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福爾摩斯全集(三)》(38
回顧
轉眼已經是11月底了,一個陰冷多霧的夜晚,在貝克街寓所的起居室里,福爾摩斯全集和我對坐在熊熊的爐火旁。在我們到德文郡去經歷了那場結局悲慘的案件之後,他又辦了兩件最為重要的案子。在第一件案子裏,他揭發了阿波烏上校[213]的醜行,因為他與出名的“無匹俱樂部[214]”紙牌舞弊案有關;而在第二件案子裏,他保護了不幸的蒙特邦歇太太,使她免於身負謀害其丈夫前妻之女卡萊小姐的罪名——這個大家都還記得的年輕小姐,在那件事發生了六個月之後依然活着,而且還在紐約結了婚[215]。我的朋友因為在一連串困難而又重要的案件里獲得了成功,故而精神奕奕,因此我才能誘使他談起了神秘的巴斯克維爾案的詳情。我一直在耐心地等待着這個好機會,因為我知道,他是從來不允許各個案子互相攪擾的,因為他那清晰而富於條理的思維會由於回想過去的事而分散,無法集中在眼前的工作上來。亨利爵士和莫蒂默醫生都在倫敦,正準備起程作一次長途旅行,以便恢復爵士那深受刺激的神經。就在那天下午,他們來拜訪過我們,因此,很自然地談起了這個話題。
“事件的整個過程,”福爾摩斯全集說,“從那個自稱為斯特普爾頓的人的角度來看是簡單明了的。然而對咱們來說,因為一開始無法得知他那些行為的動機,就連事實也只知道一部分,所以,看上去整個案件就顯得極為複雜了。我和斯特普爾頓太太已經談過兩次話,這個案件現在已經完全弄清楚了,我認為對咱們來說它已經沒有任何神秘性可言。在我那帶索引的案例統計表裏,你能在B字母打頭的欄目下面找到幾條有關這件事的札記。”
“也許你願意憑藉記憶,把全案的經過為我大致談一談吧。”
“當然願意,雖然我不能保證還記得全部的事實,思想的高度集中很容易抹去對往事的記憶。一個正在處理案件的律師能夠就本案的問題和一個專家進行辯論,可是經過一兩個星期的法庭訴訟之後就又忘得精光了。因此,在我的腦子裏,後來的案子不斷地代替了以前各案的地位,而卡萊小姐的事也就模糊了我對巴斯克維爾莊園案案情的回憶。明天也許又要來了什麼小問題了,同樣也會代替了美麗的法國姑娘和臭名遠揚的阿波烏兩案的地位[216]。這個有關獵犬的案件已經過去很久了,我將儘可能完整地把事件的發展過程講給你聽,如果我有什麼遺忘的話,你可以隨時提醒我。
案情回顧。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誌》,1902
“我的調查毫無疑問地證實了,那幅巴斯克維爾家的畫像沒有騙人,這傢伙確實是巴斯克維爾家的人,他是羅傑·巴斯克維爾,也就是查爾斯爵士那個帶着極壞的名聲逃到南美洲的小弟弟的兒子[217]。傳說羅傑在那裏沒有結婚就死了。實際上,他結了婚,並且有了一個小孩,就是這傢伙,本名和他的父親一樣。他和貝瑞·加洛西婭,一位哥斯達黎加的美女結了婚,在竊取了一大筆公款后,他就改名凡戴勒,逃到了英格蘭。在這裏,他在約克郡[218]的東部創立了一所小學。他之所以想嘗試一下這種特殊的投資,是因為他在歸途中偶然邂逅了一位患有肺病的教師,他便想利用這人的能力作一番成功的事業。可是這位福瑞瑟老師不幸死掉了,而學校的經營也開始每況愈下,原本就不佳的名聲此後更變得惡名遠揚了。凡戴勒夫婦感到最好還是改姓斯特普爾頓,於是他就帶着剩下的財產,以及對未來的計劃和對昆蟲學的愛好遷到了英格蘭南部。我由大英博物館得知,他在這一門學問里還是個公認的權威呢,有一種飛蛾還由於是他在約克郡居住時期首先發現的,被永久地冠以凡戴勒的名字[219]。
