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作者前言 漫長的白日夢

第1章 作者前言 漫長的白日夢

第1章作者前言漫長的白日夢

我一直希望自己是個很酷的人。不是那種穿皮衣、打十八個耳洞的酷,是那種冷然清冽的酷。站在人群里,即使隔着百丈遠,卻依舊能一眼看到我的那種酷。

酷酷的女孩兒從來不會輕易笑,輕易被取悅。我一直這麼要求自己。

但天不從人願,後來我發現我其實很容易被取悅,也很容易就笑得露出一口大板牙。

同學一句順嘴的關心,我可以開心三天三夜,覺得自己心口上像被披了一件好軟好軟的毛毛衣服,暖得想在上面打滾百八十回。

暗戀的男生在朋友圈給我點了一個贊,我恨不得飛奔到他身邊,跪着大喊一句“感謝您”,然後就開始沾沾自喜,他是不是覺得我很有內涵、有趣、不食人間煙火、傾國傾城……

我們寢室一直很牛,總共八個人,歷經四個學期,五個人大掛(掛科)。

這個輝煌的紀錄,據說是師大文院獨一份。

我們自作多情地慚愧,覺得沒有給學弟學妹們起好帶頭作用。

每次期末考試前,數我們寢室燈光最明亮。每次考試,數我們寢室的資料最全。每次考試,數我們寢室的開銷最大。

複印社老闆娘老是坐地起價,到考試周的時候,複印一元一張(平時五毛)。

我們痛心疾首,我們義憤填膺。我們照舊乖乖地排隊,覥着笑臉等複印、打印。

回到寢室,我們再一起發毒誓:下學期一定好好學習,再也不受這窩囊氣。

這樣的毒誓發太多回,以至於後來我一聽到我的室友野狼說“下學期我一定……”,就自動屏蔽她後面要說的話。

我跟她是發毒誓的重災區。包括且不限於:下學期我一定瘦成閃電,下學期我一定不熬夜,下學期我一定每天吃早飯,下學期我一定把六級過了,下學期我一定不逃課……

後來,我們各自胖了十幾斤。

……

我從來沒那樣以為過——我們會一輩子這樣,好時光會一直留住。

我知道,終有一天,我推開寢室門,裏面空空蕩蕩。除了桌上偶爾的一張廢紙,除了滿室的塵埃,一無所有。

雞飛狗跳的日子一去不復返。

我們從剛來大學的“土鱉”學妹,一躍成為為了湊一份簡歷焦頭爛額的偽精緻學姐。

我剛來大學的時候,頂着一頭齊肩的頭髮,發尾微卷,興沖沖地跟室友金澤討論,坐我們旁邊的那個男生真安靜。

我現在要離開大學了,歷經黃毛、直發、妹妹頭后,又回到了齊肩的頭髮,發尾微卷。我早就不在意那個安靜的男生,金澤也忙着背什麼“文學創作的主體是具有主體性的個體,是自覺的創造者,是美的體驗者、評價者和創造者,是具體的社會的人”。

是,她要考研了。

我們都覺得她肯定能考上,畢竟,她是我們寢室為數不多沒大掛的人。

考研、考公務員、推免資格、面試複試、畢業論文……

陽光下打了個盹兒,睜開眼,我們就得面對人生了。

大概是這份緊張感,終於讓我停止了優哉游哉整天混日子的狀態。

我打開電腦,決定認真寫一本可以出版的小說。

今年,我出了人生中第一本長篇,名字很可愛很乖,我至今不好意思提起。

(叫《承認吧,你也喜歡我》!快去買!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不好看不甜你咬我!)

野狼為我高興,為我舉杯,說要把花唄餘額用完給我買書,沖銷量。

我高興極了,告訴她書的受眾主要是中學生,甜度嚇人。

她大手一揮:沒事,我學習學累了,看看你的書調節心情。

你知道我的心情嗎?當時我就覺得臉上濕濕的,我以為是天花板漏水了,結果是我的眼淚。

我把這話說給野狼聽。

野狼當即翻臉:這話是沈玉琳說的!你表達感謝之情都不自己原創一下嗎?

——我知道她懂我,她跟我一樣熟練掌握《康熙來了》沈玉琳的片段。

我一直想發財,但我也一直記得我想成為酷酷的女孩兒。

該有的初心,還在胸膛里熊熊燃燒着;該在的野心,也已經在臂膀別好了。

二十一歲的我,除了一腔破爛幻想,兩手空空。

我看不懂臉色,算不來該走的步數,只好相信勤勉總不會錯。

我想用雙手勤勉地撥開業障,取來一個乾淨的未來。

那個未來,我有一套明亮寬敞的房子。

媽媽從廚房裏端出來一盤泡姜炒藕丁,招呼書房裏的爸爸別裝文化人練字了,趕緊出來吃飯;我姐左右手牽着我的小外甥和小外甥女,一會兒被他們氣哭,一會兒被他們逗笑;姐夫下班回來,手裏拎着一袋子葡萄和兩個玩具。小外甥和小外甥女邊叫着“爸爸”邊撲向他,各自領回玩具,大聲賣乖“爸爸你對我好好哦”,然後姐夫就笑着把他倆抱起來,我姐就吃醋“媽媽對你們不好嗎”;媽媽又在催我們了,說“一個二個大啊小的,還要我請你們嗎,趕緊滾過來吃飯”,我們立馬乖乖坐到餐桌前。

在一個蟬鳴的夏天,我們回到老家,爺爺從獼猴桃園裏出來,肩上扛着鋤頭,看見我們就笑呵呵地說:“回來啦?”

