晗還是很順利的,找到了張月娥註冊登記的家政服務公司,公司方面確認張月娥的確是經過他們公司培訓,並且獲得了上崗資格,在去年7月通過應試被劉家選為照顧老人的居家保姆。
但是根據劉家簽署的保姆協議,張月娥顯然應該還在劉家繼續干保姆,對於張月娥是否失蹤一事,公司表示毫不知情。
他們不會與已經上崗的居家保姆保持頻繁的聯繫,只有有事時,保姆電話聯繫公司,如果沒事,一年半載保姆沒和公司聯繫也很正常。
隨後文羽晗按司徒笑的吩咐,開始調查張月娥的家庭,畢竟沒人報案,也沒有發現屍首,這種事情警方是不應該立案調查的。
司徒笑的意思,畢竟按時間算失蹤已經兩個月了,先看看他的家人發現無法聯繫之後有沒有報案,如果已經報案,正好就接過來展開調查。
但是文羽晗從家政公司拿到了張月娥的身份信息之後,與戶籍原址的派出所民警取得聯繫,一問之下,確有張月娥此人,但人家和老公一直在河南打工,壓根兒沒來天涯市啊。
通過當地民警和張月娥取得聯繫,確認了對方身份,文羽晗才確認,天涯市的這個張月娥是冒用身份,並不是真正的張月娥本人。
調查到這兒,文羽晗沒轍了,一個冒用身份證的人失蹤了,無人報案,她姓甚名誰,何方人士,警方是一無所知,如果就這樣去劉家探查,人家甚至可以說,根本就沒有這個人。
畢竟張月娥的身份是李開然查出來的,文羽晗也從未查過這類人口走失案,這一天下來,只能早早回到警局,交了白卷。
聽到這樣的結果,司徒笑看了看張子成,張子成微微一笑,擺出老大哥的架勢,指點道:“那家家政公司沒有說實話,明天你們可以再去調查一下。”
“家政公司沒說實話?”文羽晗表示不解。
張子成解釋道,劉唐名是什麼人?黑道大佬,想殺他想扳倒他的人多不勝數,他的謹慎和猜疑性格可想而知,他絕不會用一個沒根底的人在家裏做保姆。
所以,在警方這次調查張月娥身份之前,劉唐名肯定先查過一次了。
如果這個假的張月娥直接就是用假身份,劉唐名肯定不敢用她,所以情況只能是什麼呢?張月娥有另外一種身份,家政公司知道,劉唐名知道,但這個身份不能曝光,所以家政公司選擇了套牌身份證辦理登記。
文羽晗和何濤這才恍然,沒想到一個小小的身份竟然隱藏着這種貓膩。
何濤問起家政公司為什麼會給別人提供假身份呢?張子成告訴她,現在隨着中國日益發展,就和當年美國一樣,許多國外勞工試圖非法入境,只為在中國找一份工作。
尤其是中國周邊的國家,越南、柬埔寨、老撾、菲律賓等,他們持旅行簽證入境,到期了就和警察躲貓貓,賴着不走,但是在中國想要找到合法工作,必須有合法身份,旅行簽證肯定不行,所以一些家政公司會幫着辦理套牌身份證、假冒身份證等。
由於這些境外非法勞工身份有問題,所以他們的薪金要價也是極低,大多被家政公司盤剝了,不過一旦被警方發現,一樣會被遣返回原籍。
張子成一面解釋,一面也有些發愁,如果張月娥是外籍人士,文羽晗他們的調查一樣會陷入困境。
司徒笑給文羽晗他們說了一下這類調查需要注意的事項,讓大家各自回家休息,明天繼續。
路上,看了看時間,司徒笑想溝通一下今天的調查情況,但是撥打艾司的電話,卻發現沒人接聽。
司徒笑肯定艾司不會在這個點睡了,就算睡了也不會沒人接電話,那小子不會又把手機搞丟了吧?司徒笑隱約有不好的預感。
回到酒店,司徒笑撥通了章明的電話,他們在海角市的調查不知道有沒有什麼進展。
章明他們在海角市的調查果然也沒什麼進展,付岩等人就像冬眠的昆蟲鑽入了地下,找不到一點蹤跡。
不過,章明很興奮地告訴司徒笑:“笑哥笑哥,你知道嗎,那個“708”兇案的嫌犯又出現了。”
“嗯?又死人了?”司徒笑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不是。”章明道:“他暴露了,馬隊他們只差一點就追到他了。”
“怎麼回事?”司徒笑這才來了興緻。
於是章明又將神秘的舉報人用視頻通知警方,並且全程緊追嫌疑人的事說了一遍。
“在金威大廈馬隊真的已經把他堵死了,怎麼都該逃不掉的,你肯定猜不到那個嫌犯是怎麼逃掉的。”
司徒笑不由想到了在超市大廈錯過了的那個背影很像艾司的嫌犯,想到了在樓頂突然斷掉的行蹤線索,淡淡接了一句:“怎麼逃掉的?難道他會飛啊?”
章明在電話那頭明顯愣了好幾秒,才用難以置信的口氣詢問道:“笑、笑哥你怎麼知道的?有人告訴你了?”
司徒笑還是淡淡的口吻:“我說是直覺你信嗎?”
章明接了一句:“笑哥,你這直覺簡直逆天啊!”
“狗屁的直覺。”司徒笑自嘲了一句:“所有的直覺都是建立在大量基礎信息收集和反覆推論上的。”
司徒笑告訴章明,在第一次馬勇他們追捕失敗時,他就在現場思考過類似問題,從現場突然消失的痕迹看,嫌犯很可能擁有某種單人使用的高空緩降系統,他認為是動力傘或是別的什麼東西,而這次通過章明訴說,看似是警方將嫌犯堵在了那裏,但也有可能是嫌犯有意讓警方產生這樣的錯覺,因為金威大廈裏面究竟有多少不可被警方知道的秘密這很難說,而且那裏是亞聯總部,他們和警方的關係也是勢如水火,金威大廈又是海角市最高建築之一,怎麼看都像是對方刻意選擇的。
司徒笑最後道:“那個嫌犯的智商比我們想像的要高多了,如果真是同一個人,那麼他就從我們警方精心佈置的包圍網裏逃脫次了,如果馬隊他們還不重視這一點,接下來的搜捕會很困難。”
章明感嘆道:“可惜他們不讓笑哥你繼續調查‘708’案,否則這次說不定就抓到那個嫌犯了。”
“未必。”司徒笑承認:“我這是事後分析,如果在當時那種追捕環境下,我可能也想不到嫌犯會利用金威大廈,後來勇哥他們就沒追了嗎?”
“聽說追了,追到城外才追丟了的,那個舉報人也真是厲害,為了追嫌犯居然黑進我們警方的交通系統,不管那個嫌犯跑到哪裏都被跟蹤監視着,一直逃出城才跟丟。”
果然是兩批人在互斗嗎?司徒笑一點都高興不起來,無論是舉報人還是嫌犯,顯然都沒將海角市警方和法制什麼的放在眼裏。
2
章明興緻勃勃地將舉報人傳到警局的監控視頻傳給司徒笑。
“你怎麼會有這視頻?它沒有秘密封存嗎?”
“這大街小巷都傳遍了,還封存啥啊,直接上海角新聞了。”
“怎麼會這樣?不怕造成負面影響嗎?上面沒有施壓?”
“呃,報道的是說有人跑酷,和案子倒是沒什麼關係,而且當時應該是現場實時報道,好多人都看到了,微信里也在到處發,這沒辦法吧?”
司徒笑看着視頻里那個拽繩跑樓,凌空飛渡的身影,越看越像,眉頭越皺越深。
好強的行動能力,感覺比自己第一次追捕的那個嫌犯要強不少,除了身高較為相似,舉手投足間根本就沒有更多的共同點,這“708”嫌犯到底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
不過這身高倒是和艾司也差不多,不過這不可能啊?司徒笑很清楚,在那個變態兇手殺人的時候,艾司已經和自己生活在一起了,他有那個時間和機會嗎?
而且,那晚去艾司家,艾司身上也沒有傷,應該不是他吧?司徒笑下意識地不相信這個事實。
“怎麼能肯定他是‘708’嫌犯?是舉報人說的嗎?”
“那倒不是,聽說舉報人只是說有人在城裏做高危動作,擾亂社會治安,是我們技術部門通過視頻分析出來,他的動作、身形、背影,和‘126’嫌犯背影視頻很相似,還特意讓當時的朱雲森、丁旻他們辨認了,轉給馬隊之後,是馬隊讓出警的。”
司徒笑沉默了片刻,這幾天馬勇估計睡眠時間比自己還少,嫌犯第二次逃脫后,他騎摩托的視頻只怕馬勇也是爛熟於胸,這麼說起來,視頻里的男子真的和馬勇他們追捕的男子有極為相似的地方。
章明見笑哥沒有說話,又說道:“對了,馬隊他們收集到了血樣,正在連夜比對,明天一早就有結果了。”
司徒笑又和章明聊了幾句,了解了一些情況,掛斷電話,司徒笑再次撥通了艾司的手機號碼,還是沒人接聽。
他枕在床上,難以入眠,艾司那傢伙到底幹嗎去了?
到了後半夜,收到一條李開然發來的平安短訊,一天匆匆過去。
第二天一早,司徒笑又打了一個電話,這次艾司接聽了:“有事嗎?司徒大哥?”
“昨晚打你電話怎麼沒接?”
“昨天出去了,沒有帶手機。我回來看到了,但是司徒大哥應該睡了,所以沒回。”艾司回答得很簡短,而且語速很快,似乎不想提這事兒。
司徒笑選擇了不再追問,轉而說起了他昨天的調查。“目前就掌握了這麼多信息,你有什麼建議和補充?”
艾司思索道:“打草驚蛇的辦法倒不是不行,但是艾司覺得,對方能想到多重分拆式殺人法,就算不是智商過人,也是一個狂熱的推理愛好者,司徒大哥想的這個辦法,對方也能想到,那麼,你們查找的那些與連雲大哥有過接觸的人裏面,他可以安排一部分人離開,但離開的那些人卻不一定是你們要找的那個人,這就有點像博弈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讓我不要低估了幕後指使者,不過這個調查肯定會受到很大阻力,那些小混混未必會配合我們,這點我早就考慮過了。”
“嗯,司徒大哥能這樣想就好,另外艾司覺得12月1日是關鍵,如果裏面的日記不是連雲大哥刪除的話,那視頻也可能不是連雲大哥刪掉的,那麼12月1日那天出現在連雲大哥身邊的人,就很有嫌疑。”
司徒笑心頭一動,沒錯,艾司說的是11月14日拍攝的那段視頻,刪除日期是12月1日,他只是考慮到了12月1日左右,是徐威或別的人開始佈局陷害連雲,而艾司明確指出,如果刪除視頻的人不是連雲本人,那就是別的人,這個人很有可能也是刪除和篡改連雲日記的那個人。
也就是說,有個明確的時間坐標點,12月1日,嫌疑人在那天刪除了連雲的視頻,能刪除視頻,就能同時篡改日記。要做到這一點,那天嫌疑人必然在連雲身邊。
“嗯,知道了,還有別的建議嗎?”
“艾司覺得司徒大哥查劉家和徐家犯罪記錄這個想法很好,因為查劉家奶奶死後失蹤的保姆,以及劉家兄弟有沒有和徐威接觸,從這兩個方面查他們想殺劉彩婷姐姐的動機顯得有些牽強;畢竟一個只是倒推,他們只能證明劉家人可能動過這個念想,而另一個則可能是另一起犯罪,如果劉唐名像司徒大哥說的那樣心狠手辣的話,那個傭人的失蹤可能是被遷怒,失蹤案有可能和劉彩婷姐姐無關。所以目前對劉彩婷姐姐是否被劉家人所害,只剩倒推這一根線,很難收集證據。”
“我們想到一塊兒去了,但是劉家和徐家的犯罪記錄實在太多了,我前天看了一個下午加一個晚上,昨天又看了大半天,看得我頭昏腦漲的。”
“如果劉彩婷姐姐的死因不只是錢的問題,那麼首先考慮宿怨,仇恨這種東西,是可以積累的,要恨一個親人,恨到想殺死她,可能不是一天兩天,一兩件小事就能恨到這種程度的,而且司徒大哥前面的調查也反映了,劉彩婷姐姐從小就不被她爸爸喜歡,和她兩個哥哥也少親近,不知道這裏么會不會有什麼原因。”
司徒笑解釋道:“根據前期調查,是由於生劉彩婷時,劉唐名妻子難產去世,他認為是小女兒帶來的不幸,所以他才不喜歡這個女兒,連帶他兩個兒子也不怎麼喜歡這個妹妹。”
“嗯,司徒大哥前面說過呢,艾司知道,艾司的意思是,去查證一下,劉彩婷姐姐的媽媽究竟是怎麼死的,現在調查出來的結論,應該都是劉唐名自己說的。”
“好,不過20多年前的事情,這個估計也有難度。”司徒笑也早有這個想法,但是李開然似乎沒太重視,他目前重心是想辦法接近連雲接觸過的那些人,司徒笑打算親自調查楚妍妍的死因。
司徒笑早上6點醒來,和艾司聊了近兩個小時,隨後將任務安排下去,和昨天調查工作並無太大區別,本來走訪調查就是水磨工夫,前期證據收集需要耗費大量人力物力,他們人手不足,只能在時間上想辦法了。
這次司徒笑沒有和張子成一起走訪,他只是交代張子成特別注意12月1日那天和連雲在一起的人,其餘不用多說,張子成自己知道該怎麼調查。
天涯市婦女兒童醫院,當年劉彩婷在這裏出生,雖然通過劉彩婷的身份證就能知道,她母親楚妍妍死亡日期是1990年11月28日,司徒笑還是先查了死亡記錄,確認了這一時間,死亡醫學證明上寫着,死因是產後大出血,搶救無效死亡。
司徒笑出具證件,先找到婦產科主任,隨後又找到了檔案室主任。
檔案室主任姓蕭,50歲左右,禿頂,個子不高,聽完司徒笑來意后,有些歉意道:“我給你找找吧,20多年前的檔案,這個只怕……”
司徒笑已不是第一次在醫院調查取證,反問:“按規定,住院病歷不是要保存30年嗎?”
