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裂痕
我想像不出來,到底是多深刻的恨意才會讓一個有理智的成年人憎恨自己的繼子那麼多年。簡直沒什麼場面會比現在的更尷尬。
我念大學的時候,曾經有一度和肖揚學長同進同出,一起進實驗室,一起去食堂吃飯,一起在電腦前奮鬥到深夜。看到外人眼底,我們的關係很少曖昧,但實際上我和肖揚之間擁有的感情早就變成了兄弟般的情誼。肖揚曾經有過幾任女朋友,大都是他幫着修電腦的時候認識的。可惜都相處不到一個月就以分手告終。
我們的奮鬥為我們贏得了當年學校數學系的獎勵,頒獎之後肖揚的某位前女友走過來,對我們微微一笑,那個笑容含意不明,我至今也沒想明白她是什麼意思。她笑完了之後說:“你倆在一起的話,也省得去禍害別人了。”我還沒有回過味,就聽到不少人附和贊同的聲音。
肖揚的神色在那一瞬間變得很難看,但他從來也不是善於言辭的人,只反問了一句:“你覺得我在禍害你?”之後,默默看着自己的前女友走開。
我知道我和肖揚這樣的人在大多數人眼裏是什麼。不外乎是Geek、Nerd、怪胎,略微善意的人會叫我們天才,但大抵也是可利用不可深交的態度。
其實,這些小事對我來說,沒什麼大不了的,我毫不介意,但我沒想到沈欽言也會這麼看我。我曾經以為,他是一個例外。
我以為他很喜歡我,不覺得我是怪胎。
原來都是我的錯覺。
仔細想起來,沈欽言沒有對我的工作發表過任何意見,從來沒說“好”或者“不好”,我以為他會是一個難得的意外。想不到這只是我一廂情願的想法,蠢得要命。
他終究還是受不了我,就像當年那位學姐忍受不了肖揚,覺得他在禍害她一樣。
雖然第二天是周末,我依然起了個大早,去公司加班。出門的時候,我瞥到15號一片沉寂,就像它的主人一樣。
現在對我來說,也沒什麼牽挂了。只是那一瞬我想到,我和大哥都是同病相憐的人。
工作起來后,我把那些亂糟糟的事情拋到腦後——我自覺工作效率還高了不少,我很慶幸。我並非沒有了男朋友就活不下去,實際上我之前的二十幾年都活得很好。
我甚至都提不起精神去詢問姚瑤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等到歇下來的時候,我拿起手機,發現沈欽言給我打了許多電話,發了許多短訊。
短倍內容就一個意思,約我今天晚上見面,詳談。
空蕩蕩的辦公室里,我獨自發獃,不知道為什麼忽然眼眶一酸。白天還引以為傲的自制力忽然土崩瓦解。我想我們就像大哥和姚瑤那樣,等到再聯繫的時候,就是要分手了。
不想給他打電話,我通過IM給他發送了一條短訊。
——不用見,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就這樣吧。
我本來還想加上一條“那私家偵探的事情,我已經處理好了,你不用再擔心”,想了一想又覺得毫無必要,他知道我做的事情之後,恐怕會更鄙視我吧。
我不想回家,寧可在公司加班。但最忙碌的階段已經過去,就算是資本主義的IT公司也不會變態到那個程度。接下來的兩天是雙休日,住在白莎道,我不確定沈欽言會不會找上門來。我不想見他,也不想聽他說話。於是下班后我回了市區,回到自己的老公寓住了一晚。
回到了已有灰塵的房間,我換了床單倒床就睡,一晚上連個夢都沒有。
醒來的時候是第二天中午。我在床上無精打采一動不動坐了半個小時,終於覺得不能這樣下去,我摸過床頭的手機,翻到肖揚的電話,正打算撥出去的一瞬間,手機忽然響起來,大哥的來電終於把我從失魂落魄的狀態里叫醒。
他聽上去很疲憊,“晚上帶着沈欽言過來,我有事情問他。”
我感覺心臟被一隻看不見的巨手抓住,狠狠地扯了一下。
“怎麼了?”
“沒,沒什麼。”
“另外,有時間的話,下午到艾瑟醫學中心來一趟。”
“醫學中心?”