“咱們現在就要談到他那一段着實引起咱們極大興趣的生活了。那傢伙顯然做過調查,發現只有兩個人會對他獲得那筆龐大的財產構成阻礙。我相信,在去德文郡的時候,他的計劃還相當模糊,可是從他讓自己的太太以他妹妹的身份出現來看,顯然他從一開始就居心不良。雖然他可能還沒有計劃好實施整個陰謀的細節,可是將她用做釣餌的想法肯定已在他心中成形了。他下定決心要把財產弄到手,為此採用任何手段或是冒任何危險他都在所不惜。他的第一步行動就是把自己的家安置在儘可能靠近祖宅的地方,然後開始着意培養起與查爾斯·巴斯克維爾爵士以及其他鄰居們的友誼[220]。
“准男爵親口告訴了他有關家族獵犬的傳說,因此也就為自己鋪設了一條通向死亡之路。斯特普爾頓——我就還這樣稱呼他吧——知道老人的心臟很衰弱,稍一驚嚇就有性命之虞,這些他都是從莫蒂默醫生那裏了解到的——他還聽說,查爾斯爵士很迷信,而且對那個可怕的傳說深信不疑。他那機敏的頭腦馬上就想出了一個方法,既能置准男爵於死地,又幾乎沒有可能追究到真正的兇手。
“心裏有了這個念頭之後,他就開始煞費心機設法使其實現。
一個普通的陰謀策劃者,利用一隻兇惡的獵狗也就滿足了;而他的天才在於,他還採用人工的辦法將這隻動物變得像魔鬼一樣可怖。那隻狗是從倫敦福哈姆街[221]的販狗商羅斯和曼格斯那裏買來的,是他們所有的貨色之中最強壯、最兇猛的一隻了。為了不引人注目地把狗帶回家中,他改乘北德文線[222]的火車,又牽着狗穿過沼地走了很長一段路。他已經在捕捉昆蟲的時候學會了怎樣走進格林湓泥沼,因此等於為那隻畜生找到了一處安全的藏身之地。他就把它關在那裏,等待時機。
“可是好機會不是說來就來的,想在夜晚把那位老紳士從庄園裏引到外面是不可能的。有好幾次,斯特普爾頓帶着他的獵狗埋伏在外面,可是一無所獲。就在這多次了無結果的跟蹤追尋當中,他的狗,或者不如說是他的同夥,被農民看到了,因此,那段魔狗的傳說又得到了新的證實。他曾指望他的妻子也許能將查爾斯爵士引向毀滅,可是在這問題上,她竟表現出意想不到的不合作。她不肯把老紳士拖進情感的陷阱,因為這無異於把他拱手交給他的死敵,恐嚇甚至我連提起都感到慚愧的毆打,都沒能動搖她的決心,她絲毫也不願參預這件事。有一段時期,斯特普爾頓幾乎快要絕望了。
H.T.韋伯斯特,《紐約先驅論壇報》,1928年4月28日
“可是他在困境之中終於抓到了一個機會。由於和他已經建立了友情,查爾斯爵士在幫助那可憐的女人勞拉·萊昂斯太太的事情上請他負責掌管那一筆慈善金。憑藉著偽裝的單身漢的身份,他輕而易舉地征服了那位女士。他向她表示,一旦她和她的丈夫能夠成功離婚,他就和她結婚。可是他那計劃又突然節外生枝,在莫蒂默醫生的建議下,查爾斯爵士正準備離開莊園移居他處,他本人表面上也假裝贊同這個意見,但他意識到必須馬上採取行動,否則他的獵物就要脫離他的手心遠走高飛。因此他就迫使萊昂斯太太寫了那封信,懇求老頭在起程去倫敦之前的那個晚上和她見一次面,隨後又用一套貌似有理的借口阻止她前去赴約,這樣一來,他就終於得到了一個久候未得的好機會。
“在傍晚的時候,他從庫姆·特雷西坐車回來,有足夠的時間弄回他的獵狗,塗好發光的塗料,再帶着那畜生到柵門附近去,他有理由相信,他一定能看到老紳士正在那裏等待着。那狗受到主人的唆使,躍過柵欄門就向那不幸的准男爵追了過去,後者則被追得一邊拚命呼救,一邊順着水松夾道飛奔。在那樣陰暗的夾道里看到如此巨大、嘴眼冒火的黑傢伙在身後跳躍前進,確實是萬分可怖的景象,由於心臟病發作和極度的恐懼,他在夾道的盡頭倒地身亡了。那獵狗一直順着多草的路邊跑,而准男爵則在小路上跑,因此除了人的腳印外看不到任何其他痕迹。那狗看到他倒下不動后,也許曾走進跟前嗅了嗅他,發現他已經斷氣后就又掉頭離開了,就是在那時,它留下了莫蒂默醫生所看到的爪印。獵狗被叫了回去,並被急忙地趕回了設在格林湓泥沼中的狗窩。這起神秘事件使官方莫名其妙,也使鄉下人大為吃驚,最後我們就接手調查了這件案子。