“話是這樣說,但規定畢竟只是規定嘛,你隨便去哪家醫院看看,看他們能不能給你找到30年前的檔案,我們醫院病人很多,我看……這20多年擴建了一次,然後又整體搬遷了一次,三年前才搬到這兒,像病歷檔案這些東西,有時候難免有遺失。”蕭主任一面在前帶路,一面回憶道。
“不過現在好了,現在都有電子檔案,一個U盤,全拷下了。你如果是查近10年,或是15年,我想都能找到,你這個是20……23年前的檔案了,我看懸。”
蕭主任先進入辦公室,在電腦上查了一下,搖頭:“沒有,沒有楚妍妍的資料,只有去老的檔案室,看看有沒有90年的檔案資料了。”
老式的檔案室,一排排檔案櫃像書架一樣陣列着,紙質檔案材料放在一個個紙箱裏,上面標註有日期。
1999年以後還是按月分類存放的,1999年之前,就有些稀稀拉拉,少月份,或是順序放錯了的比比皆是。
檔案柜上有一層薄薄的灰,整個房間充斥着塵封已久的味道。
在蕭主任的努力下,找到了3個標有“90年11月”的箱子,裏面有幾千份病理檔案,並未嚴格按時間或病種或拼音歸類,只是雜亂地堆放在一起。
只能一份一份地查看了,兩人將箱子搬到明亮空曠的圖書室,蕭主任叫來兩名工作人員幫着司徒笑查找,自己去處理其餘事情去了。
一整個上午就泡在醫院圖書室里,司徒笑有些懷疑,時間花在這上面到底值不值,不過心中隱約有種感覺,這條線索應該查下去。
中午兩名工作人員去吃飯,司徒笑獨自一人繼續查找,等兩人吃完飯回來,三人又一起找了一個小時,終於有所收穫,司徒笑找到了楚妍妍的病歷。
一面複印資料,司徒笑一面拍照,將那些生化報告單傳給高風,讓他幫忙看看,這些檢驗報告和病歷記錄有沒有什麼問題。
隨後司徒笑向院方查詢,楚妍妍當年住院時的接產醫生,叫王燕。
王燕醫生已經退休多年,現在跟着兩個兒子定居澳洲,當年的護士長叫許長青,也已經退休了,不過還在本市。
司徒笑先聯繫上了護士長,對方表示沒有什麼印象,要回憶23年前的事情對一位退休老人來說實在是太過困難,許大娘這樣問司徒笑:“你知道我們一天到底要接生多少人嗎?忙的時候連飯都吃不上,23年啦,警官,我在手術室里接生的產婦,沒有1萬,也是好幾千,我怎麼可能每一個人都記得呢?”
司徒笑也知道這事兒有些強人所難,本就不抱多大希望,只能讓對方如果想到什麼就盡量聯繫自己。
沒多久,高風回電話了,問司徒笑:“這個楚妍妍是不是有產前抑鬱?”
“為什麼這麼問?”
“從她的血象和生化指標看,她有服用抗抑鬱葯的可能,而且我懷疑,那種抗抑鬱葯或許會加重凝血功能障礙,如果她再服用了別的抗凝藥物,就可能導致產後大出血。”
“等會兒?你的意思是說,她的產後大出血有可能不是難產引起的,而是和服用的藥物有關嗎?”
“對呀,你看她的病歷報告沒有嘛,因為她是經產婦,已經順產過兩胎了,而且報告中提到,整個產程都很順利,就是胎盤脫落之後無法止血,當時是在凌晨,而且那時的血站庫存血估計也不足,反正我們國家的血庫什麼時候都不足,而且兩次順產的經產婦,醫生也沒考慮到什麼意外因素,準備多少有些不足,反正你如果要說楚妍妍的生產有什麼問題的話,唯一可能出問題的地方就只能在這凝血上面。當年的凝血報告也很簡單,她的PT和APTT時間略有延長,我估計當年的檢驗員也是出於順產考慮,說不定把凝血時間改短了點。”
“什麼意思?”
“哎呀,當年那些醫院的醫生多少會有一點小心思在裏面啦,如果接收了一個病人,尤其是這種產科病人,又是順產,馬上就要生了,那些檢驗科醫生髮現她某項指標可能不合格,反正他們見得多了,一般就會朝合格指標方向去改,以保證他們的病歷說得過去,至少在司法檢驗上能站住腳,也就是說在醫學解釋的合理區間他們會取一個趨於正常的值,到時候出了問題,你查檔案或是請別的醫生來查檔案,這檔案上是沒有問題的。”
“那病人的死活他們就不管了?”
“嘖,不是這個意思,如果某個指標不合格,那就需要做很多繁瑣的檢驗,到時候醫生也會催,產婦也馬上就要生了,不管你做不做那些檢驗都是要生的,我們可以說這是檢驗醫生不負責任的做法,在他們看來就很正常,就好像……就好像別人找你報案,說他鑰匙丟了,你一般都會讓他去找派出所的對吧?但如果那丟鑰匙的人被仇家偷了鑰匙,半夜殺死在家裏,這才輪到你出場對吧?反正在某些醫生眼裏,大概就是這麼回事兒,你能理解吧?”
“我不能理解。”司徒笑皺眉道:“照你的說法,楚妍妍的死是一起醫療事故?”
“呃……看來真不能和你探討醫療問題,你居然沒聽懂!”高風很無語:“這不是醫療事故,至少從報告上看不是,醫院是沒有責任的,產後大出血醫院方應該是將它歸於正常的生產風險,他們或許有準備不足的責任,但不是主要責任,我是說,如果楚妍妍有產前抑鬱,或許她服用的那些藥物,是導致她大出血的原因,你可以向她的接產醫生諮詢一下,畢竟我看……從懷孕到定期檢查,需要和醫生接觸很多次的,醫生會比較清楚情況。”
“好。”司徒笑掛斷電話,又直接在醫院裏尋求幫助,看能不能和王燕醫生取得聯繫。
找到了現在的護士長,幾次走轉,司徒笑成功和遠在大洋彼岸的王燕醫生取得了聯繫。
聽了司徒笑的來意,王燕醫生有些感慨:“楚妍妍啊,我倒是還有些印象,她很漂亮,她女兒想來也很漂亮吧,只是她老公……唉……”
“能具體說說,當時在產房發生了什麼事嗎?楚妍妍到底是怎麼死的?”
“唉,我為什麼還記得這件事呢,因為這是我接生的病人里,少數幾個被老公活活拖死的病人。”
“被老公拖死的!”
“是啊,在產程的後半程我就發現不對了,她出血量太大,而且用了麥角新鹼都沒效,那時候我一面緊急調血,當時就建議立刻手術,這是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手術子宮切除,她畢竟已經生了3個孩子了,她都超生兩個了,是吧,可她老公死活不同意,他不簽字,我們真的是沒辦法。我負不起這個責任,醫院也負不起這個責任。”
“他為什麼不同意?”
“唉……這個話我就不知道該怎麼說了,表面上,他似乎不想承擔必要的手術風險,他意思就是簽了字要是人沒救過來,就是他把他妻子送上了死路,但是我當時已經跟他說得很明白了,手術風險是有,但是已經是常見手術了,不做手術的話,他老婆是真的挺不下去了,我真的不明白他到底怎麼想的,我就差點沒跪下來求他了。而且他當時態度非常暴躁,這20多年過去,我現在都還能想到他那個樣子,他真的拿他老婆當人嗎?只是當個生育機器吧,一聽說要切子宮,就跳起八丈高。我根本就感覺不到他對他老婆有那麼一點點情義,他也不像是一個一點文化都不懂的人,非要我說的話,我當時的感覺就是,他是下了決心要把他老婆往死里推,人家都跟他生了兩個兒子了,兩口子之間能有什麼矛盾非得把人往死里整啊,他是不是男人啊?難道就因為生了一個女兒?有時候我真的面對這種男人……我真的替那些女人不值啊!”
王燕醫生說著說著,明顯情緒激動起來。
這在司徒笑聽起來,也不啻晴空霹靂,他們所調查出來的情況,和王燕醫生嘴裏說來的情況,是截然相反的!
他們調查到的是,劉唐名很愛他老婆,他老婆因為生劉彩婷難產而死,劉唐名這才遷怒於劉彩婷。
而現在從王燕醫生嘴裏聽到的卻是,劉唐名,正是害死他老婆的真兇!他什麼都不用做,只需要堅持不在手術的知情同意書上簽字,就將他老婆推向了萬劫不復的死亡深淵!
司徒笑突然想到什麼,繼續問道:“王醫生,那楚妍妍在生產前,也一直是你做的產前定期檢查和產前指導吧?”
“對啊,一直是我。”
“那楚妍妍是不是有產前抑鬱症呢?”
“產前抑鬱?”王燕似乎回憶了很久,才肯定道:“沒有啊。沒有。”
“那你也沒給她開過什麼治療抑鬱的葯?”
“沒有抑鬱幹嗎開治療抑鬱的葯?我給她開的肯定都是常規葯,葉酸之類的,精神病藥物是絕不可能亂開的。”
高風說可能有服用抗抑鬱葯史,是從檢驗報告的生化指標里得出的結論,楚妍妍生產前的凝血指標很低,如果不是醫生開的葯,那麼,楚妍妍的藥物難道是……
“那麼王醫師,我還想問一下,就是楚妍妍死了之後,那個劉唐名是什麼反應?就是他老公,你還記得嗎?”
“啊,你不說我還真沒想起來,楚妍妍死了之後呢,應該是被他直接叫殯儀館的車拉走了,其實當時看她老公那情緒,我還挺擔心他大鬧一場的,聽說是在社會上混的。唉,不過後來倒是沒發生什麼事,噢……還有,那個嬰兒是五斤六兩還是多少,還差半個月才足月,稍微有點提前,本來我建議在醫院多觀察兩天,等嬰兒各項指標都正常了再出院,也被她爸爸直接抱走了。”
“那麼女方的家屬沒有提出什麼質疑嗎?”
“嗨,這事兒啊,因為是晚上的急診,不知道什麼情況然後羊水直接破了嘛,從凌晨到第二天早上6點多,孩子生出來,大人就走了,沒多久殯儀館的車就來了,我想,應該是剛上班的時候吧,我覺得女方家屬應該根本就沒有得到通知,全程就只有她老公一個人陪着……沒錯,因為畢竟人命關天嘛,我們當時都建議他要不要通知其餘家屬來決定做手術這個事情,但是都被他老公強硬地拒絕了,你說攤上這麼一個主兒,剛30多,就走了。”
“嗯,後來楚妍妍的父母應該來醫院找過,我記得他們複印過病歷資料,至於是用來打官司還是做什麼,我就不清楚了,嗯,好像沒有起訴醫院,這種事情我是當事人,不可能我不知道的,她的家屬沒有起訴醫院,對。”
不通知其餘家屬,拒絕在手術單上簽字,直接通知殯儀館,劉唐名用法律賦予夫妻的權利,殺死了自己的妻子。
如果王燕醫生說的都是實情,那這劉唐名絕對已經涉嫌故意殺人了,如果說楚妍妍產後大出血是因為凝血功能障礙造成的,而凝血功能障礙又是由於服用了某些導致凝血功能障礙的藥物造成的,那葯是誰給她服用的呢?是不是劉唐名替換了楚妍妍服用的正常藥片呢?
如果是,那劉唐名就是處心積慮要殺了他老婆,而事後對劉彩婷的態度,顯然也不是因為妻子難產才對她冷淡。
生產當天夜裏,兩個孩子沒有去,雙方的老人沒有去,這本身就很成問題,王燕醫生說的突然破水了,雖然司徒笑不懂婦產科,但突然這兩個字表示在某些特定情況下才會發生。
種種情況彙集到一起,綜合思索,得出的結論就只有一個,劉唐名在23年前,利用楚妍妍生孩子這一危險過程,殺了他老婆。這是為什麼?
劉唐名殺老婆的行為,和冷遇劉彩婷的行為,這二者之間有什麼關聯?它與劉彩婷的死又有沒有什麼關聯?如果要殺劉彩婷,20多年前隨便怎麼樣都能殺掉吧,為什麼時隔20多年,這個女兒成人了,這才下殺手呢?
3
司徒笑回憶思索着案件中已經找到的線索。
沒錯了,劉明禮曾經交代,父女倆關係一直不算融洽,他是否隱瞞了什麼沒說?連雲說劉彩婷和她奶奶關係最親,而劉唐名對他母親倒還足夠尊重,如果老太太不死,劉彩婷也未必會在這時候回國,這位唐老太的死和後面劉彩婷的死,是否有所聯繫?
司徒笑心裏隱隱有了些想法,不過還需要證實一下,如果得到證實,這件事和劉彩婷的死亡說不定就有莫大的關係。
帶着種種疑惑,司徒笑在晚餐前找到了楚妍妍的家人,楚妍妍的父母生了五個子女,除了楚妍妍是三女兒,她還有一個哥哥一個姐姐以及一個弟弟一個妹妹。
楚父已去世多年,楚妍妍的母親還活着,78了,叫沈虹。
司徒笑說他們正在調查劉彩婷之死,在調查過程中發現劉彩婷的媽媽楚妍妍的死因也有些蹊蹺,特來調查。
沈大娘和她大兒子楚書函住一起,一聽說是為了自己三女兒來的,情緒立刻顯得有些激動。
“劉二娃那個天殺的,早該把他抓起來哇,我女兒就是被他害死的哇,她還那麼年輕就死了啊……我那苦命的女兒啊……”
司徒笑讓沈大娘的兒子安撫老人控制情緒,然後再和老人家慢慢地聊。
原來,楚妍妍竟然是被劉唐名強姦的!
沈大娘說,劉二娃呢,就是劉唐名的小名,這小子不務正業,整天遊手好閒,在廠里根本就不好好乾活,吃喝嫖賭樣樣精通,楚妍妍本來是挺老實的一女孩子,經常被劉唐名騷擾。
那年代法制觀念淡薄,長得漂亮的老實姑娘又不知道該怎麼自我防護,結果就被劉二娃給禍害了,還被威脅,姑娘根本不敢跟家裏人說。
直到家裏人發現姑娘肚子大起來了,這才找到劉二娃那個害人精。
那個時候劉家也窮得很,劉唐名的父親在動亂年代不知所蹤,是他母親把他拉扯大的,但是不學好,家裏啥都沒有,人又好吃懶做,什麼打架、偷竊、盜搶、耍流氓,總之惡名在外。
這事兒鬧大了,紙里包不住火了,劉二娃指天發誓他會對楚妍妍好,他會負責任的,他要娶楚妍妍。
當時楚家人很矛盾,你說告他把,他家徒四壁,什麼都沒有,若是論強姦罪的話,在那個年代劉唐名會被判死刑。
所以唐大娘是真的陪著兒子跪地磕頭,楚家人也清楚,劉唐名要是死了,唐大娘多半也活不了,這一告就是兩條人命,或許還不止,這閨女肚子裏已經有人家的孩子了,這要是傳出去,閨女也沒法活了,這就是四條人命。
若說不告,就他那劉家窮得叮噹響,閨女天仙般的人物,被劉二娃這隻癩蛤蟆給糟蹋了,這楚家人怎麼都忍不下這口氣。
後來劉二娃拿了一把刀出來,對着自己胸口就劃了一刀,血流如注,他流血發誓,這一輩子都會對楚妍妍好,絕無二心,如果楚家人肯放過他,給他再活一次的機會,他就努力上進掙錢,他會風風光光地娶楚妍妍過門。
事已至此,流血的流血,流淚的流淚,加上劉二娃本身就是個地痞無賴,楚家人也沒有更好的辦法,所以雙方妥協,再看楚妍妍自己的意思,然後兩家就訂了婚,楚妍妍和劉唐名正式過起了夫妻生活。
司徒笑聽了只能搖頭,強姦還能強姦成夫妻!這麼荒誕不經的事情,也只有那個年代才可能發生吧。
“那後來他們的夫妻關係,緩和了嗎還是……”
“唉……”沈大娘長嘆一口氣,那劉二娃是個什麼貨色,楚家心知肚明,當時是看他都要剖心切腹了,也是實在沒辦法才選擇了妥協,楚妍妍也沒法在紡織廠幹了,只能辭職。
由於楚妍妍本來就比劉唐名大兩歲,又比他高,人又漂亮,家庭條件也比他好,如果不是看在肚子裏孩子的份兒上,怎麼也不可能和他走到一起,所謂的夫妻感情更是不知從何談起。
夫妻二人的關係可想而知,但那個年代多少還有些傳統觀念,離婚啊什麼的楚妍妍倒是從沒想過,大概抱着一種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心態吧,就這麼將就着過下去。
劉唐名呢,最初兩年也確實有所收斂,幫着打點小零工,也沒找到什麼正經職業,跑過幾個月船,擺過小攤,賣過小吃、雜貨,幹得最長的一份工作是在賈家屠宰場宰了一年半的牛;沒兩年楚妍妍又生了一個孩子,劉家更加窘迫了,沒辦法,劉唐名自己湊了點,在楚家借了一點錢,從天涯市販貨,北上去內地,做了名倒爺。
幾年下來倒是賺了點小錢,看着條件稍微好一點了,這才和楚妍妍登記結婚,按劉唐名的說法就是,兌現了他當年的諾言,風風光光娶楚妍妍過門。
但是1987年政府開始嚴打投機倒把,劉唐名的好日子沒過兩天就差點被打回原形,可俗話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過慣了大手大腳的日子,再回到那種一個饅頭掰成兩份吃的日子,劉唐名哪肯甘心,至於後來他又去倒騰什麼,楚家人就不是很清楚了。
不過那兩年劉二娃折騰來折騰去,也沒弄出個什麼花兒來,都是1989年之後似乎才漸漸找到了發家的路子。
沈大娘對劉二娃的評價是嗤之以鼻:“如果不是我家妍妍,他劉二娃就是條死泥鰍,能翻出個什麼花兒來?”