“姚瑤的母親得了乳腺癌,”大哥說,“於情於理,我們都應該去探望。”
我想起郭毅電腦上的偷拍照片,終於明白姚家三口為什麼出現在艾瑟醫學中心以及姚瑤哭泣的原因了。
“大哥……”我獃獃地說,“你和姚姐姐複合了?”
“沒有,”大哥說,“但事情正在往好的方面轉變。”
我支支吾吾地“嗯”了一聲,決定不跟他提起姚瑤找人勒索沈欽言的事情。
我收拾好挎包,下了樓。我覺得頭有點暈,沒敢開車,徑直走向路邊準備攔出租車。
剛走幾步,街邊的黑色轎車車門打開,是沈欽言,他穿着長長的風衣,簡單圍着條黑色格子圍巾,大跨步朝我走來。他長長鬆了一口氣,扶住額頭,叫我:“阿梨。”
我怔怔看着他,沒想到他居然追到了這裏。我沒做聲,半晌后終於提起一口氣,問他:“你來做什麼?”
沈欽言簡明扼要,“接你回家。”明明要分手了還假惺惺地故作姿態。
我精神不好,不想跟他做口頭之爭,輕聲說:“我認識路,自己會回去。”
我驚詫於自己竟然能再這麼平靜地跟他說話,那天晚上他的話還在耳畔。
他擰着眉頭看我半晌,“吃過午飯沒有?”打開了車門,“先上車,我們去吃飯。”
我置若罔聞,倒退數步走到街邊盯着街道中央,沈欽言幾步奔到我身邊撈起我的手捏在手心,“先跟我去吃飯。”
我真沒想到他會在大街上動手,震驚地回頭看着他,用力甩開他的手,紅着眼眶道:“都要分手了就乾脆一點!”
他卻像聽到了天方夜譚,“分手?”
“對,你不是想跟我分手嗎?”我說,“那就早點說清楚!我很忙!”
剎那間,沈欽言顏色變了幾變,隱忍沉靜的面孔下,不知道為什麼看上去痛得厲害。
“我從來沒有想過分手。我找了你一天,不是為了來跟你談分手的。”
我大腦瞬間全都放空,覺得自己聽到了外星語言。
“別哭了。”
我這才知道自己沒用地又哭了,並且淚水還在一滴一滴沿着臉頰向下滾。
“好像我總會惹你哭,”他躬下身,輕輕吻了吻我的臉頰,“這條路人雖然不多,但並非沒有。阿梨,我不介意用這種方式擦乾你的淚水,但你介不介意?”
我逃一樣鑽進車子裏。
我覺得自己在做夢,忍不住晃了晃腦袋。還好,眩暈感還在,我沒有做夢。原來沈欽言並不打算跟我分手,一切都是我的臆想和胡亂猜測?我看書上說,有一種人會“心造幻影”,難道是說的我?遇到了從未遇到的事情,就方寸大亂,什麼事情都往最壞的方向想,事實上他早就原諒我了?
這種恍惚的感覺一直持續到我回到家。
我一進屋,哈利就沖我甩着尾巴撒歡。它還是記得我的,它並不介意我和它的主人吵架爭執。我獃獃地站住,猶猶豫豫地伸出手去,輕輕拍了它的頭。它溫順地蹭了蹭我的手心,又甩着尾巴跑到了花園,繼續曬它那永遠曬不完的太陽。
我們在廚房坐下,沈欽言給我盛了碗雞湯,我雙手捂着碗,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臉。
“你先吃點。”
他隨即搖了搖頭,“不,我吃不下,你先聽我說。”
我盯着他,“嗯”了一聲。
沈欽言說得很慎重,“我知道你不是黑客,除非必要的理由,不會做那種事情。”
不是為了他,我怎麼可能去黑了別人的電腦?