“關於查爾斯·巴斯克維爾爵士之死就說這麼多吧。你能看出這裏面的手段極其狡猾,因為確實,幾乎無法向真正的兇手提出控訴。他那唯一的同謀永遠也不會泄露他的秘密[223],而且那古怪而匪夷所思的作案手法只會保證他的陰謀進行得更加順利。與此案有關的兩個女人,斯特普爾頓太太則和勞拉·萊昂斯太太都對斯特普爾頓產生了強烈的懷疑。斯特普爾頓太太知道他在盤算着那位老人,也知道有那隻獵狗;萊昂斯太太對這兩件事都一無所知,可是她記得,死亡發生的時間正是並沒有取消的約會的時間,而這個約會只有他知道,因此她也不無懷疑。但是,她倆都是在他的控制之下,而他對她們則一無所懼。全部陰謀的前一半是成功地實現了,但是更困難的還在後面呢。
如此巨大、嘴眼冒火的黑傢伙。
弗瑞德里克·朵爾·斯蒂爾,《福爾摩斯全集歷險記》,卷二,1952
“也許斯特普爾頓並不知道在加拿大還有一位繼承人。可是不管怎樣,他很快就從他的朋友莫蒂默醫生那裏得知了這個消息。後者告訴了他有關亨利·巴斯克維爾即將到來的所有細節。斯特普爾頓的第一個念頭就是:也許根本就不用等這個來自加拿大的陌生青年到德文郡來,在倫敦就可以把他弄死。自從他太太拒絕幫他設計陷害那位老人之後,他就已經不再信任她了,他甚至不敢使她長時間離開自己,因為他怕這樣會失去左右她的力量,正因為如此,他才帶着她一起來到倫敦。我發現他們住在凱爾文街的梅克斯波若夫私人酒店[224]里,那正是我曾派人去搜集證據的幾家酒店之一。在那裏,他把他妻子關在房間裏,而他自己則裝上假鬍鬚去跟蹤莫蒂默醫生,先到貝克街,後去車站,還到過諾桑勃蘭酒店。他妻子對他的陰謀計劃略有了解,可是她對丈夫怕得厲害——一種在遭受過殘暴的虐待之後產生的恐懼——因此她不敢寫信去警告那個她知道正處在危險之中的人,因為萬一那封信落入斯特普爾頓之手,她的性命就會發生危險了。最後,正像我們知道的那樣,她採取了一種變通的方法,用從報紙上剪下來的字湊成了那封信,用偽裝的筆跡在信封上寫下收信人的地址。那封信被送到了准男爵的手裏,對他發出了第一次危險警告。
“弄一件亨利爵士的隨身物品對斯特普爾頓來說是非常必要的,一旦他不得不把狗派上用場,他需要隨時有使狗聞味追蹤的東西。憑藉特有的機敏和大膽他立刻行動起來,我們可以肯定,酒店的擦鞋人[225]和女服務員都接受了他不少的賄賂[226],才肯幫助他達到目的。可是湊巧,第一次弄到的皮鞋竟是新的,對他毫無用處,後來他把它還了回去,並設法重新偷了一隻——這是一個極其有用的線索,因為它肯定地證實了我心中的一個判斷,那就是我們要對付的是一隻真正的獵狗,因為沒有別的假設能夠解釋,為什麼要急於弄到一隻舊鞋,而對一隻新鞋卻絲毫不感興趣。越是稀奇古怪的事情就越值得仔細加以檢查,那看起來似乎使案件複雜化的疑點,如果予以正確的思考並佐以科學的應對,往往卻正是最能說明問題的關鍵。
“後來,第二天早晨,咱們的朋友再次來訪,而坐在馬車裏的斯特普爾頓一直像影子一樣跟蹤着他們[227]。從他對咱們的房子和我的面貌知道得那樣清楚,以及他一般的做事方法來看,我感覺斯特普爾頓的犯罪生涯沒有理由僅僅局限於巴斯克維爾莊園一案。據說在過去三年裏,西部曾發生過四起大盜竊案,可是沒有一次使罪犯落入法網。最後一起是今年5月在弗克斯頓農場發生的,這起案子之所以引人注目,是因為一名童僕想要襲擊那蒙面持槍的盜賊,結果被殘忍地槍殺了。我敢肯定斯特普爾頓就是用這種手段來補充他那日漸減少的財產的,多年來他一直就是個危險的亡命之徒。
“從那天早晨他成功地從我們手中逃脫,並通過馬車夫將我的姓名傳達給我這兩件事上,咱們足以領略到他的狡猾和大膽。從那時起,他知道我在倫敦已經接手了這件案子,在這裏他再也得不到下手的機會了,於是他就回到了達特沼地,等待着准男爵的到來。”
“等一下!”我說道,“毫無疑問,你已經準確地描述了事情的經過,可是有一點你卻沒有作出解釋。當主人在倫敦時,那隻獵狗怎麼辦呢?”