“那楚妍妍她是怎麼幫了劉唐名呢?”司徒笑追問。
沈大娘卻好似有了什麼難言之隱,開始顧左右而言他,要不就是說太久了已經記不得了,要不就說自己畢竟只是娘家,不清楚年輕人的事。
司徒笑只能轉而詢問為什麼說是劉唐名害死了楚妍妍,不知道楚家有什麼證據。
沈大娘立刻倒出許多苦水,什麼女兒急產為什麼不通知他們啊,女兒死了之後劉唐名又不冷不熱的一點都不念夫妻情分啊,後來劉唐名發了財,對楚家就不管不問,真的是一點良心都沒有啊……
說了半天,司徒笑發現,沈大娘似乎並不知道她女兒的具體死亡過程,就連劉唐名拒絕在手術單上簽字這種事情,她好像都不太清楚。
說著說著,大娘又哭了起來,老人家身子本來就不好,有許多疾病,楚書函扶老人回裏屋休息了,然後重新出來,對司徒笑道:“我知道你們想查什麼,就是查劉唐名的發家史嘛,這事兒呢,我三妹她是受害者,當然,後來發生的一些事情,也確實不是很光彩,我相信劉唐名肯定不會對外人說,我們楚家也從沒對外提過,不過我沒想到,劉唐名這個畜生,連彩婷都不放過。”
楚書函回憶,他三妹原本是很老實內向的女孩子,和男孩子說話都會臉紅的那種,若不是劉唐名,她或許會嫁一名老實勤快的工人,過普普通通的日子。
後來跟了劉唐名,漸漸發生了一些變化,不知道是不是有一種破罐子破摔的心態,楚妍妍從一個內向羞澀的大姑娘,變得過於……豪爽!
楚書函用的是豪爽這個形容詞。
楚妍妍開始穿一些超出那個時代認可的衣服,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和劉唐名那些所謂的兄弟也肆無忌憚地勾肩搭背地說笑,也可以和那些男人一樣,拿着啤酒瓶一口氣直接往嘴裏倒兩瓶都不帶打嗝的。
天涯市屬於門戶窗口,有什麼新鮮的東西會在第一時間興起,在80年代末期,1988、1989年那時候,開始興起迪吧,就是一種較為原始的舞廳,吊一個球在中間,燈光亂射,音樂鑼鼓喧天。
有了迪吧之後,劉唐名和楚妍妍就是那裏的常客,有一天,楚妍妍突然哭着跑回娘家,說劉唐名要把她賣了。
後來楚家人才知道,那時候劉唐名的生意已經維持不下去了,但是他們在迪吧認識了一個大人物,那個大人物看上了楚妍妍。
楚書函所說的,和司徒笑所想的基本吻合,他追問道:“那個大人物叫什麼?”
楚書函搖頭,他們也不知道那個大人物是誰,為這事他還親自去找劉二娃談過,劉二娃又是指天發誓絕對沒有這個意思。
但是後來,他不知用了什麼法子說服了楚妍妍,這種醜事,楚家人只能裝作不知道,對方有權有勢,再加上楚妍妍似乎認同了那種關係,這就是沈大娘不願意提起的家醜。
楚妍妍的變化很明顯,她穿着更時尚了,有時候出門,還會有專車接送,在那個年代,很多人連小汽車啥樣都沒見過呢。
和大人物搭上線之後,大人物也介紹了好買賣給劉唐名,具體是什麼,楚家人不知道,但是劉唐名的生活明顯殷實起來,出手也更大方了。
後來就是1990年,劉彩婷第三次懷孕,然後,生孩子,難產,死掉了。
司徒笑沉聲問道:“這麼說,你們一直都知道,劉彩婷,很可能,不是劉唐名的孩子?”
楚書函欲言又止,最終道:“是。雖然他們兩口子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們不是很清楚,但是根據那些傳言和那段時間三妹的一些行為推斷,劉彩婷很有可能,確實不是劉二娃親生的。”
“如果是這樣,那為什麼那位大人物沒有將劉彩婷接過去撫養呢?”
“誰知道那些大人物的想法呢,如果三妹還活着,她可能會和劉二娃離婚,去做大人物的情人,但是她死了,彩婷這孩子,那大人物沒發話,劉二娃他總不敢跑去找人家要撫養費吧,再說那年頭可不興什麼親子鑒定,也有可能是劉二娃的孩子,反正……這事兒我們楚家人也管不了,也沒法過問。後來,彩婷慢慢長大了,大家也都下意識地將1989年發生的事遺忘了,沒有誰去提它。”
“那關於楚妍妍的死,你們就沒有懷疑過?”
“懷疑又能怎樣,自作自受唄,當初三妹就不該嫁給那個混蛋,劉二娃那個狗賊,靠着那個所謂的大人物,在三妹懷孕期間,他已經做大了,他手下有一幫子不要命的人,誰敢招惹他,那個大人物不發話,我們只能……把事情咽下去,此後,幾乎就沒什麼來往了。”
“但是我從醫院那裏打聽到,你們當時有人去醫院複印了病歷資料,對這事兒你有印象沒有?”
“就是我去複印的,我當然有印象。”
“當時是出於什麼考慮?”
“我們也問過醫生啊,醫生說是劉二娃不在手術同意書上簽字,他們不敢手術,又通知不到其餘家屬,當時我們很生氣啊,我父親認為,劉唐名就是故意的,他想害死三妹,所以我們本來準備起訴他。”
“那,為什麼又沒有呢?”
“後來我們問了,手術需要親人簽字,但不是說親人必須簽字,這是一個風險承擔問題,親屬也有自己的考慮,在是否手術這種關鍵問題上,醫院的職責是告知一切可能發生的風險,如果患者已經沒有足夠的判斷能力,那麼患者是否接受手術並承擔這些風險,還是不接受手術去承擔另一種風險,選擇的權利,就在家屬的手裏。律師告訴我們,劉二娃他有權不簽字,是法律賦予他的權利。”
“我對婚姻法不是很了解,但是夫妻之間起碼要互相幫助吧,他這是明顯的見死不救,這還不算觸犯法律?”
“當年我們也問了律師這個問題,律師告訴我們,見死不救這四個字,鑒定很困難,那手術同意書上,醫院會羅列出幾十種手術可能導致傷殘乃至死亡的情況,給人一種感覺,就是只要簽了同意書,那麼醫院就沒有任何責任了,手術的所有風險都要由病人家屬來承擔,因為我已經告訴了你,可能會出現這些問題,你還是要求要做手術,那手術真出了這些問題,跟我們醫院可沒什麼關係。很多人會產生這樣一種誤區,那就是簽了同意書,那麼手術中人死了殘了,就和醫院沒關係了,而越是生死攸關的緊急情況,病人家屬越是難以決斷。你憑什麼說他是見死不救,而不是很想救,只是手術同意書上的內容讓他不敢簽字?”
“那最後,就放棄了?”
“不然又能怎麼樣呢?你也知道了當年三妹畢竟也是發生了那些事情,而劉二娃又是一個那樣的人,只能當是三妹命苦了。唉……”
沒想到竟然還有這麼多問題在裏面,而且又發生在20多年前,當時的情況到底如何不得而知,司徒笑暫且認同了楚書函的這番說辭,轉而問道:“關於那個大人物,你們真的一點線索都沒有?對當時的傳聞,或是楚妍妍自己透出來的口風,你能想到些什麼嗎?”
“這個真想不起來,不過,那段時間她偶爾會提到一個姓許還是什麼的名字,太久了,我只記得這些了。”
姓許?姓徐?徐振業?司徒笑將這條線索記在腦海里,繼續問道:“如果說,將楚妍妍送給所謂的大人物,讓劉唐名挖到了一桶金好發展他的生意,那他為什麼要害楚妍妍?”
楚書函苦笑道:“這還用說嘛,哪個男人頭上戴頂綠帽子能舒心啊?”
“可照你的說法,不是劉唐名親自把自己的老婆送出去的嗎?”
“是,一開始是劉二娃鼓動三妹的,但是怎麼說呢,三妹吧,一直就不怎麼看得起劉二娃這個人,跟了那個大人物之後,本來就是他劉二娃把三妹往火坑裏推,那三妹肯定就更不待見他嘍。劉二娃這個人呢,心機比較深,他沒有拿到那個大人物的好處之前,一直忍氣吞聲,但大家都是男人,他劉二娃也是橫慣了的,哪兒受得了這個氣啊,估摸着那時候他就和三妹不對付了,可是我們也沒想到他心那麼狠,把人往死里整,唉……三妹這一輩子,就毀在劉二娃手裏了。”
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大致搞清楚了,23年前,劉唐名的生意做不下去了,需要有人幫忙指條發財路,這時候正好那個所謂的大人物看中了楚妍妍。
劉唐名便鼓動楚妍妍去勾引大人物,然後好從大人物手裏拿些好處。
但劉唐名沒想到,楚妍妍和大人物好上之後,就更看不起他劉唐名了,估計劉唐名只是希望楚妍妍和大人物來個一次性交易,沒想到楚妍妍自薦枕席,做了別人的情婦。
劉唐名不敢得罪大人物,他只能忍氣吞聲,於是怒火中燒,所以趁楚妍妍懷孕時,一不做二不休,鐵了心想置他於死地,如果他認定劉彩婷不是自己的女兒,那麼對劉彩婷冷漠就不難理解了。
劉彩婷還能活着長大,這反倒是令人意外。
不過還是有疑問,那個老問題,劉唐名在23年前不殺劉彩婷,為什麼現在又下手了?
以現在的科技,劉唐名應該早就偷偷地去做了親子鑒定吧?他害怕劉彩婷死了,那個大人物找他清算?現在大人物已經不在了,所以才敢下手?
還有沒有別的可能?
“劉家除了劉唐名,還有別的人知道楚妍妍和那個大人物的事情嗎?”
“唐嬸兒肯定知道,他們住在一起的,就算兩口子拌嘴也能聽到點什麼,別的人,我就不知道了。”
劉彩婷還是嬰兒時,劉唐名就想下手,是唐芸仙將這個孫女保下的,唐芸仙是知道這個情況的,劉彩婷和她奶奶的關係最好,而劉彩婷這次從美國回來,就是因為唐芸仙去世了!
所有的疑惑都對上了,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那個大人物也就是玩玩而已,他對楚妍妍的死活以及劉彩婷的死活根本就不關心,劉唐名心裏清楚這一點,所以才敢下手殺自己的老婆,而劉唐名的媽,唐芸仙老太知道了自己兒子的無情之後,想辦法保下了這個孫女。
唐芸仙一死,劉唐名就迫不及待地動手了?
不對,還是不對,他這麼恨劉彩婷的話,幹嗎在劉彩婷20歲的時候還給她分股份?調查剛開始的時候,他為什麼要叫劉明禮到海角市來帶話,還說什麼畢竟是他劉唐名的女兒,一查到底。
難道他不知道警方展開調查,肯定會查出他與案件的牽連嗎?掩耳盜鈴?還是他對制訂殺人計劃的人有信心?
而且,唐芸仙的遺產分配,還有那幾千萬的股權交易……
“劉彩婷的兩個哥哥,知道他們的妹妹可能不是父親的親生女兒這件事嗎?”
“劉勇和劉定邦?他們應該不知道吧?三妹死的時候他們都還小,這種事情肯定是瞞着他們的,而且我們也一直沒對任何人說起過,劉唐名也不可能把這種事情跟他兒子說吧?”
還差關鍵的一環,如果說劉彩婷的哥哥原本是不知情的,突然變成知情了,他們會怎麼想?他們會怎麼看自己的媽媽和這個同母異父的妹妹?
司徒笑的大腦高速運轉着,本來兄妹關係不算好也不算壞,但是幾千萬的股權繼承權,自己的親奶奶將很大一筆遺產交到一個不相干的外人手裏,這個人還是害死母親的元兇,是母親與別的男人生下的孽種,她的存在就像是家族的恥辱。
外有巨大利益,內有家醜情仇,在這種情況下動了殺機,似乎是合理的。
那麼這兩兄弟有沒有可能從不知情突然變得知情呢?這種假設的推定能不能站住腳?
唐芸仙的死!
老人的突然離世會不會帶來什麼變化?有沒有什麼秘密會被發現出來?老人去世之後會做什麼事情?
整理遺物!
這就是那關鍵的一環!劉家兄弟很可能在這件事上得知了一個被隱藏多年的秘密,而且他們得到的很可能是片面的不完整的,一個母親在形容自己兒子時,哪怕他再壞也會留幾分顏面,這種顏面的保留會導致事實的真相被歪曲。
就好像剛才沈大娘說起楚妍妍時,只說劉唐名之所以能發家靠的都是楚妍妍,但為什麼是靠楚妍妍發家的,卻支吾說不記得了。
劉家兄弟看到的,或許是一個人盡可夫的女子,不僅給父親戴綠帽子,還和外面的男人生了野種,而這個從小關係就不怎麼親密的野妹妹,現在卻要分去大筆家產,所有的因素加在一起,劉家兄弟就難免動了殺機!
