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選擇
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除了在飛機上,蔣鳳麟一直不停地撥打連翹的手機,可惜得到的都是這樣令人抓狂的答覆。他緊握手機的指節繃緊得發白,而漠然的神情又讓人看不出他此時心裏在想些什麼。
這兩天天氣異常的悶熱,據氣象台說會有颱風登陸,劉勝斌想,這可真應景,他的boss也在醞釀在颱風,失去聯繫的連小姐,就是颱風眼。
他一邊開車一邊試圖說點什麼緩和一下場面,可終究還是覺得沉默是金。
他們先回了公寓,蔣鳳麟把劉勝斌打發走了,自己獨自上樓,看着電梯一層層往上升,可是他的心卻越來越沉,連翹,到底去了哪裏?一向精明的大腦已經不會思考,反反覆復的都在想這個問題。
開了密碼鎖進門,黑漆漆的一片,蔣鳳麟摸了很久才把所有的燈都亮了,光線讓他微眯起眼睛,像是不適應一樣。
自從他和連翹戀愛以來,每一次他回來,連翹都會在家裏等着他,做好他喜歡吃的菜,替他拿好衣服放洗澡水。
他定定地站在玄關,對着寬敞明亮的屋子喊了一聲:“翹翹?”
現如今,沒有人回應他,實在安靜得可怕。
蔣鳳麟慢慢地走進去,客廳、飯廳和卧室,甚至是客房都仔細看了一遍,連翹的確不在家。
家裏的一切都收拾得乾淨整齊,蔣鳳麟頹然地坐在卧室的大床上,環視着這個昔日你儂我儂的地方,空氣寂靜得讓人要窒息,隱隱地覺得有什麼事超出了他的意料,他捋了把臉,突然想起自己還沒換衣服就坐床上,連翹是要生氣的,踉蹌着起來去打開衣櫃,驚喜地發現連翹的衣服還在,和往日一樣,他的在左邊,她的在右邊,而且有好幾件是她很喜歡的經常穿的,她要去哪裏不會不帶的。
是不是可以理解為,她是有什麼事想出去走走?手機被偷了或者沒有電?惱了他了故意關機?
蔣鳳麟來了精神,越想越覺得應該是自己想的這樣,以前她也試過回了老家信號不好大半天聯繫不上人的,是最近自己太敏感,有些草木皆兵了。
這樣做好了心理建設以後,他緩過神來,自己拿了衣服就去洗澡,感覺從頭到尾都清爽了許多。
反正也睡不着,他還要等連翹給他電話報平安的,想起劉秘書說連翹昨天去了新鋪子,不如他也去瞧一瞧好了。
他打了個電話給劉秘書,聲音回暖了不少:“劉秘書,鋪子的備用鑰匙是不是在你那兒?我現在過去拿。”
劉勝斌自然聽出老闆語氣里有別方才的輕快,雖然覺得奇怪,不過還是順着他的話說:“是在我這兒,您是現在要去瞧瞧?我就在樓下,我送您過去吧?”
“不是讓你先回家嗎?”蔣鳳麟問,他下機的時候都晚上八點了。
“也不着急回家,怕您有什麼吩咐,就在附近轉了一圈。”劉勝斌老實回答。
蔣鳳麟當初看中劉勝斌的,除了他有真才實學外,周到細心也是很關鍵的。
他微微點頭,笑了笑:“不錯,看來我得加你薪水了。”這是肯定了他的做法。
劉勝斌不敢居功,只唯諾應了聲謝謝。
車子穿梭在繁華漸退的夜晚,半點風都沒有,估計真的要來颱風了。
就算是熱鬧的市中心,也慢慢安靜下來,許多鋪子都打烊了,蔣鳳麟等劉秘書開了門和燈,站在門口看了一下,似乎是對裏面的裝潢還滿意,認真地點了點頭,才抬步走進去。
劉勝斌識相地說:“蔣總,我在車裏等您。”
蔣鳳麟只是揮了揮手。
突然,他放在兜里的手機嗚嗚地響,他心一跳,激動地拿了出來,甚至手都是抖的,他以為連翹終於聯繫他了。
可是來電顯示的“季陶”兩個字澆滅了他的歡喜,他深呼吸一口氣,才勉強划拉到接聽,聲音冷冷的:“你最好有十萬火急的事,這大晚上的湊什麼熱鬧?”
