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野男人
魏馳每犯一次病,似乎都在用大半個月的時間來休養,休養得差不多了,就再犯病一次。
如此反覆,病秧子的名號安在他的頭上,還真是名副其實。
聽小太監長生說,皇後娘娘曾遍尋天下名醫替魏馳治病,藥方子試了上百種,湯藥一天不落地喝,魏馳的毛病卻始終未能根治。
事後,我將魏馳犯病的癥狀,也如實寫在密箋上彙報給了晏王。
挨到休沐之日,我該去萬花樓拿蠱丸的解藥了。
解藥每月取一次。
也可以不取,但養在身體裏的蠱蟲若沒有藥性壓制,會慢慢地從休眠中醒來,蠶食人的精血和內臟。
那種痛苦程度,不言而喻。
離開睿王府,我來到了萬花樓所在的那條街巷。
這裏極盡繁華,行人來來往往,十分的熱鬧。
於世從角落裏突然冒出來,輕拍了下我的肩,仿若熟人在街上偶遇閑聊一般。
“有人跟蹤你。”,於世低聲同我說道。
我當然知道。
從我離開睿王府,那人便一直跟在我後面。
用腳趾頭想都能猜到,是魏馳派的人。
他無非是懷疑我,想揪出我背後的主人到底是誰,只是他也太小瞧我們這些細作了。
剛剛領了月例,我拉着於世四處閑逛。
他的那雙靴子早就磨出了毛邊兒,束帶也洗得褪了色,早該換了,趁着今日便給他買了雙新靴子和束帶。
於世跟隨我流亡在異國他鄉這麼多年,沒少吃苦頭。
以前逃亡乞討時,我倆吃了上頓沒下頓,連餓幾天都是常有的事。
有幸弄到點吃食,於世自己都飢腸轆轆,卻總是先可着我來,坐在一旁饞得直咽口水。
後來我進到萬花樓的細作營里,於世也跟着進了萬花樓,一起在晏王底下做事。
他保護我、陪着我,即使吃再多的苦,對我都是不離不棄。
所以,我想對於世好一點,再好一點。
於世喜歡吃肉脯,微甜咸香的那種。
逛了大半日,有些累了,我買了一包肉脯后,就帶着於世來到了萬花樓對面的茶館裏。
余光中,跟了我們大半日的人也跟着進來,找了處不起眼的角落坐下。
“好吃嗎?”,我笑問於世。
於世嚼着肉脯,唇角大開,笑着用力點頭。
“好吃。”
俊朗英氣的臉頰泛起兩抹緋紅,明明晃晃的都是少年情竇初開的羞澀和不敢言語的情誼。
我知道,於世喜歡我,我也喜歡他。
於世是個內心純凈、一身正氣又忠肝義膽的好人。
若我沒有來到晏王身邊,沒有成為一名細作,沒有那份野心和貪慾,我很願意同於世找一處村落田園,男耕女織,生幾個孩子,然後白頭到老。
可為了得到我想要的,我成了晏王身邊的一名細作。
當細作的,失去貞潔都是早晚的事。
且我野心勃勃,內心狠辣又滿是算計,我的雙手早已沾滿了鮮血,為達目的,我更是會不擇手段,又怎會在乎女子的節操。
於世這麼好的人,值得找一個身心都乾淨的女子。
“你也多吃點。”
於世遞了一個大塊的肉脯到我嘴邊,那雙含笑的眸里星光點點,如同裝進了夜晚的星辰。
我張嘴接過,彎眼回笑,嘴裏的肉脯嚼得津津有味。
我想我和於世就像現在這樣,就挺好的。
比起做夫妻,成為彼此的親人,反倒能減少很多的傷害。
見時辰差不多了,我起身佯裝去茶館後院如廁,留下於世在茶館裏盯着魏馳派來跟蹤我的人。
想必跟蹤我的人怎麼想也想不到,這間茶館也是晏王開的。
茶館後院有間放雜物的屋子,屋子裏有密道,我們這些被安排出去的細作,都是通過這條密道到萬花樓後院的。
奢華卻不失雅緻的房間裏,我安靜地跪在地上。
因為晏王還在辦事,我只能等。
綉有美人出浴圖的薄紗屏風,半隱半透着那一側的春景。
抬頭乍看一眼,一男三女纏綿悱惻,活生生的一幅會動的春宮圖。
那一聲聲宛如低泣般的呻吟和嘶嘶哈哈的喘息,無時無刻不在挑撥人的神經。
可我卻心如止水,跪在那裏,側頭盯着炭爐里的火發獃。
在萬花樓里好幾年了,這種淫亂的場面我早就見怪不怪。
晏王雖然生性風流濫情,卻有自己的原則,那就是他從不碰女細作。
可能是怕在顛龍倒鳳時會被反殺,所以他想要宣洩時,只會叫萬花樓前院的花魁、真正的女妓來伺候他。
淫聲浪語結束后,晏王終於有空理睬我。
“除夕宮宴那日,去替本王殺個人。刺殺地點和時辰,到時會有人告知於你。”
“是,柒娘領命。”
睿王的貼身護衛將藥瓶和竹筒遞到我的眼前,我伸手接過,取出筒內的紙條,紙條上清晰地寫着人名。
趙太傅嫡長子趙書亦。
是我這次要殺的人。
細作是沒有選擇權的,不論晏王讓我殺的人是誰,只要我想活命,想要得到他的信任,就得去殺。
按照規矩,我將紙條扔到了身旁的炭火盆里,親眼看着它燒成灰。
晏王的聲音隔着屏風傳來,慵懶倦怠之中帶着不容違抗和懈怠的威嚴:“別讓本王失望。”
“是,柒娘定當全力以赴。”
倒出藥瓶中的解藥吞下,我起身離開。
回到茶館后,同於世又坐了一會兒,我便回了睿王府。
今日休沐,不是我當值。
本打算在自己的寢房裏好好休息一番,可剛躺下沒多久,就被傳喚到了魏馳的寢殿裏。
魏馳讓我給他研磨。
我乖順地跪在他低矮的案桌旁,捏着墨錠細細地磨着。
可磨了好久,也不見魏馳喊停提筆。
他就坐在旁邊,單手撐頭,一聲不響地盯着我看。
雖然我長得挺好看的,可魏馳天天這麼瞧,他不膩嗎?
難不成能在我的臉上瞧出花來,還是能把他心裏的那名女子,能瞧到眼前來?
我緩緩抬起頭看他,小心翼翼地提醒:“殿下,墨磨好了。”
“繼續。”
“......”
我低頭繼續,又磨了大半晌,磨得我手都酸了。
“今天是休沐之日。”,魏馳毫無預兆地來了一句。
“......”
我斟酌了一下,囁喏回道:“奴婢知道。”
“可你身上不香。”,魏馳語調冷冷的,又滿是嫌棄。
聞言,我低頭聞了聞自己。
挺香的啊。
魏馳目光陰沉冷寒,咬字道:“一身子野男人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