我們一路向下穿過一層一層的梯田和竹林,踩着石頭走過清澈的河流,回到家裏。婆婆剛睡醒,屋裏的電視機還在放着中央11台的戲曲,她揉揉矇矓淚眼,說:“哎呀,我的孫孫都長這麼高了。”

我早就過了長高的年紀,事實上,我從十五歲起就沒再長過。上帝給了我一雙36.5碼的大腳,卻沒有給我一個與之相配的一米六五的身高。

但我笑着,故意拔高聲調,哄老人開心:“對啊!都是您基因好,我不僅好看而且高挑。”

我們一起笑着,走過盤山公路,去看望山谷對面的外公外婆。

一路上和所有的牛打招呼,稻米細細飽滿,天上的雲落在水田裏,小小的魚冒出水面,啄碎一片白花花的雲。

外公早早地叉着腰站在院子裏望我們,我大喊一聲:“外公!”然後跑向他。他故作嚴肅:“還知道過來!”但是眼角全是笑意。

我纏着他,要他給我講當時他參加抗美援朝時的故事。他指着臉上那顆痣,說那是子彈留下的痕迹。我深信不疑了好久。

我從來不相信人可以不老不死——但我想在那一天來臨之前,儘可能早地,讓這些愛我的人安心,比如外公——我的那個從小隻知道看書不愛出門不愛跟人玩的小外孫女,終於有着落了,她在寫小說,她可以自己養活自己,她在做自己喜歡的事。

這就是我想要的未來。

這就是我每次一想到就熱淚盈眶的未來。

謝謝我的編輯,婁薇小姐,她明白我這份渴望,於是處處幫忙,認真改我的稿子,細心指導。我可以滿懷激情地寫完一部長篇小說,卻不能憋出來一個標題。謝謝她一邊嫌棄,一邊接過我的“爛尾樓”,幫我改文,幫我想書名。

我半夜睡不着給她髮長段長段的、第二天我醒來恨不得戳瞎雙眼的矯情話。我擔心我的書一本也賣不出去,我說會不會我剛踏上作者的路,下一秒就因為滯銷,於是被趕走了。

我說我好想開簽售會啊,我說我啥時候才能混成那種可以開巡迴簽售會級別的作者。

我從小就習慣在一段真話後面加上誇張的玩笑話來掩飾羞赧。

這次也不例外,我加上一句:我這想簽名想得手都癢了,哈哈哈哈哈哈!

她一向容忍我的自戀,這次也不例外。她跟着哈哈了幾句,然後告訴我,放心,會給你寄簽名卡的,簽到你手軟。

當時我是什麼感覺呢,這麼說吧,突然覺得臉上濕濕的,我以為是天花板漏水,結果是我的眼淚。(謝謝沈玉琳大哥!愛您!)

她說我是她簽的第一個兼職作者,她相信自己的眼光。

看到這裏,是不是覺得她是高貴嚴謹的知心大姐姐?錯了。她沒比我大多少,她跟我一樣是獼猴桃愛好者,我們倆共享孔劉這個愛人,我倆新手上路,都知道世界一向公正,我們倆也都相信,認真和勤勉,總不會有錯。

這是我第二本小說,叫《忽然之間心動了》,依舊是一個很甜很軟的書名,依舊是我的編輯婁薇小美人兒想的。

相比寫第一本小說時的忐忑,這一本,我依舊忐忑。

這個故事完稿的時候,我想到一個詞——木已成舟。

就好像,我怎麼在窗邊求菩薩,時光也不會倒回四年前,讓我好好學習,讓我好好珍惜和朋友在一起的每一個吹牛時光,認真地決定不要讓家人為自己擔心。

我們都已經長大了。

漫長的人生,漫長的白日夢。

能把這些白日夢記下來,變成甜甜的文字,我就很滿足了。

就像我一個學生說的:其實吧,我願意看完美結局的小說,因為現實有時太殘酷。

她才高一,世界裏最大的殘酷也不過是她暗戀的那個品學兼優的學長,考上了一個她懸樑刺股也考不上的大學。

她已經開始國慶補七天課的日子了。

“我也不知道最後能不能追上他,但是他是一束光,老師你知道吧,有他我才看得進去書。”

這話很俗,我不好意思寫出來。但她說這話時眼睛太澄澈,我承認我被感動了。

我許諾:下一本書就寫你倆的故事,我保證,結局圓滿。

後來,我下班回家,打開電腦,看着這個故事的最終稿,發現這本書的葉冬米,其實就是麥洛的那束光。有她,他才能跨過那些灰暗的舊時光,以一個嶄新的面孔出現在她面前。

祝你也有生命的光。

如果沒有,那就學會做白日夢。

生命漫長,做做白日夢很開心的。

正月初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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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之間心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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