從劉家這兩個月的基本動向,以及劉唐名最初的態度來看,只怕是劉家兩兄弟或者是其中的一人私下決定的,劉唐名一開始並不知情,但是現在,警方已經展開正式調查,他是否仍不知情就不好說了。
司徒笑又問楚書函,劉勇兄弟兩人最近有沒有和楚家人聯繫過。楚書函苦笑着說怎麼可能,兩家20多年都沒聯繫過了。
劉家兩兄弟沒有向自己的母族求證,一方面雙方關係並不融洽,在劉唐名的刻意之下幾乎已經斷絕聯繫,另一方面,他們的恨意只怕大過生育的感恩,自然不會與母親的家人有什麼來往。
不過,現在的問題是,證據在哪裏?
所有的假設都建立在楚家人和王燕醫生對20多年的回憶之上,這是憑空推斷出來的,沒有證據根本站不住腳,哪怕推斷的可能性再接近真實,法律只講證據。
唐芸仙老人的遺物是否還在劉家兄弟的手裏?衝突的爆發點在哪裏?只是因為臨時發現劉彩婷的身份可疑,還有幾千萬的股權債務,就想幹掉這個名義上的妹妹?還有沒有別的矛盾之處?
看來得和劉家兄弟親自接觸一下,也差不多是時候了。
4
按正常的辦案程序,原本應該在到天涯市的第一天就直接調查取證劉家父子和其餘相關人員,但司徒笑刻意緩了一緩,先調查了這20多年來劉家的犯罪記錄。
因為他曾經和劉唐名打過交道,那時候蝮蛇萬平良還沒被打掉,劉唐名和萬平良多有生意往來,司徒笑最少三次看見兩人親密交談,宛若多年老友。
但萬平良涉黑團伙東窗事發之後,警方做了大量調查,卻發現劉唐名和萬平良之間的往來都是正當生意,絲毫沒有涉及違法的區域。
再看這人對自己妻子所做的一切,司徒笑就慶幸自己沒有第一時間直接詢問劉唐名,此人是一個絕對冷血,心狠手辣,極端陰險狡詐之徒。
若是直接找上劉唐名,只怕什麼線索也別想問出來,而且,司徒笑雖然不知道天涯市警方做過多少調查,但是只看劉唐名和徐家,和萬平良走這麼近,說他沒有參與違法生意,司徒笑打死也不信。
普通的違法,尋釁滋事也就罷了,那萬平良和徐振業是什麼人,一個是販毒走私販賣人口的極惡黑社會頭目,另一個更是老牌黑社會堂主,兩人的手上都不知沾了多少條人命,能和他們稱兄道弟,劉唐名能簡單了去?他的違法犯罪行為能是小事?
只需要看看當年,他絞盡腦汁用了一個看似合理合法的計謀來殺死自己的老婆,就知道這個人絕非善茬兒。
那個大人物是否就是徐振業,他到底給劉唐名介紹了什麼業務,讓他和萬平良搭上線,而且在短短一兩年間就發展壯大起來,為什麼警方查不出他犯罪的行為?
雖然這些問題看似與本案無關,但司徒笑相信,有關資訊掌握得越多,對上劉唐名這種老狐狸時就越有把握。
何濤一直在跟進調查劉家兄弟,司徒笑便給何濤去了電話,正巧趕上晚餐時間,劉家兄弟正在勸說何濤一起吃個便餐,聽說從海角市趕過來調查自家小妹的警探也在這裏,於是就邀請司徒笑一起。
按警局規矩,是絕對不可以和調查對象一起進行非公務活動之外的交流的,但司徒笑想了想,答應下來。
說是便餐,劉家兄弟還是找了一家高檔餐廳——快活林大酒店,和快活林歌舞城同屬一個老闆,都是二爺家的產業。
裝潢奢華的包廂,價值幾十萬元的水晶吊燈,紫檀傢具,全銀質的餐具,桌上兩瓶茅台,只看那略泛棕色的瓶身,只怕有些年份了。
屋裏有四個人,司徒笑見過照片的,稍矮稍胖的是哥哥劉勇,長得牛高馬大很壯實的是弟弟劉定邦,還有一個中年老成的男人,留着山羊須,卻是另外一號頭面人物,快活林的總經理,道上人稱二爺的任谷豪。
“笑哥。”何濤剛叫了一聲,劉家兄弟就自來熟地親熱招呼起來:“笑哥。”
“笑哥來啦,快,快,快來,請坐。”
司徒笑連連擺手,說自己年紀不大,叫自己司徒就好,劉家兄弟一致同聲地說那不行,遠來是客,笑哥又是小妹命案的負責人,對劉家有恩,這就叫恩客,古代要叫恩公,輩分都要高一級,叫一聲笑哥絕對不為過,不以年齡論大小。
“早就聽說笑哥探案神勇,叫作當代神探啊,只可惜沒有機會親自拜訪,真沒想到笑哥您親自到我們天涯市來了,來來來來來……”劉勇一團和氣,恭維的話出口成章。
何濤有些尷尬地看着司徒笑,心想笑哥你幹嗎答應他們來吃這個飯啊,這和公然行賄已經沒多大區別了好嗎?
司徒笑卻處之泰然,和三名被調查者有說有笑,“什麼神探,真的算不上,混口飯吃,混口飯吃。任老闆你才是年輕有為啊,這麼大個產業,在天涯市這邊怕是富豪前十吧?”
“哈哈哈哈……”任谷豪大笑道:“我算什麼富豪啊,天涯市這邊水深着呢,我頂多頂多,比你們公務員,可能多拿那麼一點點,像這兩位劉總,啊,我就是萬萬比不上的,哈哈!”
“豪哥你真是會開玩笑啊……”
“是啊是啊,豪哥,過分的謙虛就等於驕傲,你在我們面前驕傲一下沒關係,別在笑哥面前驕傲啊,人家笑哥回去后說天涯市人別的不行,吹牛第一啊!”
“哈哈哈……”
胡亂開了幾句玩笑,大家頓時就熟絡起來,司徒笑一開始就表示,自己滴酒不沾,不過以水代酒是沒問題的,大家盡興就好,不要拘束。
五個人的席,任谷豪特意令人將包廂的大桌換成了中號八仙桌,坐在桌旁也不顯得空曠,大家距離剛剛好,席間何濤不怎麼說話,還有那個弟弟劉定邦話要少點,就司徒笑和劉勇以及任谷豪歡聲笑語。
劉勇極為圓滑,一開始也不提查案的事情,上菜就幫着唱菜名,介紹一下有什麼特色,不動聲色地吹捧司徒笑兩句,又抬抬任谷豪,見司徒笑堅決不沾酒也不勸,只是把氣氛活躍開。
上正菜了,劉勇這才試探着問道:“今天何警官呢找我和弟弟了解了一下情況,當然也不是說何警官沒有說清楚,只是我和弟弟很奇怪,我們小妹是在海角市遇害了,但笑哥你們卻來天涯市調查兇手,這個……是不是有些南轅北轍了?”
“唉,你以為我大老遠跑着好玩啊,還不是沒辦法。”司徒笑長吁短嘆:“本來嫌犯已經確定了,案件也已經進入收尾階段,突然有名證人出來作證,說他是受到別人控制作了假證,害得我們只能將整個案子全部推翻重來,而其餘幾個證人呢,全部失蹤,我們一個都找不到了,根據那名自首的偽證證人的供述,我們警方懷疑,這起案件是有人在背後操控。”
“啊?這麼複雜?”
“可不是,現在我們只能根據誰是最終受益者誰的嫌疑最大的原則來進行排查,你們兩兄弟,和劉彩婷之間有明確的遺產關係,我們查到,你們還欠着劉彩婷幾千萬的股權債務沒有交割,劉彩婷一死,這幾千萬你們可就吃掉啦!”
“哎呀笑哥,你說這事兒給弄的……我們像是那種為了幾千萬就殺害自己親妹妹的人嗎?”劉勇一臉惶急地辯解道:“那可是我們的親妹妹啊,從小玩到大的,我和定邦可是打小就最疼這個親妹妹了,不要說幾千萬,就是幾個億又怎樣?我們會讓我們的妹妹受到一丁點兒傷害嗎?”
劉定邦也適時地咬牙切齒髮狠道:“如果被我查出來是哪個王八蛋害了我妹妹,我一定將他碎,屍,萬,段!”
何濤在心中暗笑,這哥兒倆還演得真像那麼回事兒,不過笑哥是怎麼回事兒?這不是給被調查者透露消息嗎?
司徒笑也是一臉真誠道:“看得出來,你們兄妹的感情很深,但是我有一點疑問,這劉彩婷死的時候,你們怎麼都沒來看她呢?”
這話一問出口,頓時出現了短暫的冷場,這個理由似乎不太好編,劉勇和劉定邦都陷入了思索,二爺任谷豪似笑非笑地在一旁看着。
房間裏頓時安靜,短短兩三秒就像過了半個小時,劉勇先開口道:“唉,這個事兒說起來我真是不知道該怎麼說啊……在接到你們警方通知那天,我和定邦就打算直接過去的,但是……但是……”
“父親不同意。”劉定邦補充道。
“對,你不知道,我們父親從小就不是太喜歡小妹,認為她的出生剋死了媽媽,我們父親這麼多年都沒有再結過婚,可想而知他有多愛我們的媽媽,所以小妹也挺可憐的,從小就沒有媽媽,還不被父親喜歡,從小就很叛逆,我們這兩個當哥哥的,也只能私下裏幫襯她一下,不敢和父親直接頂着干。這次也是父親發了話,說讓三叔去一趟就行了,公司有幾個很重要的項目,他一個人分不開身,必須讓我和定邦一人負責一個項目,沒想到這項目一跑就是半個月。”
“什麼項目這麼重要?”司徒笑一臉驚訝。
“這……嗨,可能對豪哥他們來說也就是小項目,但對我們家族來說,這可是生死攸關的大事,而且,我們也相信海角市警方的辦案能力,一定能還我們一個清白,給小妹一個交代。來,幹了這一杯,就敬敬職敬業的笑哥,遠道而來!”
司徒笑端起水杯,也一臉正色:“這是我們警察該做的事!我們警民合作,爭取早日破案!”
放下水杯,司徒笑又不咸不淡地問了一句:“到底什麼項目?”
這就有點逼問的意思了,而且這些都是可以調查的,劉勇豈敢亂說,胡扯一個,第二天一查豈不就露餡兒了。
何濤低着頭,忍住不讓自己的笑容被人發現,叫你們裝,編不下去了吧。
劉勇壓低聲音道:“唉,本來事關商業機密,不過笑哥、豪哥都不算外人,這也是調查的正常需要嘛,我們完全理解,不過還是希望笑哥您千萬不要傳出去,傳出去我們家可真的就危險了。”
司徒笑十分誠摯,一臉你說什麼我都信的表情,“你放心,我們警察辦案有非常嚴格的保密程序,不能向外界公佈的,絕對一個字都不會吐露,是吧,小何?”
何濤忙不迭地點頭,心中好笑,表情嚴肅。
司徒笑明明沒有喝酒,卻好像已經喝到位了一樣,兩手撐着桌子就站了起來:“你們兩兄弟看得起我,叫我一聲笑哥,我這個人向來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今天笑哥就把話撂在這裏,想說什麼儘管說,需要笑哥幫忙的,我絕不含糊,當然,有些事情如果比較難搞,需要資金周轉,我也會直接跟你們說。今天是大家第一次見面,你們不太了解我,我這個人是直腸子,就喜歡和爽快的人打交道,要保密的事情,哥哥掉了腦袋也不會說出去,不要有什麼顧忌,儘管說。”
何濤聽得目瞪口呆,笑哥對黑道上排資論輩講交情那一套也玩得很熟溜啊,聽這斬釘截鐵的話,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們要拜把子了呢,不過,笑哥話里說什麼資金周轉,這是公然索賄嗎?
劉家兄弟和任谷豪也沒想到司徒笑突然就很豪爽了說了這麼一大段,誰都吃不準,不過相視一眼都帶着苦笑,這司徒笑膽子也太大,也太直接了吧?剛才那套話里的意思,是暗示自己直接給好處嗎?他就不怕這邊還有一位天涯市的同仁給他供出去?
不過劉家兄弟和任谷豪都是久歷江湖,黑白兩道見過的人也多了,什麼樣的人沒見過。劉家兄弟想着,只要那個司徒笑肯來吃飯,那他們就放心一半了。
現在雖然驚訝於司徒笑的直接,不過心裏倒是更寬心了。
“既然笑哥都這樣說了,那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我們總公司,目前正在與一家航母級國企接觸,他們打算在南海搞一個大項目,與能源有關,我們希望能掛靠上去,成為其分支企業,一旦我們和國家級能源企業掛上鉤,我們家族企業才算真的安定下來。笑哥,你不知道,現在小企業難做啊,像我們這些搞實體的,賺得又少,付出又多,銀行還不給貸,若沒有一個穩定的經濟來源,說不定不用10年,三五年之後,企業就跨了。您說,這麼大的事兒,我們不親自出馬行嗎?小妹的死我們也很悲痛,但是我們是相信海角警方的能力,父親說,我們要化悲痛為力量,爭取在談判中達成更好的條件,希望小妹在天有靈,保佑我們。”
“哦,海上能源項目。”司徒笑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是啊,要想掛靠上這種項目,多少小企業打破頭往裏擠,很多環節都是我們父子三人親自去打點,父親頭髮都白了好多,你看我,哪兒像剛30的人,說40也不為過吧,都是這半個月給熬的。”
“原來是這樣啊,嗨……你看,這種事情,你們不說,我們不問,又怎麼會知道,你知道在我們這些辦案警員心裏是怎麼想的嗎?這丫的劉家父子,親女兒、親妹妹死了,連弔唁都不來,就派了個堂叔過來,這到底是不是親生的?……再一調查,原來家裏剛有老人去世,有一筆幾千萬的遺產交割,哦,這小姑娘一死,她那兩個哥哥就可以昧下幾千萬的遺產,這很可疑啊!”
在問及到底是不是親生的時候,司徒笑有意短暫停頓,劉家兄弟二人的表情很耐人尋味,劉勇迅速移開目光,看向一旁,劉定邦顯然沒想到司徒笑直接蹦出這樣的懷疑,臉上是震驚、錯愕,張口就想辯解兩句,但是似乎又看到了大哥,生生將話憋在了肚子裏,喉結艱難地聳動了一下,吞咽的聲音落在旁邊的任谷豪耳里,格外清晰。
劉定邦反應如此明顯,連何濤都看出來不對勁,任谷豪也是若有所思地將劉定邦的反應收入眼底。
劉勇想要不動聲色地將話題引開,靠近司徒笑,湊在他耳邊悄悄道:“笑哥,你看這個,現在你也知道我們不可能想害自家妹妹,還請一定要調查清楚啊。”
當他說到“你看這個”的時候,一張銀行卡已經不動聲色地從袖口滑出來,滑到司徒笑的手上,動作之嫻熟,就連近在咫尺的何濤都沒發現任何異樣。
最後一句“請一定要調查清楚啊”也是提高了音量。
司徒笑中指輕輕一扣,那張銀行卡輕飄飄地便鑽進了他的衣袖,動作更是快得如變魔術,就連一直盯着銀行卡的劉勇都沒看清,那銀行卡是怎麼不見的。
劉勇一看,這海角市來的笑哥果然是個中老手,深諳生財之道,不禁露齒而笑,心中一塊大石頭總算落地了,一隻手搭上司徒笑的肩,笑道:“笑哥,我相信你一定能將這件案子調查清楚的,就全部拜託你了。”
“好說好說,我辦事,你放心。”司徒笑遞了一個“你懂的”的眼色,劉勇收到,眉眼生花,頓時大笑起來,劉定邦也一反剛才的錯愕,跟着大笑,任谷豪也在笑,只有何濤有些納悶,怎麼突然氣氛就其樂融融了?
