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霍雲洲:“恭送玄祖升天”
“為什麼會這樣?”
赤凰聽到霍雲洲這失落而又夾雜質問的口吻,發出嘲諷的笑聲。
“那些指望換臉的人,本就是貪婪之輩,他們不配佔有靈力,死,更不足惜。”
“地獄老鬼尚遊盪在人間,由這些宵小之輩獻祭靈力,助我斬殺老鬼解救蒼生,算是物盡其用。”
“青冥,我認為你應該理解我的做法!”
話音一落,霍雲洲只覺得一陣窒息感襲入心間。
他腦海里像是幻燈片,閃過兩萬年前的情形。
兩萬年前,青冥的身體還裹在脆弱的鱗片之中。
他瑟瑟發抖地蜷縮在角落,眼睜睜地看着家族的悲劇上演。
那一日,天空被血色的霞光染紅。
他不敢發出半點聲響,只能無助地看着獻祭台發生的事。
他的父親,那條威武雄壯的大蛇被無數妖帝的手下鎮住,但仍在奮力掙扎。
直到妖帝的手下拿出了三根巨釘……
第一根,鎖命釘,當場釘入了他父親的蛇頭位於雙眼之間正中心的位置。
“啊——!”
父親已修鍊幾千年,那發自腹腔、痛苦的嘶吼幾乎能震徹整個獻祭台,瘮人,恍如發自地獄的哀嚎。
青冥蛇尾下的大地跟着顫抖,天空亦在搖晃。
第二根,鎮魂釘,直徑五公分、長十公分,自上而下垂直釘入了父親蛇顱頂,父親卻沒有發出哀嚎,他的身軀只是機械地抽搐了一下。
最後一根,祭釘,也是最大的一根釘子,大概是鎮魂釘的兩倍粗。
這根釘子是對着蛇頭正臉釘進去的,因為按照古老的咒法,祭品不能留臉。
這一根釘子釘進父親正臉的那瞬間,父親龐大的蛇身連抽搐都沒了,像粗壯的麻繩被扔進獻祭池裏。
之後是他的母親、姐姐、哥哥……
以家族為單位逐次獻祭。
青冥是最小的。
所以輪到青冥的時候,他全家都死了。
親眼目睹至親一個個地在眼前痛苦而殘忍地死去,尚未理解世間生存法則的他已經被剝奪了生存的機會。
他從恐懼到逐漸麻木,
目光獃滯那些妖帝的手下走向自己,他們周身攜着血腥的氣息。
全部都是他最熟悉的血香。
“青氏只剩這條,趕緊弄完了事!”
他聽得懂他們的話,確實,只剩他了,所以當他們將他提起來的時候,他幾乎沒有任何掙扎,靜靜地等待死亡。
三根同款妖釘再度出現。
青冥正要閉上雙眼,絕望地等待那鎖命釘穿透他眉心。
然而就在那個時候,一道耀眼的金光劃破血色的天際,猶如神跡降臨。
那金光凝聚成一把利劍,劃破蒼穹,自上而下,直刺向妖帝手下。
“該死,是玄門的人!”
“玄門何人?”
“赤凰!”
那些狐族手下陣型被瞬間打散。
在那陣耀眼的劍芒里,青冥第一次看到玄祖,她手持長劍,身姿飄逸,將妖帝手下打得慘叫連連。
然後施展出一陣溫柔的光,將被抓的青冥托起,送出祭台。
其他等待獻祭的蛇族也被她輕鬆解除了禁術。
青冥內心從未有過那一刻的震動,感激,敬仰之心充斥他全身。
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神”的力量。
也是第一次相信原來這個世界真的有解救蒼生的神。
他敬畏她。
他崇拜她。
所以他離開蛇族,去追隨她。
“想跟着我?你確定?”在他找到赤凰,用蛇語表達來意的時候,赤凰垂眸落在他身上,眼裏有審視,也有打量。
他全身鱗片髒兮兮的,靈力微不足道。
像個無家可歸的乞丐。
但面對她的疑問,蛇頭毫不猶豫、堅定地點了點。
赤凰發出耐人尋味的笑聲。
“我徒弟收了很多,你是條蛇,做不了我徒弟。”
“不過,我倒是缺個寵物。你若忠心,永遠不背叛我,我倒是可以考慮。”
忠心~~
永不背叛~~
他用蛇語傳遞他的承諾。
這個承諾守了兩萬年。
所以,那日婚禮,她遭受天譴,他毫不猶豫替她承受。
得知她被地獄老鬼污染了意志,他不顧一切耗用靈力幫她壓制地獄老祖。
他以為只要她脫離地獄老祖掌控,那個被他當作神靈一樣敬畏、崇拜的玄祖就會回來。
但他似乎忽略了一點。
真正的玄祖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其實他一點都不了解。
跟着玄祖的時候,他還很小,百年的蛇,心智甚至不如人類嬰兒。
因為她救了他,他奉她為神,所以她做什麼,他都覺得對。
兩萬年前,一隻大雁飛過時在她所住的山頭拉了一坨糞,她就用咒術把它抓回,當場拔毛,活烤。
她笑着警示他:“青冥,看到了嗎?這就是不聽話的下場。”
當時的青冥只顧着聽話地點頭,甚至還覺得她很威風。
後來又有一個人族村莊養的雞有幾隻感染雞瘟,雞已殺,請玄門去除瘟邪。
玄祖派她弟子去的時候,下的命令是:“村莊之內,無論老小,無論是否感染瘟邪,全殺!祭魂!”