“你來質問我原因,我當時只是……太驚慌了。”他伸手捂住眼睛,苦笑,“這麼多年來,我第一次驚慌成這樣。阿梨,對不起。”
我眼眶一熱,咬着唇輕輕說:“不,我不怪你。我也很不對。”
“你發起脾氣來,我一點辦法都沒有,”他抱住我,“昨天一整天你沒接我電話,也沒回家,我真是……”
“不會了,以後不會了。”
他的身體很暖和,我簡直不想放開。
許久之後他慢慢放開我,敘述起來,“被偷拍的事情一出,我就疑心被人盯上;兩個星期後我被人勒索,只要略微一想,就知道這兩件事可能存在聯繫。我當即就讓人查這件事情,但直到現在依然毫無結果。比你差遠了。”
我彎了彎嘴角。
他微微笑了一笑,“如果還有下次——我一定第一時間請你調查。”
我小聲嘀咕:“最好不要有下一次了。”
他輕輕呼出一口氣,“阿梨,前天晚上你來找我的時候,我才第一次知道偷拍者是私家偵探,而且是姚瑤僱用的。我很驚愕,你的質問又太嚴厲,我根本無從回答,所以惱羞成怒。”
他聲調微降,專註地看着我。
我猛然想起在白莎道遇到姚瑤的那件事情,一五一十告訴了他,末了又說:“那姚瑤僱用私家偵探,難道是為了查到你的住址?”
他頷首,“不會有錯。”
“可她為什麼要勒索你?”
他不做聲,從衣兜里拿出手機給我。
“看收件箱。”
他收到的信息是用一款手機短訊的IM軟件發送的,伺服器在國外,相當難以追蹤——這款軟件在部分人群中名聲很高,是發送恐怖信息、勒索的最好工具。信息共有三條,統統附帶了照片,就是我在郭毅電腦上看到的那組姚家三口的照片。
——沈欽言,母親得了癌症卻不去探望,你還真是有孝心。你說我把這些照片貼到網上的話,會怎麼樣?
信息的末尾留了一個瑞士銀行賬戶,要求沈欽言轉賬一百萬。
信息的發送時間是五天前,我想起中午時分大哥打來的那通電話。
我說:“中午大哥打電話給我,讓我去醫院陪陪姐姐,他也說了,姚伯母——你媽媽得了乳腺癌……”
沈欽言輕輕點了頭,眉頭緊緊鎖起來,簡短地說:“我看到澤火革信息才知道我母親得了癌症。我去了醫院想見她,她剛剛做了化療,正在昏睡。這兩天我又去了醫院,都被繼父趕了出來。”
“……你繼父?”我握住他的手,“欽言,你別難過……姚伯母,你媽媽吉人天相。”
他理出個讓人寬心的微笑。
“繼父雖然不許我見我母親,但我問了主治醫師,”沈欽言說,“我母親的乳腺癌是早期,化療效果也很好,堅持治療下去,極有可能痊癒。我並不太擔心我母親。”
我替他鬆了口氣。
“我起初並不同意接受勒索,”他說,“但是南姐和電影公司商量之後決定,他要求的款項不算太大,暫時付錢穩住他,再查出人。電影公司經過分析后認為,如果我不孝順母親的消息傳播,對我失業的打擊會非常大。”
他說的有些含糊,我卻明白了。還跟在喬希寧的時候,敏姐曾經說過,對明星來說,鬧個男女緋聞都是小事,能真正對藝人產生毀滅性打擊的,往往是出於大是大非。
沈欽言從出道到現在,口碑一直很好,慈善公益失業從沒有落下,在粉絲的心裏早就將他和“完美男人”聯繫在一起,如果爆出“不孝子”的說法,對他事業的打擊確實很大。
最重要的,勒索信說的是事實。他的的確確沒有去醫院探望過母親,和家人十年不曾往來,感情淡漠。即便能找到一百個人來為他辯白,但事實始終是無法被磨滅的,所以電影公司破財免災。
我了悟地點頭,“所以,你轉了一百萬給他?但總數是三百萬啊?”
沈欽言在我身側彎下腰,手指在屏幕上輕輕一觸,“下面還有。”
下面這條短訊是第一條短訊的隔天發送的。沒有圖片,只有文字。
——十多年來,媒體沒有談及你的身世,你的公關公司很得力,但一切事情都瞞不了我,你當年離家出走的原因我已經查到。不想我公之於眾的話,再轉兩百萬到我的賬上。
我覺得自己面對一個複雜的偏微分方程,想要把線頭賣出來真是格外艱難。我看着他,“這又是怎麼回事?”