司徒笑伸出手來:“讓我們警民合作,爭取早日破獲這起案件。”
劉勇趕緊雙手遞上,讓司徒笑握着,跟着捧住司徒笑虛伸的那隻手搖了搖,說道:“一定配合……”
話還沒說完,這輕輕一搖,只見那張銀行卡忽然從司徒笑的袖子裏飛了出來,“趴”的一聲掉在了地上,何濤一偏頭就看到了。
直到銀行卡掉在地上,劉勇才看到,腦子裏頓時嗡的一下,這種情況不應該發生的,這就像出千被人逮到了,在有第三方在場的情況下,行賄受賄被人發現,現在就看笑哥怎麼給圓回去。
一般情況下,受賄方會打個哈哈,說什麼自己的銀行卡居然自己跳出來了,然後收走,還有一種情況,則是立刻翻臉,痛斥賄賂方,表示自己的嚴正立場。
在劉勇經歷過的事件中,有些領導膽子大,毫不在意就收了,但此後這些領導就在他們的掌控中了,還有一些人膽子小,翻臉表明立場,這種人不太好搞,他們也會小心賠笑,爭取下次再建立合作關係。
劉勇心中已經認定,司徒笑是個吃賄賂的老手,就看他怎麼選,這關繫着以後的合作方式。
果然不出劉勇所料,司徒笑原本雖然沒笑,但還算和藹的表情,在看到銀行卡暴露的一瞬間,立刻拉下臉來,手一揮將劉勇的手甩開,翻臉怒道:“這是什麼意思?這是什麼東西?你敢公然行賄!你當我是什麼人!”
聲色俱厲,翻臉比翻書還快。
何濤一臉敬畏看着司徒笑,原來笑哥也是演技派啊。
“這……”劉勇立刻露出尷尬的笑容,這個時候就得配合對方把戲演足,“這是個誤會,誰不知道笑哥你清正廉明,奉公守紀,這其實是我剛才,我剛才……一直想叫服務員再加點餐,一激動,這卡怎麼被我帶出來了。”
劉勇心中暗罵,最煩這種老油條警察,既要當婊子又要立牌坊!
大家都以為尷尬化解,重新吃飯,司徒笑卻不急不忙地反諷了一句:“這不是快活林大酒店嗎?任老闆的地盤,你叫服務員加菜還刷卡啊?蒙誰呢你?”
劉定邦兩眼一瞪就要發作,這他媽的給臉不要臉,大哥都那麼低三下四了,還不饒人了是吧?
任谷豪掃了劉定邦一眼,把他瞪住了。
劉勇也愣了一下,沒搞明白這位司徒警官到底想怎麼樣,難道是要撕破臉?
見劉勇一時想不出什麼好的解釋,司徒笑嘆了口氣:“唉,原本以為你們是真心想與警方合作,沒想到你竟然向我甩銀行卡,你在侮辱我的智商嗎?還是說,在這起案子裏面,你們真的有問題?難道劉彩婷是劉唐名和外面的野女人生的種,可是不應該啊,你們的母親不是因為生劉彩婷才難產的嗎?”
司徒笑似乎只是簡單分析了一下,在何濤、任谷豪兩人聽起來似乎沒有什麼大問題,無外乎接銀行卡暴露的事情表達一下不滿情緒,讓劉勇自己給個更合理的解釋,收斂收斂。
可是在劉家兄弟耳朵里,彷彿響起了一道晴空霹靂,若第一次說懷疑劉彩婷不是他們親妹妹,還只是一句話帶過,大家可以當作沒有聽見,可這次,對兩兄弟而言,簡直就是再明顯不過的暗示了。
他知道了!他肯定知道了!這不是猜的!是老媽和別的男人生了小妹,他只是將這話反過來說!
劉定邦像被施了魔法,想拍案而起,痛斥司徒笑在胡說什麼,又怕這樣顯得心虛,就保持着半蹲坐的姿勢,但他的臀部已經離開了座位。
劉勇臉上還掛着微笑,只是看起來有點像慘笑,不易被人察覺的額角已經滲了一層細汗,正絞盡腦汁想辦法開脫。
笑哥知道彩婷的身世了,他卻不說破,這是在暗示什麼嗎?剛才的解釋不合理,需要我給個更合理的解釋?要不,承認一下自己給銀行卡的真實用意?這樣緩解一下局面,反正這裏是豪哥的地盤,這姓司徒的不就是想顯示一下自己的清白無私嗎,真他媽的不要臉,假清高。
想到這兒,劉勇臉上堆起更多的的笑意:“瞧您說的,笑哥您可真會開玩笑……”
“我這個人,從來不開玩笑。”司徒笑強硬打斷,似乎余怒未消。
“我知道,我知道,是我錯了,兄弟給你賠不是。”劉勇端起酒杯,又將自己弟弟面前的酒杯拿過來,都是一兩一個的大杯子,左一杯右一杯,兩杯酒直接一口氣倒下去,嘴裏噴出火熱的酒氣,點了點酒杯,示意已喝乾:“我錯了,我想着笑哥您這麼大老遠跑過來,和兄弟們整天風吹雨淋的,為了我家小妹的事四處奔走,很不容易,我很感激,也沒什麼好表示的,想讓大家有點茶水錢,我知道你們有規矩,我不該這樣做的,兄弟我真的錯了,還請笑哥您就不要再追究這件事了,幫忙真正查清害死我小妹的人吧。”
“早承認不就行了嘛,我都說了我這個人是直腸子,你說些什麼彎彎繞的,我根本就聽不懂。”司徒笑繃著的臉似乎有所緩和,攤手做無所謂狀。
劉勇不自覺地擦了擦額頭的汗,任谷豪注意到這個細節,心中已經估量出司徒笑的厲害了,那劉家兄弟也算江湖場上的老手了,不知不覺竟然被這名司徒警官帶動了情緒,這一緊一松,一緩一張的,完全被帶入了他的節奏。
果然,劉勇的手剛舉到額頭,汗才擦一半,只聽司徒笑話鋒一轉,又對着何濤說:“你看你,大家出來吃飯就不要穿警服嘛,影響多不好,還開着個執法記錄儀,人家還以為我們在釣魚執法呢。”
何濤微微一愣,我沒開執法記錄儀啊,不過馬上反應過來,連忙假意按了幾下:“我忘了,一直在辦案嘛。”
劉家兄弟剛剛放下的心頓時又被懸在了半空,尤其是劉勇,媽的,原來在這兒等着呢,怪說不得一定要我親口承認想賄賂他,這他媽的不叫釣魚執法叫什麼?這個姓司徒的心好黑啊!不僅想要受賄,還他媽想掌握我行賄的證據,這是想把老子捏在手心的意思嗎?
這下偷雞不成蝕把米了,原本還想借豪哥的主場之利,如果對方肯受賄,那麼以後就有把柄在自己手裏,大家說話做事都好商量,如果對方不肯接受,那麼就另想辦法抹黑他,對付警察有的是辦法。
沒想到這次碰到個手更黑的老油子,他媽的居然反過來掌握老子的證據,看起來這傢伙年紀也不大啊,頂多比自己老點,和豪哥差不多吧,手段這麼老辣,一看就是個沒少收受賄賂的老鳥。
任谷豪也暗暗吃驚:被發現了?不可能啊,我的針孔攝像頭安裝得那麼隱秘,連我都不知道在哪裏,除非他一早就想到了這個局,我們會採用哪些手段,果然很老練啊。只是,你真的能猜到我們的所有佈置?哼哼,未必吧?
司徒笑似乎掌控了全場,揮手讓劉勇坐下,讓大家吃菜,然後安慰了兩句:“自家兄弟,不用這麼拘束,小何,回去之後你知道該怎麼處理啊?”
何濤一頭霧水,還是硬着頭皮應承道:“知道,知道。”
劉勇訕笑道:“笑哥,我算是服你了,兄弟這點小心思,你心裏跟明鏡兒似的,說實話,兄弟和那麼多達官貴人打過交道,像您這種,真的是這個!”他比了個大拇指。
司徒笑隨意說道:“這事兒既然還沒有發生,那麼我們就當它沒有發生,以後不要再犯這種錯誤了。”說著,給劉勇一個眼神,劉勇覺得,笑哥是在說,以後送錢送東西,不要當著外人的面,做得把細點。
司徒笑話鋒一轉,又道:“那些不愉快的事情,過去就過去了,我們還是回到劉彩婷的案子上來吧,既然兄弟們都這麼信任我,我也跟你們交個底,一開始我們調查的那人,就是連雲!”司徒笑說得故弄玄虛,好像透露了一個多大的秘密似的,劉家兄弟和任谷豪都在心裏暗罵:媽的,說得好像承了你多大人情似的,好像誰都不知道你們調查的是誰一樣。
“本來他最有嫌疑,也有作案動機和時間,可是隨着那名證人反水,嘖……這連雲的嫌疑一下就小了,加上他本身後台硬,我們也不敢隨便動他,不過在調查連雲的時候,我發現有些疑點。”司徒笑說說停停,環顧眾人,對面的三個人,尤其是劉家兄弟,心中一緊,這笑哥又要出什麼古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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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你們也多少知道一點警方的辦案程序,一開始我們就是查連雲,查他的行蹤,查他的通信和經濟往來,確實發現了很多疑點,畢竟一個人想殺另一個人不太可能無緣無故,突然就發生了對吧,更何況他們還是情侶,情侶之間拌拌嘴,一些小矛盾要發展成殺人,肯定有一個矛盾升級的過程,你們說呢?”
大家都點頭稱是。
“他們剛到海角市,就兩天,人死了,所以我們重點鎖定了劉彩婷死前和連雲相處的那段時間,也就是在天涯市,欸,那段時間豪哥你們好像經常陪着連雲出入,這方面你應該比較清楚吧?”
任谷豪沒想到司徒笑會將話題轉移到自己身上來,忙道:“沒錯,你也知道,我們是做生意的嘛,生意人講的是八方朋友,今天大家都把話敞開了說,我一個小生意人,難得有機會認識連大少這麼有身份有背景的人物,自然要去巴結他一下,不只是我,老三、猴子、屠夫,他們都是一樣的心思。”
“這個我能理解,所以說啊,因為我們警方懷疑他嘛,就調查他的行蹤,發現他在天涯市和你們這一群朋友接觸比較多,豪哥你放心啊,我們肯定不是針對你們,畢竟是殺人命案吧,連雲這事兒不查清楚肯定不行。”
“理解理解。”
“後來我又過來找天涯市這邊的同事了解了一下情況,那時候連雲嫌疑不是沒那麼大了嗎?我就想調查一下劉彩婷在天涯市這邊還和哪些人有過接觸,但是我發現,這連雲的行蹤要好查一點,畢竟他都和豪哥你們在一起,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這劉彩婷在天涯市的時候,反而不太好查,怎麼說呢,她和連雲在一起出現的時間,只有那麼七八次,說句實話,還沒有豪哥你陪連雲的時間多呢,其他時間劉彩婷都去哪裏了呢?”
司徒笑停下,手指輕輕叩着桌面,一下一下,頗有節奏,有時看看劉定邦,有時看看劉勇。
這次,連劉定邦都聽出了司徒笑的弦外之音,敢情這是找我們要線索,好回去交差啊,這簡單嘛,他看着大哥,看大哥怎麼說。
劉勇思忖了一番,小心開口道:“小妹回家這段時間,因為奶奶剛去世,心情不太好,所以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家裏。”
“那小部分時間呢?”司徒笑的臉立馬又沉了下來,顯然司徒警官對這個回答很不滿意。
大哥說的這不都是廢話,換誰來也不滿意啊,反正小妹死在海角市,和我們能扯上什麼關係,這有什麼好藏着掖着的,看大哥還在那兒吞吞吐吐,司徒笑馬上就要發火了,劉定邦忍不住插嘴道:“小妹出海散心去了。”
劉勇臉色微微一變,他已經感到司徒笑的厲害了,說話綿里藏刀,時而春風和沐,時而翻臉無情,到現在還搞不清楚這位刑警的立場,自己到底是該示好還是該示強,但是在沒弄清楚之前收斂一點總是好的,說得越多,錯得越多。
果然,司徒笑打蛇隨棒上,立刻追問:“出海散心去啦?怪不得我們沒查到她的一些行蹤,她一個人去的?怎麼連雲沒陪她去?”
劉勇搶過話頭:“連大少剛認識了豪哥他們,大家走得比較近,而小妹心情不好,陪了他們兩天便想一個人靜靜,正好家裏那時候不是在和政府企業接觸嗎,有個項目要去南海實地考察,因為是家族內部的事情,也不方便叫上連大少,所以就帶小妹去了。”
司徒笑夾起一塊肉,饒有興緻地問道:“哦,是家族考察項目啊,那你們全家都去了?”
劉勇幫司徒笑夾了一道菜:“父親有別的生意要忙,是我們三兄妹一起去的。”
“去的時間不短吧?你們是大游輪嗎?”司徒笑似乎很感興趣,一邊比畫一邊詢問。
“哈,父親早年買的一條遊艇,也不算太大,比起豪哥他們家的遊艇來,算是小的了。”
司徒笑微微皺眉,似乎不高興了,劉勇又補充道:“是委託一家國內船塢仿造馬格利亞號遊艇,有80多米長,光建造費就8000多萬呢。如果笑哥有興趣,歡迎你到我們船上來玩啊,可以放鬆一下。”
劉勇強調了一下他們家裏不缺錢,不會因為幾千萬就做出殘害親妹妹這種事情來,又發出邀請,只要司徒笑有這方面的需求,到時候可以讓他領略一下什麼叫奢華遊艇,如果他有那方面的想法,也可以叫十幾個模特上船,出了公海就算開無遮大會又有什麼關係,只要你有慾望,皆可得到滿足。
“出一次海能玩幾天啊?”
“那要看笑哥您的時間安排了,我們這是遠洋商務型遊艇,可以環球航行的,玩多久都沒問題,你可以帶上你的朋友,一起釣釣海魚,吹吹海風,徹底放鬆放鬆。”
劉定邦也頗為激動地在一旁介紹:“我們船上有無邊泳池,有籃球場和健身房,還有小艇和直升機,可以玩很多天,天氣好的時候可以動力傘衝浪,還有噴水飛行器……”
“吭,”劉勇打斷弟弟的話,似乎想將話題引開:“也沒定邦說的那麼好,比起豪哥他們的遊艇來,只是小巫見大巫,聽說豪哥你們最近打算仿照維納斯號建一艘,那可是大手筆啊。”
任谷豪哈哈一笑:“哪裏哪裏,現在還不知道人家有些什麼內設呢,不過那外觀我倒是比較欣賞。”
不過司徒笑的注意力只集中在遊艇上,他不理會劉勇和任谷豪的對話,直接問劉定邦:“你們經常出海去玩嗎?”