余季陶不明就裏的被他數落了一通,委屈得要命:“咋跟吃了火藥似的?我沒得罪你吧,現在還不到11點噯?”
“有話快說,別磨磨蹭蹭的!”蔣鳳麟顯得有些不耐煩,也沒心情跟他嘮嗑,怕連翹打不進來。
“我們在老江的‘國度’呢,大家起鬨着讓你也過來,這不正好預祝你脫單么?”余季陶臉皮厚,一向不怕這發小的冷言冷語,自顧自地說著。
江海潮開了個私人會所,吃喝玩樂都有,他們經常到那裏捧場。
蔣鳳麟“哦”了一聲,心不在焉地撥弄着櫃枱上的小擺鐘,那是他從瑞士帶回來的,放這裏正合適。
“你們玩吧,我不在北京。”他淡淡地推了邀約。
這下余季陶吃驚得不行,再一天蔣鳳麟和蘇卉心不得奔婚姻登記處了?這節骨眼還跑去哪兒?他試圖問:“那你,你在……”
“別問了,我還得等個電話,掛了。”蔣鳳麟不由分說地切斷聯繫,手機也不放兜里了,直接拿着。
鋪子的裝潢是他特意按了連翹的心意,從北京拉了人過來弄的,結果很讓人滿意,就是不知道連翹喜不喜歡。
蔣鳳麟在外頭坐了坐,看着周圍的東西似乎都沒人動過,就好奇連翹昨天怎麼在這裏呆了那麼久,他還惦記着,沒來得及給她慶祝順利考取了烘焙師資格。
烘焙……廚房工作區最要緊,他想到這裏,就起身拐了彎到了裏間。
開了照明,還沒仔細看佈置,就被長桌上的東西吸走了全部的注意力,待他走近了看清了,手指無意識地鬆了松,手機“啪”的掉到了地上。
這是一個做好的心形蛋糕,可能是天氣熱,裱的玫瑰已經有些塌了,隨之塌的,還有蔣鳳麟好不容做的心理建設。
結婚快樂——蛋糕上面這醒目的幾個字幾乎要把他的眼睛刺瞎。
他怔忡了很久,很久。
等一回過神,就見他抬手一拳捶過去,奶油濺到袖子上衣服上,這還不夠,轉手就把它扔到了壁櫥,把廚具弄得乒乓作響。
而一直等在外頭的劉勝斌見老闆一時半會兒是不離開的,就貼心的在7-11買了點吃的喝的想送進去,正巧瞧見了這嚇人的一幕,頓時戰戰兢兢的,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蔣鳳麟只繃著臉說了一個字,滾。
終於只剩下他。
昨晚是連翹一個人在這裏,今天是他一個人。
她終究是……知道了?
蔣鳳麟滑坐在地上,雙眸已然失去了神彩,看到腳邊躺着的手機,他不得不承認,他等的電話不會再來了。
連翹留了個心形蛋糕給他,卻把他的心給剮走了,沒有任何預兆,沒有隻字片語,離開得這樣的徹底。
那種窒息的感覺再一次襲來,氣勢洶洶。
他大口大口的喘氣,想叫,想喊,可是半點兒聲音都發不出來,都哽在了喉嚨,眼睛澀澀的,裏頭藏着從未有過的失措和恐懼。
連翹……連翹……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又能做些什麼。
驀地,他發現柜子上貼了兩張什麼東西,像是盲人重見了光明,一下子鮮活了,肯定是連翹留下的。
他爬了幾次,才狼狽地爬起來,蹣跚地走過去。
是用立得拍照的照片,一張照的是蛋糕,一張則是兩杯香檳,這是連翹的習慣,隨身經常帶着立得拍,遇到喜歡的都拍下來,還會寫點話在背面留念。
蔣鳳麟揭下來,急切地翻到照片背後,果然是他熟悉的娟秀的字體。
——滿師的第一個作品。
——鳳麟,我不怪你。
秀氣的字此時像凌遲的刀,傷得蔣鳳麟體無完膚。
他情願她怪他、罵他、恨他,衝到他跟前質問他打他,也不要這冷冰冰的幾個字。
是他錯了,大錯特錯。
她有過那樣的經歷,一旦知道真相,怎麼會接受自己這樣隱瞞?