沈欽言直起身來,神色已經變成一貫的從容不迫,“你告訴我說私家偵探的僱用人是姚遙的時候,我才把這整個詭計想明白。”
“什麼意思?”
“我離家出走的原因,和姚遙有關。”沈欽言說,“既然姚遙雇傭了人來跟蹤我,自然會將當年的事情改頭換面告訴私家偵探,來勒索我。”
“還有什麼隱情嗎?”我糊塗了,沈欽言和姚遙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頓了頓,“你之前說,你大哥和姚遙,已經分手了?”
“嗯,是的……”
他沒有直接回答我,凝視我的眼睛,“接下來不論發生什麼,我都希望你能相信我。我不希望把你卷進這起事件,但是……”
我點點頭,“我當然相信你。”
他對我伸出手,“那好,我們去醫院。”
姚伯母的病房在三層,這層都是腫瘤科,氣氛明顯不同於醫院的其他地方。因為即將足化療的緣故,她一個人一間病房,看上去精神還不錯,靠床坐着,戴着眼鏡看書,看不出像是得了癌症的病人。姚伯父為她拉了拉身上的毯子,又在床邊的沙發坐下,順手拿起了一份報紙,這麼看上去,他們就是一堆相濡以沫的普通夫妻,頗有些溫馨的氣氛。
我帶着禮物進屋的時候,他們看到我還算平靜,姚伯母甚至對我微笑,“阿梨,你來了。”
可沈欽言進屋的一瞬間,姚伯父忽然變色。
“我已經警告過你,滾出去。”
我想像不出來,到底是多深的恨意才會讓一個有理智的成年人憎恨自己的繼子那麼多年。簡直沒什麼場面會比現在的更尷尬。
姚伯母哀求似的看着他,“松山……”
姚伯父身上好像籠罩了一層難以形容的氣場,能讓四周溫度下降十攝氏度,讓身邊的人都戰戰兢兢。我爸爸有不少球友牌友都是法官,他們也是和藹可親的普通人,有些還特別善於說笑。我們自以為我們禮數已經做足,可姚伯父如此態度,實在可以說存心讓我們難看了。
我還在發愣,姚伯父以不符合年齡的速度,飛快地按下了鈴,看向沈欽言的眼神不掩奚落,“我叫了護工和保安。”
沈欽言顯然對這種待遇習以為常,他也不作聲。只把目光直直看向病床上的姚伯母,輕輕開口:“媽媽。”
沈欽言在電影裏扮演過很對次兒子,但生活中卻從來沒有展現過作為兒子的一面。他再英俊在出名,他還是個人,總有七情六慾。這聲音聽上去簡直能融化世界上所有的母親,如果他用這種語調叫我的媽媽,我媽一定愛死他。
讓我驚訝的是,姚伯母居然不敢跟自己的兒子對視,啊甚至都沒有回答沈欽言那一聲“媽媽”,只是別過了臉。
沈欽言面無表情地盯着病床上的姚伯母,又叫了一聲:“媽媽。”
我說:“伯母,沈欽言是我男朋友,您覺得他不能跟我一起來探望你嗎?”
屋子裏的兩人都怔了怔,姚伯母滿臉難堪地轉過臉,不再看我。
姚伯父看了我一眼,又瞥向沈欽言,“杜小姐,你的選擇很不明智。”
在沈欽言兇狠地看了姚伯父一眼,眼神像一隻豹,令人生畏,我怕他失控,攥住他的手。他的手指從我的指縫裏穿過,扣緊。
下一秒人高馬大的保安和護工拉開了病房的玻璃滑門,走了進來。護士邊走邊問:“出了什麼急事?”姚伯父很是不耐,跟兩人點點頭,伸手指了指沈欽言,“有人不請自來,把他趕出去。”
護士小姐應當是認出了沈欽言,在看到他的一瞬間露出了欣喜的神色,但礙於病人家屬的要求,她抱着病例小心翼翼地走了一步,低聲說:“沈先生,請你——”
沈欽言打斷她,“我也是病人家屬,要不要我離開,要聽病人本身的意見。”他的聲音硬起來有着金屬的質感,冷冰冰。
姚伯父在一旁吹鬍子瞪眼,我聽到他低聲罵了句,“厚顏無恥。”
沈欽言置之不理,繞到病床的左側,把手裏的鮮花放下,又從錢夾里取出一張支票壓在花瓶下,然後開口:“媽媽,您要我離開嘛?”