“我已經留意到這一點,無疑是相當重要的。可以斷定,斯特普爾頓有一個親信,雖然看起來不像參與了斯特普爾頓的所有行動,但起碼是受他操縱着。在梅里琵宅邸有一名年紀很大的男僕,名叫安東尼,他和斯特普爾頓一家的關係可以追溯到幾年前斯特普爾頓做小學校長的時期,因此他一定知道他的主人和女主人實際上是夫婦,不過這人已經從鄉間逃跑,不知去向了。值得注意的是,‘安東尼’在英格蘭不是很常見的姓氏,而‘安托尼奧’這個姓在西班牙以及所有說西班牙語的美洲國家裏也同樣相當少見。這個人,像斯特普爾頓太太一樣,英文說得很好,可總是帶着奇怪的捲舌音。我曾親眼看到過這個老頭兒經過斯特普爾頓標記出來的小路穿過格林湓泥沼。因此很有可能,當他主人不在的時候就由他來照顧獵狗,雖然他或許從來也不知道養這隻畜生有什麼用途。
“斯特普爾頓夫婦隨後就回到了德文郡。不久,亨利爵士和你就在那裏盯上了他們。這裏有必要說明一下我個人在當時的看法。也許你還記得,當我檢查那張上面貼着報紙鉛字的信的時候,我仔細地檢查了紙上面的水印。為了看清楚一點,我把它舉在距離眼睛只有幾英寸的地方,感覺到有一種隱約的香味,像是白色茉莉花[228]的味道。香水一共有75種[229],對一個犯罪學專家來說,能分辨出它們彼此間的差異是非常必要的。在我個人的經歷中,曾經不止一次憑藉辨別香水的種類而使案件得以偵破。那股香味說明,案子裏面牽涉到一位女士[230],此時我心中的懷疑對象已經開始轉向了斯特普爾頓夫婦。就這樣,在我們到西部鄉下去之前,我就肯定了那獵狗的存在,並且猜出了罪犯。
“我玩的把戲就是監視斯特普爾頓。可是,顯然,如果我和你在一起,我就幹不成這件事了,因為那樣一來,他就會加倍提防。因此,我就把大家——包括你在內——全都蒙在了鼓裏,當人家以為我還在倫敦的時候,我已秘密地到鄉下來了。我所吃的苦並不像你所想像的那樣多,我永遠不會讓那些瑣細的生活細節干擾案件的調查工作。我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庫姆·特雷西,只有在必須要接近犯罪現場的時候,我才去住在沼地上的小屋裏。卡特萊和我一起來了,他假扮成農村小孩,對我的幫助極大。靠着他,我才能弄到食物和乾淨的衣服,在我監視着斯特普爾頓的時候,卡特萊就時常在監視着你,這樣我就可以保證所有的線索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我已經對你說過,你的報告都能很快地送到我的手裏,因為它們一到貝克街馬上就被送到庫姆·特雷西來了。那些報告對我有極大的幫助,特別是無意中揭示了斯特普爾頓真實身世的那一篇。憑藉那份報告我能夠確證那對男女的身份,或者說至少使我明確地知道可以從哪裏入手。那個逃犯和他與巴瑞摩之間的關係的確曾經一度使案情相當複雜化,這一點也被你用十分有效的方法澄清了真相,雖然我通過自己的觀察也得到了同樣的結論。
“當你在沼地里發現我的時候,我對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已經完全弄清楚了,可是我沒有足以提交到陪審團面前去的罪證,甚至那晚斯特普爾頓企圖謀殺亨利爵士,但結果卻導致了倒霉的逃犯死亡的事實,都難以對我們指證他就是殺人兇手有任何幫助。看樣子除了在他作案時當場把他捉住之外是沒有別的辦法了,而要這樣做,咱們就不得不利用亨利爵士作為誘餌,使他處於單身一人而且沒有任何保護的狀況下。咱們就這樣做了,雖然使咱們的委託人受驚不小,可是咱們終於湊齊了罪證,並把斯特普爾頓送上了絕路。我承認,讓亨利爵士暴身於危險之中,是我在處理此案過程中的一大失誤,可是咱們誰也無法預知,那畜生竟會現出那樣可怕和駭人的樣子,同樣也無法預知那場大霧[231]使它能那麼突如其來地躥向我們。咱們為完成任務付出了代價,但專家和莫蒂默醫生都向我保證說,這一代價的影響只是暫時的。一次長途旅行,不僅能夠恢復咱們朋友深受打擊的神經,也能醫治好他心靈上的創傷,他對那位女士的愛是深切而真摯的。對他來說,在這件倒霉的事情里,最令他傷心的就是,他竟然被那位女士欺騙了。