對的,她的經歷……她幾乎什麼都沒帶走,這是什麼意思?
蔣鳳麟忽的感覺渾身的血都冷了。
最近半個月劉勝斌幾乎沒睡過一個安穩覺,不是忙着談什麼大案子,而是整日跑各個公安局派出所,邊警以及留意各大媒體報紙的社會版,只為了尋人,他老闆的心上人連翹小姐。
距離連翹失去聯繫已經十六天,沒有任何消息,她簡單的社會關係讓尋人的難度加大,沒回老家,沒有用身份證乘機或者坐火車,甚至連銀行的交易記錄都沒有,劉勝斌的渾身解數都打在了棉花上。
而他的老闆,公司不理,電話不接,只呆在公寓裏。要不是他還每天一通的彙報電話他還肯聽,真不知道他是否還安好。
這邊一團亂麻,估計北京那邊就更亂了,蔣蘇兩家的聯姻消息可是早上了報的,現在卻面臨新郎缺席的危機。
可蔣鳳麟什麼人都不見。
余季陶得了連翹失蹤的消息就趕過來,卻吃了幾次閉門羹。
蔣老太太的病情惡化,出了這樣的事大家都不敢告訴她,余季陶聽說蔣鳳麟父親明天要過來提他回去,只得硬着頭皮再去一次公寓,誰叫他們是哥們兒?
顧青早請了年假,和余季陶約好去歐洲玩的,可余季陶現在哪裏走得開,她索性就跟着他過來。
這次去公寓也跟上了。
余季陶把門鈴都摁爛了,裏頭的人還是沒半點反應,他再次打了座機,依舊自動答錄功能。
“我說來了這麼多次,你好歹給我開個門吧?別逼我找人砸鎖撬門,我告訴你,今兒個不讓我進去,明兒個就是蔣叔來了。”余季陶又氣又急。
門前安安靜靜的,很明顯蔣鳳麟不甩人。
顧青覺得余季陶太磨嘰,就搶了手機:“你這樣不行,看我的。”只見她拿過去就大聲說,“蔣鳳麟,你還記得上回我們幾個去海邊吧,我拿江海潮的單反照了很多連翹的照片,還有視頻,我把記憶卡拿來了,你要就開門,不開門我就扔了啊。”
說完就掛了電話。
“這樣有用?”余季陶懷疑。
顧青卻比他篤定,兩人在原地等着。
還不到五分鐘,就聽見咔嚓的聲音,伴着一聲冰冷冷的“拿來”。
余季陶和顧青兩個人一下子反應不過來,怔怔地看着眼前這個面容憔悴鬍子沒刮一臉冷漠的男人。
真是那個呼風喚雨的蔣鳳麟?
蔣鳳麟橫在門口,又重複了一遍:“拿來。”
余季陶得了機會,便拉着顧青擠了進去,蔣鳳麟那麼高大的人,余季陶居然沒費力氣就把他推到了一邊。
屋子裏亂糟糟的,客廳的桌上地上都是酒瓶子,一股子的酒氣,不知多久沒人整理過了。
顧青忍不住皺了眉。
“拿來,記憶卡。”蔣鳳麟聲音沙啞,而且沒有半分感情。
顧青橫了他一眼,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她忿忿不平地從手提包里拿出小小的記憶卡,不客氣地扔到他身上:“凶什麼?要不是余季陶,我可沒道理走這一遭受你的氣。”
蔣鳳麟卻彷彿沒聽到她的抱怨,彎下腰去撿掉在地上的記憶卡,顧青卻還不依不饒:“這副為情所困的模樣兒是做給誰看?連翹可看不到,還平白讓家人朋友擔心,連翹這回是走得好,你配不上她!”