弟子不解,“玄祖,為何?”
她的理由:“死一村,不足威脅眾生,倘若瘟邪散出,後患無窮!”
弟子頓悟。
後來那弟子除完瘟村,自己也沒能回來,一道無形的符咒直接將他攔截在了瘟村村口百米處。
無論是瘟村還是那個弟子,都被一張火符燒得渣都不剩。
這些事,青冥一直知道。
以他現在的心智,再去回想這樁樁事件,玄祖在他心中的濾鏡碎了。
她是什麼樣的人?
領地不可侵犯。
高傲不可冒犯。
翻手為善,覆手為惡。
心繫蒼生,但為了所謂的蒼生可以斬盡同為蒼生的無辜之人。
這還能叫大義嗎?
這不過是在給自己締造“神”的聲望。
因為眾人只能看到冰川上的聖潔白雪,卻看不到冰川之下那無盡的黑暗!所以會把那一抹聖潔的白,當成完美的神靈。
實際,她是一個虛偽的“神”!
……
霍雲洲胸口起伏很大。
難以言喻的失望、刺痛不斷地順着他血管蔓延。
直至全身。
他周身泛着無盡的冷意。
“霍雲洲……”
宋真感覺到他氣息的不平穩,不想為難他。
她沉聲道:“玄祖即是人,也是鬼。橫豎不歸你們妖盟管。所以,你讓一讓吧,我來對付她。”
“哈哈哈哈!”
赤凰感覺聽到了全世界最好聽的笑話,“對付我,就憑你?”
冷冽的聲音頓時在空中凝成一束又一束的冰箭,懸浮在玄祖左右。
每一束冰箭都散發著殺氣,只等赤凰一聲令下,蓄勢待發。
“青冥,這是我們玄門的事,閃開!本祖,清理門戶!”
赤凰高傲、自負的字眼一個個落在霍雲洲耳中。
霍雲洲整張臉連着面具一同罩上一層陰影,后牙槽緊緊咬着。
“清理門戶?”
他陰冷地吐字,“請問我的真真做了什麼大逆不道的事,用得着玄門老祖來清理門戶?”
赤凰沒料到他會有此一問。
她臉色頓沉,眼神凜起,“以下犯上,目無尊長!”
他反問:“此罪至死?”
赤凰輕蔑道:“阻我殺地獄老鬼的道,即與天下蒼生為敵,死不足惜!”
死不足惜……
又是這四個字。
霍雲洲大徹大悟了,他拉着宋真的手,懺悔地說:“真真,你罵我罵得對。”
“是我被迷惑了。”
“是我沒看穿……被表象迷惑……”
他每個音節都顫抖得厲害。
宋真感覺到了,她反手握緊,溫聲道:“所以我說了,你對恩人下不了手,就讓我來。”
“呵呵呵,笨,我還活着,怎麼可能讓別人對我妻子下殺手?”
“她可不是別人……她可是你心裏念了兩萬年的白月光。”
宋真說話間無意識地放低了聲音。
她一直知道的,在青冥心裏,玄祖的位置,沒人能取代,包括她這個老婆也取代不了。
霍雲洲聽到這句話微愣住。
“白月光?何意?”
“嗯……”
宋真解釋:“就是曾經驚艷了你的時光、歲月、卻又心中念念不忘、愛而不得的那束光芒咯,放心,我不吃醋。”
她不吃醋,她只是會殺了這個白月光而已。
“……”
霍雲洲僵怔數秒。
突然他無奈地笑了,伸手,寵溺的力度輕輕摸了摸她的小腦袋,低磁的聲音糾正她剛下那句話:
“真真,你才是我的白月光。”
“???”
宋真轉眸,與他對視,“怎、怎麼可能?”
“是真的。真真,你記得無間山嗎,那裏是我們初次見面的地方。那時候我尚未百歲,誤闖該地……”
“噢,我知道,我在捲軸里看到了,你躲雨來着,我替你擋雨。”
“不對~”
他再度糾正宋真的話:“不是你替我擋雨,是我看你長得美,捨不得離開,陪你淋了一場雨。”
宋真臉色浮現一抹紅:“幾萬年的事,你想怎麼說都行咯。”
“不信?”
霍雲洲語氣認真,“不信的話,改天帶你去京都的妖盟總會,那座咖啡館的裏面,藏着一間博物館。博物館裏有我畫的畫……”
宋真呼吸緊張,“你想說,你畫的全是草??”
“咳咳,畫的全是你!”
“噢。”
宋真臉色更紅了。
他這話說得她心一顫一顫的,跳好快。
這是在表白嗎?他想說,他早就暗戀她了?在她還只是一棵草的時候?
身前不遠處的赤凰怒火攻心地吼了句:“夠了!”
看到赤凰這麼生氣,宋真確認了,霍雲洲剛才真的是在跟她表白!
她沖霍雲洲欣喜一笑,“原來,我才是你的白月光!”
話落,霍雲洲高大的身軀已將宋真護到身後,沉穩的口吻道:
“赤凰老祖,昔日我助你擺脫老鬼,你說過你早已罪惡滔天,待到擺脫黑暗,天不誅你,你自誅之。”
“言必信,行必果,青冥就此,恭送玄祖升天。”
話落,霍雲洲雙手交叉胸前,微微躬了下身。這算是妖界最大的禮。
禮畢,恩義盡!
聽到霍雲洲的話,赤凰滿臉的高傲自負突然凝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