“是啊。”“沒有。”劉定邦和劉勇同時做出了不同的回答。
“嗯?”司徒笑看着兩兄弟,劉定邦張了張嘴,馬上圓回去:“我經常會開着出海去玩,大哥主要忙家族生意上的事。”
劉勇自嘲道:“看我們兩兄弟的身型就知道了,哈……”
“那這次劉彩婷和你們一起出海玩了多久呢?”
“三……天。”劉家兄弟對視一眼,肯定地答道。
“就你們兄妹三人,就沒別的人了?”
“還有公司負責考察項目的員工,呃,我們那艘船可以解決20人的食宿問題,再多就不行了,以後笑哥帶朋友來玩,10人之內吧,還有些船上的工作人員是吧。”劉勇解釋着。
“好,那劉彩婷回來之後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家裏嗎?”
“嗯,這個……我們就不是很清楚了,因為我和定邦也要忙家裏的生意,我們沒住在一起,小妹是住在以前奶奶的家裏,她可能和朋友姐妹逛逛街啊,或是做點別的什麼,我們真不是很清楚,可能奶奶家的用人更清楚一點吧。”
“好,這個線索很好,我明天去問問,你們奶奶家有幾個用人啊?”
劉家兄弟又對視了一眼,還是由大哥劉勇開口道:“呃,現在奶奶和小妹都走了,那些用人守着個空房子也不行,我們就把他們都辭退了,奶奶家以前有三個用人,一個廚子,一個司機,一個照顧生活起居的。”
“那我現在該到哪裏去找人?”司徒笑似乎有些不滿。
“嗯,我去幫忙問問聯繫方式,可能還在。”劉勇很熱心的樣子。
“那你們奶奶都是一個人住?”
“我和定邦都是結婚後搬出來的,父親也是經常忙生意,到處跑,不過空了都會回去和奶奶一起住。”
“噢,是這樣啊。”司徒笑若有所思,“哎,定邦,你們一般一年坐船出海幾次啊?我好調整時間。”
劉定邦還沒回答,劉勇搶着答道:“笑哥你什麼時候想來,隨時都可以來,提前兩天說一聲就沒問題,我們就算再忙,也要擠出時間來陪笑哥你啊。”
“是嗎?像現在這種大項目也能擠出時間來?你們連看你們妹妹最後一面都做不到。”司徒笑不知怎麼話題又給繞回去了。
氣氛一時又有些尷尬,姓司徒的你別老提這個茬兒啊,劉勇強顏笑道:“這種項目估計我們這一生也就這麼一次,這不正好趕上了嗎,以後估計也不會再有了。”
司徒笑端起身前的水杯一飲而盡,劉勇已經三次搶着回答,五次有意遮掩,那麼,他們兩兄弟和劉彩婷一起出海,肯定有問題了。
再看看對面,雖然任谷豪一直沒有主導談話,更像是來幫忙壓陣的,但他的目光視線已經有三次落在他那宇舶表上了。
若還看不出問題,司徒笑這麼多年警察不是白當了,他推杯起身,沖劉定邦昂了下頭:“上個廁所。”
劉勇等人看司徒笑沖劉定邦點那一下頭,都看了看劉定邦,劉定邦自己也很茫然,剛才那一下什麼意思?讓我陪他上廁所?他看看自己大哥,又看看任谷豪,坐得穩穩的。
就這麼一耽擱的工夫,司徒笑已經出門了,任谷豪見劉家兄弟沒人起身,正準備自己起來跟着司徒笑,卻見司徒笑打開包間門,往裏讓了讓,說了聲:“唷?”
“哎!”門口的人也是一聲驚呼:“司徒警官,這麼巧?”
“這不是劉老闆嗎,這麼巧啊?”司徒笑幾乎在同一時間說道。
門口站着一人,和劉勇差不多高矮,正是與司徒笑打過交道的劉唐名,他保養得極好,沒有皺紋,沒有白髮,根本不像一個50來歲的中年人,和他兩個兒子站在一起,只怕別人會當他們是三兄弟。
劉唐名左手邊是劉明禮,看起來就像兩輩人,他右手邊有一個幫忙開門的人,司徒笑擰住把手的時候,他也擰住門外的把手,一個拉一個推,力道剛剛好。
那人身高足有一米九,比司徒笑還高一些,一副自由搏擊運動員的體格,劉定邦的肌肉和這人比起來,就顯得笨重許多。
此人兩撇劍眉,鼻骨寬大,雙眼狹長,嘴唇很薄,給人第一印象便是生性涼薄之人,司徒笑一眼便認出,這就是劉彩婷案在天涯市的第一懷疑對象,徐威,威三少。
劉唐名身後還跟着幾人,簡直就是黑社會開堂會,司徒笑赫然看到了嫌疑名單里的猴子、屠夫等人。
“司徒警官怎麼悄悄跑到我們天涯市來了,也不先打聲招呼啊,我好給你接風洗塵嘛,畢竟認識好多年了。”
“呵呵,不敢當,劉老闆貴人事忙,我們當警察的就是個勞累命,哪裏有案子就往哪裏跑,這次還不是專程過來幫你調查你女兒的案子,正好你兩個兒子說一定要請我吃飯,我就算不給小劉公子的面子,也要給劉老闆的面子嘛。沒想到竟然驚動了劉老闆親自大駕光臨,不知又是什麼風把劉老闆您吹過來了呢?”
雙方就站在門口,司徒笑想出去,劉唐名似乎不讓,司徒笑把着把手,劉名唐想要進來,也得司徒笑先讓開。
“哈哈,我聽說我兒子宴請一位貴客,本來今晚還約了人談事情的,一聽說是司徒警官您,我趕緊推了那件事,一定得先來看看你這位老朋友啊。不知你有沒有去祭拜蛇哥啊?10年了啊,他墳頭的草應該很長了吧。”
在劉唐名和司徒笑說話的當口,那名身材魁梧的青年手上開始暗暗發力,要將門往裏推,司徒笑則抵住門寸步不讓,那門把手不堪重負,開始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音,雙方力量不相上下。
那名青年偏了偏頭,煞有興緻地看了司徒笑一眼,露出微笑。
“蛇哥?你說的是蝮蛇萬平良?那個燒殺擄掠,無惡不作的黑社會頭目?被判死刑那個?你們關係很好?”門上傳來的力度猛然加大,司徒笑也跟着肩背一縮,跟着發力。
“行啦,大家都是老相識了,還用這樣說話?我為什麼趕過來,我就怕我兒子不知道啊,被你給帶坑裏去了。來,大家都認識一下啊,這位就是10年前智破萬平良特大涉黑犯罪團伙的第一功臣,司徒笑警長,以前他在道上混的時候人稱不哭死神,聽說餓得吃不起飯,是蛇哥收養了他,把他當作親兄弟一樣。想不到吧?他反起水來也是毫不留情,一不小心,人家都是高級警司啦,如果你們這些小崽子想走收買的路子,小心這位司徒警長一手收了你的卡,反手就把你舉報出去了哦!”
說著,劉唐名放肆地拍了拍司徒笑的胸口。
司徒笑手臂肌肉完全繃緊,已盡全力,劉唐名的手靠過來時他猛地一松,只是,門並未像他想的那樣猛地彈過去撞牆上,在那高壯青年的控制下,門被緩緩推開。
對方是在自己鬆手一剎那察覺到了呢,還是留有餘力?不管是哪種可能,這個年輕人都很可怕啊,司徒笑故意問:“這位是……”
“徐威,我侄兒,他和我兒子他們一起長大的。”
劉唐名施施然走進包廂,任谷豪早讓出主座,一面打着招呼:“劉二叔。”
“爸。”“老三。”“欸,二爺你也在啊。”“劉二叔在這裏,別亂叫。”
房間裏頓時熱鬧起來,眾人魚貫而入,徐威把着門,與司徒笑對峙着,“聽說你以前打黑拳的?沒輸過?”
司徒笑沒有接話,徐威蔑視道:“有機會,咱倆玩玩兒。”
“說完了吧?說完了你還把着門哪,給人看門啊?”
徐威脖子一梗,立刻豎眉怒目,下一刻眉眼又舒展開來,笑容猙獰:“有意思,我開始對你感興趣了!”
劉唐名坐下發話:“仨兒,過來坐。怎麼著,司徒警長,我剛來,你就急着走啊?”
司徒笑沒好氣道:“我去撒尿啊,怎麼劉老闆多年不見,想和我一起去尿,增進一下感情嗎?”
劉唐名知道司徒笑其實說話很是刻毒,索性不予理會,同時也制止了幾個拍桌子瞪眼睛想要挑事的年輕刺頭,把徐威叫了回來。
司徒笑一走,這房間裏就還剩一個何濤,他還穿着制服,頓時有一種被群狼環伺的感覺,他想起身追着司徒笑去,但這樣豈不是向黑惡勢力示弱嗎?於是硬着頭皮死扛着。
“耶?這兒怎麼還有一個警察?”劉唐名和幾個小輩聊了幾句才發現了何濤的存在。
劉勇於是介紹了一遍,但劉唐名彷彿沒聽到一般又跟旁邊的徐威聊天去了。
一群黑社會稱兄道弟,也沒人理何濤,何濤如坐針氈,何濤不斷地和這些人換位置,結果最後退到了靠門口的位置。
在這時,何濤的手機振動起來,是一個陌生號碼,何濤退到包廂外接電話,居然沒有一人將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喂,你好。”
“緊急情況,有大案子,馬上趕到大德路。”對面用一本正經的普通話說著。
何濤愣了愣,聽起來有點像笑哥的聲音啊,這誰打來的,也不是網內號碼啊?於是問道:“喂,你哪位啊?”
對面停了停,似乎覺得何濤這邊很安靜,還帶走廊的迴音,問了一句:“你在外面?”
這聲音就很像司徒笑了,何濤趕緊道:“是,房間裏太吵了,是笑哥嗎?”
“是我,馬上離開,走安全通道,正有大批的記者朝包廂趕過去。”
何濤一聽,立刻朝安全樓道走去,招呼也不打了,我的個乖乖,要是被記者堵在房間裏,說一名執勤警察和一群黑社會大哥吃飯,自己以後就不用幹了。何濤越想越后怕,冷汗頓時就下來了。
司徒笑將手機還給一名路人:“謝謝啊。”
這邊何濤一走,起初還沒人注意,可是好幾分鐘過去了,出門撒尿的司徒笑還不見回來,任谷豪抬腕看看時間,向劉唐名詢問道:“劉二叔,那司徒笑該不是尿遁跑了吧?”
“哦?你做了什麼安排?”劉唐名知道任谷豪這樣說肯定背後有什麼貓膩。
“我找了媒體的朋友,本來想着,如果他和我們不是一路人,就把他搞臭。”任谷豪老實交代。
“坤子,去看一看。那個小警察呢?沒人看到嗎?看來他們肯定跑了。司徒笑不是那麼好對付的,據我所知,他搞垮蝮蛇那伙人之後,還在反黑組幹了好幾年,你們想的那些招數,對他都沒用。”
“二叔,就這麼放他們走了?”徐威舔舔嘴唇:“要不要派人把他們截回來?”
“跑遠啦,截不到了,放心,還有機會打交道的,司徒笑這個人我很清楚,被他咬住了,要麼你死,要麼他死!”劉唐名雙眼微閉,似乎想起了往事。
“放心二叔,這次一定是他死!”徐威自信滿滿。
何濤探頭探腦地出了酒店,沒有發現記者之類,這才快速離開,走到街角就看到了司徒笑,他不滿地抱怨了一句:“笑哥,我總覺得這樣走了好窩囊啊,弄得好像我們警察怕他們黑社會一樣。”
司徒笑不置可否:“這有什麼好窩囊,這叫戰略性撤退,你不走,等着記者給你上頭條啊?到時候弄個大標題,執法警察與疑似黑惡勢力共聚一堂,把酒言歡,你別提繼續調查,不摘你警帽就算輕的了。你要知道,我們警察不怕那些黑勢力耍刀弄槍,就怕什麼,就怕他跟你講法律,現在這些黑社會啊,把法律吃得比我們還透。”
何濤深表認同:“是啊,網上都說,就怕流氓有文化。”
“尤其是這些已經成功漂白的黑社會企業,他們和上層到底有多少聯繫誰也不知道,沒有抓到他們違法犯罪的真憑實據,你是絕對扳不倒他們的。”司徒笑面寒如霜,給何濤分析:“今晚本來就是個鴻門宴,你知道他們在席間給我們準備了什麼東西嗎?一般是四大件,首先監聽監控是少不了,其次是席間的公然行賄,如果你表現得稍微有些放鬆,那麼陪酒的舞女很快就會出現在你身邊;如果你表現得公正無私,那麼記者就會聞風而來,把你堵在包間裏;再狠一點的,給你在菜里、酒水裏、煙茶里加點料,所以我們警方才有嚴格規定,那制度不僅是約束,同時也是對你們的一種保護。”
何濤長吐了一口氣,聽笑哥這麼一說,才知道自己已經在鬼門關走了一圈,最可怕的是,從頭到尾自己還渾然不覺。但他還是有些不解:“笑哥,這麼危險,你為什麼要我答應他們?”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果是劉唐名親自邀請,我是肯定不會去了,他的兩個兒子嘛,我正好想從他們那裏探點口風,現在已經有點眉目了,我還需要綜合其餘線索來分析,走吧,先回去。”
回到劉家,劉唐名立刻收起人前那副鎮定自若,寵辱不驚的表情,面色森寒:“你們兩個兔崽子,翅膀長硬了是吧?認識了幾個高官,就以為和你們老子我一樣,可以黑白通吃了是嗎?司徒笑是你們兩個混蛋可以招惹的嗎!”
劉勇和劉定邦戰戰兢兢,低頭思過,不敢反駁。
“爸,我們不知道司徒笑是什麼樣的人,所以才打算試探他一下。”劉勇鼓起勇氣說明心意。
“試探?那你們試探出什麼來了?”
“他……他的演技很厲害,我和大哥都被騙了。”劉定邦絲毫不敢仗着身材魁梧在老爸面前抖威風,小意地認錯。
“哼,演技厲害,能出賣蝮蛇還活着的人,演技能不厲害?你們呀……接觸得還是太少了,面對司徒笑這種人,就連我都要小心謹慎,你們這麼冒冒失失地想給人家下套,還不知道被別人套走了什麼呢。現在,把你們和司徒笑交談的每一個字,每一個表情動作,完完整整地說給我聽,不要有任何遺漏!”
劉勇和劉定邦一人說,一人補充,把席間的言談舉止說了一遍,劉唐名面無表情地聽着,直到劉定邦說起遊艇出海,劉唐名才難以遏制怒意罵了一句:“你個混賬東西!你說話做事不過腦子啊!你不知道我們開船出海是幹什麼啊!”