憋了那麼久的話終於說出來,顧青大大地鬆了口氣。
“說完了?說完就請離開。”蔣鳳麟面無表情地逐客。
余季陶不贊同地拉了拉顧青,接着對蔣鳳麟說:“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可你總這樣待家裏也不妥啊,老江胡毅他們也都替你打聽消息了,你再耐心等等,或許她只是氣不過,去哪裏散心了。走,我跟你出去吃點東西,再找個阿姨來掃一下這裏……”
誰知蔣鳳麟不留情面地打斷了他:“不用,你們走吧。”
現在的他,除了生人勿近,熟人也是近不了了。
“咱們走,拿什麼熱臉貼人家冷屁股?”顧青哼了一聲,邁開步子往門口走去,見余季陶還在猶豫不動,只得回過頭,突然她想起什麼,又從包里拿了張紅色的請帖丟在桌上:“這請帖連我看了都膈應,連翹見了肯定難受一百倍,不走才奇怪!喏,還給你……”她已經打定主意不去參加蔣蘇婚宴,特意帶過來表明立場的。
她話音剛落,就發現蔣鳳麟一個箭步立在了她跟前,那身高那氣勢把她整個人都攏住,彷彿要吃人。
“你說什麼?連翹為什麼會見到請帖?”他一字一頓地問。
余季陶見色不對,趕緊把顧青護在自己身後,瞪着他說:“你嚇到她了!”發小是重要,是可以兩肋插刀,可顧青是自己女人,同樣重要,他不得不護着她。
余季陶用眼神示意顧青先走,別再說話了。
可顧青一向藏不住話,從知道蔣鳳麟要結婚可新娘不是連翹這個消息的第一天,古道熱腸的她就忍不住揭穿真相了。
她也不是扭捏怕事的人,做得出就不怕承認。
“說就說,對,是我把請帖發給連翹的,我覺得她應該要知道真相!我這是好心!”顧青語不驚人死不休。
這下連余季陶都驚到了。
“好心?”蔣鳳麟一直想不明白的問題,終於有了答案。
他此刻的眼神,讓從小就認識他的余季陶都害怕:“鳳麟,你冷靜點兒……”下意識地後退幾步,和他拉開一個安全的距離。
蔣鳳麟怒極,他踢翻了桌子,伸手就揪住余季陶的衣領:“好啊,好一個‘好心’,我還想不通了,原來是你的好女人做的‘好事’!”
余季陶被勒得滿臉漲紅,顧青怕出事,也顧不得害怕,着急地伸手去抓蔣鳳麟,要分開他們兩個:“蔣鳳麟!你快撒手,快撒手,沒看他透不過氣了?”
蔣鳳麟只是冷冷一撇,余季陶兩手胡亂抓,又支吾着向顧青搖頭。
好在蔣鳳麟還有幾分理智,反手推了余季陶,余季陶和顧青兩個一起跌坐在地上。余季陶一直在咳,半天才迴轉過來,看看蔣鳳麟,又看看顧青,實在是不知道說什麼。
顧青是刀子嘴豆腐心,心疼極了,一直替他順氣。
“這是哪門子的兄弟,都能要了命。”顧青小聲地嘀咕,還沒意識到她掀起了多大的波瀾。
她只是單純地覺得,心沒長歪的女人,都不會甘願去當第三者,蔣鳳麟眼看就要跟別人結婚,連翹是個好女孩,知道了真相離開了蔣鳳麟,是再正常不過了,她值得更好的。
“呵,要不是不一場兄弟,我還能要了你的命!馬上滾!”蔣鳳麟下了最後通牒。
余季陶左右為難,還想再辯解幾句:“鳳麟……顧青不是有心的,你知道她的性格就是這樣。我這就替你去找,行不?總會把人找到的。”
“找?要是人不在了,你怎麼找?”蔣鳳麟背對着他們,看不清他的表情。
只是他的話卻讓身後的兩人同時呆住。
“連翹的媽媽是自殺死的。”蔣鳳麟捏緊手裏的記憶卡,聲音冰涼,“要是她有什麼三長兩短,你們哪裏賠我一個連翹?”
作者有話要說:上一章好多好多評論鼓勵,大家的不離不棄讓小亦收穫滿滿的感動,謝謝了。
童鞋們都很聰明猜到走向了,那不妨繼續猜猜後續?這回我真不是楠竹親媽啊!