姚伯母雙唇顫抖,眼眶發紅,半響后擠出一句話來:“欽言,你姚叔叔叫你走,你就先走吧。我,我挺好的。”
沈欽言低聲問:“媽媽,這麼多年,我想過很多次。當時那件事情發生的時候,你有沒有相信過我,哪怕一分鐘?”
姚伯父冷冷道:“相信你?不過是個畏罪逃跑的罪犯。”
沈欽言眉目不動,“所以我現在回來,和姚遙對質。當年的事情,孰是孰非,也該有個了斷。”除了在電影裏,我沒聽過他這麼說話。明明是從容的語調,可落在聽者的耳朵中卻顯得又狠又絕,毫不容情。
一時間病房裏寂靜無聲,沈欽言的話還一次次在房間裏回蕩。極度的靜默中,玻璃滑門再次被人推開,姚遙和大哥一前一後進了屋子。
我沒想到大哥和姚遙同時出現,也是一怔。
姚遙之前的神色很差,今天的起色卻好了些,她看到我和沈欽言出現的一瞬間,面色慘白如織,輕聲叫了一句:“哥哥,你,你來了。”
沈欽言冷冷瞥她,“我不敢有你這樣的妹妹。”
我和大哥對視,他看到沈欽言的時候顯然很疑惑。
姚伯父冷下聯,“給臉不要臉。還不快滾!”
這話明顯是衝著沈欽言的。他眼裏都是怒火,簡直可以燒死沈欽言。
姚遙眼眶裏忽然浮上一層水汽,求助似的看向姚伯父,“爸!您別說了。”又跟護士小姐道,“我們沒事了,打擾你們了。”
護士和保安恐怕早就不想留在這個硝煙瀰漫的戰場,尷尬地笑了笑,拉開玻璃滑門出去了,臨走前還體貼地為我們拉上了布簾。
姚遙的起色差到了極點,腳一軟,眼看着機要摔倒在地,大哥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抱在懷裏,同時抬頭看着我,“阿梨,搭把手送她去護士站。”
病房有限,護士把姚遙安置在醫生休息區,給她掛上了葡萄糖水。
姚遙面色慘白,緊閉雙眼躺在沙發上,看上去奄奄一息。她本來就瘦,現在這張臉越發尖削起來。
回到病房,只見姚伯父勃然大怒,臉色發青,大跨步越過病床來到沈欽言身邊,忽然揚起手掌揮過來,“我就知道,你一來就沒好事!你怎麼還有臉出現在我女兒面前!還不快滾!”
沈欽言陰着臉,一把抓住姚伯父揮過來的手腕,“姚叔叔,你真的想跟我撕破臉?”
——雖然我覺得現在的情況和撕破臉也沒什麼區別,但姚伯父聞言,到底是冷靜了下來。什麼事請,嘴上說是一回事,都樂意肆意過過嘴癮,到了動手的程度,還是要點亮下自己的能耐的。
我和大哥對視一眼。
可惜我的父母從來沒教育過在遇到男朋友的家庭紛爭時應該怎麼做。我上前一步,輕輕扯了扯沈欽言的衣袖,“欽言,我們先回家吧……”
沈欽言轉過身,輕輕撫着我的臉頰,跟我低語:“不,你和杜大哥先回家。這裏的事情,總是要說清楚,到時候我一五一十全都告訴你。”
我一驚,擔心地看了看暴怒的姚伯父,“可是……”
大哥鳳眸微闔,跟我頷首,“阿梨,我們先回去。”
我瞪大眼睛看他,“你不留下來照顧姚姐姐?”
大哥深深嘆了口氣。
“這是姚家的家務事,我們插不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