劉唐名伸手將劉定邦捉了過來,劉定邦彎腰屈膝,不敢反抗。重重的鼻息噴吐在劉定邦臉上,劉定邦不敢正視父親的目光,劉唐名近距離看着自己兒子的臉,看了足足有半分鐘,這才鬆手推開,劉定邦半屈的腿都有些發軟了。
6
“爸,我們開船出海警方查得到的,而且豪哥也在,他也知道的,那個司徒笑問的是三妹的事情,定邦這麼說也挑不出什麼來吧?”
“如果是別的人我倒不怎麼在意,但是司徒笑……你們沒接觸過萬平良,可以這麼說,當年他比我還狠,比我更奸詐,當年他的勢力網絡遍佈整個東南亞,警方不知派了多少卧底都被他幹掉了,這樣一個人,當年一樣栽在司徒笑手上,你們想一想吧!這種人,你說的每一句話,他都能聽出三四層意思,不得不防啊!繼續說,後來他又問了什麼,你們怎麼答的,絕對不要漏過任何一個細節!”
兩兄弟又開始回憶,劉唐名一邊聽,一邊搖頭:“壞了,壞了壞了!司徒笑在懷疑這件事情,他問的每一句話都有針對性!你個豬腦子!你想替定邦解釋,有些時候,解釋就是掩飾啊!你以為司徒笑聽不出來?”
“爸,他司徒笑沒那麼大能耐吧?就憑這幾句話他能得到什麼?他是人又不是神。”劉定邦幫哥哥說話,兩兄弟同氣連枝。
“你懂個屁!你知道當年為什麼蝮蛇會被司徒笑出賣?具體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司徒笑當年並不在蝮蛇的核心圈子裏面,也就是說,司徒笑得到的關於蝮蛇的消息,是蝮蛇告訴核心圈內成員,核心成員挑選可以說的再告訴心腹,心腹再挑選無關緊要的告訴哥們兒,中間層層遞轉,不知道過濾了多少層,傳到司徒笑耳朵里,幾乎就是一些那個團伙里人人皆知的消息了,司徒笑就是憑着這些消息,準確分析出了蝮蛇他們的行動路線、時間和地點,將他們一網打盡!你以為你說的這些無關緊要?到了司徒笑那裏,就不是這麼回事了。”
兄弟二人無比驚愕,從來沒見過父親這樣失態,那個司徒笑當真就有這麼可怕?
劉唐名開始分析:“我來告訴你們司徒笑會怎麼想,他首先會懷疑,阿勇為什麼要幫定邦解釋,為什麼要故意搶答,是怕定邦一時嘴快,說出了什麼秘密?那麼我們有什麼秘密不能被警方知道?自然就是那些違法的事情。那麼天涯市警方調查了多年沒有找到突破口的,我們劉家犯罪的秘密,是否就在船上,或許和出海有關?接着他會想到,彩婷的死,是否也和這次出海有關,是否與我們劉家的秘密有關?他再結合其餘各方面的線索分析,可能離事實的真相就不遠了!”
聽父親這麼三言兩語一分析,劉家兄弟二人冷汗都下來了,這……就算司徒笑能耐,他能想到出海和遊艇與犯罪有關,他也不可能知道劉家這些年來一直做得天衣無縫的隱秘啊!
“爸,我們以前又不是沒被警方查過,還不是什麼都沒查出來?他司徒笑就算手眼通天,真是個神探,我不相信他就能查到。”
“不要有這樣的想法!”劉唐名指着自己的兒子告誡:“不要抱有任何僥倖心理,你們是我兒子,你們都清楚,我們做的事情要是被發現了,槍斃10次都不夠,所以,我們不能有任何僥倖的心理。這件事我得找徐老頭商量一下,要是我們劉家出了問題,他徐家,任家,申家誰都跑不掉!”
“爸,你會不會有點小題大做了?他司徒笑才剛來,我看他連東南西北還沒分清……”劉定邦嘀咕着。
劉唐名對自己的兒子很是失望,連連搖頭:“你們真的是,安逸得太久了,居然一點都嗅不到危險,唉,枉自你們出道也快10年了啊,這樣跟你們說吧,今年,國家會有新一輪的掃黑嚴打,而暴風眼已經形成了,風口就在海角市。上個月我們天涯市的高層震動你們還沒有忘吧?你們的老子跑斷了腿,能拜的佛都拜過了,我們的那些朋友,能保下來的,也不過十之一二,而那場震動的源頭,是在海角市,我們這邊只是受到餘波波及,聽說海角市那邊,凡是和道上有一丁點兒牽連的官員,都已經全軍覆沒,上至副市長,副書記,下至科員,中間的廳局級幹部多了去了,一個都沒跑掉!你們知道,引發這場地震的真正元兇是誰嗎?”
劉勇和劉定邦很是無辜地對視一眼,這哪兒能知道啊,劉勇忽然靈光一閃,愕然道:“爸……該不會是……”
“就是他司徒笑啊!”劉唐名一手指着窗外,彷彿司徒笑就在那裏。
“在這個風口浪尖上,你們還敢去招惹他司徒笑!你們是嫌自己死得不夠快嗎?”劉唐名痛心疾首:“你們好啊!我的好兒子啊!殺死小妹,這麼大的事情,一聲不吭,瞞着老子就幹了啊!”
“爸,小妹她看到了,我們也是沒辦法。”
“行啦!還有什麼好隱瞞的,別找那些借口,連徐仨兒都在懷疑你們的真實目的,你們還想瞞你們老子嗎?連司徒笑都查到了,你們以為你們老子當真那麼後知後覺?讓我痛心的是,你們居然去聯合徐仨兒,你們是怕老子知道了,會阻止你們?”
老爸全都知道了?劉家兄弟汗涔涔而下,劉勇試探道:“爸,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想問一句,當年我們媽,她是不是……”
“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你們小妹也已經死掉了,還提他做什麼。”
“爸!那個人是誰?”劉定邦浮現怒意。
劉唐名陰惻惻地注視着劉定邦,看得他怒意收斂,直到最後只剩惶然,這才嘆息道:“如果能報仇,你們老子我不會親自去做,還等着你們兩個兔崽子來動手?這件事,到此為止,以後不許再想,也不許再提!”
“爸!為什麼啊!”劉定邦不服。
“那個人,你們惹不起,我也惹不起,你們這輩子,能夠到那個人的腳面,就算出息了,永遠別再想,報仇的事兒,聽明白了嗎!”劉唐名咬牙切齒地說著。
劉家兄弟相顧駭然,以父親如今的勢力和地位,竟然還如此忌憚,那究竟是何等人物?
“我不是氣你們沒有通知我就殺了小妹,她小時候我也想過這樣干,雖然談不上留下禍根,但看着心裏不是滋味,是你們的奶奶一定要積陰德,我想着,就算養條狗,養久了它也會搖兩下尾巴吧,畢竟那事兒已經沒人知道了。我是氣你們,居然讓外人去處理這件事,還把司徒笑這個災星給引到天涯市來了,我的傻兒子,你們到現在都還沒想明白你們到底錯在哪裏啊!
“徐仨兒是個什麼性格你們不清楚嗎?我已經反覆告誡過你們,現在混黑道,講義氣那只是擺在明面上,說在嘴裏的玩意兒,誰要是真的相信了它,那他離死也就不遠了。你們自以為,借徐仨兒的手,就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覺?警方怎麼都查不到你們頭上?動動腦子!”劉唐名戳着劉勇的額頭。
“徐仨兒是什麼人你們該最了解,他憑什麼幫你們幹這種事情?稱兄道弟?和他稱兄道弟的人多了去了,不一樣轉過頭就在背後捅刀子?這些年為了在他們幫派里站穩位置,死在他手裏的兄弟還少了嗎?”
“我們給夠了好處的。”
“所以才說你們豬啊,我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但是徐仨兒早就有向連雲下手的念頭了,你們是人家打瞌睡就送個枕頭過去,他正好移花接木嫁禍栽贓,你們等着吧,現在警方已經查到天涯市來了,稍有風吹草動,他肯定把你們兩個當線索扔給警方,你們還自以為做得神不知,鬼不覺,這他媽的和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的蠢貨有什麼兩樣!”
劉唐名越想越氣:“我們是吃這碗飯的,你們不自己干,還去找外人!真是蠢到家了!”
“我們也不想的,但是徐老三說,他有一個天衣無縫的計劃,所以……”劉定邦低聲辯解。
“所以才說你們蠢!你們根本就沒有看穿這一局,完全被利用了啊!”
“爸,你到底在說什麼啊?”
“連我在說什麼你們都聽不懂,還不承認自己蠢嗎?這起案子根本就不是你們想像中的那麼簡單,殺個人,偽裝一下現場,讓警方查不到線索?錯,我告訴你們,這起案子,是亞聯的上層在鬥法,根據我的消息,有人想把事情搞大,他們具體怎麼操作的我不知道,但是徐老三想利用我的兒子女兒,來當自己站隊上位的踏腳石,得看我劉唐名答不答應!”
“爸,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怎麼辦?先把自己的屁股擦乾淨,你們是從奶奶的遺物里看到當年的事的?”
“是。”
“東西處理掉了嗎?”
“已經處理了,除了我和定邦,再沒別人知道這事兒。”
“沒別人知道?司徒笑怎麼知道的?”
“他……難道是……舅舅?”
“爸,那我們要不要……”劉定邦比畫著斬首的動作。
“怎麼?你們還想落個殺人滅口的罪名啊?這事都過去那麼久了,就讓它過去吧。”
“可是讓司徒笑這麼查下去,也不是個事兒啊,要不然我們……”劉定邦換了個對象,又是一個斬首動作。
劉唐名勃然大怒:“你吃豬飼料長大的啊!成天只知道打打殺殺!司徒笑那麼好殺,10年前他就死了,還輪得到你?你們兩個,從現在起,就乖乖地待在家裏當烏龜,把你們的龜頭給我都縮進殼裏去,什麼事情都不要做,什麼事情都不要想!”
劉定邦有些不服氣:“那不是白白便宜徐老三和那個警察了嗎?”
“便宜?哪有那麼便宜?這兩個人都不是省油的燈,正好讓他們狗咬狗,我還是得先找徐老頭,有些事情得先做好準備。”
劉勇問:“爸,那南海那邊那個項目?”
“該怎麼做就怎麼做,但絕對不要節外生枝。”
劉定邦想起什麼,趕緊道:“爸,徐老三還想找我們出一次貨。”
“這個時候出什麼貨?難道有人得罪他了?”
“那?我們不接?讓他自己處理?”
“不,接下來,說不定這批貨里,會有意外驚喜!”
7
司徒笑回到警局,各方都有新的線索匯總回來,他需要從中分析出對案件最有用處的信息。
最先彙報的就是和司徒笑一同回去的何濤,他負責調查劉家兄弟與徐威的聯繫,劉勇、劉定邦和徐威可以算是發小,一起長大的,徐威青少年時期就一貫強勢,是這伙少年的頭,後來長大各自接手家族生意,相互來往不及以前頻繁。
最近兩個月,只查到11月24日劉勇找過一次徐威,另外12月7日劉定邦和徐威碰過面,12月25日三人和其餘諸人一同聚餐,這些都是有資料可查的,另外由於現在聯繫方便,通信方式多樣,劉家兄弟和徐威平時還是保持着一定聯繫,所以在通信方面暫時還沒有什麼新的線索調查出來。
司徒笑立刻畫出重點,查11月24日左右的通信記錄,另外劉勇和徐威的見面地點,帶的隨從,盡量調查細緻點,以備查驗。
11月14日唐芸仙下葬,此後劉彩婷陪了連雲兩天,16日,出海三天,就是20日左右,劉勇24日去找的徐威,也就是出海返航之後,這個時間點比較吻合。
28日又是劉彩婷生日,他們或許曾經考慮過,要不要等劉彩婷過完生日再動手。
另外司徒笑仔細詢問了關於劉家的船舶問題,劉唐名在很早的時候就跑過船,作為海邊長大的本地人,會游泳就像會騎自行車一樣普遍,若是沒有什麼正當職業,那麼跑船出海捕魚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在天涯市警方的調查記錄中,劉唐名在進入警方視線的時候,他名下就有一艘小舢板漁船,在1992年購進了一艘大舢板漁船,1998年換成了大躉船,2003年和2008年分別購入兩艘大小不等的私人遊艇。
尤其是2008年這艘,屬於商務用環球遊艇,長88.88米,上下七層,自帶無邊泳池,人造沙灘、籃球場、土耳其浴室、私人影院、舞廳、健身房、劍道室、格鬥室、直升機、兩艘小型遊艇,各種奢華的娛樂設施,可謂應有盡有。
劉唐名一直做的是內貿生意,除了建材裝飾,最主要是金融投資,大多數時候,是在陸地上跑來跑去,但在記載中,他始終保持着每年10次以上的出海記錄,直到他兩個兒子接掌家族生意之後,劉唐名出海的時間才漸漸減少,但與之相對的,是他兩個兒子出海時間明顯增多。
警方一度懷疑,劉唐名出海要麼是販毒,要麼是走私,要麼偷運偷渡,曾經多次有海巡進行突擊式檢查,但每次檢查都沒有發現任何可疑之處。
後來警方內部出現了兩種截然相反的意見,一種認為,劉唐名出海肯定是在犯罪,只是在進行何種形式的犯罪不得而知,而且他有某種有效手段規避警方的搜查;另一種則認為,劉唐名出海完全就是一個煙幕彈,為了擾亂警方的視線,他最主要的犯罪渠道,還是在四通八達的交通路線上。
但這麼多年來,警方除了查到一些尋釁滋事,或是雞毛蒜皮的小違法,一直找不到劉唐名的犯罪證據,扳不倒這隻大鱷魚,而且劉唐名的巨額資金來源,都交給地下錢莊洗得乾乾淨淨。
他經常會淘換到一些莫名其妙的小玩意兒,委託申家幫忙拍賣,然後就是幾百萬、幾千萬的進賬,另外澳門的賭場,香港的跑馬地也是,幾乎每次去,都是幾千萬的資金收入。
正是這些來源莫名其妙的巨額資金,支撐着劉唐名的企業肆無忌憚地擴張。
有了何濤這些資料,司徒笑對內心的猜測更多了幾分把握。
不過一回到警局,他們就遇到了愁眉苦臉,帶着一臉歉然和一些委屈的文羽晗。
文羽晗調查的是劉家老宅失蹤的傭人張月娥,第一次查發現對方用的冒名身份,張子成給了建議重新調查家政公司。
文羽晗跟着便去查了,家政公司也知道肯定躲不過,於是也如實地承認了,張月娥確實是冒用了身份信息,她的真實身份是菲律賓混血兒,父親祖籍是潮汕,母親是當地人,真名叫衛月娥,去年7月持旅行簽證入境的。
文羽晗跟着查了入境登記和海關登記,找到了衛月娥的記錄,並且顯示她的簽證早就到期了,已經被定為非法居留的遣送人員,只是一直聯繫不上。