“剩下需要說明的就是那位女士在這起案件中所扮演的角色了。無疑地,她是受斯特普爾頓操縱的。其原因也許是出於愛情,也許是出於恐懼,更可能是兩者兼有,因為這不是兩種不可以同時並存的感情。這種操縱的力量,至少是絕對有效的,在他的命令下,她同意裝做是他的妹妹,雖然在他想指使她直接參与謀殺的時候,也發現了他對她的控制力還是有限的。只要不把她的丈夫牽連進去,她就準備去警告亨利爵士,而且她也曾一次又一次地嘗試這樣做。看來斯特普爾頓似乎嫉妒心還不小,當他看到准男爵向女士求婚的時候,儘管這正是他自己的計劃的一部分,他還是忍不住要大發雷霆地出面干涉,這樣一來,就把他一向聰明地靠着強烈抑制而掩蓋起來的火爆性格暴露出來了。用感情拉攏的方法,他確保亨利爵士會經常到梅里琵宅邸來,這樣他遲早會獲得他所期望的好機會。可是,就在最要緊的那一天,他太太突然和他對立起來[232]。她已經多少聽說了一些有關那逃犯死亡的風傳,而且她也知道,亨利爵士來吃晚飯的那個傍晚,那隻獵狗就關在外邊的小屋裏。她譴責了她丈夫預謀要乾的罪行,他被激怒了,他第一次向她透露她已經有了一個情敵。她的滿腔忠誠眨眼之間就化作了銘心刻骨的仇恨,他看得出來,她會將他出賣的,因此他就把她捆了起來,使她沒有到機會去警告亨利爵士。毫無疑問,他是希望當全鄉的人都把准男爵的死因歸之於他家族的厄運的時候——他們理所當然會這樣想——他就能爭取讓他太太回心轉意,接受既成事實,並對她知道的真相守口如瓶了。在這個問題上,我想,無論如何他是打錯算盤了,即使咱們不到那裏去,他的命運也同樣是註定了的。一個有着西班牙血統的女人是不會那麼輕易地寬恕這樣的侮辱的。我親愛的華生,不參考我的札記,我是無法更詳細地給你敘述這一奇異的案件的。我不知道還有什麼重要的東西沒有解釋到。”
“他是不能指望用他那隻可怕的獵狗,像弄死老伯一樣地嚇死亨利爵士的。”
“那畜生很兇猛,而且只喂得半飽。它的外表即使不能把它的獵物嚇死,至少也能使他喪失抵抗力。”
“確實如此。還剩下最後一個難題。如果斯特普爾頓的計劃成功了,那他怎樣來解釋這樣的事實呢:他,巴斯克維爾家的繼承人,為什麼要一直隱姓埋名地居住在離財產這麼近的地方呢?他怎樣才能要求繼承權而不引起別人的懷疑和調查呢?”
“這是一個絕大的困難[233],想要讓我去解決這個問題,恐怕你的要求過高了。過去和現在的事都在我調查的範圍內,可是一個人將來會怎麼做,這倒是個很難回答的問題。斯特普爾頓太太曾經有幾次聽到她丈夫談論這個問題,大致有三種可能的方案:他也許會從南美洲申請繼承這筆財產,讓當地的英國當局證明他的身份,這樣就可以根本不用來英格蘭就把財產弄到手;或許,他可以在必須逗留倫敦的短時期內採取隱蔽身份的方法;再或許,他還可以物色一個同謀,帶着證明文件和信物,證明他的繼承人的身份,然後從他的收入中分走一部分。根據咱們對他的了解,可以肯定他總能找到辦法解決這些困難的。啊,我親愛的華生,咱們已經幹了幾個星期艱苦的工作了,我想今晚咱們還是換換腦子,想些愉快的事吧。
我訂了一個包廂觀看《新教徒》[234]。你聽過德·雷茲凱[235]的歌劇嗎?請你在半小時之內準備好,興許咱們還可以在途中停一下,順便到瑪齊尼飯店吃晚飯呢[236]。”
“請你在半小時之內準備好。”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誌》,19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