文羽晗找到這條證據,便開始正式找劉家進行調查,但是去劉家時,遇到的情況就和劉家兄弟所說的一樣,由於老太太已經不在了,所以服侍老太太的司機、廚子和保姆他們都已經辭退,至於辭退後這些人又去了哪裏,劉家實在無可奉告。
最終文羽晗只得到了3個打不通的電話號碼,而且司機和廚子都是通過私人關係介紹的,只有那個傭人是通過家政公司招聘的。
但這一次文羽晗有了經驗,一直追查其餘兩名傭人的聯繫方式,最終通過介紹人找到了那名廚子。
原來是名廚娘,叫陳芳,文羽晗直接和陳芳進行了溝通,最終得到一些模糊的線索,陳芳說,立冬那天,月娥突然說老太太不行了,他們立刻撥打電話,通知了劉唐名和120,120先到,到的時候老人已經走了,120覺得已經沒有搶救必要,還沒走,劉唐名回來了,然後發了一通火,醫生都被趕了出來,120走了之後,劉唐名兩個兒子才帶着家人趕到,其餘人都被趕出老太太的房間,讓他們自行活動,房間裏只有劉唐名父子三人和張月娥,似乎在問一些具體的情況。
沒人敢在房間外偷聽,但是肯定沒有爭吵,當時陳芳和司機劉正都在樓下,還有幾名家眷,如果是爭吵的話他們肯定能聽到,那時候誰都沒心思做事,大家都在等劉唐名出來安排老太太的後事。
然後就聽到樓上突然“啪”的響了一聲,陳芳說她不知道是什麼聲音,以前從沒聽過,但是很響,比放鞭炮還響,她和劉正沒上去,劉勇的老婆聽到聲音想去看看,但是被劉定邦擋了出來,說裏面沒事,讓所有人都在下面待着,一會兒就有專業的喪葬公司的人來處理後事。
從那之後,他們就再也沒見過張月娥了。
在陳芳的印象里,張月娥說一口標準普通話,但是話不多,小姑娘跑上跑下挺勤快的,也很得老太太的信任和歡心,長相雖然平平,但笑起來挺真誠。
老太太去世后,劉家就遣散了所有的用人,陳芳和劉正都懷疑過張月娥去哪裏了,但是他們不敢問,也不敢多想,拿了一筆錢就各自回老家了。
文羽晗調查到的關於衛月娥的全部消息,就這麼多。細心的小姑娘特意查了一下,去年立冬是11月7日。
司徒笑想了想,11月7日發生了什麼事情,他覺得這個日子似乎有點印象,想起來了,那晚擔心卓震被人滅口,特意去醫院調查,結果在地下車庫被車撞,當時高風懷疑自己壓力過大,精神出現了問題。
那次意外撞車事件顯得有些莫名其妙,到現在司徒笑都沒弄清楚為什麼突然會遭遇那種不知是報復還是情緒發泄的撞車事件。
文羽晗自己覺得調查出來的線索對案件沒有什麼太大幫助,自己查了一天,也就搞清了衛月娥的消失時間,但是衛月娥到底是死了還是活着,死了屍體去了哪裏,活着人又去了哪裏,則是一點線索都沒找到。
小姑娘心氣很高,一直想好好表現一下,但是第一天就被人騙了,第二天也沒有什麼新的發現,心中覺得自己拖了小組的後腿。
司徒笑沒有留意到文羽晗的情緒,他的全部精力都集中在更多的線索上面。
李開然今晚也不知道會不會回來,也沒有什麼消息傳出來,張子成第三個回來彙報。
張子成也是跑了一天,他將視頻里參與陪同連雲的26名社會人員都查了一遍,還查到5個沒有出現在視頻里,但是參與過陪同連雲的人。
在這31人中,12月1日當晚,陪同連雲的共有7人,11月14日陪同的有足足20人,因為各自原因沒有找到具體下落的有3個,張子成調查認為,失蹤的三人中,其中有一個很可疑。
這人名叫魯超,是徐威的親信,據傳說徐威第一次獨自從金三角販毒完成成人禮,就帶着魯超,也有傳說魯超和徐威在少年泰拳營里就認識了,不管哪種傳說,魯超和徐威的關係是非同一般。
這是第一個可疑之處。
第二點,無論是11月14日,還是12月1日,都有魯超的身影,在連雲的陪同人員中,魯超的陪同天數可能不算最多,查出來的大概是24次,其中徐威在的18次他都在。
雖然陪連雲最多的是一個叫張福滿的人,但那人原本地位就不高,只是對本地的吃喝玩樂比較了解,就是專門用來接客陪客的。
魯超不同,他出現的次數較為均勻,一般就是隔一天,或是隔兩天出現一次,而且他是徐威較為倚重的左膀右臂,本身除了能喝酒,並不擅言談,叫他去陪連雲,有些大材小用和得不償失,所以很可疑。
第三點,現在調查出來,魯超是在25日左右失蹤的,也有可能就是在24日,那時司徒笑才剛把李開然和張子成派過來,都還沒開始展開調查,這個魯超就突然失蹤了。
張子成調查的結果是無論是徐威系還是其餘大佬的手下,對魯超的行蹤眾說紛紜,有的說好像是北上去內地了,有的說南下出國了,還有的說去了西邊,但是再具體一詢問,則是一無所知,所有人都道聽途說,甲傳乙,乙傳丙的。
張子成也查了出入境管理登記,根本沒有魯超的出國信息,交通部也找不到魯超的行蹤,如果他是偷渡出國的話,那幾乎是沒可能找到了。
另外兩人的情形與魯超相似,都是以各種原因消失了,但是魯超的嫌疑最大。
此外張子成還調查到一件可疑的事情,那就是關於11月14日那晚的聚會發生了什麼,當晚參與的20個陪同人員,回答大致有三類,一類是啥也沒發生的,該吃吃,該喝喝,唱歌的唱歌;第二類是一口咬定喝多了,啥也不記得;第三類則是過去太久,確實想不起來了。
對於社會人員的回答,張子成在心裏早就有了準備,而且他的詢問也只是為李開然的暗中調查做鋪墊,方便李開然套話;但張子成還是從這些人閃爍其詞的回答中,認定11月14日那晚,肯定發生了什麼,所有的參與人員都被他們的大佬下了封口令,不許提,甚至想都不許想。
張子成也沒有什麼確實證據,就是憑多年的辦案經驗,綜合參與陪同人員對其餘時間的回憶回答,分析出11月14日這一關鍵日期,他們的回答和其他陪同時間的回答有所不同。
但到底發生了什麼,就不是張子成能問出來的了,需要等李開然帶回消息。
司徒笑接過張子成拿來的關於魯超等三人的資料,這人身形就和劉定邦一樣魁梧,絡腮鬍,由於有暴力傷人的案底,所以警方有詳細資料,一米八六,88公斤,擅長泰拳、洪拳、自由搏擊,有嚴重的暴力犯罪傾向……
另外兩人分別叫張福旺和徐貴,看體型身板和魯超竟然也都不相上下,張福旺是屠夫的手下,和魯超一樣是個大鬍子,綽號狗熊。徐貴則是二爺的人,長得倒有幾分俊俏,像個風流小生,道上人稱小銀槍。
這個徐貴為何有點眼熟?自己在哪裏見過他嗎?
看着這三人的資料,司徒笑似乎隱約抓住點什麼,問張子成:“他們三人是一起失蹤的嗎?”
“嗯,根據我詢問的結果,當然也不排除那些小混混騙我,幾乎都是25日左右失蹤的。”
司徒笑若有所思,25日前後,張子成想到的是往前,他和李開然一來這些人就失蹤了,司徒笑卻想的是,如果是往後呢?26日失蹤,三個彪形大漢,都是三位黑道大佬手裏的強將,會不會不是失蹤,而是同時出動去做什麼事情?
26日?那名“708”變態殺手從派出所逃走,應該不是這件事,和劉彩婷案無關,對了!27日,錢坤辭職並就此失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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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這樣的話,這三人就並非無故失蹤,只是和李開然他們互換了戰場,自己從海角來了天涯市,他們從天涯市到了海角。
司徒笑收起張子成查到的線索,打電話給章明詢問情況。
章明、朱珠和茜姐也跑了兩天,總算是有點眉目了。
付岩的車在海角市北方的省道旁被發現,距離海角市80公里,已經被焚燒過,車內沒有留下任何痕迹,現場民警從車牌確認了車輛身份。
車輛焚毀的地方距離省道約1公里遠,人跡罕至,從現場的車轍看,對方另有車輛接應,從輪胎的紋路和寬度看,那種輪胎是用於大型卡車或廂式貨車的。
物證組在研究了焚燒的汽車殘骸后,初步判斷車輛是於1月31日夜、2月1日凌晨這個時間段被焚毀的。
於是警方加大了對這一時段的監控調查,只是每天奔行在省道的大貨車實在太多了,一時半會兒沒什麼收穫。
章明他們另外查到了付岩師傅的出租車行車記錄,從監控上看,31日下午5點07分,一名戴着鴨舌帽的高大男子上了車,晚上7點21分,抵達東港酒店,另一名高大男子拎着一個半人高的大行李箱上了車,晚上9點48分,出租車在城裏繞了一個大圈,從北郊離開。
那兩名男子身材都格外魁梧,而且都戴着類似的鴨舌帽,帽檐下是一副炫酷的太陽鏡,黑色的鏡片像熊貓眼一樣遮住了小半張臉,而其餘部分又被濃密的鬍鬚給擋住了,很難通過外貌判斷他們的身份。
章明他們調取了東港酒店的監控,發現此人是30日晚間入住的,與他一同進入酒店的還有一名醉醺醺的女性,那名女子明顯喝多了,臉被塗抹得很花,頭髮也亂蓬蓬的。
兩人登記的身份分別叫李強和張莎莉。
但是那名張莎莉入住之後,整個31日都沒露面,只有李強早上離開,中午拎了一個半人高的旅行箱回酒店。
章明等人查驗了兩人的身份信息,確認無論男女,都是使用的他人身份證,根據酒店員工回憶,李強入住的房間一直懸挂着請勿打擾的牌子,事後清潔也沒發現什麼異常。
但是那名叫張莎莉的女子,雖然濃妝艷抹,而且不知被酒水還是什麼塗抹得花里胡哨,章明還是從她的身材、身高、體型等方面覺得,她很像是溫莉莉。
當章明傳來酒店監控視頻,並提出那名女子很像溫莉莉時,司徒笑突然想起在哪裏見過徐貴了,29日夜裏第二次去詢問溫莉莉時,當自己亮明身份,那個還算英俊且身材高大的青年,正是徐貴!
而且章明他們也從另一個方向調查了解到一些線索,讓他們更加懷疑張莎莉就是溫莉莉。
他們找到了溫莉莉的幾名死黨,董強、小山、曹芳芳。
在溫莉莉失蹤之後,迫於壓力,他們三人承認了14日晚,是溫莉莉叫他們去約會吧找劉彩婷,並說要搞那個女人,不過一開始小山就看上了劉彩婷的美貌,反正溫莉莉也沒說要怎麼搞,只是說那個女的和她搶老公,小山就想勾搭劉彩婷,如果得手,那麼溫莉莉的矛盾就自然解決了。
跟着又發生了變故,在得到一枚真的鉑金戒指之後,董強改變了主意,讓大家先撤,他本來是打算將戒指換了賣錢可以逍遙幾天,結果還沒找到銷路,就被警方追問。
聽說劉彩婷死了,三人很講義氣地隱瞞了溫莉莉的事情,只說了小山看上了劉彩婷這後半段發生的事。
現在溫莉莉不知何故失蹤,他們也很焦急,所以當章明等人詢問他們溫莉莉有沒有其餘身份做掩護時,曹芳芳回憶說,溫莉莉有個撿到的身份證,上面的女人長相和她有幾分相似,好像叫什麼莎莉的。
目前章明他們查到的線索就這麼多,那兩名戴鴨舌帽的高大男子什麼身份現在還沒有任何線索。
司徒笑直接將魯超等三人的身份信息發了過去,讓章明他們那邊進行技術比對核實。
而溫莉莉、付岩,包括早已失蹤的錢坤,目前已經遇害的可能性極大,這些黑社會下手絕不留情,而從海角市到天涯市,整條省道綿延數百公里,途經多處深山老林,對方又有代步工具,隨便找個荒山,挖個深坑一埋,警方要想找到屍體,就如大海撈針。
魯超這些人,都是老牌黑社會,殺人、藏屍這些技術活都是輕車熟路,根據天涯市警方的統計,在徐、劉、任、申等幾大黑社會團伙中,能被統計出來的失蹤人口,就多達百餘名,但幾十年過去,警方至今沒有發現任何一具屍體,也沒人報案。
那些刀口舔血的社會邊緣人,死了就只留下失蹤兩個字,彷彿從未出現在這世上一樣。
不過司徒笑還是抱着一絲希望,因為看魯超他們的行進路線,正是返回天涯市,說不定他們已經回來了,只是不知道躲在哪裏。目前唯一的應對方法,就是讓森林公安帶上警犬,進行拉網式搜索,如果對方將屍體埋在山裏,看有沒有希望找到。
同時司徒笑命張子成留意,在問訊時多朝這方面施壓,另外李開然也可以朝這邊靠一靠。
交代完劉彩婷案的一些線索之後,司徒笑又問了問“708”案的進展,章明說DNA比對已經出來了,可以確定就是“708”嫌犯,至於更多的線索就沒法打探了,因為今天主要忙着查找付岩等人的下落。
真的是“708”嫌犯嗎?司徒笑有些懷疑,但是DNA比對是鐵證,不容他質疑,不過司徒笑又有些別的想法,會不會,“708”案中的變態兇殺犯,本身就不止一個人呢?
司徒笑交代了幾句,章明突然提到一件瑣事。
朱珠似乎和她男朋友鬧矛盾了,朱珠說那位瞿律師從昨天晚上就不對勁,朱珠發了一下小脾氣,對方就譏諷她,然後朱珠大吵大鬧了一番,對方就提出要分手,結果今天朱珠一整天心情都不好。
章明和茜姐都認為是瞿律師辦理的案子和朱珠辦理的案子站在了對立的立場上,朱珠本身又有嬌小姐的脾氣,安慰了朱珠兩句。
但是朱珠說不對,她也說不上哪兒不對,感覺瞿律師整個人都變了一個人似的,對她根本一點都不好了,既不會安慰體貼人,也沒有以前那麼幽默風趣。
隨後章明發現,今天瞿律師沒有去看連雲,自從瞿律師接了這個案子之後,基本上保持着每天去兩次拘留所的頻率,章明說不知道是不是瞿律師找到了什麼有利的證據,問司徒笑連雲要不要就先放了?
司徒笑回應,暫時還不能放,因為目前所有明面上的線索依然全都指向連雲,至於什麼完美謀殺案,所有證人全部說謊,以及利用連雲的手機和各種私人信息作偽這種事情,警方目前還沒有掌握到一件真憑實據。
“就那小子那性格,那種脾氣,讓他在拘留所多待兩天不是什麼壞事。”司徒笑說這話的時候,並沒有意識到,另一個陰謀正在悄悄展開。
今晚估計李開然也要到後半夜才會有消息傳回來,司徒笑決定先和艾司通電話。
在司徒笑看來,艾司簡直就是個大殺器,可以從另一個視角察覺自己思維慣性上的盲區,在分析和推斷上面也可以互補,相互探討,互有增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